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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弈中迈向开放科学：2022年海外科技期刊出版与数据出版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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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开放科学的实践和探索蔚然成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发布《开放科学建议实施战略》，协助其成员国及合作伙伴共同践行开放科学。[1] 各国政府、科研机构、科技出版商、图书情报机构、学会/协会等利益相关主体在协商与争论、冲突与合作中，稳步推进科技期刊和科研数据开放获取（Open Access，OA）的“系统性增长”，并进一步夯实开放科学的基础设施建设。
1 开放获取与出版
尽管存在多方利益纠葛，2022年全球开放获取市场仍延续了扩张与深化态势，预计至2024年市值将超过20亿美元。[2]但从开放获取期刊目录（Directory of Open Access Journals，DOAJ）新收录OA期刊数量来看，2022年OA期刊增长较2021年略放缓。[3]
1.1 转换协议
由于施普林格·自然（Springer Nature Group，SNG）、爱思唯尔（Elsevier）、约翰·威利父子出版公司（John Wiley & Sons, Inc.，Wiley）等全球领先科技出版商的积极参与，转换协议（Transformative Agreemets，TAs）作为S计划倡导的3条OA实现路径之一，有了更大发展。根据ESAC（Efficiency and Standards for Article Change）转型协议登记处的数据，截至2022年12月22日，全球30多个国家的相关机构与50多家出版商签订了500多个协议；当年通过TAs实现即时OA的文章超过21万篇，前述3家头部科技出版商为3万多篇到5万多篇不等。[4]其中，SNG与意大利、奥地利、荷兰、希腊、德国等国首次达成或续签TAs，稳定了其在欧洲的领先地位；[5-6] 同年，SNG与日本、[7] 加拿大 [8] 签署首个TAs，于其所在地区皆有开创意义。而一向积极推动TAs的学会出版商——物理研究所出版社（Institute of Physics Publishing，IOPP）与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9] 马克思·普朗克学会（Max Planck Society，MPS）[10] 等科研机构签订了TAs。IOPP此前签署的TAs也初见成效：订阅期刊的OA渗透率提高；通过TAs实现OA的文章收获了更大的曝光率和影响力。截至2022年6月，SNG签署的TAs中，金色OA期刊的论文数量比2020年增长40%。[11] IOPP的用户数据则显示，OA文章下载量增加81%，引用量提升31%。[12]
随着TAs的高歌猛进，质疑之声一直不绝于耳。争议焦点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TAs将作者发表论文的场所限制在协议框定的期刊中，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人员的发表自由；二是TAs往往仅涵盖有限数量的期刊，作者在合约之外的金色OA期刊或混合期刊（Hybrid Journal）上 发 表 文 章 仍 须 交 纳文章处理费 （ Article Processing Charge，APC）。这种双重收费将使出版和阅读总成本上升，而这是出版商以外的利益相关者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1.2 权利之争，版本之争
作为对TAs的一种反拨，S计划于2021年首次提出的权利保留策略（Rights Retention Strategy，RRS）在欧洲有了新进展。尽管早在2008年哈佛大学已实施类似的RRS政策，[13]且随后有70余家机构跟进；但是在欧洲，2022年才出现最早一批RRS尝试者。2022年1月1日，特罗姆瑟大学-挪威北极圈大学（University of Troms –The Arctic University of Norway，UiT）的开放获取政策开始生效。它采取的权利保留策略规定UiT所属作者如发表的论文和书籍章节是以OA方式出版的，则须上传记录版本（Version of Record，VoR）到CRIS（Current Research Information Systems）系统；如系发表在封闭式访问的出版场所，则须上传作者的被接受手稿（Author Accepted Manuscripts，AAM），即经过同行评审、正式出版前的最后一版稿件。为此，UiT在官网上发布机构OA政策，其所属作者不必关心每一个资助机构或出版商的特殊政策；无须像S计划要求的那样预先告知出版商其论文的AAM将在出版后立即以CC BY方式开放共享给所有人，也无须顾虑是否在无意中接受了出版商的任何下游合同，作者上传的全文都将持续以绿色OA方式公开发表。[14] 2022年4月，剑桥大学开启了为期一年的权利保留试点项目。期间，选择参与的研究人员将授予大学其AAM的非排他性许可，以便校方更容易地支持其将稿件即时上传到大学机构库Apollo，以此来满足资助者的要求。[15] 2022年10月，挪威科技大学要求雇员将科研工作成果自存档，非金色OA文章须采用CC BY许可，并宣称为所有成果承担版权责任。[16]
但是，RRS究竟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学术论文的版权和相关权利归属问题，还是增加了学术出版领域版权许可情况的复杂性，给作者及其所属机构乃至读者造成了新的法律风险和行政负担，且仍可能无法避免作者付费？这些问题存在很大争议。[17] 权利之争的焦点之一，是VoR和AAM之争。出版商认为RRS在财务上是不可持续的，因其破坏了对OA期刊的潜在支持；此外，它还会破坏作为科学记录基础的VoR的完整性，以及相关的修正、撤回和数据披露的编纂机制。而反对方则认为VoR虽然确有其优势，但出版商为此索要的价码过高；在某些情况下，出版商还有可能不愿意提供某些服务，如资助者要求的将VoR存入特定资料库，并同意在原文章受到更正或撤回时在第三方资料库中更新文章等。这使得AAM不失为一种次优但是可行的替代方案。无论争议的最终结果如何，科技出版物的版本控制和有序管理确实是未来开放科学交流体系必须直面和解决的重要课题。
1.3 多样的OA实践
由于不同主体对OA的诉求和接受度并不相同，模式选择和规则制定对OA的有序、健康发展至关重要。科技出版商通常更青睐收取APC的金色OA；TAs只适合资金雄厚的国家或机构，被排除在外且资金吃紧的研究人员仍要仰赖绿色OA。[18]因此，无论出版商如何为金色OA造势，过分强调不利于绿色OA的舆论，都无法阻碍后者的发展。[19] 2022年8月，美国政府发布新规，要求其资助的研究成果在发表后立刻上传到指定的OA仓储，不得延迟或禁运。[20]
被认为“可持续的、社区驱动的”钻石OA学术交流生态系统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2022年3月，在系统分析各种钻石OA模式的成功要素之后，科学欧洲（Science Europe）、S联盟、欧洲社会科学与人文研究领域开放学术交流组织（Open Scholarly Communication in the European Research Area for Social Sciences and Humanities，OPERAS）和法国国家研究机构（Agence Nationale de la Recherche，ANR）联袂发起“钻石OA行动计划”（Action Plan for Diamond Open Access），获得40多个国际组织的声援。[21] 2022年9月，欧盟史上最大的科研资助框架“欧洲地平线”（Horizon Europe）募资300万欧元，启动“发展机构开放获取出版模式以推进学术交流”（Developing Institutional Open Access Publishing Models to Advance Scholarly Communication，DIAMS）项目。它汇集23个欧洲组织共同绘制欧洲研究领域的钻石OA出版图景，并为出版部门制定共同的标准、准则和做法；项目合作伙伴还将为研究机构制定建议，以协调整个欧洲对钻石OA出版活动的持续支持。[22]
迄今为止，金色OA、绿色OA乃至钻石OA主要仍是围绕科技论文和科技期刊展开的，而2022年6月29日出版社区利益公司（Community Interest Company，CIC）八达通与英国联合信息系统委员会（Joint Information Systems Committee，JISC）①共同推出的开放科学平台八达通（Octopus）作为“一种激进的科学出版新方式”，则被定位为对现存主流科研文化的“颠覆性”创新。学术期刊和学术图书乃是当前人类最主要的科研记录体系；而八达通旨在成为新的主要研究记录系统（the new primary research record），所有学科的研究人员都可以在其中自由地记录所有努力和发现。它承认传统论文仍然是向更多人传播研究摘要尤其是“研究结果”的好地方；它也认可作者同时在期刊和八达通发表文章的做法。但是，除了与论文和期刊一样可以确认科研发现的优先权，八达通在记录、存储、共享、传播科研成果的创新之处还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23] 一是打破传统文章结构与期刊出版模式，将科学研究拆解为问题、假设/理论依据、方法/方案、数据/结果、分析报告、解释、现实世界的应用、同行评审等8种可能的出版物类型；允许研究人员即时地、单独地发表上述8个要素之一。[24-25] 二是这些成果发表后，任何人都可以评论；而如其所构想的，评论本身就是一种独立出版物。所有人还可以根据五星评价系统给出版物打分。如对于一个假设，可以将其评定为“原创和重要贡献”“清晰、可理解并包含所有必要信息以进行验证/证伪”“在科学/逻辑上有效”，等等。这些举措从根本上肯定科研成果本身、评论和评级活动都为科学研究贡献了独特价值。因此，八达通或可促使科研人员从追求“影响”转而追求“卓越”。三是借助自动语言翻译技术，作者可以用任何语言发表论文，从而有助于制衡英语在科研领域的绝对强势地位。
2 数据政策与出版
科学领域的开放数据指科学数据在没有价格和许可障碍的情况下发布和再使用。[26] 随着科学发展越来越依赖数据驱动，开放数据在支持和加速开放科学方面发挥日益关键的作用。因此，诸多利益相关方都积极参与数据开放行动，促进管理指南推广、政策制定、资源建设、平台打造和共享流程简化。
2.1 开放数据监管
2022年，欧美国家和地区发布、实施了一系列开放科学数据政策，投入大量资金，以推动国际开放数据格局的持续发展。其中，美国相继出台开放数据政策，力度前所未见；表明其开放科学实践的重点将逐渐扩展至开放数据版图。2022年2月16日，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NIH）公布决定：自2023年1月25日起，所支持的大多数研究人员和机构在申请资助时必须提交数据管理和共享计划，内容包括何时何地公布原始数据、潜在的数据共享限制等；并在研究完成后公开数据。[27] 开放科学中心（Center for Open Science，COS）主任Brian Nosek盛赞这项新政策是美国开放科学运动的重要里程碑。而为了帮助相关人员了解数据共享政策以及访问存储库中的科学数据，NIH于2022年4月5日推出“科学数据共享”（Scientific Data Sharing，SDS）网站。[28] 8月26日，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White House 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OSTP）发布备忘录，要求所有联邦资助的研究所产生的数据最晚不迟于2025年年底实现开放获取。[29]
随着开放数据相关实践的发展，关联数据原则（Linked Data Principles）、FAIR（Findability，Accessibility，Interoperability，and Reuse of digital assets）原则等数据管理和监管指南相继提出，以应对数据数量、复杂性和创建速度不断增加，人类越来越依赖机器计算来处理数据的新形势。因此，许多国家在制定开放数据战略、政策、法规时常将FAIR等原则作为重要指导与必备元素。与此同时，科研人员对FAIR原则的了解程度在逐步提升。根据2022年SNG对5400余名科研人员的调查，有73%的受访者表示了解FAIR原则，而2021年这一比例为66%，2018年仅为35%。[30]
数据管理指导原则通常涉及数据、元数据和基础设施等层面。其中，准确描述数据是什么，以及数据如何生成等信息的高质量元数据，对发现、获取、利用开放数据资源具有重要意义。诸多利益相关者都充分意识到这一点。斯坦福生物医学信息学研究中心主任Mark Musen表示，公开发布缺乏元数据的数据集是糟糕的做法；[31] 数据基础设施公司Figshare首席执行官Mark Hahnel认为，各方在未来10年将会多管齐下地努力使每个数据集拥有更好的元数据。[32] SNG在《2022年开放数据现状》（The State of Open Data 2022）中预测未来开放研究的优先事项应该是——更好的元数据、更多的元数据、符合FAIR的元数据。[33]
2.2 开放数据出版
科学研究被认为已经进入第四范式发展阶段，即基于海量数据收集、处理、分析和显示的数据密集型研究范式阶段。这无疑将进一步冲击传统科技期刊和图书作为最重要的正式科学交流渠道的地位。未来，科学数据作为科研活动的前导支撑条件和科学记录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即使不比论文和专著更重要，恐怕也将日益取得与后两者同等重要的地位。而政府、非营利机构、其他商业机构对于数据出版与数据管理的全面介入和参与，也将对传统科技出版商在科研交流系统中的垄断地位构成极大挑战。不过，迄今在新一轮竞争中，出版商仍然占有某些先机。在当前科研激励系统仍然极其倚重学术论文，且很多科学数据政策要求在发表论文的同时公布数据的背景下，出版商无疑有“近水楼台”之便；而对于研究人员来说，也“没有什么比发表文章更有动力去分享他们的数据”。[31] 因此，很多科技出版商积极推动研究人员分享数据。
现在，几乎所有主要科学期刊都有某种形式的开放数据政策；而全球领先的科技出版商则积极地推动与第三方数据平台的合作。2022年4月，SNG、全球三大投审稿系统之一的Editorial Manager先后与Figshare存储库达成合作，将数据共享无缝整合到作者投稿流程中：当作者向SNG旗下的Nature Research系列期刊和Academic Journals投稿，或使用Editorial Manager系统投稿时，可选择通过Figshare参与数据共享。[34-35] 2022年7月，威科集团（Wolters Kluwer）也与Figshare推出此项功能，向Lippincott期刊提交研究论文的作者可以在交稿流程中直接向存储库提供数据，从而使数据共享成为集成投稿流程的一部分。[36] 出版商注意到了目前在开放科学数据流程下游，即数据利用等环节所存在的困局——研究人员在寻找可获得的数据时往往遇到很多困难。2022年3月30日，非营利性OA出版商PLOS宣布将会为链接到Dryad、Figshare、“开放科学框架”（Open Science Framework，OSF）等数据库中共享研究数据的期刊文章提供一个突出的视觉提示，以帮助研究人员找到可获取数据。[37] 这一举措节省了研究人员的时间，同时有效促进了开放数据的发现和重复使用。
除了出版商，一些国家和地区的政府机构也积极投身于开放数据资源建议或开放数据平台开发。美国航空航天局（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NASA）联合欧洲航天局（European Space Agency）、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Japan Aerospace Exploration Agency），将2020年合作开发的开放数据资源库地球观测仪表板（Earth Observing Dashboard，EOD）扩展到6个新的重点领域：大气、农业、生物质、冰冻圈、水和海洋、经济。[38] 2022年7月，法国国家研究数据联合平台Recherche Data Gouv正式开放。该平台是法国第二个国家开放科学计划和欧洲科学云（European Open Science Cloud，EOSC）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一种国家主权解决方案，它将用于多学科研究数据的开放、存储、共享和传播，以便为那些被迫将数据存入论文出版商仓储的研究人员提供替代解决方案。
3 开放科学基础设施
开放基础设施（Open Infrastructure，OI）是开放科学的基石和保障，指开放科学知识的收集、存储、组织、访问、共享和评估所依赖的服务、协议、标准、软件等。当前，诸多利益相关者已充分认识到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性和投资必要性，并积极参与，开放基础设施生态已初现雏形。
3.1 开放知识仓储
开放科学所引领的新型研究范式要求研究人员能够随时随地自由访问完整的知识仓储，这有赖于高水准的开放获取仓储建设，而其先决条件是强大且运行良好的仓储网络。2022年7月，开放获取仓储联盟（Confederation of Open Access Repositories，COAR）结合现有仓储框架和评估标准，发布第二版《仓储良好实践社区框架》（Community Framework for Good Practices in Repositories），从发现、访问、重用、完整性和真实性、质量保证、存储、可持续性和治理及其他8个部分，为获取科学数据、出版物等不同类型知识库提供操作指导。[39]
2022年1月，NIH数据科学战略办公室（Office of Data Science Strategy，ODSS）发布《通用存储库生态系统倡议》（Generalist Repository Ecosystem Initiative，GREI），拟通过Dryad、Dataverse、Figshare、Mendeley Data、Open Science Framework、Vivli、Zenodo等7个数据仓储优化对受NIH资助产生的研究数据的访问和重用。[40]主要开放数据存储平台也在2022年保持良好发展势头。Dryad作为领先平台获得全球开放科学服务可持续发展联盟（The Global Sustainability Coalition for Open Science Services，SCOSS）资助，超过75家机构和出版商与其合作进行数据出版；[41] DSpace成功筹集发展基金以进一步开发ORCID集成、元数据导入、可配置工作流等关键功能；[42] Zenodo发布下一代数据存储平台InvenioRDM，并预计在2023年秋季完成向新平台的迁移。[43]
由于开放科学对科研成果即时OA的要求日益提高，仓储作为绿色OA实现路径越来越受关注。随着预印本成为科学交流与传播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越来越多的专用预印本仓储正开发新的功能以支持相关独特需求。2022年10月，法国科学指导中心（Centre pour la Communication Scientifique Directe，CCSD）和COAR宣布推出OA预印本仓储目录，广泛详细记录了90多个预印本仓储及其相关管理、功能和服务信息，为研究者选择、发现预印本平台，全面了解预印本生态系统提供渠道。[44]
3.2 开放引文
建立在庞大引文数据基础上的信息计量研究能更好地识别科学研究趋势与新兴研究方向等，在科学研究的整个生命周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45] 但包括引文在内的书目信息曾长期被封闭在商业出版商的“付费墙”之内，这使得开放引文具有了重要意义。2022年，在开放引文倡议（Initiative for Open Citations，I4OC）的推动下，全球开放引文行动取得重要进展。非营利性开放学术基础设施组织“开放引用”（Open Citations，OC）以开放引文数据为基础构建开放引文索引（Open Citations Index，OCI），目标在于通过语义网技术发布开放书目和引文数据，以推动开放科学发展。2022年8月，旨在促进学术信息共享的非营利组织Crossref宣布公开其数据库中超过6000万篇期刊文章的DOI-DOI引用数据。此外，以Crossref为基础的开放引文索引COCI新增4800万条引用记录，总引用记录超过13.9亿条。2022年12月，OC基于DataCite的开放DOI-DOI引用数据构建开放引文索引DOCI，包含约35.8万条书目数据和1.7亿次引用记录；[46]基于PubMed与NIH开放PMID-PMID引用数据构建的POCI，包含约2600万条书目数据和7.2亿次引用记录。[47] 迄今为止，开放引文数据覆盖范围已经可与来自科学网（Web of Science）、Scopus等订阅渠道的引文数据相媲美；而Crossref等机构的开放举措提高了在开放和可重复基础上构建替代性学术评价体系的可能性。[48]
3.3 质量评价体系
科技出版乃至科学研究质量的水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质量评价基础设施的支撑。传统西方国家的科学质量评价体系主要体现为出版前以同行评审为中心的质量控制机制和出版后偏于量化的科研评价工作。随着科技出版的数字化发展，同行评审渗透到科研成果出版和质量评定的全过程。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开放科学建议书》（Recommendation on Open Science）认为开放同行评审是促进开放科学的创新方法之一，[1]对评审人、评审意见的公开及广泛的社区讨论能有效放大研究成果的价值。因此，边出版、边评审的同行评审实践获得了很大发展。2022年3月，《自然》公布其开放同行评审试验结果，数据显示2021年近一半作者选择公开与审稿人的讨论过程；2022年这一趋势更加明显。[49] 传统期刊向开放同行评审迈步，而预印本的兴盛则加速了开放同行评审时代的来临。2022年10月，著名生物学OA期刊《电子生命》（eLife）宣布，从2023年起将不再对经过同行评审的文章做“接受/拒绝”决定，而是直接将其作为“已评审预印本”（Reviewed Preprint）发布在eLife网站上：评估结果、公众评论与作者回应都将在网站上公开可见；作者作为论文发布的最终决策者可决定是否修改、重新提交论文或宣布其为最终VoR。eLife的举措将加快出版流程，同时将同行评审的重点从质量把关转变为对研究质量的公开评估。[50]
在以期刊为基础的科学研究和交流体系中，“出版物数量”“期刊影响因子”通常被确立为科研生产力和质量的评价指标，但这种做法的科学性和客观性始终受到质疑。与之相关的激励措施与日益增加的发表压力还导致了掠夺性出版等不良现象的出现。因此，迫切需要新的指标和方法来建立更加科学、客观而又可行的评价体系。[51] 2022年7月，欧盟正式发布《改革研究评价协议》（The Agreement on Reforming Research Assessment）。来自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350多个组织表示愿意参与协议签署。协议基于10项基本承诺为研究评价改革确立共同方向，其核心承诺之一是放弃在研究评价中不恰当地使用基于期刊和出版物的指标，尤其是期刊影响因子（JIF）和h指数。[52]
3.4 科研诚信
科研诚信是开放科学健康、稳定发展的必要条件。学术出版生态系统的所有利益相关者，包括政策制定者、出版商、科研和资助机构、学术团体、研究人员在内都应维护科研诚信价值观。尤其在开放科学背景下，出版模式与渠道更加多样化，而质量控制和评价模式不足以匹配科学研究数量的爆炸性增长，亟待完善，这些对科研诚信构成了严重威胁。在生命科学和临床医学领域，与预印本大量发表相一致的是日益频繁的撤稿，其原因可归为剽窃、数据造假、研究结论不可靠等；同时缺乏从VoR到预印本的撤回回溯机制，导致论文在撤回后被持续阅读和引用。[53] 因此，建立可靠的预印本版本控制和协调机制，以保证学术记录完整性，是科研诚信面临的重要问题之一。
2022年6月，世界科研诚信大会（World Conference on Research Integrity）就如何支持研究诚信提出以下建议：出版商和研究机构应培育严格的、可重复的研究文化；在评估研究成果时应提供注册报告（Registered Reports），以促进负面或无效结果的可见性；应公布每年研究诚信和出版伦理案例的数量和类型；应提供强调研究质量的研究诚信和出版伦理培训；采用开放研究倡议，并创造健康、包容和多样化的工作环境等。[54]
4 卡位与转型：科技出版商应对开放变局
面对不可阻挡的开放浪潮，传统科技出版商虽仍主推基于APC的金色OA模式，但也积极抓住S计划允许TAs带来的过渡期机会之窗；与此同时，传统科技出版商积极求变，在主动融入开放科学生态的过程中探索发展机遇和市场增长可能，利用数据、工具和专业服务等构建新的竞争优势与影响力，以巩固领先地位。
4.1 加速扩大OA规模，促进内容集成与发现
面对全球持续发展的OA势头，科技出版巨头已从当初的抗拒转为有选择、有重点地介入、参与乃至主动求变。其中，OA期刊作为出版商拓展OA版图的核心之一，一如既往地受到重视。2022年，SNG收购期刊《Cureus医学科学期刊》（Cureus Journal of Medical Science）[55]、创办新刊《BMC数字健康》（BMC Digital Health）[56]，以增加旗下完全OA期刊的数量。
而当下出版商最热衷的OA发展路径无疑非S计划支持的转换协议莫属。2022年，TAs数量飞速增长，覆盖范围从欧洲拓展至美洲和亚洲。利用这种OA模式，它们有可能继续锁定收入；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TAs被认为是新型的“大宗交易”（OA big deals），很可能挤压小型出版商及OA出版商的生存空间，从而保持甚至加剧垄断。[57]为此，头部出版商做出了不同程度的让步。Elsevier在报价6次被拒后继续降价，且同意将其顶级期刊纳入OA出版范围，终于在2022年与JISC签订了TAs。[58] 此外，越来越多TAs取消对顶级期刊的例外处理，也从侧面印证了出版商对它的看重。如2022年SNG有3份协议都将《自然》杂志囊括其中，并称将签署多份额外的Nature OA协议。[59]
作为另一种积极应对，头部出版商还针对其极为珍视的过刊文献做出了正式的OA尝试。2022年2月，Elsevier与美国东北研究图书馆联盟（North East Libraries Consortium，NERL）首创回溯性开放获取（retroactive OA）试点，计划在3年内逐年开放NERL隶属机构研究人员过去5年的论文，预计最终OA论文总数将逾万篇。[60]其他一些出版商如生物学家公司（the Company of Biologists）的TAs中也附带了开放过刊文献的条款。此外，随着OA论文数量与日俱增，ResearchGate、Google Scholar等替代性访问资源的威胁急速上升。这使得本来互相竞争的出版商们尝试联手打造内容集成中心和统一访问入口，以抵御外部危机。2022年1月，Elsevier联合美国化学学会（American Chemical Society，ACS）、英国皇家化学学会（Royal Society of Chemistry，RSC）、泰勒-弗朗西斯出版集团（Taylor & Francis Group，T&F）和Wiley四家出版商，将35种有机化学和运输类期刊中的70000篇论文聚合在ScienceDirect平台上，供研究人员检索、浏览；但文章的PDF版仍需跳转至原出版商网站下载。[61] 这是一次在有限学科上的试点，于2023年2月到期。后续是否会长期合作、吸收更多出版商、扩展至更多领域，都尚未可知。值得一提的是，SNG并未参与此次试点，反而选择牵手ResearchGate。早在2019年，这两家就曾展开试点合作，涉及23种自然品牌系列期刊的全文文章；后又延长了合作关系，并且涵盖了更多内容。[62]
4.2 接入开放科研生态，构建开放出版基础设施
科技出版商乃至科技出版全行业都在积极寻觅机会，整合资源以解决基础设施建设中的痛点和难点。开放科学的原则之一是，一定不要让研究人员因为达成OA而把太多时间、精力用于处理相关事务性工作。因此，面对日益提升的开放数据要求，出版商致力于精简分享流程、为作者提供一站式解决方案。早在2017年，SNG旗下的BioMed Central（BMC）就与Figshare合作，率先在6种医学期刊上推出数据共享与投稿无缝对接的出版服务。2022年，SNG的试点期刊已扩展至包括《自然》主刊在内的旗下所有期刊。得益于该服务，每6位作者中就有1位将数据存入Figshare。[63]类似地，SNG延长与计算科学平台Code Ocean 的合作伙伴关系，以更好地实现代码存储、评审与投稿过程的一体化；[64] 并将此前部分OA期刊的In Review试点服务扩展至全部期刊，以整合预印本分享环节。[65] 有别于上述在现有工作流程基础上发展的服务模式，T&F以收购的F1000 Research平台为载体提供开放研究解决方案。该平台具有内容类别多元化、先发表后开放同行评审、开放数据等特点，[66] 支持高校、研究院所、基金资助机构在其平台上定制OA出版中心；机构作者可通过专属端口（Gateway）进入并分享内容。2022年，F1000服务了安盛科研基金（AXA Research Fund）[67]、印度北方大学（Uttaranchal University）[68] 等多家机构。出版商的服务对象并不止于研究人员，还包括图书馆、资助者、商业机构、政府部门等利益相关者，帮它们解决OA相关的事务性工作同样具有重要意义。如Wiley的OA工作流管理解决方案Oable有很多北美和欧洲的图书馆客户，可支持图书馆员自动化管理跨出版商的OA活动，提升工作效率。[69]Elsevier也选择部分客户试用此服务，参与机构的图书馆员能通过它管理OA协议、配置期刊。[70]
此外，科研领域和科技出版领域近年来涌现出众多开放联盟和共同行动倡议，不少出版商响应并参与其中。[71] 2022年9月，Elsevier加入开放获取学术出版商协会（Open Access Scholarly Publishing Association，OASPA），同其他会员群体展开合作和对话，共同应对开放科学在学术交流领域带来的一系列挑战。2022年10月，支持开放摘要倡议（Initiative for Open Abstracts，I4OA）的出版商从最初的40家增加到100家；CrossRef中开放摘要的期刊文章比例达39%。2022年10月25日，Wiley宣布加入I4OA并开放全部摘要。由于这两年Wiley总发文量在CrossRef中排名第三，它的参与将进一步增加开放摘要的比例。[72] 为了支持数据FAIR化，Elsevier调整数据政策，开始要求作者在提交稿件的过程中分享数据可用性声明；数据则会被附于文章的PDF文件和HTML文件中。2022年，近2000种期刊启用了此工作流程。[73]
4.3 以数据和AI技术赋能，创新商业模式
开放科学生态渐趋形成，以订阅收入为主的传统商业模式显然难以为继。学术大数据和AI等为学术出版拓宽了发展空间，学术出版产业链的上移渐成趋势。[74]
2022年，大型出版商仍主要以合作、投资、并购等方式快速推出新工具与新服务，完善智能化服务生态体系。2022年12月，SNG收购研究广场（Research Square，RS）公司，将其多学科预印本平台和美国期刊专家公司（American Journal Experts，AJE）收入囊中。此前AJE为作者提供行业领先的AI润色工具、AI翻译工具和科研影响力解决方案。[75]此外，SNG与Wiley分别创建高级职位“首席解决方案官”（Chief Solutions Officer）；[76] Wiley设立新部门“Wiley合作伙伴解决方案”（Wiley Partner Solutions），[77] 表明出版商在将公司定位为信息分析公司或解决方案提供商以后，正在组织结构等管理层面进一步夯实定位。
可以预计，无论是科研数据还是出版物元数据的大规模开放与互操作都将极大地释放数据价值。并购了一系列技术公司的出版巨头可通过对海量数据的挖掘和分析，升级产品、提供智能知识服务，以进一步巩固其在未来科学交流体系中的地位。2022年，SNG推出一项AI技术引导的新服务“自然科研智讯”（Nature Research Intelligence），能帮助学界、政府和企业组织的科研决策者理解最新研究趋势，制定数据驱动的战略决策，从而优化科研投入的社会经济价值。[78]
5 结 语
几个世纪以来，全球科技出版与科学交流的目标、诉求和利益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但是发展至今，两者间出现了重大背离和分歧。无论是发展路径之争、权利之争、VoR与AAM版本之争，还是对于数据发表场所、标准的控制之争，都在不同维度和层面上反映了当前科学领域众多利益相关者的冲突和博弈。数字化转型将为科学出版和科学交流提供更多、更强大的工具，从而有可能使人类更接近科学作为一种公共产品的理想。从科技出版角度来看，不必坚持金色OA是唯一可持续OA发展路径的执念；而出版商以外的其他利益相关者，也不宜抹杀真正有价值的出版服务。未来，科技出版和科技出版商应重回辅助和支撑科学研究事业的位置，通过提供出色的科学传播与科学交流产品和服务，通过持续的学术“大对话”过程，促进作者和思想者参考，借鉴和完善前辈作品 [79]，重新成为科学交流系统中不可替代的有机组成部分。
注 释
① CIC是通过为社区创造利益而赚取利润的新型企业，2005年发端于英国。八达通出版CIC通过为科学社区创造价值来获得收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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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丽芳 邹青 周伊 罗婷 田峥峥
基金项目：本文系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工程项目“中国科技出版国际传播战略研究”中期成果。
引用格式：徐丽芳,邹青,周伊,等.在博弈中迈向开放科学：2022年海外科技期刊出版与数据出版盘点[J].科技与出版,2023(3):36-49.
https://m.sciencenet.cn/blog-3534092-138417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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