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闲事挂心

曾泳春

林海，《月光边境》。

你说过的，和我一起去月光湖边，和我一起淋一场巴黎夜雨

     刚把经费安顿好，今年入校的学生就进组了，然后今年报考的学生的申请又开始了......也不是忙，就是心不闲，而我一直渴望的就是无闲事挂心，过一段人生好时节。

     “我们都有一颗英伦心。”从未去过英国，那日偶然听到一个准备去英国访学的外语系女老师说这句话，心不禁跟着飘了一下。她要去的地方是巴斯大学。我对巴斯是有神往的，这样的神往来自简奥斯丁的《诺桑觉寺》，书里来来回回地写到巴斯的温泉房，我无法理解那样的社交场所，所以只能是神往了。那个外语系女老师说渴望在巴斯大学听最正宗的英语，可惜因为那里的系主任不同意她带着女儿去访学，只好放弃，但也不想找别的地方替代了，因为，“我们都有一颗英伦心”。

     与外语系女老师相比，我还不敢如此矫情地说自己有一颗英伦心，但我确实是一捧起简奥斯丁的小说心就静了下来，在那些用当代的眼光看起来非常无趣的事件和心理活动的描写中品味到愉悦。简奥斯丁的作品多次被翻拍成电影或电视剧，但我一直认为其小说远优于荧幕作品。而阿加莎的作品则不然，阿加莎的小说并不精致，却适合翻拍成影视剧。关于阿加莎作品的电影和电视剧，我已经看过了很多，这个夏天，我又找到了1986-1992年间拍的《Miss Marple》，非常英伦。

     这部剧的场景里一再出现令我垂涎欲滴的英式茶和茶点。在伦敦西郊地区历史悠久的Bertrams Hotel里，马普尔小姐和房客们一起享用着旅馆的下午茶：银光闪闪的茶盘由戴着白手套的侍者端了上来，浓浓的热茶倾倒进架着滤网的茶杯里，一大盘各色茶点也端上来了，人们抖开洁白的餐巾，开始品尝下午茶。马普尔小姐吃了一口muffins，忍不住赞叹道：Real muffins。同桌的贵族老夫人说起前一年在美国吃到的（what they called）muffins，满脸鄙夷之色：They were not muffins at all. They were just tea cakes with raisins in them. 那时的美国在英国贵族眼里也许就如同暴发户，令英国人既羡慕又鄙视。马普尔小姐同情地看着吃了美国muffins的老妇人，又狠狠地拿起了个real donuts，满口松软地咬了下去。

     我很鄙视自己，把这个热闹甜美的Bertrams Hotel旅馆下午茶的场景看了好几遍，同时咽了好几遍口水，最后吃了一包山楂片解馋。

     我所认为的英伦，英式下午茶一定是不可或缺的。然后就是那些风景如画的安静的乡村，人们有着永远也打发不完的时间，任谁做什么不都是慢腾腾的？然而，就在这样的乡村里，there is always something，那就是他们的时代，他们的英伦。

     那是些与我无关且永远也回不去的时代，我不知自己在向往些什么。

     还是回到我们的时代吧！苏童说，他创造了一个香椿树街来写少年时代的故事，而我的香椿树街叫做香港路，那条有着高高的花岗岩牌坊的青石板路。在无数回望的日子里，我总看到一群少年在香港路上闲荡，消耗着属于他们的时光。他们把梦想写进作文里，那些作文里的小红、小明、小英、小华（每次写作文都绞尽脑汁取的主人公的名字），其实就是香港路上的这群孩子。作为南方的孩子，我们那时最想知道的就是：当春天来的时候，燕子是飞回来还是飞回去了？

     香港路有很多故事，我曾写过“油灯西施”：“她的皮肤在暗黑的油灯铺里闪着瓷白的光泽”。在闽南话里，她被称为“囱管西施”，因为油灯的玻璃罩闽南话叫囱管。当年的少年们挤在囱管西施的油灯铺前并不为一睹芳容，因为小孩子是看不出女人的美貌的，而且西施天天都坐在那里。但总有别处的人慕名前来一睹芳容，少年们便也可以耍耍“本街人”的派头。这位出生在香港路一辈子都在这条街上卖油灯的美丽女子（我现在知道了她叫王桂英）如今82岁，到今天依然坐在油灯铺里。这些都是时光似乎停滞了的故事，在我的香椿树街，少年们从香港路走向全世界，而这里的西施才八十岁。

     虽然香港路与我有关，可依然是回望中的年代，无法向往。

     我的脑子此刻一直在搜索那种安静缓慢无闲事挂心的时光，哪怕是一些碎片。于是一部叫《别了温哥华》的旧剧闪进我的脑海里。我不知为什么对这部2003年的电视剧始终念念不忘，或许它唤起了我心中一种再也无法弥补的情怀，那是我人生中的一块空白引起的，每次路过时链条都会咯噔一下。《别了温哥华》中四个男女主角经历的清贫寂寞又充满爱情与希冀的留学生活，是我永久的向往，于是它就像一幕过不去的场景，在某些瞬间周而复始地出现。

     虽然2003年已经非常靠近现在了，但温哥华和留学都与我无关。

     这篇博文很乱，因为循着“无闲事挂心的时光”这个指针搜索，我让马普尔小姐的英伦时光、香港路的少年时光、温哥华的留学时光依次出现，我想我是太任性了，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

     上个月我在肯尼亚的时候，工作之余花了一天时间去了一个叫TSAVO的地方看动物。一路颠簸的辛苦在到达旅馆的那一刻释放了。正是午后时光，旅馆里静悄悄的，一对老人坐在两把靠在一起的扶手椅上，面对着非洲的原野，静静地手拉着手，似乎他们已经这样相守了一辈子，直至永恒。

     此时，整个世界慵懒安静，无闲事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