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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说“家” 精选

已有 3899 次阅读 2023-6-4 08:19 |个人分类:汉语言|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杂说“家”

家无疑是我们每一个人最熟悉也是最可依赖的“东西”。用东西这个词真是无可奈何,因为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其他的词语。用“地方”?家是一个地方,但是不仅仅是一个地方,或者说不一定是某一个具体的地方,更可以是一个由人组成的“集体”,与实在的物质的“地方”并不是一回事情。用英语来做比方,家可以是home,也可以是family。

我们每一个人生下来就有一个家,在家里被哺育成长。小孩子在家里吃饭、睡觉、学说话、玩耍。上学后,饿了,回家吃,冷了,回家穿衣服。即使被父母痛骂甚至责打,那也是自己温馨的家。

长大了,要离开父母,建立自己的小家。虽然随时还怀念着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家,但是主要的精力毕竟在经营自己的小家。儿女才是最需要照顾的,把儿女培养成人,使家能够传承下去。大概这就是千万亿年来生物界的规律所决定的。

人老了,子女跟自己的当初一样,也有了需要照顾的子女。自己的家成了子女的老家。自己就在自己的温馨的家里一天天地老去。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最好的地方还是自己的家。

《说文解字》说:“家,居也。从宀,豭省聲。”家就是住的地方,宀是房屋,作为音符的豭(音jia1)本义是公猪。有人认为,古代生产力低下,人们多在屋子里养猪,所以房子里有猪就成了人家的标志。清代文字学家段玉裁认为,家本来就是猪舍的意思,假借为人的家。由于“豢豕之生子最多”,这样的假借也是很有道理的。而假借的时间长了,其本义就被人遗忘以至于丢弃。

古人用猪舍来假借自己的家,是希望能够繁衍出众多人口。过去很有名的华封三祝,即华封人对尧的三个祝愿,其中之一就是多男子。多子多孙向来是兴旺的象征。孔子到卫国,看到卫国人口众多(庶矣),认为还要让他们富起来并受到教育,这是孔子的理想。

自古以来,家就是以父系传承的产物。中国的社会礼制,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的。自己、父亲、祖父、曾祖父、高祖父……,这是往上溯的男系尊亲。儿子、孙子、曾孙、玄孙……,这是往下的男性传承。从高祖到玄孙,这九代人,被称为九族。自己高祖的所有后裔,组成了一个家族。

家族里的人,都有适当的称呼。例如对于自己的平辈者,同父的称兄弟姊妹;同祖父的称堂兄弟姊妹,又称为从兄弟姊妹;同曾祖父的,称再从兄弟姊妹;同高祖父的,则称族兄弟姊妹。

在古代的礼法中,如果家族中的这些人死亡了,对于所有的长辈或平辈人及较为亲近的后辈以及他们的配偶,是需要为他们服丧的。也就是说,需要根据他们与自己的亲缘关系,在一定的时间内穿着不同的丧服。这些丧服分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五等,称为五服。

如果不是自己高祖的后裔,而是亲缘关系更远的亲戚,就称为出了五服的。这样的同姓者,就只是同宗了。同辈的,就称宗兄弟姊妹了。在传统的习惯里,出了五服的同姓者,就不属于同一个家族,也不再有通婚的禁忌。

家庭比家族通常要小得多。庭是一处住房前面的院子,称庭院。因而家庭是指在一起居住生活的家族成员。最小的是指夫妻二人和他们的孩子,这是一个小家庭。大一点的是祖孙三代在一起的大家庭。一般来说,两个以上儿子大了,结婚了就分出去。祖孙三代中,只有一个已婚子代的情况较多,两个已婚子代而不分家的大家庭很少。“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则是传统文化中人们追求的理想目标。但现实生活中往往矛盾百出,巴金的《家》中就描写了这样一个旧式大家庭。

在真正的所谓“封建”的时代,天下一家,天子为这“家”的共主,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天子把他的亲属分封到各地,称为诸侯,各诸侯也实行嫡长子继承制。诸侯再把他的亲属封为大夫。那时候,诸侯称国,大夫称家,国实际上也是一个家,是介于天下与“家”之间的家。也就是说,天下、国、家只是三个不同层次的家。因而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对大夫这一层次的人所说的。当然,实际上这一套制度很早就已经“礼崩乐坏”。

天子、诸侯、大夫以及后世实际存在的家族、家庭在传统上都以男性继承为基础的。从生物学的角度看,这是Y染色体遗传的必然结果。从对Y染色体的基因检测,可以推断家族的繁衍信息。

人类历史的这种父系社会结构,是生物学遗传的结果。这种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避免近亲婚姻所造成的生物退化,所以,这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圣人想定就定出来的制度,更不是人们头脑中想象的产物。它的历史可能比人类的历史更为久远。

也正因为是父系社会,古代女子结婚到男家称归,归是回归,也就是回家,所以称嫁。

种植五谷称为稼。段玉裁对此解释说:“如嫁女以有所生”。《说文解字》:“稼,家事也”。种了庄稼总是要收回家来的。《史记·淳于髡传》引“禳田祝”:“五谷蕃熟,穰穰满家”。

家是一个常用的字,但是还是常看到有人错用这个字。人们往往看到有的媒体报道某人时说,某人家父如何如何。他们不知道,家父这个词是人们对自己父亲的谦称,没有第三人称别人父亲为家父的。同样,家母、家兄等等,都是对自己家里尊长的谦称。

这里要注意这样两点:首先是谦称,也就是说是自己的什么人,而不能用于别人的什么人;其次是尊长,一定是自己家里地位尊于自己的人,例如父、母、祖父母、伯父母等。这里可以说家兄,而没有人称家弟的。

兄属于尊长,弟则位卑。人们常常说父兄,而弟则只与子相连,称子弟。所以兄、弟也是不能随便乱称的。过去,除了切实的亲属或者把兄弟,同辈人之间决不称别人为弟的。

对于自己弟弟的谦称,与家兄相对应的是舍弟。舍,是对自己家中位卑者的谦称,如舍妹、舍侄等。

舍字的本义是客店,旅店。如王维诗句“客舍青青柳色新”。引申为房子,屋舍。例如宿舍、校舍、茅舍、田舍、牛舍等。

引申为家。如杜甫诗句“舍南舍北皆春水”。又如说强盗打家劫舍。

自己的家,谦称寒舍。舍下,也是谦称自己的家。上面所说的舍弟、舍妹等就是这个引申义下的用法。

由客舍、屋舍等义可引申为休息、住宿、停止。《庄子·山木》:“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在这些意义上,舍都读为she4,去声。

在许多场合,舍有丢去、放弃的意思。如数学上著名的四舍五入。又如舍己为人、舍近求远等等。又如施舍。在这些场合,都读为she3,上声。

这里的舍是捨字的简化字。捨,从手,所以才有丢去、放弃的意思。不过,在上古,捨也多假借为舍。到了明清年代,这种假借极少了,舍和捨分得比较清楚。如今,捨已经简化为舍。舍也就有了上声和去声两个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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