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来”字表时间

白居易《新乐府•卖炭翁》自序：“苦宫市。”其抨击宦官霸凌，同情民生疾苦，弘扬正义，自不待言。其文笔明白生动，通俗易懂，已成定论。惟“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二句，其中“来”字，或以为“来去”之“来”，作动词看待，实则不妥。诗中“夜来”一词，犹言“夜里”。其中“来”字，乃是时间助词，犹“夜里”之“里”，以起表示时间之辅助作用，而并非动词，并非“来去”之“来”。 以此类推，孟浩然《春晓》诗云：“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杜甫《遣怀》诗云：“水净楼阴直，山昏塞日斜。夜来归鸟尽，啼杀后栖鸦。”崔曙《奉试明堂火球》诗云：“正位开重屋，凌空出火珠。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举凡“夜来”一词，皆犹言“夜里”，其中“来”字，皆为时间助词，犹“夜里”之“里”，而并非动词“来去”之“来”。

“夜来”犹言“夜里”，其中“来”字为时间助词，此义于白话中尤为突出。姑举数例。宋代无名氏《张协状元》第二出：“卑人夜来俄得一梦。”元代无名氏《度柳翠》第二折：“夜来八月十五日，你不出来，今日八月十六日，你可出来。”《水浒传》第三十四回：“总管夜来劳神费力了一日一夜。”《水浒传》第五十六回：“敢是夜来灭了灯时，那贼已躲在家里了。”至今北方中原一带，仍有以“夜来”称“夜里”之方言。

“来”字既为时间助词，则不独与“夜”字组成“夜来”，以表“夜里”；复与“晚”字组成“晚来”，以表“晚上”。如杜甫《题郑县亭子》诗云：“更欲题诗满青竹，晚来幽独恐伤神。”乐天《问刘十九》诗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蒋特立《晚来》诗云：“晚来山气冷，松下独闲行。”又与“晓”字组成“晓来”，以表“早上”。如杜甫《逼侧行赠毕四曜》诗云：“晓来急雨春风颠，睡美不闻钟鼓传。”苏轼《减字木兰花》词云：“晓来风细，不会鹊声来报喜。”陈师道《菩萨蛮》词云：“晓来误入桃源洞，恰见佳人春睡重。”此皆“来”字以时间助词所蕴涵之义，而为历来训诂学者所忽视者也。

                （原载《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2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