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乞丐谈他的理想说:
我要攒钱,攒好多钱,盖一家能进入Le Guide Michelin 的五星大酒店,还造一个比大观园还大还漂亮的大园子,然后,我舒舒服服地在园子里做我的乞丐。
这位老兄很可爱,即使“功成名就”也不忘本——终生做一个舒心的乞丐。
能终生做一样的事情,如今似乎有些难得;能做到的真了不起。当然,乞丐不论什么社会和时代,多半儿不是永久的职业(丐帮后来好像也参加革命了),所以,能想着做永久的乞丐,也算了不起。
但我们确实有很多与那位忠实的乞丐一样忠实的工匠。
咱们的食文化独步天下,因为有无数把烹饪当艺术的师傅,他们做菜不是为了让顾客吃饱和吃好,而是为了“显摆”自己的技艺,要顾客“看好”。烹饪超越吃,就成了艺,进而成为“道”——这就是庖丁师傅说的,“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我在西昌的一家专做豆腐的小饭店,欣赏过他们奇特的菜谱,那惊讶至今难忘:十几页的菜谱,全是以豆腐为原料的菜品,能凭空想出那么多豆腐的名字都了不起,而他们还能做出来!现在遗憾的是没把那本菜谱复印下来,拿给说“报菜名”的相声演员们看看。
咱们的工艺独步天下,如瓷器、漆器、紫砂壶,也因为有那么多游于艺而志于道的“工匠”。他们做东西不是为了用,而是感觉替老天造物。《髹饰录》(一本关于漆器的书)开卷就说,“凡工人之作为器物,犹天地之造化”,则其敬业犹如敬神可知也。
比乞丐和工匠“高等”的大概是科学家。做科学应该像求道(导师还要“传道”),如今很多做科学的人把科学作为营生的工具和技能,成了走江湖的,在街头玩儿杂耍。像厨师和工艺师那么求道的,不多了;像乞丐那样没忘本的,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