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学生

 

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哭声很大. 我跟护士说快让我抱抱我的宝贝女儿, 可我不知道怎么抱, 感觉女儿还很软, 无论哪个姿势,都觉得不对劲,急得我满头大汗. 老婆, 姐姐, 护士们都笑我, 我也跟着傻笑. 而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当父亲了, 肩上的担子一下又重了许多. 这是我初为人父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 这种责任感,竟和我初为人师(导师)的感觉颇为相似.

 

说起我招得第一个博士生, 马来西亚人, 背景很好.硕士是在英国名校读的, 雅思成绩竟然考了8分. 而且硕士毕业后在大公司工作过, 有丰富的现场经验. 当他 把简历投到我们中心的时候, 大老板眼睛一亮, 说这个学生不错,马上确定电话面世, 面试过程几个老师的感觉也都很好. 当时大老板拍板说就定他了,然后指定我为他的 Chief supervisor (第一导师). 我当时真是有点没想到, 说,我以前没带过学生, 一点经验也没有, 还是先让我做 Associate supervisor (副导师)吧, 您做第一导师, 这样我心里更踏实. 大老板的语气毋庸辩驳,说, 你可以的, 你做第一导师没有问题, 而且这对你的career很重要, 就这么定了. 看到大老板的信任, 我顿生那种壮士断腕, 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接下来, 为了迎接我这个开门弟子, 我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连怎么租房, 买车这些生活琐事都考虑到了.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因为这个学生的scholarship (奖学金) 是受我拿的一个国家基金支持的. 也就是说, 他的博士论文的方向是要完成我的 这个基金. 其实,坦率地讲, 没有这个学生, 光靠我自己的力量完成这个基金, 也根本不成问题. 有一天,我跟我的博士导师说起这件事情, 导师笑着说, 你要尽快转变自己的角色. 你现在已经不是博士生了,也不是博士后了, 你现在是老板,是导师. 你要把机会留给你的学生, 包括失败的机会. 你不仅要帮助你的学生提高研究水平, 达到博士毕业的水准. 更重要的是, 你要教给他研究方法, 让他尽快成长起来, 尽快独立起来. 做研究跟做人一样, 都是在不断错误的过程成长起来的. 没有无能的学生,只有无能的导师. 导师的最后两句话, 听得我云里雾里, 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通常的我的第六感觉是很准的, 尤其是对坏事. 这不, 前一段时间, 一天早晨, 同时收到两封email. 一封是大学Research Scholarship (类似研究生院) 祝贺我已经把offer正式给了我的这个学生, 并收到了他的签字确认回信. 看了这封信我很高兴. 可当我看第二封信的时候,一下子就蒙了. 这封信是我的 这个学生来的. 信说得很客气, 说非常感激我能给他这个在我们大学攻读博士的机会, 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云云. 然而话锋一转告诉我说, 他老婆怀孕了, 还有三个月就生了, 因为他老婆也在我们这个大学读博士, 他过来要先照顾他的老婆, 和未来的孩子. 所以希望我能理解他的情况, 允许他第一年主要在家里工作, 学习, 如果必要一天来大学3个小时, 征求我的意见. 最后还说, 我记得我之前跟您提过我老婆怀孕的事, 如果您没收到这个好消息, 我现在向您做最真诚的道歉. 我的天啊! 之前,我哪听你说过半句关于你老婆的事?! 我理解你, 你能理解我吗? 你这一年, 在家看孩子, 一天来大学几个小时,你第一年的confirmation report 怎么办? 我的基金项目怎么办?你这不在耍我吗? 我气得简直要疯了! 我去找科研秘书, 秘书说他也收到了这封信. 秘书很有经验, 说, 我们以前遇到过类似的学生, 一边拿大学奖学金,一般在外边工作. 但这个学生,目前我们还不能判断他说的话是否真实. 我们要让这个学生提供他老婆的怀孕medical certificate, 如果这是真的, 他的假期也只有两周, 除此以外就是full time的学生在大学学习,工作. 如果他做不到, 我们只能suspend 他的shcholarship. 另外,如果他不能提供他老婆怀孕的 medical certificate, 这就是一个诚信问题, 非常严重. 我建议您再找新的学生.

 

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很大,我打电话跟我的博士导师诉苦. 电话那边的导师却很平静, 说, 虽然他应该提前告诉你关于他老婆怀孕的事, 但你想想, 如果当时他真跟你讲了实话, 你还会给他offer吗? 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 我建议你给他一次机会, 万一是个好学生呢? 每个人都会犯错, 尤其是年轻的时候. 对你的学生多宽容一点, 再耐心一点,这是你做导师的一部分. 另外, 为了保证你的项目进展,你可以考虑再招第二个学生. 最后还是那句话, 没有无能的学生, 只有无能的导师.我理解导师的用心良苦,他在用这句话激励我, 激发我的斗志,去克服眼前的困难.

 

注:哎,怎么还上了头条了. 其实我根本没想去评论这句话:没有无能的学生, 只有无能的导师. 我只是引了我加拿大的导师安慰并激励我的一句话. 我体会凡是敢承担更多责任的人都是自信的人.无论是学生也好, 导师也罢都应该尽量理解对方,方能更好的解决问题. 这个过程中导师和学生不是平等的, 导师要付出更多.学生毕竟是在成长期,需要导师更多的宽容与帮助.从长远讲, 导师这种付出, 会从学生那里得到成倍的回报. 当然要有一个好的心态, 做事不要想着日后回报,心才平静. 其实目前国内出现很多师生关系扭曲的状态, 根本不是哪个导师与哪个学生个体的问题，甚至不是这两个群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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