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是母亲的生日。上次给母亲过生日是在她八十岁生日的时候。过去，中国人是讲究过虚岁生日的，但是现在都在过周岁的生日。记得家父告诉过我们，过去人们是在虚岁为九的年份，过满十的虚岁生日。如某人今年周岁58岁，虚岁就是59岁，按照过去的习俗，他今年就可以过60岁的生日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做，父亲没有说，我们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中国人的虚岁其实与西方的周岁计算有一点不同，西方是从婴儿从母体降生出来，开始计算生命的开始，而中国则是从受精卵坐胎的那一刻起开始计算。所以孩子一出生就算是已经有了一岁的生命了。这两种算法究竟哪一种更科学呢？说不好。

我们小时候，家里大人也会给我们过生日，按照我们南方的习俗，过生日不太讲究吃面。长寿面这似乎是北方人的习惯。我们小的时候，如果到了自己生日的那一天，家里会煮一些鸡蛋，就是茶叶蛋那种，给过生日的小孩吃，就算是过生日了。当然，其他的兄弟姐妹也可以吃，只是特地要跟过生日的孩子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给你吃鸡蛋。祖母在世的时候，每年我们兄弟生日的时候，祖母都会煮茶叶蛋。祖母去世后，母亲工作忙，没时间顾及这些事，有一年，弟弟过生日，母亲拿出一些糖果给我们兄弟几个。过了一会，母亲又拿出两颗，专门给弟弟，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多给你两颗糖。当时我听见了，虽然觉得母亲这样做有道理，但是心里不是免不了有点嫉妒。至于家里大人是如何过生日的，我完全没有印象。因为从祖母到父母，我从来不记得给他们过生日的事，也许他们也过，而我已经记不住了。或许他们压根就不过生日。在我印象中，父母是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的。可能在我们小的时候，给祖母做过寿，但是我现在是没有任何印象了。而且如果按照南方的习俗，给长者做寿也就是做一桌好菜，类似宴席那种，就算是给长者过生日了。究竟有没有吃长寿面的习俗，我也没有印象。

当我们十几岁之后，家里即不给孩子过生日，大人们自己也不过生日。几十年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哄过来的。直到父亲八十周岁生日那年，弟弟们要张罗着给父亲过一次生日，这也是我们家第一次给老人过满十周岁的生日。给父亲过生日，也不过是到外面找个餐馆，大家吃一顿。那次过生日，父母那一辈的亲属有人专程从外地赶来，所以那次生日宴会也是比较热闹的。那次生日宴会的费用是父母出的。

过了几年，是母亲的八十周岁生日，我们照方抓药，又照着父亲过生日的形式给母亲办了一回。那天专门给母亲穿上一件大红带花的中式外套，让气氛显得很喜兴。之后，我们也再没给父母做过寿，直到这次给母亲算是做一次九十岁的生日宴会。

因为家里很少给家庭成员过生日，所以我们对生日这件事看得都很淡。有一年，我六十周岁，弟弟给我寄来两千元钱，表示祝贺。两年后，他六十周岁生日，我又寄给他两千元钱。这等于是钞票搬了一次家，搬家费就送给邮局了。我还乱想，如果两人同在一个城市，在同一家银行用转账的方式，那连钞票的搬家费都省了。

到了我们孩子的这一代，他们可是年年都惦记着给自己过生日，不光要生日蛋糕，还要生日礼物。这在他们小的时候，我们也没办法，就只对付着给他们过。到了稍大一点，蛋糕是没有了，只是一家聚在一起吃顿饭了事。再简单一点，就是一顿面条给糊弄过去。他们尽管不是太满意，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们倒是惦记着给我们过生日了。我自己不太想折腾这事，但是孩子们要折腾，所以也不好拂他们的面子。但这事总是让我不自在。过什么生日？装模作样地坐在那儿装老太爷，太别扭了，太难受了。

过去的时候，人们的寿命普遍都不太长，所以能活到六十岁就很不容易了，六十岁又是一个甲子，更是难得，所以过去的人们很重视六十大寿。现在人到了六十岁，有的人显得很年轻，根本都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活到七十岁都很平常，如果年年折腾生日那点事，真是瞎忙一通，没有什么意义。过去中国也不给小孩子过什么正经生日，蛋糕蜡烛这一套是跟西方学的。加上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在他们的父母看来，怎么疼都不为过。所以，不光大人们拿他们当小皇帝，他们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并不是真的在想，自己这个小皇帝的位子会让他们有多么快乐，而是一旦家人不以他们为中心，他们就会难受得要命。估计皇帝那会儿也是这样。当上了皇帝，看上去风光，其实一脑门子官司。但是如果有谁不拿他当皇上了，他就会特别难受，不是要杀人，就是自己被人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