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得一本三年前出版的《西方科学史》（Anthony M. Alioto原著，商务印书馆2011版），随便翻看相对论部分（第23章）——似乎比其他科学史更突出了老爱的自然宗教情感，我想是正确的——文献里有一部书，Some Strangeness in the Proportions: ACentennial Symposium to Celebrate the Achievements of Albert Einstein, Loyd S. Swenson, Jr. ed., 1979.书名被译为《比例中的一些怪异》，真有点儿怪异，可能是错了，当然也是错了。那词儿是Bacon随笔里的名句，There is no excellent beauty, that hath not some strangeness in the proportion（On Beauty），原来的意思是，“举凡最美之人，其部位比例，必有异于常人之处。”（王佐良译文，“比例异于常人处”，有点儿模糊。）简单说，美存在于奇异的比例中。（培根的话，也有人引用为“There is no exquisite beauty without some strangeness in theproportion”）【我没找到那本“怪异”的书，似乎不如另一本老爱百年的纪念文集有影响；但能遇到如此有趣的书名，也算有运气。】

美在奇异的比例，这个说法也有点儿怪异——既然美在于奇异，也就在于“例外”，那么美也就没有普适的标准了。这样说来，圆呢？对称呢？(Ö5– 1)/2呢？宋玉兄说，“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似乎是为美赋予了一定的标准比例，还算不算奇异呢？

比例之美是“古典”美，如古典几何一样，以距离和角度为基础。“现代”美呢？有时也讲比例，但还讲拓扑——忘了度规，只求某些连续变的不变性，有点儿像写意画，像意识流。这时，怪异的不是比例，而是“组合”——当形体融为一团墨或一块色彩的时候，我们不会去化学分析它的“比例”，而是感觉它的层次、浓枯、深浅……如果用some strangeness in the proportion来说老爱，当然不是说他老人家像宋玉兄隔壁的妹妹。同样的词儿，我见也有人说“西坡”（Edgar Allan Poe）——我像喜欢东坡一样喜欢这位西方的诗人小说家——还有人说狄拉克，如玻尔就说，在他认识的物理学家里，小狄是“the strangest man”。本来说比例美的，经过辗转引用，就像经过了墨西哥湾的蝴蝶翅膀的拍打，最后成了怪异。对思想创造者来说，怪异也是美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