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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神社里没有英雄

已有 2394 次阅读 2014-8-15 11:09 |个人分类:天南地北|系统分类:观点评述|关键词:学者

   上个世纪80年代初,高中政治课本上只有一句话超越时空,依然具有鲜活的生命力,那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比较喜欢客观冷静的分析,以及基于具体(国情、地域特点、真实事件等)的判断,而不喜欢那种笼统化、情绪化的鼓噪。

  人类文明发展的一个重要特征就在于理性,基于客观真实的理性,基于尊重的理性,基于和平相处的理性。记得以前看到一句话,历史上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大部分就源自外交官所传信息有意无意的失真。这种情形在现在信息相对发达的时代,日趋减少,但不能客观真实地展示一些事件的全貌而带来的社会影响还是不小的。

  我们应该努力客观冷静地消除分歧,化解仇怨,而不是相反。这既符合中国的利益,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

    靖国神社里没有英雄

—— 日军投降69周年之际再谈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腾讯“大家”,2014年8月15日

张石

 

据多家日本媒体报道,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基本决定不在8月15日的终战纪念日参拜靖国神社。据说为在11月亚太经合组织(APEC)北京峰会上能实现日中首脑会谈,安倍认为需要在某种程度上顾及中方。

从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来看,各个首相的特点不同,如中曾根康弘和小泉纯一郎,都不用“一礼二拍手再一礼”的正规的神道的形式参拜,只是深深地敬上一礼,然后走下神殿,坐车离开,而安倍去年12月参拜却采取正规的神道的形式参拜;小泉任首相时是每年一定要坚持参拜,而安倍和中曾根都没有那么执着。安倍去年参拜时还做了一件日本历届首相都没有做过的事。

2013年12月26日午前11时30分刚过,一队黑色轿车队驶进靖国神社巨大的鸟居,来到靖国神社正殿前,从一辆轿车中走出了身着晚礼服的日本内阁总理大臣安倍晋三,他在身着白袍的靖国神社神官的带领下,用“一礼二拍手再一礼”的正规的神道的形式,参拜了靖国神社,同时他也参拜了靖国神社本殿旁边树林里的“镇灵社”。

日本战后共有15位首相参拜了靖国神社,但是在参拜靖国神社的同时也参拜镇灵社的首相仅安倍晋三一人。

镇灵社是在1965年7月,也就是在靖国神社建立约100年后,在当时担任宫司的筑波藤磨的提议下,在靖国神社本殿以外建立了一个小神社,这里供奉着从嘉永六年(1853年)以来,在战争和事变中死去、但未供奉在靖国神社内的人们,也供奉外国的战争死难者。这是一个10平方米左右的极小的神社,屋顶与本殿一样都是浅绿色。镇灵社前面立着这样一个标牌,介绍了此社的由来:“为了对因明治维新以来的战争和事变死去,但未供奉在靖国神社内的人们进行慰灵,昭和40年(1965年)7月建立,同时还供奉着世界各国的战死者。例行祭日为7月13日。”

镇灵社以前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安倍参拜以后变得很有人气,去年8月15日,笔者在靖国神社采访时,也去了镇灵社,有许多日本人问笔者:这就是安倍首相参拜过的镇灵社吗? 

主持建立镇灵社的筑波藤磨任(1905-1978)是日本皇族,原名藤磨王,远祖为南北朝(1336–1392)时代北朝第三代天皇崇光天皇的皇子荣仁亲王,为日本南北朝时代两大皇统之一持明院统的嫡流。

筑波藤磨少时因身体虚弱,没有像一般皇族那样成为军人,而是入东京帝国大学师从著名日本史学家黑板胜美学习日本历史。1925年作为皇族就任贵族院议员。大学毕业后不久的1928年7月,他自愿脱离皇籍,赐姓“筑波”,被封为侯爵。筑波藤磨毕业后对史学的兴趣仍然不减,并在东京代代木的家里成立“筑波历史研究室”,每年都出版史学文献目录《国史学界》。筑波藤磨从1946年1月25日开始一直到他1978年3月死去,一直任靖国神社最高负者人--宫司,他一直反对将甲级战犯在靖国神社里合祀。

在日本,决定靖国神社宫司选任的,是靖国崇信者总代会。

据日本历史学家秦郁彦在文章“靖国神社‘镇灵社’” 中披露:在筑波藤磨担任宫司期间,“靖国崇信者总代会共由10人构成,后来被监禁或服刑3-10年后释放的东条内阁的阁僚、甲级战犯们也参加了进来,其中有原大东亚大臣青木一男、原大藏大臣贺屋兴宣(战后曾法务大臣)。

 “在这以前合祀乙、丙级战犯的时候,靖国崇信者总代会可能就讨论过合祀甲级战犯的事。在昭和45年(1970年)6月的靖国崇信者总代会上,得出应该合祀的结论。根据已故天皇的侍卫长德川义宽的回忆录(注1.),当时强硬主张合祀的是青木一男,他逼迫般地说:‘不合祀就是承认东京审判的结果。’‘不合祀战争的责任者,神社的责任很重大。’

“虽然原东京都长官饭沼一省主张慎重处理,但是筑波宫司说:‘服从你们的方针,但是需要慎重考虑合祀的时期。’”(注2.)

但是是否合祀甲级战犯,宫司还是有决定权的,由于他本人不同意合祀,因此尽管他表示服从靖国崇信者总代会的方针,但在他生前,一直都没有合祀,而在他1978年逝世后,在原日本最高法院长官(最高法院的负责人)石田和外的强力推荐下,原日本帝国海军少校松平永芳担任了靖国神社宫司。

松平永芳本人并没有受过神职教育,他曾说“我是‘没有执照的宫司’”。在松平永芳的主持下,1978年10月,靖国神社悄悄合祀了14名甲级战犯,被媒体发现后,引起了轩然大波,演化成现在的国际问题。

但是松平永芳并不是出于日本文化中传统中“死者即佛”、“死者无罪”、“死者一如”的传统合祀甲级战犯的,而是出于历史观和政治的动机。在谈到合祀甲级战犯的动机时他说:“我在就任靖国神社宫司前就一直考虑,只要不否定‘一切都是日本的错’这种东京审判的历史观,日本的精神就不能复兴。(注3.)

秦郁彦曾撰文指出:“虽然筑波藤磨说他会寻找时机将甲级战犯在靖国神社合祀,但我推定他并不想合祀,其原因就是有镇灵社这个‘分社’的存在。”秦郁彦认为筑波藤磨建立镇灵社,就是想为甲级战犯“怨灵”找一个“存身之所”。 

他曾问过当时辅佐筑波的祢宜(中级神官)木山照道,筑波建立镇灵社是否是这个意思,木山开始否定,但是后来他们承认,从1965年一直到甲级战犯在靖国神社本殿合祀的1978年以前,甲级战犯一直被供奉在镇灵社里。(注4.)

对于秦郁彦的看法,笔者不敢苟同,笔者认为这是筑波为使靖国神社回归传统神道精神的一种努力,出身于皇族的筑波藤磨,代表的是日本的王朝文化,他应该有回归王朝神道的意志。

日本著名文化学者、哲学家梅原猛指出:“需要指出的是,靖国神社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传统的神道,如果以《古事记》中的神道为(日本的)传统神道的话,则《古事记》中的神道是由祭祀自己(日本皇族)的祖先天照大神的伊势神宫和祭祀被天照大神的子孙所灭的大国主命的出云大社这两个神社构成,而出云大社比伊势神宫还要大。为在自己夺权时所灭掉的人们镇魂的神社,要建得比自己祖先的神社大──这才是日本的传统。在抗击元寇之战以后,镰仓建立了祭祀元朝战死者的寺庙,就是丰臣秀吉那个时候,也为在朝鲜被(日本军队)杀害的朝鲜人建立了耳冢。对于在二战中死去的人们也应该如此。在中国和韩国等地,由于日本的侵略而牺牲的人是日本牺牲者的5倍以上,而东亚牺牲的人加起来要超过1000万人。如果按照传统的神道,对这些人的灵魂是应该厚祭的,而不对这些人进行祭奠,只祭自己国家的死者,难道是合理的吗?这是和传统的神道相悖的。”(注5.) 

截至2006年,靖国神社祭祀着约246.65万名在戊辰战争以来历次战争中为日本政府(或者为天皇)战死的人(不包含幕府、西乡隆盛势力的战死者),其中不仅仅包括军人,还有从军护士、在军需工厂劳动时死去的学生、军属、文官、民间人士、原来日本殖民地台湾地区、朝鲜出身的征兵入伍者、被苏军带到西伯利亚以后死亡的日本人以及在远东审判后被执行死刑的战犯等。 

但是由于靖国神社的性格定位从开始就是“为国而战的殉死者”,因此长期以来一直不去供奉与明治以后的日本政府相对抗的人,如西乡隆盛虽是明治维新的开国功臣,但是由于发动西南战争,与明治政府对战,因此不能供奉;白虎队虽然被日本人奉为神灵,其英勇抗争的精神代代传颂,但也由于是与明治政权对抗的力量,也不能供奉。明治时代大将乃木希典因日俄战争攻克旅顺口成名,在二战前被多数日本人奉为“军神”,明治天皇殡葬之日,他和妻子双双自杀殉死,虽是“忠君壮烈”,但由于不死于战争,不能供奉在靖国神社。1902年1月,为了准备与俄国在极寒地带作战,日军在青森县中部的八甲田山进行耐寒训练,第8师团有210多名官兵因卷入雪崩遇难,其中199名死亡,这也是日本军事历史上罕见的惨事之一,但是由于不是在战争中而死,不能供奉在靖国神社。东京大空袭和原子弹爆炸的受害者也不能进靖国神社,当然如梅原猛所说,由于日本的侵略而牺牲的东亚1000多万人不能供奉在靖国神社,现在在训练中死去的自卫队员也不能供奉在靖国神社本殿。 

日本的神社原本各自具有不同的性格,供奉的神主各有不同,靖国神社在战前也没有人提出质疑,但是在战后, 日本的“为国而战”之战,被定义为非正义战争,为非正义的战争而死的人,究竟值不值得供奉?如果从日本的“死者无罪”、“死者即佛”、“怨灵信仰”等文化传统出发,当然是可以供奉的,但是靖国神社仍然以是否死于战争及战争中的敌我为明确分界线决定供奉与否,其内在矛盾就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拒绝对敌方的死者进行供奉,就否认了平等一如供奉所有死者的传统,也就凸现了梅原猛所指出的那种“脱离传统神道”的矛盾,也可以说,靖国神社的神道传统,是狭义化的日本传统。 

而筑波藤磨建立镇灵社,正是克服靖国神社与传统神道的矛盾,克服靖国神社对传统神道的狭义化的一种努力,因为它的建立“为了对因明治维新以来的战争和事变死去,但未供奉在靖国神社内的人们进行慰灵”,“同时还供奉着世界各国的战死者”。筑波藤磨的动机似乎很明显,那就是靖国神社再加上镇灵社,就可以使靖国神社回归到日本传统神道的“死者一如”之中。 

而笔者认为,安倍的靖国神社观,基本上是松平永芳式的而不是筑波藤磨式的。安倍两次担任首相,去年12月公开参拜靖国神社,未担任首相时也经常参拜。在任自民党干事长的2004年,担任自民党干事长代理的2005年,他都在8月15日参拜了靖国神社,2006年任内阁官房长官时,于2006年4月15日秘密参拜,在当选自民党总裁后的2012年的“秋大祭”中,他也曾参拜。

在思想上,安倍晋三和松平永芳是一脉相通的。安倍在《走向美丽之国》一书中说:“占领军的最高司令麦克·阿瑟在败战国日本制定宪法之际,提出了天皇存续、废除封建制、永远放弃战争三原则。这里面最浓重表现当时美国对日本姿态的,是宪法第9条‘放弃战争’,美国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和联合国的利益,怀着‘日本不能再次挑战以欧美为中心的秩序’的强烈意志,作为一个代表者,完成了宪法草案的作成。”他认为宪法前言中有“作为战败国向联合国谢罪之佐证的宣言”,有些话“听起来在铿锵有力地表决心,实际上是努力去得到列强各国的褒奖”,“一副卑谦卑琐的样子”。在2006年10月6日,他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有关甲级战犯的答辩中,修正了前首相小泉有关甲级战犯是“战争犯罪人”的定义,说甲级战犯“在国内法上不是战争犯罪人”。他在2014年3月12日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说:在东京审判中,“对大战所做的结论,不是日本人做出的,而是根据联合国方面的胜者的判断而断罪的。”因此可以说,安倍参拜靖国神社,更多是处于出于政治倾向与历史观。  

 

(当地时间2014年4月22日,日本东京,约150名日本议员22日上午刚刚参拜靖国神社。CFP供图) 

但是作为首相,他为什么破天荒地参拜了镇灵社呢?作为日本人,他也脱离不了日本传统的渗透与影响,也就是说,他参拜靖国神社的动机也是复杂的。 

他在曾《走向美丽之国》中引用美国乔治城大学的柯宾·德克教授的话来说明自己的见解:“在美国的阿灵顿国家公墓中,埋葬着一部分拥护奴隶制的南军将士,如果按反对小泉参拜的人们的道理来说,美国总统如参拜国家公墓,就是悼念南军将士之灵,就是使奴隶制正当化。可是无论总统还是大多数美国国民都不这样想,他们一方面承认南军将士为不光彩的目的战死,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们的灵魂是值得追悼的,而日本政府和国民悼念包括也许做过不光彩事情的人在内的战争牺牲者,也是很自然的。” 

据今年1月22日的日本《朝日新闻》报道,1月22日,他在于瑞士达沃斯举行的第44届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与参加年会的各国媒体记者对话,有中国记者问他:你是否认为战犯是英雄?他回答说:我参拜靖国神社并不是为了赞扬所谓的甲级战犯,那里没有英雄,只有在战争中倒下的人们的灵魂。我没有憎恨也没有敌意,更不想侮辱他人。只是想安慰那些灵魂,对他们表示感谢,向为国而战的人合掌,这是世界的领导人共同的姿态。我希望建立一个人们不再为战争的惨祸而痛苦的世界。

因此可以说,从安倍既参拜靖国神社也参拜镇灵社这一行动看,他和筑波藤磨也有一点接点,尽管比较微弱。

 

(图注:2005年8月15日,时任日本自民党副秘书长的安倍晋三跟随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AP/Koji Sasahara)

 ————————————

注1.《侍卫长的遗言》,1997;

注2.秦郁彦“靖国神社‘镇灵社’的推理”,《文艺春秋》,2001年11月号,353页;

注3.《诸君》,1992年12月号,166页;

注4.《诸君》,1992年12月号,166页见秦郁彦“靖国神社‘镇灵社’的推理”,《文艺春秋》,2001年11月号,353-354页;

注5.《世界》,2004年9月,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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