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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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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寒，无妄的素菜馆却是益发的生意好，无妄和旅人整天忙的歇息不得，人累不说，连泡好的几大缸酸笋也快要见底。打听下，说是外面新近有种瘟病，可以猪传给人、人传给狗、狗又传给猪……沸沸扬扬的煞是厉害，弄得大家都不怎么敢吃荤了，可又要有个去处吃饭，于是就都来了无妄这里品那三丝酸笋。
终日不得闲，虽然素菜馆的收入见涨，可无妄志不在此。这一日天气转暖，竟可以穿件单衣出门。难得的好太阳，无妄和旅人早早的挂起了打烊的牌子，二人摆了张小几在屋顶，炒上一碟花生米再装上一壶桂花酒，守住屋顶发起呆来。
日头渐渐西斜，有了些微的寒意，旅人抿了口酒，问道：“和尚，你以前说凡事都有个用处，说用心做便是有意义。可这人总是要死，你们释迦老祖说的轮回又是虚无缥缈，这人一死，心都没了，还谈何意义啊？”
无妄伸了下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以晒到更多的太阳，缓缓答到：“我以前以为生命就是传奇，存在便是意义，现在想来还是有些不够妥帖。就生命来说，当生命消逝了，生命的存在却并未消逝，生命的传奇意味并不仅是生命为生命的那段时间，而是生命留下的痕迹。好比你我泡酸笋，这笋的命运便因你我而改变；我们每一脚落下，脚印中的尘土也因我们而改变。这种改变一旦发生，便在过去成为了永恒。”
“那你这和隔壁村的阳明先生说的什么‘心外无物’也差不多啊，他说花在深山无人知，只有被人见到，这花才有了颜色。”旅人说道。
“不错，若是从人的本体来说，花不被见对人便是无色。可莫要忘了，这花也是有生命的，她从一颗花籽现于这世界开始，要经受阳光雨露、承受雨打风吹，才可成一花。这中间，她有呼吸、她要迎风招展、她会招蜂引蝶，这些发生过的便已是她存在的痕迹，任谁也抹她不去。花的存在不是为了取悦他者的目光，她专注的只是这生命本身。每个人都是舞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个起劲，戏子欢乐是因为他可以取悦观众。可是，我们也要知道，生命不仅仅是演戏，这生命存在的过程一旦发生便是永恒，再无人可以改变，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了。”
“那要这样说，我们还追求什么人生的意义啊，活着便是有意义，这世人又何必劳碌，终究是让自己活着就是了。”旅人举起酒杯，端详了半晌又问道。
“我以前说过，这世人总是要和他者发生联系，说到底我们也是活在他者的目光之中。只是很多时候，这些他者的目光便被当成了自己的动力、自己的价值观罢了。你就说这村里有人买房、有人租房，有人咸菜萝卜、有人大鱼大肉，买房的觉得自己终有所居、大鱼大肉的觉得自己生活尚可。可说到底，山珍海味也不过是一日三餐，雕梁画栋也仅仅是夜卧一床罢了，他们所欣喜的不过是取悦了他人的目光。”
还是端着酒杯，旅人眼神有了些迷茫，问道：“那若是不要人活在他者的目光之中，岂不是毫无道德可言，个个为所欲为了吗？”
“道德是一种秩序，是由他者的目光建立起来的一种秩序，道德也时时在变，随着人心在变。可人的本心却是与道德无碍的，这本心若要自己的生命愉悦，便不可给其他的生命带来太多的负担。活着要顺从自己的本心不假，可为所欲为、烧杀抢掠这些却不是本心，说到底还是他者的目光带来的价值观。生命的愉悦不是简单的泛自由便可以得到的，若是那样，当一个人拥有了所有的时候就是他失去一切的时候。他的生命虽有存在，虽有存在的意义，可本心却已是尘垢层层了。”
“我说顺应本心，便是在他者的目光与自己的行为中间取得一个平衡。人皆为戏子，却也是观众，若是保持台下的心态多些，慢慢的或许也就可以悟出些道理了；若是可以跳出这戏院，将观众也看成戏子，那离本心也就不远了。”
“呵呵，好和尚，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的话语，不过总算是有些意思，便为此浮一大白何如？”旅人终于是注意到手里的酒了，与无妄说道。
“好，便浮一大白。”无妄微微笑道，一口饮干了杯中的桂花酒，便与旅人收拾小几下去准备开张。夜色将至，寒气渐重，楼下已经有人耐不住三丝酸笋的诱惑，不顾打烊的牌子在拍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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