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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德富世界》贰拾扒 - 忆章飞

已有 4298 次阅读 2014-2-9 06:05 |个人分类:生活点滴|系统分类:生活其它|关键词:学者

《汪德富世界》贰拾扒 - 忆章飞

 

引:春节至,乃假,初二夜,群聊至深, high甚,忽忆章飞,德富不能自拔,遂点灯复起,洋洋洒洒然下诸多文字以自平复,时做旧时轶闻,以奠那逝去韶华青春。

先有天,后有地,而后有人,经朝历代地理,期间人事不能俱道,繁星浪花只此一掬;先有宝鸡,后有凤凰中学,而后有德富班级菁菁学子,经历过五关斩六将考试人生一言难尽,一日回眸过往种种忽想起一人绝对特型,遂书之如下:

1997年的秋天始,德富就和其他599名幸运儿就学于人杰地灵的宝鸡市最棒的高级中学--凤凰中学了,因为德富家远在在县区,必须住宿,同理其他非市区家庭的孩子们。于别人,这多半是让人伤心且沮丧的事情,毕竟要离家和陌生人一起远宿他乡;但是对于德富来说,这却是真真正正难求的独立离家的生活和人生的开始,每一个住宿生都比其他学生多几分的紧张和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清晰可忆当时学校宿舍里的脏乱差,因学校宿舍床铺极度紧张,可住宿生却因大规模扩招而明显增多,学校8人间里面8人全部来自一个班级的必是要那学习优异的尖子生才能享受到的福利,像德富这样吊车尾的试读生是万万没有机会入住那样的宿舍的。这造成一个问题,学校一个年级10个班级里面必有几个宿舍是个混搭货,一般这样的宿舍是什么人都有什么样的人都见得到。德富97年开学时就被暂时安排到一个混合高一高二高三学生的宿舍里,各年级的相互干扰自不必说,连年龄也是差到好一截子,最小的是来自麟游的霍晔,这十五岁不到的孩子可爱而聪明绝顶,瘦弱的身形如枯枝上挂了个大冬瓜,没有血色的皮肤因常年见不到阳光而白到病态,两颗黑洞一样的大眼睛配上那哈利波特式稀有的且不切实际的圆形赛璐璐眼镜,再加上平时说话的时候像老儒生一样的摇头晃脑,更似一阵风就能吹折了;要么,大的舍友就是陈红卫这样的,脑瓜子拨灵灵转的乡土气息浓厚的小个子哥哥,相貌实在太秦俑,脚下常蹬一双手工捺底子的黑布鞋,普通话到高三了也咬不准字,虽是陕西方言的发音却压不住满身的才气,属于那种学识多的放不下溢出来的类型,德富适应学校的那段时期,就是和这么一棒子精英在一起的。之所谓之精英,至少人家都是当地初中的尖子生,当然,一般尖子生都或多或少有些怪异的地方。德富一开始并不熟悉那个宿舍和那种环境,因为已经马上要高考的陈红卫每天都是完全的战斗状态,分秒必争的作息,打仗似得节奏,扰的新来乍到的新人惶恐不安。宿舍里只有小霍适应的最快,因为,他那慢悠悠的性子和慢条斯理的作风和高年级学兄完全不能匹配,他一直在自己律动着,倒也是自成一派,不受干扰的了。每每德富在宿舍抱怨赶不上教学进度的时候,小霍都会漫不经心安慰德富的心态“着啥急,高中才开始,时间多得是,等高三了在着急也不迟”,在最紧张的时刻抚慰了德富那幼弱的心灵。然而,很快,残酷的现实打破了这种暂时的麻痹状态:入学后每半学期就面临有一次大考,这种考试不单单是简单期中考试,关键每次这种考试都会全班级排名,然后全校排名PK,考得好不好全校都知道,很多试题难度很大,直到后来德富才晓得,那些难题都是往年历届的高考题原题。新生入学旋即面临大考,菜鸟德富措手无备,考了个倒数几名,当时简直是没脸回宿舍见“亲人”啊。红卫哥听说后笑德富这么简单的考试也应付不了,说的德富面红耳赤,恨不得扒个床缝钻进去哈,这其实不问也会知道,排名多是反应真实水平且基本多年恒定,很多人到高考时也不能打破这个排名的魔咒。旁边大大咧咧的小霍倒是宽心的劝慰了半天德富,末了临上晚自习时,德芙一再追问成绩,小霍才说自己班级排名十几名,那可是相当高的水平啊,要知道全班足有60个来自四面八方中学的尖子生一起PK,德富虽不是自己高中的最优秀学生,但也绝对名列前茅的,这里排名50有+,可见厉害一斑,这慢悠悠性子又漫不经心样子的先天不足小娃娃可是在考试上一战成名的狠啊。其实,后来德富才晓得,对于小霍那种在自己高中年年考试全校第一的孩子来说,十几名的成绩对他们的打击和压力将是更加巨大化的,好在这孩子从来没把一次考试看得那么重的,反倒是安慰起更可怜的德富来,心态那可是一流成熟啊。

跟着天才一起学习休眠的好日子就持续了一段时间,时间总是流逝的那么快,在大家刚刚建立好关系,彼此熟悉,爱护,能够融入一起的时候,也就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高三的陈红卫要高考了,学校先将他归并到高三宿舍去了,从此少见了这位清华的才子的碌碌身影了,后来只有一次在学校停电时,德富到处找蜡烛时撞见了黑暗中苦学的红卫哥,寥寥寒暄了几句,后来一生再未有这位学兄信息,只知道他实现了夙愿,去了清华。而随后,小霍和德富也被分开,理由是宿舍规整合并,把以前四散的学生按照班级再次融合一回,自此这种同志的友谊也就散了,德富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慢性子又条理清晰的小霍了,听说高三后来也渐渐凡人了,不似初来的厉害,可能是年龄太小,还不那么稳定吧。不论有多么怀念这个临时的集体,不管这个临时群体的成员有多么的依依不舍,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第二次宿舍调整了,于是,德富,很不幸,被分到了1层北面楼道口的第一个宿舍,要知道,德富是唯一的再一次被分到别的班级的宿舍的试读生。

这一次分配的宿舍代号幺棟四(104,要冻死),也叫要领死,问题可谓多多,首先宿舍在阴面的一层,一盏晃悠悠40瓦灯泡就这个样子的毁了8个孩子的一年眼睛;其次,这个宿舍右边是楼梯,楼梯右边就是全楼闻名的男生厕所了,这个厕所的极品啊,跨越了时空还让德富隐隐做呕,有一种臭味叫做刻骨铭心,有一种臭味叫做翻江倒海,有一种臭味叫做求死不能,有一种臭味叫永生难忘,都是这个厕所气味的代名词和形容词;最后,这个宿舍人杂啊,十班学生有5人占主要部分,二班人数占2个,暂时空1个位子,时不时的来一些人又时不时的走掉一些人,就是这个床铺的主人了。104室里十班5人组合为骆铁锰、蓝田玉、高柏伯、王登阳和赵宇飞,个性完全不同,名字清奇古怪;二班2人组是洪伟才和汪德富。骆铁锰是个壮实的平头小青年,在高中就有着圆润的身体外观,性格有时刚烈无比有时有柔软若水,现在看来,是极可能被发展为熊的潜质,他的下铺高柏伯则是瘦长脸板直身材,也是板寸的发型,根根竖起来似鲁迅,而且越是天冷头发竖的越硬,这两人在临窗右边。王登阳和赵宇飞这对冤家则是霸占了临窗左边的上下铺,王登阳名字酷似王重阳,他也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年龄和霍晔一般大小,也是比德富小3-4岁的极聪明孩子,是宝鸡市里面某中学实验班的5年制学生,别看人小,每天可是对着长自己好几岁的赵宇飞大呼小叫,而上铺赵宇飞每次被王登阳揶揄,都立马变得口舌不灵,行动缓慢的样子,倒也是很认被欺负的命,直到后来德富去了日本才见了真正的这种不分年龄大小都被人欺负的人种—康夫型人种,绝对的受啊。蓝田玉性格孤僻,聪明利落,没人和他深交做死党,也没人敢小看他的,这一点有点像德富,现在只记得蓝田玉在宿舍大肆讨论他奇特名字时列举的更奇特的事了,那就是曾经在初中和他同桌的女神白水晶,最巧的就是这两个男女的登对,连老师也会忍不住经常同时点这两个人一起做对话练习的了。被排挤到门口边的洪伟才和德富,虽同是二班学生,却也和十班人一样陌生,部分原因是伟才比德富还要年长2岁,要知道德富已经是7龄童入学六年制小学的晚读生了,那绝对是老的。骆铁锰和高柏伯总是成双入对的出入,两人绝对死党,连习性都想近,一个胖熊,一个瘦猴,现在德富忍不住想到底谁是攻,谁是受哈,不过那时倒也正常,没什么现在的歪心眼子,只是那种感觉,只能说,像极了。王登阳人小、厉害又仗义,一次伟才不小心被烫炸的玻璃杯子碎片划伤了手,伤口极深,流血不止,多亏了登阳立刻通知了他医院的妈妈紧急处理上药打破伤风疫苗,后来伟才和他妈妈带了一大口袋家乡产的苹果去感谢登阳妈妈才算结了。宿舍里德富和碎嘴子的赵宇飞辩论的时候,登阳也是多多帮助过德富的,有时候都能把骆铁锰和高柏伯这理性二人组给pk下去。不过这孩子也有弱点,特别直,一次赵宇飞得罪了他,这孩子给床边的褥子上上了一排针,赵宇飞真就下床的时候狠狠的一屁股坐在所有针的上面,特结实的扎透了,然后跳起来头撞在上铺床沿下的钢条上,又哭又叫了半天,全宿舍深根半夜的搞得鸡犬不宁,而登阳这孩子居然只是坏笑,看的大家都不爽气,不过,后来他再也没做过特别过分的恶作剧了,也算是极致的作品了吧。赵宇飞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多久,又和以前一样宠着更像弟弟一样的登阳了,德富只记得眼前时不时晃过去的宇飞的额前那撮天然的红发和那皎洁的笑容了,似乎含义深深,又包含无奈的表情,也是德富到了日本见到学兄田中充的时候,似乎又见到了宇飞的神情和态度,特别是每次遇到很难解决的问题时,田中充都会在最后时刻口中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好… …”,每每如此德富都好高兴好高兴,因为特别困难的东西终于会有一个解决方案了,而一般来说,充的最终解决方案都是奏效的,那时的神态两人实在像死了。高柏伯一般都和德富唱反调,因为德富是感性的人而柏伯是理性的代表,每句话柏伯都要拿出出处来对峙才肯放过,而这一点是在宿舍熄灯后的辩论赛里总是让德富吃亏的原因,德富记不准也记不清论据出处,都是随感性而来,再加上跟风且时有摇摆的骆铁锰在后面添油加醋以后,宿舍的战局经常是1.5 v.s. 2,蓝田玉和伟才一般在讨论时期做听众,然后再讨论最后以“不要大声说话”、“够了,你们几个都给我闭嘴”来结束每晚的高谈阔论。蓝田玉有时会忍不住插插嘴,被辩驳的时候捂住耳朵大声吆喝以平息战斗,而伟才,对啥都离得那么远。

这样可爱有生气的日子至少过了大半年,直到有一天,空出来的第八张床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给德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二十年过去了还不能消散,精气汇聚久了终于以文字的形式爆发出来。莫约是1998年的冬季里的一天,也许是个周日下午,德富发现久未有人的门边最差的下铺居然放了一包行李和一个未铺展开的铺盖卷。那行李包敞着口子,里面的家私一目了然,都是混混乱乱填充进去的男生衣物和袜子,乱七八糟的样子,甚至内衣都涌出包裹掉在周边的地上。铺盖卷是整齐的,也许是那人父母打点好的吧,才不致凌乱。床下掖着脸盆和电热水壶,盆是歪的,壶是倒得。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来住104门口离厕所最近的床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来住104背阴面最悲惨的下铺(下铺总是被众人坐脏)?究竟这人啥样的?德富和其他舍友都很期待这个答案,因为周末的晚上所有住宿生都会不远万里赶来学校上周一的早自习的,答案会在晚上宿舍大讨论的时候揭晓的。所有人就这么等啊等啊,然而大家就这么等了两周,第8号床铺主人还是没有现身,尽管后来那个床铺不知道被谁给铺好了,但是大家还是很快就忘记了这个人,白天各上各的课,晚上回来104大讨论继续火热进行,一切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宿舍独特的平衡还在延续。

两周后的一个晚上,大家正在激烈讨论那个艾曼纽身材的化学女老师因为溴蒸汽闻多了导致流产的事情的时候,突然门开了,宿舍里一下子涌进来一帮子人。晚上宿舍已经熄灯,德富只记得门开了半扇,楼道的灯光透进来,一伙人前拥后簇的,推搡这一个胖子到床上,然后其中几个搂着胖子的脖子,恐吓和威胁的说着一些什么,奸笑和狞笑时不时传过来,宿舍里立刻鸦雀无声的静寂下来。这伙人长相虽然看不到,但是凭声音和行为举止就认出来是二楼高三复习班的张三一伙。说起张三,他确实叫张三,德富后来和他熟了,确认过很多次,就是这个名字没错。全凤凰中学恐怕没人不知道这个十足混蛋的名字吧,天天打群架,到处勒索低年级同学,脏话连篇,什么锤子、操、鸡巴、不知道谁人的母亲总是挂在在他们一伙人的嘴头。那一届高三的学生是有校服的,清一色一身黑色学生装,古惑仔啥的都是小case,啥叫做坏帅坏帅的,这就是坏帅的样子。这伙人从来都是出门一起走,打架从来不单挑,打人也从不手软,地点也是多样多变,有时是厕所,有时是宿舍,有时是楼道,有时是操场,看谁不顺眼谁就要遭殃,棒打出头鸟没人敢嚣张。他们从来不怕学校管理员,似乎张三的家里有什么背景,打了群架没人敢管的,越是没人管越是逍遥自在。他们不仅在学校出名,在社会上也是强的一塌糊涂,经常和社会人士打群架,打很惨的那种,很少听说他们被收拾的。这个社会就是弱肉强食,一帮痞子当霸王,连管宿舍楼的脾气最暴躁的老毛都要让他三分,您说这帮太岁跑到那个宿舍打个遍是常有的事。那晚上他们在104宿舍最差的床位边上谈了很久,抽着烟,点着火,说了很多,德富没仔细听,也不敢听,整个宿舍一反常态的安静,大气都没人敢出一下,似乎是呼吸重了都可能因其这帮黑道混混的注意而被暴打一顿似的。不记得过了过久,张三一伙人走了,还好没惦记起其他人来。那帮人走了很久以后,新来的胖子还傻坐在床沿边上沉思着什么,宿舍门也不关,任走廊灯光肆意的照进宿舍来,洒在他床边上,晃动的脑袋时不时反射出眼镜片折出来的阵阵寒光,那一低头的邪气,没人敢提醒他该关门了,后来终于有人起夜时悄悄给关上了了事。那一夜是怎么捱过去的,德富忘了,因为第二天早晨起来,那个胖子都在蒙头大睡,即便是大家做完早操、吃完饭去上早自习,这人都没把脑袋探出被窝一下。早上班主任赵萍平老师的语文课上,德富发现班级的最后一排靠墙角位置,多了一个胖子、圆头,面朝下,见不到真容,在哪里睡觉着呢,八成就是他了,毕竟宿舍5:2的比例严重失衡,于情于理都是补个2班的,也只能是个2班新来的插班生。

说起插班生,要普及一下基本知识,凤凰中学每年有360个正式学生名额,因为是全市重点NO.1的高中,升学比例超过13:1,比考大学还甚。但是,学校每年都有600人上学,是个班级每个班级60人,其中后24个是各种情况、各种关系进来的,有德富这样考分差一点点,能抱着校长大腿外加塞了2万元天文数字给校长夫人才勉强进来的试读生,也有他大舅三姑婆六婶子是个学校老师亲戚塞进来的陪读生,当然也要的打点的,还有中途杀出来程咬金,高二高三每个班级任何时期都会有一批人莫名其妙的以非正式形式加入班级,有的人来了跟不上就又走了的,多是从外面高中来的孩子,不是大腿硬到天,就是非富即贵的背景才能这么着插班的。这后240名学生支付了足额经费给学校,弥补了一些政策不及的地方,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学校老师福利很高,属于高薪养廉,老师都比较卖命的上课,硬件设施也是全市最好的。对于德富一群人来说,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属于一颗十全大补再造丸,给了一考定终身留下遗憾的孩子们一个弥补自身过失的机会,当然代价是后来很多年都一直背负的负罪感和自卑感和以后凤凰中学后来升学率下降的事实。试想一下,每个班级原定36人,教室就那么大,现在却要顶天的扩充到60人去,可想每张桌子要肿么压缩空间,肿么排挤座位才能让那么狭小的教室容下这60多号老小和一个老师啊。长期以来,班级最多冲突的就是座位问题。2班在班主任的调度下是如此解决问题的,所有人按照身高排列座位次序,全班分为6个大组,每组10人,每个月一次大调换,各个组从左向右平行移动,两边组对换起始位置,每个月都要全班人员一起动起来移动桌子座椅。当然距离产生距离,一般来说,矮个子在前面的学习效果明显好于最后面的学生,但是最前排的缺点就是每年有几个月视线会被讲台挡住。班级上最无敌的座位在中间,学习好的都在那一带。也有少数例外,比如德富这种学习差的会得到赵老师的特殊优待坐在见面,个别个字不高态度又不好的学生可能会沦为最后面牺牲品,新来的胖子就属于这个范畴。排在了后面,上课听不见,眼睛又看不清楚,所以后排睡觉得居多。基于此,说人多对升学率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插班生都会自己学校参加高参考不给凤凰中学抹黑,尖子生在这样的环境下估计也要成为伤仲永的吧。

白天沉默的人躲在最后,半夜沉默人很晚归宿,就这样,一个班级好久之后,德富和伟才依然不熟悉这个新来的同班舍友。直到某一天,这个陌生人居然和大家打招呼了,可能是某个周日的下午,宿舍人不是很齐,胖子开口说话了,“我是2班的章飞,跟大家做个哥们儿… …”,然后就没话了。德富和伟才这才注意起这个人来,胖子,不,已经是章飞的人,是个体态稍胖的有点显中年人的年轻人,枣型脑袋,很短的小平头,一张肉唇长在那张不知道是真的肉呼呼还是有点儿虚胖的脸上,眼睛大而无神,奇异造型的复古眼睛显得那对双眼皮更是大的不自然,脸上的容貌和神情都彰显着他的大龄。外面穿的夹克是好牌子,但是里面的大领子白衬衣散乱的开着上面的两个扣子,衬得毛背心也似乎不周流似得,再加上那衬衣漏点肉的,有点像小流氓。鉴于隔三差五总有不三不四的人来德富宿舍探访这胖子,再加上初次照面的流里流气,大家都比较沉默,没咋交流,简单握了个手,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算是了事,估计没人敢多惹这样的麻烦制造者,第一次谈话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

章飞说话很少,属于内向型的孩子,也不善言辞,不爱参加104夜半宿舍大讨论,事实上他对学习上的一切委实没有兴趣,听人说是家里强制送过来指望学校熏陶调教的,大抵班上的差生都是这副德行,混日子等老。说到老,这人真的看起来大大的不似霍晔、王登阳,明显老于骆铁锰、高柏伯他们,甚至比伟才还要显老,104其他7人还是菁菁学子的时候,章飞可是躺床上斜盖着被子抽烟的货,当然可能有些人也会天生显大的吧,就如蓝田玉,其实年龄只比登阳大一点儿,但看起来更像骆铁锰般的熟。所以,坊间流传一种说法,章飞实际是一个大龄生,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持续留级的学长,终于倒腾了N个学校后,“奋斗”到凤凰中学了的;其二是也可能是一个高三复读生,转到高二重头开始。至于那种猜测是准确的或者接近准确的,恐怕只有章飞本人才知道的吧。

虽说章飞要把104其他人当哥们儿,不过,鬼才愿意和他做哥们呢,张三一伙人才他哥们儿,其他人恐避不及,所以这个哥更沉默了。一日,宿舍无人,德富看他又歪在床上抽闷烟,眼睛无神的看着头顶的上铺的床底,似乎能把天花板都给看穿了个。德富也是好奇心起,鼓足勇气和他说起话来:“章飞啊,你是哪儿人啊?”。章飞一愣,他没想到有人在叫他,“你是和我说话嘛?”“对,我问你老家在哪里啊?”,德福接着递进。“我家,我是县里张家滩的人”,张飞说。“张家滩?!你是张家滩的?我家是汪家崖的,咱两家村子离得近啊”,德富恭维着,要知道,德富其实是八八零二厂的子弟,算是镇上的人,和农村没啥关系,所说的汪家崖是德富家祖上的地皮,也算是有点儿老乡的渊源吧,就此拿来套近乎用的。“你是汪家崖的?”,章飞停下了吸烟,头稍抬了一下,眼睛镜片闪过两道寒光,“呦,还是老乡啊”。“对啊,对啊”德富结巴着奉承,心想着不套套近乎哪来的谈资?章飞顿了顿说“看你这样子,家里还有个大哥或者大姐吧?”。德富惊道“对啊,你咋知道的?我还有个大五岁的姐”。章飞狠抽一口烟说“猜的”,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在家是老大,还有俩小弟呢”。“啥情况啊,这年代了还有超生游击队啊?!”德富大惊小怪的高声质疑。章飞轻描淡写的回应着,“稀奇啥,我们那边农村生多的也不少,交罚款就行”。“那可要罚不少呢!”德富强调着,心里默想着好多农村人因为三胎四胎罚的倾家荡产也是有的。“嗨,要达到目的就不要记代价,钱是挣出来的,够罚款的就生。”听这么描述,德富猜出来了,大概章飞家是那种传统家庭,但是三个儿子又不大合情理,人家都是只生闺女非要儿子娃娃传宗接代才超生的,德富第一次见生儿子超生的家庭,想起来这样的家庭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必是孩子不能精养,到处挂着鼻涕乱跑的那种吧,看章飞的邋遢相有此一猜。交流暂时停顿了一会,德福一阵胡思乱想,倒是章飞不问自答了,“我家是做果汁生意的,老爸是厂长,所以家里条件还可以,多负担几个没问题的”。德福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是企业家之子,怪不得不爱学习,德富见过豪门败家子在青春期做混混的人,想的来是一种什么光景,这也回答了为啥张三他们老是奇怪的围着章飞转的原因吧。“你说果汁生意,具体是什么啊?”,德富明显对这个更感兴趣。“就是收苹果榨汁,然后卖到国外去的,要好苹果才能榨出来好的原汁,卖给老外比国内果汁厂收的价钱高”,章飞对老乡没啥保留的说着。“老爸想要我好好学习,出人投地,学成回家继承家业,不过,我对学习没兴趣!”,章飞谈到学习的字眼的时候,非常不屑的从嘴角喷出一小股青烟。“那你对啥有兴趣啊?”德富好奇,“对啥也没有兴趣”,章飞说,“我来这个学校,也就是镀个金来的,玩两年,不好玩就走人了”。“那你对未来有啥打算呢?”德富问,“打算?玩儿够了回家,不信老爸敢不养我”,章飞说道。一阵寒意袭来,德富打个哆嗦,居然有人花重金来凤凰中学玩两年,对人生没打算。章飞看出来德富的不自在,说到:“担心啥,车到山前必有路,考不上大学又怎么样,果汁厂的生意没啥技术含量,是人就能做的”,又补充道“何况家里两个小弟都比我强,上学的事,他们最拿手了,不用指望我”。烟抽完了,聊天结束了,这个邋遢不上进的胖子其实还挺有想法的,只是内向罢了。

后面的日子,又回到很少交流的从前,交心的谈话就这一次,此后晚上还是常常夜不归宿,好不容易回来宿舍住一次又必是搞得宿舍乌烟瘴气,张三他们就像苍蝇一样围着他转,时好时坏的,德富曾见过他们把宿舍堵起来一帮人在里面把章飞打的咚咚响,没人敢进门劝架,一时又好的如胶似漆,巴结的跟大爷一样,反正每次来都很有戏看。后来来得多了,张三他们也会偶尔游走一下,和宿舍其他人攀谈攀谈,各位具是胆小的不敢说话,几句应付就赶快藏起来的。倒是德富敢直视着张三的眼睛说话,没有怯的意思,张三倒也逐渐爱和德富闲聊两句,后来竟然也熟了,有时也似兄弟无异。说也奇怪,这飞扬的跋扈的张三虽然痞气十足,但和德富聊天的时候,到时时变成了害羞的少女一般,可能是因为德富老是谈一些大道理的事情吧,从哪里开始,德富发现他自己有点化别人的能力来,因为后来张三确确实实对德富宿舍的人都好了起来,连晚上闹完了走人的时候都记得和德富道个别,跟被打扰的宿舍里的人道个歉,然后在率众离开的。从张三的聊天里德富知道了,原来张三他们也还是有义气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他也有为吃亏朋友出头被社会黑帮追打的经历,也有为了女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真男人时刻,也有吃定章飞小弟到处罩着他走还帮胖子写作业的事实,最夸张的是,有一次闲聊,张三吹牛说他们几个学习都很好,自己是年级前50名的话题,当时104全宿舍人都认为学兄吹牛,痞子也能飞上天,复习班学生能牛过应届生,说出来谁信,张三那天急的飞跳,“你们真不信啊,我真的不差”,说话时还带有点口吃,更像心虚的人,那场面好笑的要死。德富后来在高三时听说,张三的结局是这样的,因为打架连连,终闯下祸端,再临高考前被学校以奇怪而莫须有的罪名清理出去了,应该是到其他学校参加了高考;同时,也确证了一件实事,张三,确确实实是年级前50名,他那帮狐朋狗友也都学习不差。这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没天理的事实了,德富感叹,有的人可能就是聪明,学习效率高,要知道凤凰中学的年级前50名都是北大清华的料,早些年的高考,没有扩招,升学率低下,估计情况也难说,有很多执意上名牌学校的学生可能会因为高考失利而高分复读的吧,张三应该属于这一类型的背景。

章飞和张三他们分分合合,后来联系也少了起来,因为在104熏陶一年,孤立感逐渐消失,性格也稍稍打开了一些,倒是慢慢适应学校的学习生活,有点接地气的感觉了。有时候在宿舍把床铺铺的超级平整如军队训练的那么有素(虽然鲜有保持);有时候把自己打扮得就像成熟的商人,身穿梦特娇,脚踏七匹狼,白衬衫往略肥硕的腰间一系,露出硕大的皮带卡扣,金边眼镜闪闪发光,杏眼圆睁如铜铃,精神得不得了,人摸人样的去上课;有时候也去学校哪个恶心食堂打了菜来,吃几口,太恶心,咽不下去,放哪里供着。只有德富知道,这惯大的贵公子,肯定是吃不了苦,打饭来吃不外乎是要和其他人平等一样,只不过这遭天杀的不去皮的炒黑土豆片和巨大化口感恶心的肉块让这种好心,也变得不可实现。他在转变,不似刚来时的责任感全无,他也开始向积极的方面的转变,他有自己的特长,虽然没有其他人优秀,但也没有完全放弃自己。后来章飞的去向,有没有读完高三,有没有参加高考,德富已经记得不详了,毕竟二十年过去了。

章飞在德富心中最后的形象,那是很诡异的一幕。有一次,时间是高三了吧,一个体育课后的下午,104宿舍只有德富一个人,他疲劳过度睡着了,在章飞的床上,那是随便就躺到的,大家经常乱坐下铺的床铺的,偶尔睡别人的床也是常有的事。半响,太阳西下,余晖透过玻璃反射回来,照在德富脸上,很暖和很惬意,德富只管懒懒的半睡半醒,那种感觉太舒服了,就好似早起成功赖床一样的喜悦感。即便是后来章飞回来宿舍,德富也假寐赖床,贪图那多一点儿的阳光。章飞就只好在对面下铺床上坐着看,看了很久,突然,章飞起身,他把德富盖了个角的被子掖了掖,又复坐下。过了一刻,德富感觉有气息靠近,醉眼微朦,突然看见章飞的脑袋就贴在脸前,越来越近,那气息游走就想似在闻味道一样,吓得德富不敢睁眼,也不好动弹。最后,章飞这混小子居然在德富唇上吻了一口,然后摆出似乎强奸胜利的表情,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德富吓呆了,真不知道是该跳起来扇他一巴掌好,还是醒过来故作愠色的好,反正最终德富什么也没做,继续装睡,其实心里乱跳。那个时候的他,还没见过取向有问题的人吧,也算是开眼了。毕竟,德富当时是小白脸是不争的事实,后来他高三的舍友穆月笙就有事没事夸他脸白,时隔20年后,德富毕生好友兼同学朱清华也说起来当时德富的脸是白里透红,水嫩极了。其次,章飞年龄偏大,阅历经历都很丰富,地下疯传他们经常和张三组带着女孩子去溜冰、ktv、看通宵电影,还听说他们也去逛红灯区的。只是,德富第一次接到同性之吻才知道有取向这一说,后来的时光,德富每每再次捧起红楼梦时就不难理解秦钟和柳湘莲了。就是这诡异奇怪的一幕,后来,让德富记住了这一个奇葩人物20余年不能忘怀,很奇怪吧,也许章飞心中赞同着德富的什么吧!

后记:德富大年初九匆匆赶完本文,因为空调坏掉,夜晚冷而不可久待,构思不够精巧,很多细节话语已不可考,后续故事还会有衔接和关联,总之,这是一份成年后回顾过去的致德富他们80后自己的青春离奇的作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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