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时候看着中秋节快到了，就给我爸转了一些钱，他收了，没说什么。到了周四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装修房子伤到脚了，住院两天刚回到家，我略微一算，很可能就在我转钱的当天他就伤着了。我想起一个故事，一个老太太把毕生的财富100万美元都藏在一个旧床垫里，她的孩子有一天为了表示孝心就给她买了一个新床垫，把旧的床垫扔掉了，后来他们又去找这个旧床垫，最后没有找到，孩子很懊悔，老太太却非常想得开，她说：“丢了钱虽然很心疼，但总比撞了车或者得了不治之症强。”这背后一整套关于金钱恐惧症和强大恐惧症的逻辑我已经看过也写过很多次了，不过这次我没有打算用来教育老父亲，相反我给他讲了我最近一个朋友也是因为装修房子而受了伤，他伤的更厉害，住院住了两个多月。我爸听了果然很受安慰，他又接着跟我说了很多细节，他如何操作的工具，手如何打了个滑，脚上如何戳了一个大洞，到了医院如何做的治疗，像个受伤的小孩子一样喋喋不休。我并没有感到不耐烦，相反感觉有些心酸，感觉我爸真是老了，再试图去改变他变得有些无足轻重了。他们这一生其实过得不必我们这一代差太多，至少他们年轻的时候不像我们现在这样焦虑不堪。

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不太信命，到了老年又难免成为宿命论者。我有时候也很神经质，比如摔了一跤，就认为这是上苍给了我一个启示。有个朋友前一段时间婚姻出了点问题，她在网上算卦问卜，算命的告诉她命中注定有此劫，若能平心静气隐忍不言韬光养晦，必能逢凶化吉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照着做了，果然夫妻和好如初，不久又有了二胎。这并非封建迷信，心理学上也有名词叫做自我实现的预言，算命的只不过把参透了你的潜意识并把它告诉了你。我和我父亲还有这位朋友都属于全能自恋比较严重的人，所以对“我是对的”这一点无比地看重，我的朋友可能在这一点上比我还要更严重一些，因为她的确智商比较高，读书也很多。刚认识她的时候，我们两还经常对一个问题争论个不停，后来我就开始附和她了，因为我发现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接受我的观点，如果她接受了真的就如同要死了一般难受。

周五接孩子放学在小公园逛了逛，我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笑的有些不自然，他让我给他买一包奥特曼卡，我拒绝了，他突然就怒了，不是平时那种有理有据地抗争，而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表现得特别无助，我给他买了一包，然后赶紧看手机微信，果然语文老师给我发了一张听写卷，一共20个词，他错了13个，不用说刚在学校里被批评了一通，自我感觉非常不好。这时候我想起了自我实现的预言和权威期待效应，于是我问他：“你们今天听写了？”他说：“对，错了13个，唉！”然后耷拉着脑袋，像个小老头蜷缩着身体。然后我又问他：“语文老师是不是批评你了？”他点了点头。我又说“有时候老师说的也不一定对，大人说的话都不一定对。”他说：“我知道，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啥来，就拿出来卷子看了看：“错13个，确实有点多，不过你只要认真改正错误，平时多练习就可以了。”好像说了也等于没说。我们就坐公交车回家了，至少这一次我还算情绪没有失控，上学期语文老师一给我发信息，我就难免先把孩子批评一通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焦虑。如果我不能给孩子带来正面的影响，那么我至少要做到不起反作用。

有一次跟高中同学聚会说起老家的两所高中，其中一所高中在当年我们参加高考的时候还能出个北大或者清华，这几年居然考上本科的都寥寥无几了，条件好的都去了本来比较好的那一所，或者直接去市里的一中，据说市一中的高考入学率已接近50%，比有些大城市还要高。我本来以为内卷只是城市中产阶级的资源之争，没想到波及这么广，几个侄子和侄女都没学可上，早早地加入了打工一族，一过年都捧着一部部崭新的手机打游戏刷视频。他们的父母大部分是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出生的那一代人，他们的祖辈就是见证了后辈们双重失败的我的父亲那一代，他老人家之所以成为愤世嫉俗的宿命论者也不难推测。

我最近经常看到一个链家的小伙子嘴里叼着一个绿色的电子烟，心里有时会暗笑，这些年轻人自认为这是一种更时尚更健康生活方式，其实电子烟的危害一点儿不比纸烟小，价格估计还更贵。但是我对生活又知道多少呢？跟我的父亲一样，我始终对生活进行一个错误的发问：“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对的？”如果非要对这个问题进行回答，那就是适合自己的就是对的，能够帮助自己成为自己的就是对的。如今我的孩子正在学习如何向生活发问，我总是太急于给出答案了，这样真的很扫兴，也许我更应该向他学习，生活的命题应该是多个，答案也有很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