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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之缘——我和我的博士后

已有 2980 次阅读 2013-7-13 22:33 |个人分类:栏目:走向职场|系统分类:观点评述|关键词:学者| 博士后

文/李 竞

    2009年10月起,我在赫尔辛基大学从博士后角色向独立研究小组组长过渡。我的第一个博士后来自国内一个名气很大、在国际上也有一定知名度的研究小组,他于2010年1月加入我的研究小组。他学术功底扎实,人品也不错,但加入研究小组快3个月时,他突然提出离开。

     回顾这段经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在学术研究过程中过度苛严,不仅要求手下有兢兢业业的态度,而且要求有高度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兢兢业业对于这位博士后来说绝对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已经形成了一些在我看来不太适合研究的定势。我急于求成,动不动就批评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合逻辑的思考方式、为什么会有这种没有想象力的研究方式。后来我干脆要求他把在国内形成的那一套解决问题的方式彻底忘掉,跟我一起从头再来。我不但手把手教他试验,而且通过试验的设计和解决试验中的问题,来具体矫正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

     实际上,这完全成了一场身心疲惫的较量。我性格开放但脾气也开放,就学术批评而言,我的态度是严厉的。这些年下来,这个“不好”的名声,至少在我所在的芬兰植物科学这个学科里尽人皆知。我的这一“风格”,随着芬兰人对我个性了解的不断深入,倒也被他们很好地适应了。然而面对来自国内的这位博士后研究人员,我没有加以区分对待,最后导致了他的离开。如今回想,我应该有更好的方式来让他在思考问题的方式上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或者说我应该在正式吸纳他之前更好地考察一下他的研究风格,但这个世界并没有后悔药,便留下了一桩让我遗憾的往事。

     这位博士后离开研究组的最后一天,我们俩一路谈天说地,一起到机场把第2位博士后接到了驻地安顿下来。而且我们也如实告知了第2位博士后,我们2人在行事风格上有严重的不同,无法一起协同作战,以友好的方式选择分道扬镳。

     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第2位博士后思想上发生了动摇:到底是跟我干还是不跟我干?到底我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人?我内心跟明镜似的透亮。

     加入实验室后没几天,这位博士后跟我明确说:“李老师,如果我要觉得从您身上学不到东西的话,那马上就走人。”这里是话中有话:要知道,他和我签定的是2年的工作合同。我说:“绝对没有问题,我要认为你真的不错,就会把你当徒弟对待,教你真本事!”后面的话我也就没说了,因为我已经在他来之前有过电话沟通:“如果你不想在将来成为一个独立的科学家,就不要选择来我这里,我这儿不是混日子的地方,因为我现在还没有一点名气,我希望变成一位成名的学者。”

     经过3个月的漫不经心后,他开始上路,这时我开始犹豫起来:该不该把他当成我的徒弟。有这么一个说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为了不再出现失误,我专程赶去北京一趟,和他原来的导师(以前我们并不相识)当面沟通,了解我的这位博士后的人品。得到了人品好而且体现在哪些具体细节上后,我立即从北京回到工作单位,告知我这位博士后:“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师徒,在内心世界里我一定把你当成我的徒弟,但你得从内心把我当师傅看待。”

     从此,我们师徒俩开始了朝夕相处的密切合作。相处的这2年半里,在课题的运作上,我们出现了无数的困难,也有过很多次的争吵。我批评他,而且我的批评一如既往地严厉,他偶尔也批评我,说我胡说八道瞎指挥。虽然这种批评是我们日常研究生活的一部分,然而一点也没有影响我们俩的师徒感情,也一点没有影响我们课题的进展,反而使得课题的运行进度非常快,使得师徒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

     在2年半的时间内,他用我们共同建立的研究体系克隆了6个基因,做了大量的、非常出色的、确实有创造性的工作。针对其中一个基因,目前他已经发表了1篇第1作者论文;针对另外2个基因,完成了2篇手稿。其余3个基因的克隆为我的研究小组进一步开展深入工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遗憾的是,他所承担课题的经费只能支撑2年时间。我曾多次明确告诉他,我没有另外任何一分钱能转移到这个课题,希望他另谋高就。但他就是要留下来,说是跟着师傅学东西。2年合同期满后,我没有钱继续支付他的工资,尽管我千方百计只给他找了另外3个月的生活补贴。然而,他竟然还是留下来,不拿工资跟着我又干了3个月。要知道,我们这儿是物价高昂的赫尔辛基,他也是有家的人。留下来不拿钱而且猛干活,那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

     在他联系新的博士后导师那个把月时间内,对方问我要推荐信,我给的推荐信很简单,风格也独特。除了常规交往中的几句客套话外,就那么一句话:“If I have any money for him, I will definitely not let him leave for your lab!”翻译成中文:“如果我有钱,让他加入你的试验室?门儿也没有!”我的这句话导致后来几个导师争相要他,美国的、法国的、德国的、比利时的、新加坡的……而且都还算是很不错的研究中心、蛮不错的研究小组。这种争相抢人的情形,在寻找理想博士后职位不太容易的现今实属不多见。

     现在他到了比利时一个在国际上大名鼎鼎的研究中心继续做博士后。然而某个时间,我会突然想起,我的徒弟深更半夜里从我的实验室内打来电话,告知我结果,让我高兴;告知我不顺,和我一起讨论解决困难的美好时光。虽然我也算是一个硬汉子,但每次和夫人谈起这位徒弟跟我在一起为了学术吃的苦头,我就禁不住眼圈发湿。我确实知道,已经在心底里把他看成了我的徒弟。

     (源自科学网博客2013-03-21博文,本文有删改)

(责任编辑   陈​广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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