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中国好几代人因为历史上的闭关锁国导致的落后而被西方侵略，一百多年来一直活在民族自卑的情绪里。即使是现在，依然很多人认定了中国人素质很低，即使中国人和西方人做相同的看上去“素质不高”的事情，比如在凡尔赛宫前的喷水池纳凉“泡脚”，也一定要忽略掉西方人而单独把国人狠骂一顿才觉得痛快。英国制药公司格兰素在中国做临床实验先拿人做，后补动物实验，也同样有国人和西方老百姓一样把源头指向中国人，违反科学伦理的外国企业反而没得到应有的批评。我在西方国家生活7年有余，分别待过瑞典，阿玛里卡合众国（英文缩写为USA，以下简称阿国），丹麦，德国和日本，最长的是超过5年的瑞典，从来没觉得西方人素质有多高。

      如果按照很多人习惯的以个人生活经验做判断（我不赞成这种方式，因为就统计而言这是有问题的），那我一定认为西方民众素质低得可以了。因为我分明看到一个周末的清晨，一个丹麦人对着本国的“国家实验室”（隶属哥本哈根大学的Niels Bohr Institute）大门撒尿。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有些地铁电梯里都能分明地闻到尿骚味。在欧洲和阿国，不少街道的墙面上都是乱涂乱画的墨迹，只不过中国人会帮助欧阿人士打圆场美其名曰是街头艺术。以前我在斯德哥尔摩住学生单间宿舍时，有在瑞典留学的英属爱尔兰人，常常在工作日的晚上也要疯狂开派对，招来各种欧洲学生，影响我们有正常作息时间的人休息。那时的公共厨房，我们楼道里的中国学生吃了饭都会立即清洗灶台和餐具，但是欧洲学生，常常都是先扔到洗碗池推到次日才洗的。我有见过放了超过好几个星期没洗，碗里长了恶心人的厚厚一层东西，最后是我公告了大家之后给洗掉的...对于日本，我看到新闻说有日本女孩在街头叫喊要杀死韩国人，并且得到街头日本民众的欢呼相应；日本现任副首相直言要学习纳粹德国修改宪法，之前也有日本高官为慰安妇的存在合法性做辩护，甚至劝说美国可以学习他们...

      我不想再举例，我说这些不是要论证欧阿日国百姓多么的没素质。我说这些只是想说，外国人“素质低”的行为国人因为生活离得远，缺少机会看到。但是如果常在他们国家居住，就常常能看到各种行为，一点不稀奇，反而是中国人很注意，也不在这些方面“入乡随俗”——如果国人真是和他们一样，国人恐怕就要被抱怨了，这里可不像中国那样外国人会得到特殊优待。

      根据片面的观察得来的“低素质论”，那我估计也是要大大地批评欧阿人文化的落后了甚至归咎到语言的落后上（中国有人文学者就这么干的，因为对中国今天的政治不满，甚至把批评追溯到对汉语的批评上）。当然真要这么做，国人就不同意了，因为大家认定了中国的落后，觉得和现实不符合。我也认同在很多方面中国做得不如欧阿好，我个人就十分喜欢北欧，但是我不会把北欧的成就都归咎到他们的传统文化甚至是语言上。为什么不呢？要否证不是传统文化和语言的“优势”导致的，我就必须提北欧国家的历史了。

      斯堪的纳维亚（不完全等同于北欧的概念，前者不包括语言不同源的芬兰，但芬兰在被俄罗斯入侵之前长期属于瑞典）半岛文化和语言同源，瑞典语，丹麦语和挪威语单纯地从语言的角度上来讲就是彼此的方言，尽管书写上和发音上存在一些区别——他们彼此的区别相当于中国北方各地方言之间的区别，可以彼此通话。但是我作为江西人，如果不使用普通话，就完全无法和临近的浙江人，上海人，或者福建人，亦或者是广东人交流了（尽管江西历史上最早归属语言和中原完全不通的越国，属于吴越文化，吴就以苏浙为代表，越则以闽粤为代表）。斯半岛在维京时代，最早大约追溯到公元900年，还是荒淫之地，属于原始社会——从维京时代出土的文物可以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斯半岛在被基督教攻占之前，也有自己的原始宗教，以及和原始宗教纠缠在一起的神话故事。斯半岛原始神话所梦想的社会，是有吃不尽的食物——猪像农作物一样可以割了吃，吃了长。此外他们的原始宗教也有着强烈的生殖崇拜——如今的瑞典人庆祝仲夏节时也要围着一个竖立木架跳舞，而这木架代表的其实是男性生殖器。有多少人能想到这个节日背后竟然有这样的文化背景啊？其实这一切都不奇怪。靠近极地的斯半岛气候太冷，不适合农作物生长，在一千多年前人类的生存是十分艰难的，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食物和生殖会成为原始神话和宗教的重要部分。

      事实上在一百多年前，北欧依然是十分贫穷和落后的农业国家，和欧洲大陆国家根本没得比。今天，在各种国际排行榜上，把基督教信仰又抛弃了的北欧国家又都把别的国家和地区甩到身后，难道是因为北欧的传统文化甚至是语言的优势吗？难道是长期原始社会文化文明遗留的行为方式更适合构建现代文明社会？

      诚然，在中国大地上没有诞生近代科学，没能抵御住拥有着坚船利炮的西方国家的侵略。但是我们在反思本国文化时，没有必要过度得责备传统甚至是我们的语言。此外，谈到近代科学的诞生，大家一般很愿意从希腊谈起（因为现在是西方主导的社会），但是翻开人类史会发现，阿拉伯文明诞生了更早的，也有着相当深入的对自然现象的研究，希腊是最早把那些著作翻译成欧洲语言的。希腊先哲的著作又是在沉寂了数千年，在宗教统治十分黑暗的中世纪欧洲文艺复兴时才重新得到了重视，促发人们重新审视自然和社会。人类历史上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总有一个十分宏大的，贯穿始终的因果关系，是复杂的因果和随机杂糅在一起的产物，就像个人的人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