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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挺住,我的人生故事(连载十五)

已有 3964 次阅读 2010-7-4 09:01 |个人分类:未分类|系统分类:人物纪事|关键词:学者| 住房, 工人

坚持,挺住,我的人生故事(连载十五)
 
工人都对我挺好
 
      我是个地道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是知识分子,我一辈子读书、学习、做技术工作。可是在中国这个多政治运动的社会,我却深深感觉到真正的工人对我是十分友好和尊重的。
 
      1966年,文革运动初始,我被点名,在技术室感到无所事事之后,我主动到了我院大食堂后面的厨房,我对早上在厨后择菜的师傅们说:我给你们读报吧!没有人反对,我就坐在在小板凳上读报,我在大学里不是做过广播员吗?至于爱听不听随意,我不在意。大家对我也都很随意。以后我就参加厨房里的劳动,跟着做主食的主厨李师傅学会了两手揉馒头,跟着做副食的主厨谢师傅学配菜,知道了许多菜品。工人们不会说客气话,对我很好,就是很随意,像对自己人一样。后来,我被要求去干校,我曾求过谢师傅,说孩子放学晚,到家一点过了,能不能把中午饭给放在食堂外面窗台上,谢师傅对这件事拒绝了:这怎么行?有人下毒呢?这是他无可奈何。这两位师傅后来和我见面总打招呼,谢师傅的儿媳妇在我的腿接受了手术后曾经到我家照顾过我。
 
      1969年我一个人到404厂为821-120#做离子交换实验,既然军管会让我和工人同吃同住,我就到车间要求住进女工宿舍。开始,我被强烈拒绝:一个工程师,一起住多麻烦。我似乎真是个异类。在我的恳求下,我住进了一间大房间。熟悉后,他们感觉我就是个普通人,还特别容易对话,于是还真有了感情。有一位张师傅,和爱人干架,把锅碗瓢盆都砸了,她向我诉苦,我就去他们家劝架。星期天,我在唯一的市场街上碰见他们夫妻亲热地走在一起,我问他们来市场做什么?张师傅笑着回答:买锅碗啊!不是都碎了吗?我真是感觉到工人的质朴。中共九大前,404厂的军管会要求我参加忠字舞的练习,我拒绝:我一个人做实验,忙得我够呛,再说,我不是他们单位的,干什么给我安排任务啊?不允许。得,我们宿舍的女工们就在下班后在宿舍的楼顶上教我,庆贺九大群众游行时,我还是跟上了工人们跳舞的节奏。
 
     一个女人,一天和放射性打交道,从反应堆堆底的房间里取水样,从元件水池里取水挑水,上楼下楼,周末一个人,有些老师傅就看在眼里。和我完全没有工作来往的120车间里的一位检修老师傅,每到周末就叫我上他家包饺子吃,就像我是他们家的一员。几十年过去了,我早退休了,我听我们单位有人去404厂,回来告诉我,404厂有位王师傅问起你,问我的身体怎么样,挺挂念我。我真是感动啊!这真是素未平生,我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在做实验的过程,8车间(气体车间)的工人们看我一天和离子交换树脂打交道,对我说,我们车间有各种树脂,你要用我们就拿给你。
 
     工人心疼我这个卖力气干活的女知识分子(他们甚至说,你们院的男的怎么都死光了,派一个女的在这儿做这种实验,我笑着回答:我生过孩子了),在那个残酷的文革时代,他们想办法让我吃好,保护我,帮助我,我从来没有觉得工人和知识分子是对立的,他们使我感到无尽的温暖。
 
     1991年,我在大亚湾做联络经理,负责调试,对操作员和工人来说,我是生产部的经理级的人物。我当时到生产部工作时就想好,生产的好换不是我们这些经理们可以说了算的,最重要的是一线的人员,特别是夜班,就他们在工厂,他们的积极性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过就是个勤务员,为他们服务。所以,我成天都要了解他们工作、生活中的困难和情绪,尽我所能地帮助他们。网控楼调试时正好是周末,生产部里就我这个打工的经理在(我只有在工地的宿舍),在控制室里,我就听见从火电厂调来的值长们(因为不会外语,不能被培训做主控室的操纵员,而成为每个值中的网控楼的值班负责人)发牢骚,说他们的工资和刚毕业的中专生操作员定在一个级别。当天下午,我就打电话到负责生产部的副总经理家里,没想到挨了一顿呲,意思是生产部在这次涨工资的名单里为什么不报。我听着训,心里特别高兴:有门!第二天一上班就让负责这项工作的副厂长和运行处处长,赶快在名单里把这些人补进去,但是为了不难为总经理部,18个人分成三批(我还有点滑头!),最后这些人的工资全给解决了。
 
      1992年我离开大亚湾前,六值刚轮值下班,值长(他名字我都忘了)把我叫上,搭他们的运行倒班车回深圳,因为知道我就要回北京,在值长家,全职21个人和我一起吃了顿晚餐。就是那个值,一次值夜班时,有一位广东籍的年轻人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值长打电话到我宿舍,我立即到司机班,请司机出车帮忙把那位年轻人送到长途汽车站。他们没有人在饭桌上对我表示任何亲热和感谢,而是把我当自家人一样一起唠家常。这顿饭让我感到特别欣慰,甚至超过了后来昝总的邀请,因为我被生产厂的第一线的工作人员真正地接纳了。
 
      还有一次,我进到检修工人聚集的检修车间里,就听见工人在发牢骚:工作票都用英文,叫我们怎么干活!我立即上前,对他们说,别急,来,我给你们写成中文。然后我就坐下来,把每张工作票上的英文字都清楚地写成中国字。1994年,我再去大亚湾时,就听说,一些工人在传:李工来了,李工来了。当我听说后,我心里真是充满了自豪感。
 
      这么多年来,我所遇到的工人对我这个知识分子真是出自内心地好。在文革中整人的、胡来的都不是这些纯朴的工人。到我父亲家抄家的、让我在中学教书的堂姑跪搓衣板的、在我们单位的一些文革积极分子,等等,都是一些天真、幼稚又充满热情的的学生或者是满脑子被灌输了糊涂思想的68年刚从大学毕业的学子们,无知就容易狂热乃至偏激,那不是五四时期和之后学生该表现出来的正义、热情和为真理而奋斗的精神和行动。真正的工人不容易偏激,是分得清好坏和是非的,因为他们的地位和生活状态,不容易让他们有太多的功利。武斗胡来的往往是一些或是工人中幼稚的年轻人,或是别有用心的混混。善待工人们,学会和工人们相处,理解他们,尊重他们,是我们知识分子该有的态度,当然,更应该是当官的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终于有了三室一厅的住房
 
     自从启陆去世后,我的住房就成了大问题。二院分房的条件是:夫妻二人加一个孩子,才有住独立单元方的资格。我和孩子就长时间和别人合住一个单元,只有一间房。1983年,我早已是一名高级工程师,比我年龄小的,院龄没有我长的都已经分到了单元住房,我却没有,和领导谈,他们说我的住房应该和核工业部谈,而核工业部早就把刘启陆扔到脑后了,管他什么因公死亡,人走茶凉,我只能认命。1984年,就在我去比利时前几个月,院长突然找到我,说,有一套旧房腾出来了,我们决定分给你,你不要声张,在3天之内搬进去。我什么也没收拾,就一张大床,一个书架,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和几个箱子,当然还有锅碗瓢盆,让我们同事帮忙,匆匆地搬进了有两间房的单元住房,面积大概是50平米(建筑面积)。我就觉得是恩赐一样,又像做贼一样,其实,后来我发现,群众对给我住房并没有什么异议。
 
      我在1991年被批准为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1993年,我获得国务院津贴。在我院和我相同职称的同事都分到三室一厅住房时,我曾去刘院长办公室,问他我的住房问题,让我没有想到,院长的回答是:按我们院的标准,你只能住一间屋。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院长办公室,这是个不值得与之讨论的人。我再也没有去张罗过我的住房。
 
      1994年,不知当时那里来的一股风,核工业部突然要求我院由群众推举一名部劳动模范(以前没有过,以后似乎也没有)。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得的票数最多。1994年底,皇甫院长对我说:等劳动模范正式批下来后,你就搬到18号楼69单元201去。那时候,18号楼里的所有住户(他们都比我小)都已入住。1995年初通知下达,我们所有的劳动模范在人民大会堂与邹家华副总理一起合影,回来后,我就开始搬家。我总算能够让刘珂也和她同学一样住进了三室一厅的房子,尽管我后来知道这是院长助理因为各种原因不满意而放弃的套房,二院领导觉得到那个时候再分配给任何其他人都不好平衡,就这样,我得到了它。于是,我和刘珂的一家三口住进了这套88平米(建筑面积)的房改房。为此,我对二院的群众始终心存感激。二院群众对我的工作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我在离开工作,告老退休后,我始终都和群众在一起,同喜同乐。
 
我这一辈子从不在乎任何称号,什么模范,先进,科学大会奖,都不是我追求的,我不求回报,我绝不想突出自己。但是我希望拥有符合我条件的、让我孩子感到体面和舒适的住房,因为我是她的妈妈,还是她的爸爸。我终究工作四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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