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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四十四年前

已有 1866 次阅读 2023-5-21 05:36 |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5月中旬,儿子带我们夫妇西北旅游,甘青大环线,起点西宁,终点兰州。其中途经青海省海西州都兰县香日德镇。

又临青海黄沙间,梦回四十四年前。几多往事涌心头,最难忘是指导员。

一路西行闷罐车,半路巧遇老同学。空包弹响除夕夜,扫厕所得班长夸。

下连即扛轻机枪,饭前常唱手榴弹。敲击字盘声声响,擦桌每有细细沙。

阅兵曾挎空枪套,观影定扛皮靠椅。三载常驻香日德,四季必报实力编。

大灶偶尝钢丝面,一碗米饭当过年。担水过沟冰刺骨,包饺捣蒜不沾面。

四海自是亲兄弟,万米官兵人争先。离队当日操场上,赳赳依然排头兵。

戈壁结下战友情,军营练得意志坚。铁马秋风常回首,且喜夕阳霞满天。

1977年我中学毕业,下放到湖北省荆门县十里公社当知青,参加77、78年高考,皆榜上无名。78年底报名参军。到十里公社接兵的是位姓李的解放军干部,接兵连的指导员,陕西人,我们都叫他指导员。指导员是我们步入军营的领路人!我们算是79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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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羊皮大衣的解放军在闷罐车门口  王福春 摄于1980年

我们在荆门火车站上了闷罐车一路向西,指导员也和我们一个车厢,新兵都配发了棉军装和被褥,白天就坐在各自的铺上,车门口放一个木桶当尿桶,到了军供站就下去吃饭、倒尿桶。记得在兰州军供站上厕所,我一回头,竟然碰到一位中学同学,他下放在湖北省钟祥县。与王福春拍的这张图片稍有不同,我们还没有戴领章帽徽,皮大衣是到了青海西宁才配发。

记得到了西宁,一位接兵连长说“快做大米饭,这次接的兵都是湖北娃娃!”军区招待新兵看了电影《智取华山》(到部队后结识一位西安知青,也是79年兵,他说其父参加过《智取华山》的拍摄,不过演的是国民党兵。)西宁到香日德四百八十八公里,我们坐了两天的大卡车才到,途中在青海湖边的茶卡住了一晚。我们部队番号84628,属于青海省军区,团部就在香日德镇。一部分新兵在团部新兵连受训,一部分新兵在香日德农场场部新兵连受训。我在场部新兵连,连长姓江(后升任团后勤处副处长),指导员姓徐,副连长姓钟(后升任团司令部作训股参谋)。春节是在新兵连过的,江连长集合全体新兵,打了一梭子空包弹(无弹头),让我们听响,权当放鞭炮。记得还从战友处借到一本《人民文学》,其中有短篇小说《虎皮斑纹贝》。新兵连各班轮流打扫厕所,厕所是旱厕,冬日里,大小便积成一座座塔状,要下去用十字镐刨倒,这时不要讲话,一张嘴会有冰渣迸进嘴里。刨倒后撒上一层土,隔段时间再刨倒,再撒土,开春后整个挖出来,可是连队菜地的上好肥料。我抢着去打扫,得到班长的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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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连训练结束时,我在场部照相馆留影,此时已配发领章帽徽,头戴皮帽(后来向老兵学了一招,喝口水含着喷在皮帽上,从竹扫帚上折根小枝条慢慢敲打,让皮帽的毛蓬松,戴在头上显得很精神),身穿皮大衣(领口处可见白色的羊皮羊毛),脚穿大头鞋(外面是翻毛皮和帆布,里面是带羊毛的羊皮),还有皮手套,这些都是高原寒区部队的装备。 

新兵连训练结束,分配到各连队,简称“下连”或“下连队”。我分到三连,巧啦!接兵连的李指导员时任三连副指导员。我下到战斗班,班长一看我的个子,便说“你,扛机枪!”班用机枪配射手和副射手,一个西宁籍老兵是射手,我是副射手,出操或训练时,射手扛机枪,副射手肩膀交叉斜跨两个机枪弹盒,各装100发子弹。晚上睡觉,全班大通铺,正副班长的冲锋枪和其他战士的半自动步枪都放在枪架上,机枪却是放在射手、副射手的铺盖中间,也算是枕戈待旦吧。部队吃饭前都要集合唱歌,记得我们三连一位四川籍的代理排长总是指挥我们“说打就打——预备唱”,于是大家“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练一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瞄的准来投呀投的远,上起了刺刀让他心胆寒。抓紧时间加油练,练好本领准备战。不打倒反动派不是好汉,打他个样儿叫他看一看。”还有“走向打靶场高唱打靶歌,豪情壮志震山河。子弹是战士的铁拳头,钢枪是战士的粗胳膊。阶级仇压枪膛,民族恨喷怒火。瞄的准来打的狠那,一枪消灭一个侵略者,消灭侵略者。”不久,团司令部军务股打字室要一个新兵接替老打字员,李指导员推荐了我,记得是军务股韩股长来三连考察我。79年李指导员升任团司令部通讯股参谋。2019年,我在战友微信群(李指导员也在群里)写道:“光阴匆匆四十年,梦中长忆是三连。戈壁风沙香日德,最难忘是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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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打字室,坐着皮靠椅。照片是政治处李保卫干事所摄,李干事原是三连的排长,我在连里听他讲过打坦克的课,特别强调苏联T系列坦克的T”读(te)不读(ti)。

军务股韩股长、杜参谋,保密室孙保密员,连我共4人。他们三位是军官,我是士兵。青海戈壁滩风沙大,部队营房装了两层木框玻璃窗,一来保温,而来防风沙。早晨起床,洗脸水用后再用抹布打湿抹桌椅,常常可见桌面有层细沙。团政治处有个电影放映组,组长是军官,还有两个士兵放映员,每周放一次电影。各连队都配备小板凳,团部司、政、后干部和士兵都配发皮靠椅。每次放电影,团部驻地的几个连队都是小板凳,团部机关官兵都每人扛把皮靠椅,我亦混迹其中。

当打字员一年多,孙保密员去兰州步兵学校学习,我代理保密员,算是以战代干,配发54式手枪。主要工作是收发文件,登记传阅归档,为团首长和司政后首长服务。团军旗也放在保密室的保险柜中。团里曾组织过一次阅兵式,提前从保密室取出军旗,排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位湖北籍的79兵训练了各连的司号员,阅兵中单独排列。军旗猎猎,军号声声,各连队全副武装依次行进,接受团首长检阅。团机关也是一个方队,腰挎手枪,不过大多只挎了个空枪套。保密员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每季度去省军区报送人员编制武器装备报表,简称“报实力”。从戈壁滩去一趟西宁城,来回路上4天,在西宁一天,在军区招待所旁边小饭馆吃碗牛肉拉面,若遇到杏子上市就买两斤杏子,西北的杏子很好吃。一次看见卖烧鸡,我说“来一只”,售货员说“我们是半只半只的烧鸡”,我说“那就来两个半只”,又买了瓶葡萄酒,一个人在军区招待所美美的吃了一顿。

团首长吃小灶,其他人吃大灶。部队伙食不错,大米白面保证供应,面食为主,一周一次大米饭。大灶炊事班长是陕西人,做大米饭或羊肉抓饭时,常会对我说“你们湖北人过年”。有次做玉米面条,极有韧性,号称“钢丝面”。有时候包饺子,面粉和肉馅分到各部门,军官大多西北(陕西、甘肃)人,包饺子极其利索,我根本插不上手,只能捡煤块、捣蒜,烧油做油泼辣子一个笑话,连队包饺子,一个战士大吃特吃,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打了一个饱嗝,一个饺子从嘴里掉落,他拿脚一踩,说道“哦,羊肉的”。一个冬日的星期天,我挑着一担水桶到团部大院外的一处涝坝(西北称水塘为“涝坝”)去挑水准备洗衣服,去时要过一条水沟,我挑着空桶一步就跨过去了,回来时满桶水,肯定跨不过来。无奈,只得脱下鞋袜,赤脚下水,一刹那就体会到什么叫刺骨!冬日洗衣服,一挂出去就冻住了,颜色变浅,整个都是硬邦邦的。到了下午,衣服颜色变深,一摸,衣服干了。

某次上级组织全军通讯万米长跑,我们团长是打过抗美援朝的,也和我们年轻战士一起跑。训练时,我先是在团部操场跑五千,慢慢递增,六千、七千……直到万米,然后比赛。团部大院外就是青藏公路,每隔一公里有一个里程碑,跑五个里程碑折返,折返点有位参谋拿着一把铅笔,每人发一支,证明你是跑到五公里才折返的。记得机炮连有个青海籍的藏族战友卡毛,大高个大长腿,得了冠军。我只是坚持跑完万米。一首军歌是这么唱的:“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子弟。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钢铁集体!……”

连队和团部机关每天都要出早操,机关的早操由军务股组织,股长或参谋带队喊口令,我是机关队伍的排头兵。我代理保密员时,韩股长升任司令部副参谋长,杜参谋升任股长,六连叶排长升任参谋。服役三年,要退伍复员了,离开部队的当天,我依然腰扎武装带站在早操队伍的第一个。韩副参谋长夸奖“今年退伍的机关兵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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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日德镇部队空置的营房和老乡的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服役三年,从湖北荆门十里公社入伍的战友大多退伍了,李指导员还在部队,他是70年兵,后来升任股长、教导员,在部队工作十八年后才转业到地方工作。但在战友微信群里,我们从荆门入伍的战友都还是称他为“指导员”。这次到香日德,我又来到团部,但部队早已调防格尔木,部分营房还在,只是已无一个军人了。少数房子住了老乡,营区里有许多羊。团司令部三排营房只剩两排,军务股及保密室、打字室,以及指导员曾工作的通讯股营房还在,还有军人浴室。我通过视频与指导员联系,他感慨道:“看到了我们当年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倍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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