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月离去,五月即来。北方春浓,杏花、木兰、桃花、樱花、丁香、泡桐、牡丹,二月兰、荠菜、蒲公英纷纷开了。南方春末,阳光明亮,爬满矮墙、铁栅的蔷薇也应当枝青叶绿,繁花朵朵了吧? 蔷薇与玫瑰、月季,分类上都是蔷薇科、蔷薇属,花型相似,难以分辨。比较而言,蔷薇细条丛生,花开簇簇,瓣单,香淡,不若月季秾艳,不若玫瑰馥香。 偏偏喜欢的却是 蔷薇,是带刺的蔷薇,是 蔷薇的名字。 喜欢晨露或细雨中红晕湿透,雪靥欲融的朵朵蔷薇。 喜欢微风拂过,袅娜依人,香清溢远,韵致天然的蔷薇。 喜欢不挑不择,不管不顾,蔓延攀援,野生疯长的蔷薇。 喜欢蔷薇柔而不弱,微而不卑,高下随意,开落自由。 二 路过花店,有时会买几枝 rose ,国内流行的称呼是“玫瑰”。西方传说,玫瑰和爱与美之神维纳斯同时诞生,玫瑰又象征着爱情。 植物学上的 Rosa/Rose, 汉语称为蔷薇属,蔷薇是原称、统称、泛称;而在拉丁语、英语中, Rosa/Rose 就是露丝、玫瑰。蔷薇属据说有二百多个品种,中国约占一半。蔷薇的中国群落又可分为蔷薇、月季、刺玫、玫瑰等种类。 店中卖的、情人节送的、 国人所说的玫瑰,似乎 并非玫瑰,而是月季!月季,拉丁名 Rosa chinensis , 中国蔷薇或中国玫瑰,实际上大多是中国、法国、西班牙等地蔷薇的杂交结晶。 蔷薇、玫瑰 花少瓣单, 刺是 茎刺, 春夏绽放,少被观赏,很少制为切花 。 月季是皮刺,皮钩刺,一掰就掉。 四季开放,花期漫长,惹得杨万里赏叹:“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更兼心蕾复瓣,花色繁多,香氛凛冽, 广为人爱。 历代似乎无人为蔷薇作谱,但清代出现了多种月季谱,如同治年间评花馆主的《月季花谱》。如今,月季当选了北京、天津、安庆、莆田等地的市花。 三 蔷薇是久远的、原生的,也是高贵的、纯粹的。读古代诗歌,屡屡邂逅,唇齿流芳: 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对红蔷薇;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干似诧人 …… 彭斯唱道:我的爱人像一朵红红的玫瑰,她在六月里初开! 苏格兰高地生长的、彭斯浅吟低唱的,应当也是蔷薇吧? O, my Luve's like a red, red rose,That's newly sprung in June. 最是蔷薇好并栽,佳名谁赠作玫瑰?玫瑰本指美丽的石头,“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玟昆吾”。后来借指蔷薇花,如“菡萏泥连萼,玫瑰刺绕枝”;“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 早先,玫瑰只是蔷薇的别名,花开只在春末夏初,并未赋有域外的柔情蜜意,万种风情。晚近,西洋“ rose ”音译“罗斯”,何如“玫瑰”罗曼蒂克?经历了欧风美雨的百多年薰沐,文化、制度虽蹒跚演进,标格难立,玫瑰却从蔷薇、月季中脱颖而出,名压群芳了。 四 少年普希金曾问:我们的蔷薇哪里去了,我的朋友们?蔷薇已枯萎,那是些朝霞中的孩子。 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乡的村镇四周,田头沟畔,随处生长着野蔷薇,乡人称为刺蘼(薇)。曾经几次挖回栽在院中,但都未能成活。 过了四月、五月,进入六月,北方的蔷薇花事正盛,南方的蔷薇绿意盎然。那年六月某日的清晨,在旧都南京,从校园出来,迎着纷纷扬扬的雨丝,寂寥而漫长的墙栅下落满了蔷薇花瓣,一种莫名的而剧烈的疼痛猛然间充满了心肺。 一百多年前,每一个夜晚,法国巴黎那位形容憔悴、一贫如洗、名叫沙梅的清洁工大叔,从尘土中耐心地筛拣被金匠锉下的金屑。许多年后,他终于用偷偷积攒的金屑,给偷偷喜爱的苏珊娜打了一朵金蔷薇,而苏珊娜已去美国,不再回来。 很多年前,读苏联康 · 巴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记住了这个故事。后来,有人改译《金蔷薇》为《金玫瑰》。多年前,再买,仍是译名《金蔷薇》的版本。 花儿花儿处处开,蔷薇蔷薇今何在? 附: 四月,是残忍的季节 四月,是什么季节? 四月,是阳历年的第四个月,是太阳渐渐北移,冬天终于过去,是清明、谷雨,大地逐渐热烈。 四月,是万物开始生长、鲜花盛开、杨柳如烟如雾的季节。 四月,有愚人节、儿童节、泼水节,还有世界卫生日、世界地球日、世界法律日、世界读书日等各色节日。 四月,还是什么季节? 四月,是北半球春季的第三个月,是春的华彩和落幕。 四月,是春雨绵绵如丝如梦,是花开了花又凋落,落红满地碾为泥的季节。 四月,是每个人的四月,是不同的时光、不同的意义和记忆。 四月,是樱花的生日,也是樱落的日子。 那年四月, “ 冬还未褪尽余寒 你告诉我,春已提前。在我干枯的土地 栽下绿色一片。你说 待明年 …… 送走了夏送走了秋 送走了白雪的缠绵。杨柳又装扮着 一个沉醉的春天。你说 春归 难 难! ” 四月,读李健吾的《这不过是春天》, “ 爱里面没有恨,有的也只是失望罢了。 ” 徐志摩说:痴到了真,是无条件的。 四月,去内蒙赤峰的路上,先前阳光灿烂,转瞬风回雪飘。 “ 不,我不愿再一味地赞美春天 残雪冻落了多少初绽的花瓣 人生啊,也同样曲折多难 不是被扼杀,就是要苦战! ” 四月的承德,河畔杏花绯红泊着一轮夕阳。哦,那山可是一尊佛像一尊佛像? 四月,曾经不务正业, 60 分万岁。四月的一天,北大同学送来了心仪已久的《新诗潮诗集》。 四月,读过一首诗,至今还留在纸上: I so like spring last year Because you were here The thrushes too Because it was there you so like hear I so like you. This year’s a different thing I’ll not think of you But I’ll like spring because it Simply spring As the thrushes do. 四月,是母亲去世的季节,是欲哭无声、悄然泪下的季节,是心中永远痛苦和梦回的季节。 四月,曾穿行在重耳、介子推的故乡。稷山无山,平陆不平。黄河边,牡丹开了,白如雪,大如盘,馨香逼人,恍如梦境。中条山里,大地一片清冷,山花刚刚含苞。 四月,在盐池到解州关帝庙的路上,一个人匆匆骑行,盐霜满面,只为买两个当地的布老虎。 四月,是残忍的季节 从死了的土地滋生丁香 混杂着回忆和欲望 让春雨挑动着呆钝的根 四月,哦,应当是七月,感觉中还是四月。在寿光市场,我们几个人,整整一周的紧张调研。然后,分开,一个人静静地跑去看海,一个人急急地登上蓬莱阁和崂山,一个人拜访了蒲松龄故居和齐文化博物馆,一个人走访了气派的石油大学和安静的油田第十中学,还有一瓶酒,一碟小炒,一个人,在小酒馆。 四月,在南京图书馆,读《鹿鼎记》、《天龙八部》,窗外烟雨如梦,樱花如梦。 “ 大道如天任我行,看花听雨又清明。金庸一卷博一粲,安徒生是安期生。 ” 四月,还写了《五四随想》,还发生了许多不愿发生、不愿面对、不愿回想的事情。 那年四月,泰戈尔访华,游历了杭州、南京、济南、北京、太原、汉口等地。离开中国前,有人问他: Anything left ? Nothing but my 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