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科学与帝国的联姻 地球距离太阳多远?许多现代早期天文学家想方设法寻求解答,特别是哥白尼主张宇宙的中心是太阳而非地球之后,就吵得沸沸扬扬。许多天文学家和数学家都想解出这道难题,但众家得出的答案却有极大的差异,无法达成共识。终于,有人在18世纪中叶提出了可靠的测量方法。每隔几年,金星就会从太阳和地球之间直接通过,形成看似金星从太阳表面划过的“金星凌日”现象。而根据从地球各处观看金星的角度有些微不同,能够观察到金星凌日的时间长短也有所不同。只要从地球上不同的大洲观察同一场金星凌日,用简单的三角函数就能算出太阳到地球的准确距离。 当时天文学家预测,下一次金星凌日是在1761和1769年。于是,欧洲人派出船队前往地球四方,希望能尽量从各个最远的角落来观察这个现象。在1761年,科学家从西伯利亚、北美、马达加斯加和南非观察。时近1769年,欧洲科学界更是不遗余力,远途前往加拿大北部和加州(当时还是一片荒野)。而且,伦敦皇家自然知识促进会(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 for the Improvement of Natural Knowledge,一般简称英国皇家学会)认为这还不够。为了得到最准确的结果,他们认为绝对有必要特地派一位天文学家到西南太平洋。 于是,英国皇家学会出资出力毫不吝惜,派了一位杰出的天文学家查尔斯·格林(Charles Green)前往塔希提岛。然而,既然这趟航程如此昂贵,如果目的只有一次天文观测,岂不是太过浪费?因此,除了格林之外,同行的还有八位其他学科的科学家,队长则是植物学家约瑟夫·班克斯(Joseph Banks)和丹尼尔·索兰德(Daniel Solander)。在这个远征队里还有几位画家,专门负责绘制途中必然会遇到的新土地、植物、动物和人类。船队配备了班克斯和英国皇家学会所能买到最先进的科学仪器,船长则是詹姆斯·库克(James Cook),他不仅是老练的水手,更是声名卓著的地理和人种学家。 远征队于1768年离开英国,1769年在塔希提观察到金星凌日,接着前往考察一些太平洋岛屿,抵达了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最后在1771年回到英国。这趟远征带回了数量惊人的天文学、地理学、气象学、植物学、动物学和人类学资料,成了以后许多学科得以发展的重要基础,并引发欧洲人对南太平洋的诸多想象,也启发后世的博物学家和天文学家。 医药领域就得益于库克船长的这场远征。当时,讲到要航行至遥远的彼岸,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有一半以上的船员无法抵达终点。他们的最大克星并不是愤怒的原住民、敌人的战舰,或是思乡情切,而是当时还一无所知的坏血病。得了坏血病,人就会变得慵懒昏沉、心情沮丧,而且牙龈等软组织还会出血。等到疾病恶化,就会开始掉齿、出现伤口且无法愈合,病人开始发烧、黄疸,无法控制四肢。在16到18世纪之间,坏血病估计夺走了两百万船员的生命。当时没有人知道坏血病的病因,而且不管用什么疗法,水手还是大批死亡。一直到1747年终于有了转机,英国医生詹姆斯·林德(James Lind)用患上坏血病的水手进行了一场实验,分成控制组和各个对照组,各自给予不同的治疗。其中一组采用的是当时治坏血病的民俗疗法:吃柑橘类水果。而这组患者也迅速康复了。虽然当时林德还不知道究竟柑橘类水果有什么是水手所需要的,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正是维生素C。当时典型的船上饮食都明显缺乏维生素C,远航的水手通常只吃饼干和牛肉干,几乎没有水果或蔬菜。 虽然英国皇家海军并未采信林德的实验结果,但库克船长信了。他决心证明这位医生是对的。于是,库克的船队带着大量的酸菜,并且每次只要登陆,就下令水手必须多吃新鲜蔬菜水果。在库克手下的所有水手,没有任何一个因为坏血病而丧命。接下来的10年里,世界上所有的海军都改采用库克船长提倡的海上饮食,拯救了无数的水手和乘客的生命。81 然而,库克远征队还有另外一个远非良性的影响。库克除了是个经验老到的水手和地理学家,同时还是海军军官。虽然远征的绝大部分经费来自英国皇家学会资助,但船舶本身是由皇家海军提供。同时,海军调派85位装备精良的水手和士兵同行,船上也配备船用大炮、步枪、火药和其他武器。毕竟,远征取得的大部分资料(尤其是天文、地理、气象和人类学资料)都具有明显的政治和军事价值。有了坏血病的疗法之后,英国便能派出海军前往地球最远的另一端,对全球各大洋的控制力也随之大增。对于许多库克“发现”的岛屿,他都声称从此归英国所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澳大利亚。库克这场远征奠定了英国占领西南太平洋的基础,征服了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和新西兰,让数百万的欧洲人殖民到新的土地;但也造成许多本土文化灭绝,原住民几近灭种。82 在库克远征后的一世纪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最肥沃的土地都被欧洲移民掠夺强占。原住民不仅人数锐减90%,幸存者也严重受到种族歧视迫害。对于澳大利亚原住民和新西兰毛利人来说,库克远征队带来的是几近毁天灭地的灾难,至今尚未复原。而在塔斯马尼亚岛上的原住民,遭遇甚至更加悲惨。他们原本遗世独立,生存繁衍长达上万年,但在库克抵达后短短一世纪间,就惨遭灭族,男女老幼无一幸免。欧洲殖民者起初只看上岛上最肥沃富裕的地点,接着就连荒野之地也不肯放过,有组织有计划地杀害所有原住民。最后仅存的少数人被赶到一个新教的集中营,传教士一片好意(但心胸并不特别开明),循循善诱,希望给他们灌输关于现代世界的生活方式。他们要塔斯马尼亚人学习阅读、写作和信仰基督教,以及操练各种“有用的技能”,像是缝补衣物和耕作。但他们拒绝学习,变得越来越忧郁,不再愿意生育后代,对生命完全放弃希望,最后终于踏上一条唯一能逃离这个科学、进步现代社会的退路:死亡。 令人不胜感慨的是,就算死后,科学与进步并未就此放过他们。最后几个塔斯马尼亚人的遗体被人类学家和博物馆长以科学之名取走,进行解剖、测量长度和重量,再分析发表成所谓的科学文章。接着,他们的头骨和骨架再被陈列在博物馆里,成了人类学的藏品。一直要到1976年,塔斯马尼亚博物馆才终于愿意松手,让楚格尼尼(Truganini,最后一位离世的纯种塔斯马尼亚人)的遗骨得以安葬,此时她已经去世了一百年之久。英国皇家外科医师学会(English Royal College of Surgeons)也是到了2002年,才归还她的皮肤和头发标本。 所以这样说来,库克的船队究竟是有武力保护的科学远征队,还是有几个科学家随行的武力远征军?这个问题就像是问车子的油箱该说是半满还是半空一样,其实两者皆是。科学革命与现代帝国主义的关系密不可分。对于像是库克船长和植物学家班克斯来说,科学和帝国根本就是一家。就连倒霉的楚格尼尼也分不出这两者的概念有何不同。
沿着那座废弃的老桥,我来到了 Muskingum 河的另一边,顿觉江面开阔了许多。放眼望去,两江汇流之处清浊分明,一览无余。江边离老桥不远处,立着另一块牌子,走过去一看,是关于“刘易斯·克拉克探险”的,牌子的背面则是刘易斯途径 Marietta 时,在船上写给杰弗逊的一封信的摘录。 “刘易斯·克拉克探险”, 由杰弗逊在他的总统任期内一手筹划和组织。 1803 年,拿破仑在欧洲战场东征西讨,银根吃紧,杰弗逊顶着反对党的非议,不失时机地买下了从密西西比河以西至 洛矶山 以东的大片土地,一下把美国的领土扩大了一倍,史称“路易斯安那购买”。“路易斯安那购买”还在磋商中时,杰弗逊就向国会提议派出探险队,对这片广袤的土地进行科学与商业考察。 当时人们对北美大陆的了解还很不完善,认为大西洋和太平洋是相通的,而这条通道很有可能就在密西西比河最长的一条支流——密苏里河——的源头。因此探险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 寻找这条通道。 探险的领导人之一,梅里韦瑟 ·刘易斯上尉 ,是杰弗逊的私人秘书,也是他的弗吉尼亚乡党。与向国会申请资助的同时,杰弗逊把刘易斯送到费城,从当时最权威的学者那里接受了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内容包括植物学、动物学、天文导航与地图绘制等。刘易斯于 1803 年 7 月 5 日离开华府,先是经陆路翻越了阿巴拉契亚山,来到了俄亥俄河的源头匹兹堡。在那里订制了一条龙骨船,并给他的军中好友克拉克写了一封信,力邀克拉克和他一起领导这次探险活动,克拉克很快在回信中欣然接受邀请。船到手后,刘易斯沿着俄亥俄河顺江而下,一路招兵买马。 10 月 15 日,刘易斯来到了和 路易维尔隔河相望的克拉克维尔 小镇,和克拉克“胜利会师”。两人带着路上招募的兵马继续顺江西行,进入密西西比河后逆流而上,来到了密苏里河和密西西比河的汇流处——圣路易斯。 刘易斯和克拉克在俄亥俄江边“会师” 探险正式开始于 1804 年 5 月 14 日,探险队(又称 Corpsof Discovery )一行 33 人从密西西比河进入密苏里河, 逆流而上走完了密苏里河的全程,于次年的 8 月来到了位于洛矶山脉东侧的密苏里河源头。然而,他们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水路通道,于是只好改走陆路,于 9 、 10 月间翻越了海拔高达 3000 多米的洛矶山。在洛矶山脉的西侧找到了与哥伦比亚河相通的水路,从那里进入哥伦比亚河继续西行。 1805 年 11 月 7 日,克拉克在他的日记里写下了“ Ocian in view! O!the joy. ” 11 月 20 日,探险船队到达了哥伦比亚河的入海口——太平洋。 “刘易斯·克拉克 探险 ”路线 哥伦比亚河与密苏里河 “刘易斯·克拉克 探险 ”从出发到回到圣路易斯,历时两年四个月零十天,是美国历史上首次横穿美洲大陆的探险活动。这次史诗性的探险活动,不仅为美国进一步的西扩奠下了基础,也成了美国拓荒精神的象征。我的这篇小文,实在无法容纳如此壮阔的画卷,仅向感兴趣的朋友们推荐几个有关的网站和书籍: 2004 年,为纪念 “刘易斯·克拉克 探险 ” 200 周年,“密苏里历史协会”举办了一个展览,展览在圣路易斯、费城、丹佛、波特兰、华府等地巡回了一圈,如今落户到了网上,在那里可以看到许多的史料与记录。 展览链接 “国家地理”曾制作了一个 40 分钟的精美短片,既可当作历史纪录片来了解这段历史,也可以当作风光片来欣赏西北部的壮丽景色,这部片子在 youtube 上能看到它的全部。 短片链接 刘易斯和克拉克日记,是关于这次探险最珍贵的史料。由富兰克林创办、位于费城的“美国哲学会”,收藏了许多日记的原稿。若干年前若想看到这些原稿,是要持名人推荐信的,如今能在他们的网站上看到部分原稿的影印件。 部分原稿 最初把小愚同学整得五迷三道的,是一本名为“不屈的勇气”(全名为: Undaunted Courage: Meriwether Lewis, Thomas Jefferson, and the Opening of the American West )的书。该书初版于 1996 年,主要围绕刘易斯来写, u ndaunted c ourage 取自于杰弗逊对刘易斯的评价。书作者 Stephen Ambrose 是一位研究历史的学者,写这本书的时候阅读了大量的刘易斯和克拉克日记。 Ambrose 文笔极好,于波澜不惊的史料叙述中描绘出恢弘的史诗画卷,该书因此很长时间内高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谷歌上现有这本书的部分章节。不知这本书是否有中文翻译?哪位老师要是有心翻译,俺愿意加盟。 “不屈的勇气” 刘易斯和克拉克日记的部分截图 克拉克绘制的哥伦比亚河入海口地图 刘易斯绘制的部分动植物 B erberis N ervosa (这植物有个很怪的中文名字——脉叶十大功劳) Sage Grouse (艾草松鸡) White salmon trout (这条既鳟又鲑的鱼中文名字没有查到) 纪念币 5 分硬币上的纪念 25 分硬币上的纪念 一元金币上的纪念——给“ 探险 ”作向导与翻译的印第安女孩 艺术家们的创作 见到了密苏里大瀑布 凌霜栉雪 翻山越岭 长河迢递 “刘易斯·克拉克探险”,源于杰弗逊由来已久的探索西部的愿望,其中固然有作为学者的杰弗逊不倦的好奇心,然而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对美国未来颇有远见的瞻望:他想为美国找到通往太平洋的入海口,为后人提供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1893 年的夏天,韦斯利学院年轻的英语教授凯瑟琳·贝茨在乘火车去科罗拉多讲学途中,有感于山川的壮丽,写下了“ America the Beautiful ”一诗,这首诗后来被改编谱写成了一首脍炙人口的爱国歌曲,在尼克松访华、洛杉矶奥运会上都被一再地演奏,它的开头几句是这样的: O beautiful for spacious skies, For amber waves of grain, For purple mountain majesties Above the fruited plain! America! America! God shed His grace on thee, And crown thy good with brotherhood From sea to shining sea! From sea to shining sea , 这样一幅蓝图,早在美国创建伊始,就在杰弗逊心中有了雏形。 2004 年的那个展览,结束语中引用了杰弗逊说过的一段话: We shall delineate with correctness the great arteries of this great country; those who come after us will … fill up the canvas we begin ... 杰弗逊总统卸任后,回到家乡创办了弗吉尼亚大学,成为杰弗逊实践他办学理念的一个杰作。由杰弗逊亲自设计并被他称为“学术村”( Academic Village )的弗吉尼亚大学建筑群,没有像哈佛、耶鲁那样采用哥特式的尖顶而成为山寨版的牛津与剑桥,而是创造性地融入了古罗马的建筑风格,以红砖白廊的亭楼为主,亭楼之间由白色圆柱相连,与周围的绿地相映,给人宁静开阔之感。在校园的布局上,杰弗逊也没有像当时其他的大学那样,把教堂放在中心位置,而是由图书馆取而代之了。连图书馆的许多藏书,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在系科设置上,神学院被摈弃了,代之以天文、植物、建筑、哲学、社会学等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系。所有这些,无不体现着以人为本、崇尚理性的启蒙运动新思维。杰弗逊是这样描述这所学校的: This institution will be based on the illimitable freedom of the human mind. For here we are not afraid to follow truth wherever it may lead, nor to tolerate any error so long as reason is left free to combat it. The Rotunda —— 弗吉尼亚大学图书馆 ( liuli 老师:像不像 THU 的大礼堂?考证一下设计它的人有没有受 Jeffersonian architecture 的影响?) liuli 老师翔实的考证,真个是问答相长: 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71079do=blogid=629397 1826 年 7 月 4 日凌晨零点 50 分,美国即将在新开始的一天庆祝建国 50 周年,一代哲人杰弗逊在家中溘然长逝。按照他的遗嘱,杰弗逊被安葬在 Monticello 的家族陵园内,丧礼从简。他为自己撰写的寥寥数行墓碑铭文,对于担任美国总统及任期内的创业之举只字未提,但却提及了这样三件事情 :撰写“独立宣言”与“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创办“弗吉尼亚大学”。 第一次站在杰弗逊简陋的墓碑前,我感觉说不出的震撼,它仿佛在无言地告诉后来的人们:崇尚自由与学术,是杰弗逊心中关于美国的另一幅蓝图,一幅月朗风清的精神蓝图。而且它在杰弗逊心中的位置,要远高过那张地理版图。 柏舟老师赐玉: 异国沧桑隔远烟,兴邦赖是有前贤。 溯流壮志横千里,历险精神 越 百年。 风雨来时云蔽月,山川尽处海连天。 自由境界原非梦,碑勒铭文解太玄。 全部链接: 仲夏江边怀古(1):何古之有? 仲夏江边怀古(2):大江大河 仲夏江边怀古(3):将军解甲 仲夏江边怀古(4):江城风貌 仲夏江边怀古(5):探险史诗 仲夏江边怀古(6):清歌棹影入斜阳
时间:1932 摄影:Maynard Owen Williams 发表:National Geographic 1932年3期358页 说明:雪铁龙横穿亚洲探险之旅是兵分两路的,一支是Haardt带队的东进队,一支是西进队一九学术考查团(1931年4月6日从北平出发),当时的法方本打算在喀什会师后,在塔里木盆地进行大规模的考古发掘(楼兰、罗布泊就在不远处);后来由于不久之前斯坦因的阴谋败露被国民政府驱逐出境,所谓的中法联合考察也告吹中国文物险遭浩劫。无奈之下,11月25日两支队伍会合后继续向北平进发,最终目标是西贡(现在的越南胡志明市,那时越南是法属殖民地)。这个庞大的探险车队,其实主要运输工具不是这些吃油的马达,而是牲口。之前,从克什米尔翻越喀喇昆仑-喜马拉雅山到新疆喀什这条路从来没有被马达辗过,所以Haardt带两辆履带车(介于拖拉机和摩托之间的越野车)顽强征服伟大的帕米尔高原,尽管途中有些地段与其说是轮子辗过去的,不如说是牲口拉过去或者人力抬过去的,依然值得敬佩。摄影师兼作者Maynard Owen Williams撰写的《马达首次辗过世界屋脊》First Over the Roof of the World by Motor描述的就是这段从克什米尔Srinagar(现在属印度控制)到新疆喀什这段艰辛旅程。有趣的是,作者在新疆后面加了个括号(中国的突厥斯坦)Sinkiang(Chinese Turkestan),说明在那时国际就认可新疆是中国的一部分。照片显示的是当时另外一支商队经过Bulunkul湖的情景。Bulunkul湖是淡水湖,位于现塔吉克斯坦境内。很长一段时间里,骆驼都是亚洲腹地不可或缺的运输工具有时辎重货物很多,就得动用很多牲口:骆驼,牦牛和矮马。总的来说,骆驼尽管没矮马走得快,但是在驮运一些不经摔的东西的时候,还是骆驼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