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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农场纪实》连载之四:失衡的乡村生态
蒋高明 2013-6-15 23:12
蒋高明 与几十年前相比,农民们的生活水平显著地提高了:小时候吃不到的白面馒头,现在普通农民的餐桌上都能看到;小时候不愿意吃的烤红薯、煮玉米棒子,现在成了稀罕物;农民家里用上了电风扇、电话、彩色电视机、洗衣机、甚至空调。原来破旧的草房,现都换成了清一色的瓦房。然而,这些可喜变化后的环境代价也是巨大的 。“山青水秀,空气新鲜” 曾经是最为农村人自豪的,记得刚上大学时,农村来的同学和城里来的同学因为争论农村好还是城市好而争得面红耳赤。而今,这一切即将成为历史,农村再也没有与城市比美的资本了。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牺牲了乡村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过去 30 多年来,中国乡村主要环境变化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化肥、农药污染严重。现代农业过分依赖化肥、农药、除草剂、杀虫剂、农膜等化石型生产资料,粮食增产的同时,环境污染也接踵而至。中国单位耕地面积化肥平均施用量为 434.3 千克 / 公顷 , 是化肥施用安全上限的 1.93 倍,但利用率仅为 40% 左右。农药平均施用量 13.4 千克 / 公顷,其中高毒农药占 70% ,有 60% ~ 70% 残留在土壤中。现在的农村是充满了杀机的 “ 杀场” ,大量农药充斥在果园、菜园、养殖场、农田中,生产反季节蔬菜加重了农药和化肥的滥用。除此之外,畜禽粪便污染也相当严重,其排放量超过工业固体废弃物 2 倍多,部分省份超过 4 倍多。 第二,野生动物减少,乡村生物多样性降低。上述大量农药和除草剂使用,并没有从根本上控制住害虫和杂草,每年农民依然需要购买,而且越用越多。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一些乡村原本存在的野生动物尤其天敌被杀死了,生物多样性急剧下降。目前的北方农村,秋天已基本看不到南迁的大雁;夏天很难看到成群飞着的蜻蜓;燕子也明显地少了,因为它们找不到搭窝的地方 -- 过梁改用天花板了。多样化的森林变成了杨树纯林,鸟类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做窝。大量湿地消失致使青蛙等两栖类动物丧失家园,河里的鱼虾因为污染而消失。即使让人生畏的蛇,也因为误食了吃了耗子药的老鼠 ( 蛇是老鼠的天敌 ) 而丧生,就连那浑身有毒的蝎子也逃脱不出食客的嘴巴。 乡村消失的不仅仅是蜻蜓、知了、大雁、燕子,喜鹊、小黄雀、青蛙、蛇、野兔,消失的是我们的自然生态。幼时的乡村充满着野趣与童趣,那是儿童的天堂,是小动物们的乐园,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历史,成了记忆。我们担心,有一天,我们的后代不知道什么是蜻蜓和知了。当我们向他们描述的时候,孩子们以为他们的父亲或爷爷在讲天书。 第三,树种趋于单一, “ 大树进城” 带来乡村大树、老树和古树浩劫,加剧了空心村的衰败。为追求短期经济利益,农民们卖掉了本地树,而改种速生树。北方基本上以杨树为主,原来老百姓喜欢种的榆树、国槐、洋槐、白蜡树、楸树、泡桐、梧桐、枫杨、柳树、柏树、松树等几乎被清一色的杨树所取代,大半个天下的树木都姓了 “ 杨 ” 。南方乡村则以杉木、马尾松为主,近来有被来自澳大利亚的桉树 “ 占山为王 ” 的趋势。大树进城之风蔓延全国,城市街头一夜之间站满了树贩子从乡村挖来的大树、老树和古树。城市的美丽,是以极其丑陋的做法,牺牲乡村生态为代价的。在农村,几乎看不到代表乡村文化的大树和老树,树木几年就换一茬,给人感觉是中国永远处在发展中阶段。 第四,乡村湿地消失,农家孩子缺少了亲水空间。过去的农家男孩子,几乎没有不会游泳的,而现在会游泳的非常少了。有 3 万学生的某农业大学成立游泳俱乐部,前来报名的不到 30 人,大部分学生都是 “ 旱鸭子 ” 。一个重要原因是池塘被填平了,改造成了旱地,乡村湖泊和河流湿地消失了,孩子们从小就失去了戏水空间。有的河流可能还有水流动,但成了上游工厂的 “ 排污沟 ” ,那里的水已经不能让人亲近。乡村大量湿地的消失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干旱加剧了。有人经常抱怨现在的降水量经常达不到历史时期的平均值,甚至只有一半,可能与湿地的消失有某种关系。由于地面干燥, “ 上气不接下气 ” ,有云不下雨,这样的天气现象在北方农村逐渐增多了。 第五,秸秆焚烧禁而不止,收获季节农田里狼烟四起。由于没有给秸秆找到一个很好的出路,农民为图省事,匆忙收获完粮食后,秸秆就地焚烧,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诱发高速公路事故,迫使机场关闭。 2007 年 9 月 26 日 ,原本只是一场轻雾,却在农民焚烧秸秆 “ 狼烟”助长下迷了济南人的眼;济南机场将近30个架次的航班降落受到影响,来访的俄罗斯国家杜马议员的专机只好迫降,造成非常不利的国际影响。由于城市周边农村焚烧秸秆等原因,城市环境空气中可吸入颗粒物含量明显增高,尤其夜间空气污染程度加重,已属重度污染天气。北京每年的“蓝天计划”多次因周边省份焚烧秸秆而“夭折”。 第六,沙子、石头和土壤的消失。城市和工业高速发展,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这些材料依然是取自农村。昔日的银沙滩被挖得千疮百孔,河流丧失了泄洪能力;大片的山体被炸开,石山被切割成石头、石板,或加工成各种 “ 艺术品 ” 运往城市或海外。对石材的需求,开始破坏是一些不知名的山体,现在连泰山也有人打起了主意。有人迷信泰山石,认为它能够镇宅避邪,就到泰山周围贩运石头,泰山石生意一路看好。建筑需要大量的砖头取自农田里的黏土,砖瓦场遍布农村。更令人担心的是,城市和工厂由于缺乏长久规划,经常是 “ 建了拆,拆了建 ” ,那些封存在水泥中的沙子永远失去了利用价值,为获取新建筑材料又要继续破坏乡村生态环境。 尽管一些地方的农民生活富裕了,但是他们的生存环境质量变差了,一些怪病也多了起来。人们的富裕换来的是环境的污染和健康的代价,我们的生活还能够充满阳光么? “ 人们穷怕了,有了钱还管什么环境 ” ,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声音。针对上述严重现实和人们的麻木意识,我们只有大声疾呼:救救乡村生态!
个人分类: 建言新农村|5609 次阅读|0 个评论
《生态农场纪实》连载之三:走进空心村
蒋高明 2013-6-13 22:19
蒋高明 2008 年 10 月,笔 者陪同新华社记者宫一栋赴山东沂蒙山区考察新农村建设,所见所闻令人心情沉重。在一个人均耕地面积不到半亩的村庄,村里有一位女孩,为了替家里还债,同父亲一道闯上海,做起了山东煎饼生意。几年下来,她还清了外债。 在她的带领下,村里乃至县里 3000 多人也到上海打拼。这个村原本有 1256 人,如今常住人口不足 300 人,多为老人、妇女和孩子。一个 80 多岁的老汉,两个儿子都在上海打工,他孤 独地坐在自家院子门前,叹着气说:“我老了,干不了活,孩子们守着我也没用,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等死。” 2011 年清明节,笔者到我的出生地、山东沂蒙山老家祭祖。因为事先没有和老家的人打招呼,走到几个亲戚家里,好几家都不在。只好将带来的礼物,放在亲戚家的门口。毫无例外的是,许多家的大门都 是“铁将军”把 门,偌大的一个村子,大白天的,冷冷清清,除了偶尔见到几个老人外,听不到孩子们游戏的笑声,听不到姑娘们的歌声,听不到小伙子们生龙活虎的吆喝声。中国当今农村呈现了和平年代空前的衰败。这个过程进行了仅短短的一二十年。 回到笔者长大的村子,也发现同样的农村衰败现象。伴我成长的蒋家庄位于山东沂蒙山区腹地,是沂蒙山区少有的“小平原”,一条小河弯弯流过村庄,沿着小河自然分布许多村庄。人口 800 至 2000 人不等。蒋家庄算是人口密度较大的。农民平均有土地 1.2 亩,主要从事传统种植业。 1981 年笔者上大学时,这里刚有了电,还没有铁路,乡村公路自然是奢望。 如今村里虽然通了公路,但小河岸边的天然植被没有了,沙子几乎被盗卖一空。村民们的房子都翻盖一新,通了大街,铺了水泥路。如果从这表面现象看,似乎新农村的目标已经实现。但是,仔细考察,却发现农民们看似“过上好日子”,实则背后满是辛酸。因为,很多人家都进城谋生了,剩余的是个村落的空架子。一个人家的看门狗饿死好久了,脖子上还拴着铁链子。在另一个村庄,冬天不到晚上7点,就见村里漆黑一片,大街上几乎听不见大人们的说话声和孩子们玩耍的喧闹声。 笔者小时候的农村,几乎家家都是不上锁的,大白天关门是不吉利的象征,只有家里没有人气与别人家没交往的才关大门。那时候很少有小偷,因此很多人家几乎都是大门敞开的。白天下地干活,也开着门出去。只有出远门了,才将门锁上,而钥匙就放在窗台或者门口的一块石头下面压着。今天,看到众多的 “ 铁将军” 把门,心头充满了酸楚。 城市的繁荣是以农村的衰败为代价的。在城市里,农民建造了高楼大厦;修马路、挖地铁;在工厂里,中国农民的优秀儿女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在远离他们家乡的空野里,中国农民修高铁、建高速公路、建水电站、建核电站。中国经济的腾飞,就是这些廉价的劳动力创造的。 中国创造的巨额财富,养活了美国那样的发达国家。中国消耗了不可再生资源,牺牲了生态环境,牺牲了农民的健康乃至生命,最终换回了中国城市的歌舞升平,美国人的狂傲,中国乡村的高度衰败。 曾几何时,我们曾雄心壮志地建设新农村,这个过程从蒋介石的时代就开始了;晏阳初、梁漱溟、陶行知等先行者曾经进行过改造中国乡村面貌的实践;我们也曾经出现过热火朝天的中国农民当家作主、集体劳作的局面。而今,当中国农民盖上了瓦房,看上了彩电,开上了摩托车的时候,却抛弃了他们热恋的故乡,来到了城市,将新瓦房留给了年迈的父母;或者父母也进城照看他们的孙辈,将家交给了铁锁。 中国农村的崭新瓦房成了农民春节回家短暂度假的 “ 别墅”,他们建造了很多住房,但城市里依然没有他们的家,他们在马路边、水泥筒、地下室、防空洞、简易的工棚里,或者城乡结合部脏乱的拥挤的临时民房里栖身。中国农民建造了越来越多的商品住房,但永远不够。中国 250 多万个农村的住房,越来越没有了人气,成了闲置房。城市里,穷人买不起的楼房成了鬼屋;农村中,非常宽敞的瓦房成了空房。然而,依然有人提出,要给农民改善住房条件,在村边给农民建造别墅房,与原来的平房遥相呼应,也都成了空房或鬼屋。开放商赚足了钱,政府或村领导出卖了土地。这些房子谁来住呢? 让人心寒的“空心村”,让人百 思不得其解的 “ 空心村” 。完全放任市场经济,缺乏社会和谐的发展,牺牲生态环境和生命换 GDP 的发展,已使中国的广大的农村和农民成了直 接的受害者。如果不改变这种局面,现在我们面临的是“空心村”,将来面临的可能就是一座座“空城” ! 图 1-1 山东沂蒙山区一带的农村大白天 “ 铁将军 ” 把门。 图 1-2 衰败的院落。我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曾经与亲戚的十几个孩子老人妇女在平房顶上,一边喝茶,一边听《杨家将》。 图 1-3 石碾见证了农村的欢闹,今天它们被农民遗弃了。 图 1-4 一方面农村住房闲置,一方面又在村边建造联体别墅,继续成为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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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农场纪实》连载之二:我的生态农场实践(前言)
蒋高明 2013-6-12 21:47
蒋高明 “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 。 2300 多年前,当曾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肯定想象不到今天的人类社会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春秋时期的诸子百家,在哲学思想上探求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试图恢复周王朝的礼仪,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人类发展的方向离他们希望的目标越来越远了。当今社会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六大危机: 其一是信仰危机。当今中国社会,人们缺乏信仰。如果早期的人们还信天、信命、信皇帝,有所敬畏有所追求的话,那么今天的人们则是赤裸裸地信奉金钱,有奶便是娘,有钱就是爷。上帝成了顾客或客户的代名词,就是对金钱崇拜的最直白表现。曾有一段时间,我们欢呼 “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可这部分先富起来的大多是缺乏信仰,惟利是图的人。“士、农、工、商”,以前的农民还能排在知识分子之后,而今这个顺序被打乱,农民成了最被人瞧不起的职业。人们都忘记了是农民提供了他们的衣服和食物,是农民创造了他们口袋里的财富,反将农民作为落后、低俗的代名称。尽管有人开始转向信佛、道、儒,但都是带有很强的功利性。人们到庙里烧香求的是金钱和儿女,到孔庙磕头是为了儿女能够考上重点大学。当今的人们还信仰什么,要么是自我,要么是金钱。 其二是诚信危机。现在最可怕的莫过于信任危机。人言可畏,指的是背后说的话足以致人于死地。即使当面的承诺,有多少是能够兑现的呢? “ 你放心” ,当有人对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千万别上当,他的话里已经透露了让你不放心,他凭什么让你放心呢?合同有用吗?律师能保护你吗?一切都是理想的状态而已。一张废纸合同,为什么要抓住它不放?无非是给律师和法官赚你钱的凭证而已。说过的话如果算数,要合同干什么用,如果社会是诚信的,连法律都是多余的。童叟无欺,言无二价,如果我们做到这些基本的东西,还需要做广告干什么?广告里有多少水分商家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在当今中国,说假话容易不用付出什么代价,而说真话难,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人言曰信,可现在人类在其它动物面前是自愧不如的。在自然界,没有一类动物能够像人类这样狡诈、这样撒谎、这样言而无信、这样欺上瞒下,工于心计。在信任危机面前, Made in China 产品让人家打问号,优质的东西卖不到优质的价钱,只好造假的给你;在信任危机面前,瘦肉精、三聚氰胺、苏丹红、敌敌畏、地沟油、甚至避孕药,等等各种有害的东西添进了我们的食物中,而且其销路远比正常健康的食品好。 “ 卖盐的喝淡汤,卖席的睡床帮”,那是过去的穷人舍不得消受自己的产品,而今“养猪的不吃自己养的猪肉,养鸡的不吃自己养的鸡肉,卖菜的不吃自己种的蔬菜,搞转基因的不吃自己搞出的转基因食品” ,其中添加的什么东西,他们心里最明白。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当市场上充斥的都是有问题的东西时,人们不得不吞下自己酿造的苦果。 其三是环境危机。工业革命短短不到 300 年,人类在享受了科技进步带来的便利和好处外,古人不曾经历过的环境问题也史无前例的爆发出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在生物圈中,长期的生物进化出现了植物、动物和微生物三大类群,在其功能上也形成了物质生产、物质消费和将一切死亡有机物分解的三大类群,即植物、动物和微生物,由它们形成了完美的组合,维持着生物圈的运转。生物进化到了以现代科学武器武装的人类以后,形势就发生了根本变化,人类制造的许多物质如塑料、农膜、电子垃圾、芳香烃类农药、二噁英等,自然界中的微生物没有办法将它们降解,只能积累或埋葬在我们的周围。最可怕的是一些有害物质进入了大气、水体、土壤甚至我们的食物中。比这更糟糕的是,人类采用所谓转基因技术,打乱了生物进化的轨迹,导致几千年上万年的农作物的多样性消失,而迫使农民每年购买所谓的高科技种子,而这种不能留种的种子生产出的粮食或蔬菜充满了生态环境与健康风险。人类在吃着快餐,喝着各种化学添加剂的饮料,享受冬暖夏凉,乘飞机旅游,驾汽车兜风等等现代文明的时候,他所排放的污染物也正在包抄我们的星球,使得人类在地球上称霸的时间开始倒计时。西方有识之士开始担忧人类能否平安度过本世纪。中国、印度等经济大国的崛起,追逐英美等发达国家的生活方式,大大加快了地球生物圈的恶化。许多人在忙于享受,却没有意识到环境危机正在到来。 其四是能源危机。化石能源驱动了汽车、轮船、飞机,甚至耕地用的拖拉机,然而我们利用的是大自然几亿年前为人类准备的光合产物。现代文明仅满足了人类一两百年的高消费,就带来了全球气候变化、臭氧层消失、生物多样性下降等大量环境问题。小小的碳让人类措手不及,以二氧化碳,甲烷为主的碳的无机化合物以及氧化亚氮、一氧化氮等氮的无机化合物正使得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快速升温,这个速度超过了工业革命前的几万年。人类对不可再生能源的过度开采利用,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我们的后代将没有化石能源可以利用。英国人利用煤炭奠定了工业文明基础,美国人发动石油战争,引领人类走向高消费,造就了现代文明繁荣神话,那么,中国人呢?我们的石油显然是劣势,而煤炭尽管有一定的储量,但大量人口超前消费,注定了我们煤炭能源根本不可能持续。生物质能是否是中国的选择呢?传动的农耕文明产生的大量生物质被农民在田间地头焚烧,这些能源将是我们重点开发的领域。 其五是粮食危机。 “ 民以食为天” ,几千年来,中国首次基本解决了吃饭问题,避免了人们因饥饿而发动暴动造成的政治循环。但是,粮食危机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粮食始终是我们这个人口大国最为紧迫的问题。这是因为,新的问题出现了:农民开始不愿意种地。随着城乡差别的持续扩大 ( 收入差距从 30 年前的 4 倍多,到今天的 40 多倍 ) ,农民发动了另外一场无声息的 “ 起义”, 即他们不情愿地抛弃了生育与养育他们的土地,甘愿进城做三等公民,留下了大量 “ 空心村” 。现在伺候土地的是老弱病残孕,是 “ 386199 ” 部队。长期下去,将动摇我们这个人口大国的粮食基础。有人说我们应当走美国那样的农业路子,让 2% 的人口来种植 98% 的人口所需要的粮食,过美国式的现代文明生活,那样的话,我们将需要 106.6 亿亩耕地,可我们只有 18 亿亩,且这些耕地还在受到城市化的严重冲击。 其六是学术危机。现在的学术界,少有人认真研究学问,更多的知识分子在研究权术,学术向权术低头。如果得不到权术,就去走后门,做 “ 三陪” (陪酒、陪笑、陪尊严),向上司低三下四,以获得大量研究经费。得到经费后,不是设想怎么利用资金做好学问,而是将大量的精力用于如何花钱,并琢磨下一批的经费。有学问的没有研究经费,有研究经费的没有学问,知识分子请客送礼、走后门、抄袭成风,学术腐败充斥科技界。在这样的学术环境下,国家真正需要的东西没有人去认真研究。申请经费认认真真,花经费大大方方,实施起来则马马虎虎,项目验收时小心翼翼走过场。在利益面前,学术被奴役,学问被商品化。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些有识之士以死抗争,但他们的死也难以唤醒人们麻木的意识。社会呼唤良知,人们渴望真正的学术。 由此可见,我们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正出现了一系列的变化;人们的信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地球生命正遭到来自自私的人类恶意攻击;全球在变暖,生物多样性在消失,食物安全受到影响。我们这支小小的研究团队,不顾自身力量的渺小,得到了广大人民的道义支持,从小事做起,从一个小小的农场开始做起,带动我们所在村落、乡镇、县域,发展生态循环型有机农业。我们利用生态学和生物多样性原理经营农业,为人们提供安全放心的粮食、蔬菜、肉蛋等食物,为农民制造就业机会,为农业高校学生创造就业岗位。弘毅生态农场的出现,就是为了远离上述六大危机,以全新的面貌从事科研、教书育人、农民致富,并带动新农村建设,是在科研力量武装下,在粮食安全与食品安全的源头寻找人类社会或农业可持续发展的道路,让生态文明由理论变成现实。具体地,我们将严格遵循下面的原则从事农业生产: 第一,尊重所有物种生存的权利。我们知道, “ 害虫”和“杂草” 是人类冠以自己不希望的物种身上的贬义词。作为物种,“虫”和“草”同我们人类一样,有着生长、生存、繁殖,享受阳光、空气、水分和食物的基本权利。在弘毅生态农场,我们用生态平衡的方式管理生物多样性,利用物种的天敌来控制恶性膨胀种群的扩张,利用物理与生物方式相结合的方法管理物种。我们彻底告别了农药和除草剂,将曾经对农田造成危害的物种当作资源利用起来,促进农业生态系统的平衡。 第二,保证耕地的高生产力,用地更要养地。我们知道,化肥可以在短期内提供作物需要的养分,但是过量使用化肥会损伤耕地,化肥中不含土壤内的动物和微生物生长需要的养分;农膜虽然在短期内提升了土壤温度,但农膜焚烧会产生致癌物;高毒性农药的使用,使许多长期近距离接触的人们患上了各种疾病。在 30 年前,农民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癌症,现在发病率很高,至今他们还不知道得癌症的根本原因是环境恶化造成的。我们要将被农民焚烧的秸秆等废弃物通过大型反刍动物转化,产生大量的有机肥,再返回农田,从而保持土壤的水、肥、气、热,和土壤生物多样性;用有机肥养地,让耕地变黑,固碳。弘毅生态农场拒绝使用转基因种子,拒绝转基因产品进入食物链。这种 “ 杀鸡取卵 ” 的 转基因技术,将对耕地生产力造成新的威胁,绝对不是可持续的做法。 第三,带动农民充分利用家门口的能源,而远离煤炭、天然气,甚至电力,尽量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我们知道,中国农民是全球最勤劳的人群之一,而今富裕起来的农民,开始与城里人一样,大量使用煤炭、液化气、电力,这是社会进步的象征,也是环境恶化的开始。我们利用秸秆、粪便进行生物发酵,产生沼气,可以供农民做饭、取暖、照明之需。瑞典、瑞士人可以将沼气装进轿车、公共汽车里驱动发动机,我们也已成功将沼气通入农户。国家大量开采更多的煤炭,并且建设高坝来发电,还利用太阳能、风能、甚至高风险的核能发电,殊不知,电力的缺口会因富裕的农民而不断扩大,引领农民利用家门口的传统生物质能才是大势所趋。 第四,引领农民将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埋葬在耕地里。我国有 18 亿亩耕地,这些耕地除了基本满足 13 亿人吃饭问题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功能,就是可将困惑人类的温室气体埋葬在地下。现在如果我们恢复了生态循环,植物秸秆固定的碳,还有大部分粮食中的碳,经过人类和动物消费后,再通过有机质还田途径,从大气抽取聚合并固定在土壤中。如果我们经过 10-30 年努力,将土壤有机质提高一个百分点的话,则意味着每年有 10~30 亿吨的二氧化碳埋葬在土壤里。耕地固碳是利用有机质养地,是提高作物产量的副产品。中国有大量的农民,勤劳的农民如果充分动员起来,对温室气体减排的作用将是巨大的。耕地固定碳的潜力到底有多大,需要生态科学家用第一手的数据来说话。 当美国等西方国家纷纷推进 “ 高投入、高产出、高污染、高补贴” 的农业,同时国内也有很多鼓吹者推崇这种模式的时候,我们却坚持 “ 低投入、高产出、零污染、负排放” 的农业。也许有人认为我们搞的是乌托邦式的农业。但我们坚信我们走的这条路子才是可持续的。我们希望政府能够推广这种零污染农业,对我们的这种模式进行补贴。但现在我们不等、不靠、不要,尽我们自身的力量,发扬愚公移山精神,我们要用事实和数据感动我们的 “ 天帝”,最终来搬走人类进化道路上的各座“大山”。 我们同时还要带动农民,让他们辛勤劳作的土地上产生更大的效益。当然,我们必须拿出两到三年时间给大自然一个调整的机会,在等待过程中产生的损失,弘毅生态农场正在承受或已经承受了。我们要用生态学的办法,打败 “ 大农药、大化肥、除草剂、添加剂、农膜、转基因” 6 项技术之和,其效益还要翻倍,乃至翻三到五倍。也许有人说我们是不自量力,痴人说梦,是拿鸡蛋碰石头。但是,只要我们坚持真理,坚持信念,坚持实践,土地增值增效肯定会实现。 弘毅生态农场就是这样一个研究型农场。这是一个科技型农场,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农场。在这里,研究员、教授、硕士生、博士生、博士后、留学生、清华本科生等,都与农民一起做试验。我们要向土地要效益,向生物多样性要效益。我们杜绝急功近利,我们相信人民群众的力量,相信消费者的判断能力,更相信物种的力量。我们知道,人类即使非常能,但集中全球的财富,集中全球的科学家,也不能制造出象苍蝇这样小小的一个物种。实际上弘毅生态农场是名副其实的有机农场,当生态这样的词汇在商品社会贬值的时候,我们宁愿回过头来使用生态这个词汇,而不用 “ 有机” 这个术语,因为有机毕竟是生态过程的一个小小环节,尽管我们的产品也经过了国家的有机认证。 “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我们的事业才开始,要走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但我们有光明的前途,我们要为中国寻找一条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发展的生态循环型农业之路。 感谢科普出版社杨虚杰主任,是她对生态农业和人类生态文明的深刻理解才促使了本书的问世;感谢我的研究生们,是他们默默无闻的科研,才实现了本书中提到的“六不用”换回吨粮田的喜悦,冯素飞、乌云塔娜、吴光磊、郭立月、曾祥伟、甄珍、孟杰、刘海涛、李静、李霄、李勇、李彩虹,他们的名字作为主人公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本书中,博文静、刘海涛绘制了部分图表,郭立月负责部分英文报导的翻译工作,吴光磊提供了媒体对弘毅生态农场的报道文章,曾彦提供了弘毅生态农场访客留言和大事记等信息。
个人分类: 建言新农村|7631 次阅读|0 个评论
端午纪实
热度 5 mdzhao 2013-6-12 20:21
熬到端午的下午,终于忍不住还是出去溜达了。说是把节日的西湖让给外地人,想想都到最后半天了,咱也不算与外地游客抢西湖了吧?主要是看天气不热,这样的天窝在家里对不起自己呀!还好,西湖边还不算太挤,虽然断桥上还是人头攒动,但俺这样熟门熟路的还是可以找到一些清净的地方滴。最令人欣喜的是已经可以找到零星的开放的荷花了,那大片荷叶真的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气势,而夏天各种植物那些浓浓的绿也别有一番情调。 1. 看,这浓浓的绿!白堤上人山人海,可绕到背后的小路,还是相当清净滴。 2. 这里更是几乎无人,拾阶而上,便能在半山腰上欣赏湖光山色了。 3. 看到这些叶子,有一种绿得很厚重的感觉。 4. 柳枝已经浓密得像打了结 5. 远远的便可见断桥上的人还是很多的。 6. 这肥厚的荷叶才够分量!那粉红的花苞还羞答答地躲在荷叶丛中呢。 7. 白堤上其实并不是那么拥挤。 8. 这大片荷叶才有气势 9.这片荷在向阳的地方,已经开出不少花了。 10. 最后来张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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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梦回主场-工体球迷纪实
热度 5 张海霞 2013-6-12 01:14
6月11日,这个企盼已久的日子,中国队要在主场(工人体育场)迎战荷兰队!我早早就买好了球票,请我的学生和朋友们一起去看球!我知道喜欢足球的人很多,而且绝大多数人没有在现场看过球!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在中国的主场看一场中国队的比赛,而且中国队已经阔别这个梦幻主场将近十年了!拿到球票的时刻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和期待!学期结束前这一段战斗的日子让人窒息,正好用这场球赛来疏散以下多日的紧张情绪吧! 下午两点,我从办公室出来与女儿和先生汇合,到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好现场的球迷用品和照相器材,接上我的老爸,大家一致决定,早点走,到工体附近吃饭!没想到,出了地铁就是大雨惊魂!还好没一会儿就又出了太阳!等到进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很久,工体附近到处都是人,荷兰队的球迷很多,很多老外都是一家子去看球,桔黄色的球衣和饰品很醒目,我们自然也不示弱,买了国旗和贴画还有大喇叭,直接就杀奔球场了!试用新的镜头,很好,整个球场尽收眼底!学生们也来了,红色的T恤衫一人一件,呼啦啦红了一大片,红旗贴画在每个人的脸上贴起来,球迷的大喇叭吹起来,我们这个球迷方阵就这样瞬间成形了!而且特别地有气势! 球赛开始,气氛立马热烈起来,我们方阵的“中国队加油”的呐喊声也气势如虹!可惜,比赛进行得太快了,瞬间我们就被判了极刑--点球,那个点球就在我们眼前呀,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我想到了荷兰队会赢球,可是我没想到这么快!更快,我们的球员就被红牌罚出场了,我想到了比赛会很艰难,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比赛会很快就这样陷入绝境!荷兰队的攻势如虹,比赛几乎一直在我们的半场举行,只要中国队拿到球,我们就开始高喊:“中国队,加油!”那呐喊声,在球场上震荡! 后面有几个荷兰的小伙子,也时不时地高呼荷兰语、吹喇叭,我说不行,我们必须喊得超过他们!于是,我们的呐喊声更强了,尽管我们没有进球,可是我们必须有这样的气势,因为这里是我们的主场、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中国队的主场!多少年了,中国足球的恩恩怨怨总是让人纠结郁闷,可是到了球场,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中国队的球迷,我不允许别人在我们的主场喊得声音比我高!比赛结束的时候,我们的方阵还是士气高昂,震慑得后面几个荷兰小伙子也不敢再肆意张扬,因为他们一喊,我就会带领大家喊得更响,我说:“不允许这样,永远都不允许,因为这里是我们的主场!” 今天,中国队梦回主场,交了一个不算差的答卷:0:2,尽管有遗憾可是也能够看到中国队的进步,下半场踢得就比上半场好很多,年轻的队员上去以后积极很多、也很拼命挣出来很多进攻的机会(尽管没有破门),但这就是我们的希望!今天的工体上座率不足7成,有些遗憾,可是看看来的球迷,年轻人居多,还有不少孩子,这不也是希望吗?我知道,取胜荷兰队这样的强队对我们来说还是梦,可是这个梦必须开始做、必须变成是每个中国人的梦它才有希望成真!让我们一起努力吧,从今天开始,我们中国队梦回主场,这是迈向未来的一个好的起点,我们一起为中国足球呐喊助威吧,终有一天,我们会美梦成真! 我相信,那一天,我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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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农场纪实》连载之一:尊重历史与科学证伪(温铁军先生序)
蒋高明 2013-6-11 21:48
蒋高明 经过策划编辑杨虚杰、特邀策划能昀等多人两年多的的努力,笔者新书《生态农场纪实》已由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正式出版,最近将正式发行。这本书被出版社定位为“生态文明决策者必读丛书”之一,另外两本书由清华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的专家负责撰写。另外两本书侧重生态文明理论阐述,本书侧重应用实践。 在“关于本书”的介绍中,出版社给出的评价是“一群科研工作者放弃空谈,进行了关于生态农业的实践,他们用数据呈现给我们一个令人振奋的成果:生态农业不仅能彻底解决粮食安全问题,还能让退化的生态系统休养生息。农业是立国之本,只有解决了农业和农村问题才能确保国家长治久安。本书记叙的是一个科研型生态农场的实践之路,从中折射出中国三十年的社会变化给传统农业带来的巨大冲击。” 从即日起,笔者将陆续不定期发表本书的有关章节(与正式出版的图书略有文章上的变动)。欢迎广大网友阅读并提出宝贵意见,您的建设性意见是我们今后继续努力的动力。如需购书,请到各图书大厦或网上购买,或与我们联系。本篇转发著名三农问题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农村与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先生的序。 尊重历史与科学证伪 —— 为蒋高明书序 温铁军 中国古代先民自 7000 年前开始驯化野生蚕和野生稻,并且由此逐渐形成传统农业以来,伟大华夏文明之源远流长,乃在于她的立体化的循环兼业的农业从来都是有机的;奠基于其上的“男耕女织”为标志的兼业化家庭资源的组合投入蕴涵着深刻的农户理性;相应地,聚落而居的乡土社会内涵具有内部化处理外部性问题的村社理性。 这个两个东方特色的经济理性,从来是有利于维护生态环境和人类可持续的。 出于对历史真实经验的尊重,我的两个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学习中达到较高国际性程度的博士生 2010 年翻译出版了《四千年的农夫》 ——100 年前的美国农业学者富兰克林 . 金博士到中国调研小农村社制经济,不仅认识到中国农民数千年来形成的有机、兼业化的农业,在切实而有效地在养活了世界最大规模人口的同时也最好地维护了资源环境的可持续;而且,他还对比了西方人(借助船坚炮利的殖民化粗暴占有土地)形成的美国大农场才搞了 100 年就严重地破坏了资源环境的教训。 如今翻阅此书,富兰克林的实地调查和比较研究得出结论,可谓既简单又深刻 —— 百年轮回而已。也因此,这本书在发达国家和在除了我国之外的发展中国家流行了近百年。其实,如果那些指称中国落后美国几十年的书斋农业学者愿意实事求是地做点比较,客观效果本来也很清楚:美国的资本深化的大农业用了 29 亿亩耕地和数百亿美元政府补贴,才生产 3 亿多吨粮食;中国用差不多一半的土地( 18 亿亩耕地中的约 15 亿亩)和不到一半的补贴生产了 5 亿多吨粮食。若以单位面积计算农业效率,中国仍然是土地产出率最高的国家。 诚然,事物总是表现为矛盾的两个方面互相不断地走向自己的反面。最近 20 年间各地盲目追求农业现代化和农村资源资本化近乎荒唐到自断股肱的地步,早就被联合国专家批为邯郸学步;有关部门过于短视地跟风上个世纪苏联“斯大林主义”和美国“福特主义”并驾齐驱的大农业,才导致中国农业单位面积的化学化程度蹿升到世界第一,农业随之也势所必然地成为了整个中国面缘污染最为严重的领域!而 随伴着这个激进的农业产业化大潮汹汹而来的,则是食品质量与环境安全等影响稳定大局的社会群体性治安事件愈演愈烈 …… 于是,我在近年来的各种发声中不断提示:中国自从 1990 年代一度放弃执政党作为基本制度的三农政策导向而发生了单纯强调农业产业经济的方针问题,不仅有悖于国情而且直接造成了最近 20 年追求产业化、资本化之中必然导致的农业过度依赖化学化;已经符合逻辑地制造了严重的污染和安全“双重负外部性”!这也是三农问题之所以反反复复地被强调为国家战略的“重中之重”的客观前提…… 终于,人们在单纯追求农业 GDP 的反科学发展的方针政策所带来资源环境大规模被破坏之后,在 2007 年重新认识到需要强调“生态文明”(见中共十七大政治报告),在 2008 年重新确立了在未来 2020 年要实现的农业发展目标是“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农业(简称“两型农业”,见中共十七届三中全会文件)”。这些战略和政策调整,体现的应该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之古训。 而在这种国家宏观战略全面反思和农业方针政策出现重大调整的关键时期,蒋高明这本书的出版,就显得恰逢其时。 不过,蒋高明这本书可不仅仅是为了证明 2007 年执政党强调“生态文明”和 2008 年强调“两型农业”的正确性;而是心无旁骛地开展 6 年科学实验的结晶。也就是说,在国家领导人高瞻远瞩之前,坚持实事求是这个基本原则的科学家就已经先期开展脚踏实地的试验了。中央政府的英明决策,大体上与“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民间努力交相辉映。 与之呼应的另类民间努力是,此前的 2003 年,我们在河北省定州市翟城村创办了乡建学院,随即开展的新乡村建设多种活动中,“生态农业和环保农村”算是个本源于基本国情和乡村实践的指导思想。当年培训和发动农民组建了多个有机生产者合作社。在乡建学院的立体循环有机农业初步成型之后的 2005 年,尽管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蒋高明,但就在他酝酿着要回家乡开展科学实验的同一时期,我们强调新乡村建设要借助国际社会广泛认可的“公平贸易”理念,在城市开展市民消费者的有机消费合作社建设,通过市民分担有机农业的机会风险来带动农民有机生产者合作社的产品在城市销售;以此促进城乡统筹…… 2007 年 4 月我们从河北翟城村的立体循环农业试验基地撤出,同一年恰是蒋高明回到家乡农村开展有机农业试验;真可谓前赴后继,交相呼应!也许是由于从事类似的、相对于全球发展主义主流而言显得比较超前的试验,遭遇到不少相似的困境,于是,我们在 2008-09 年进一步拓展北京市海淀区产学研基地的市民农业项目中走到一起…… 蒋高明认为,现代农业科技采取的是与大自然对抗的办法,不从造成粮食安全的源头开始治理,盲目学美国,让少数人养活多数人,长期下去是很危险的。 我非常尊重这个在理念上不约而同、实际上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跟我们走到一起的科学家,更看重他在家乡农村的科学试验;因为,这对我们开展的在地化的社会科学试验具有很好的互补性。 自然科学家的试验,得出的显然是一种“只要沿着同样的技术路线就能够重复得出”、更为清晰可见的科学成果 。那么,从方法论的科学性上看,他在 20 亩贫瘠土地上的有机种植尽管面积不大,但比起社会科学工作者的研究,不仅是更具有普遍意义的,也是更具有学习和推广价值的。 为了检验有机农业对土地内在具有的生态修复作用,蒋高明租用的实验地是村里的低产田,曾经是建筑垃圾的堆放地,土层只有 20 厘米,下面是碎石。在这种土地上,蒋高明坚持“六不用”:不用化肥、农药 、除草剂、添加剂、农膜和转基因技术。靠农家肥提高土壤有机质来获得高产。开始试验的 2008 年,小麦和玉米两季加起来才收 1000 来斤,第二年也如此。到了 2011 年,小麦亩产 900 斤,玉米 1100 斤,比周围农田亩产多一倍。 人们通过这个在地化的科学实验可以认识到:有机种植可以使低产田变成高产的“吨粮田”。 有机农业几乎实现粮食产量成倍增加的科学成果,客观上消除了有关部门以有机农业降低产量而拒绝予以政策支持的借口 。 同时,这个实验在农业成本上的节约更值得关注。根据蒋高明的计算,山东一带种植 6 种作物,实际需要打 23 遍农药,人工成本加农药费每亩为 445 元。而采用物理 + 生物方法,算上电费、人工费和工具费用,合计每亩为 58 元。亦即, 生态防虫的成本只有农药防虫成本的 13% 。 蒋高明坦然承认,有机农业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精耕细作 ,产量才能高,这样生产出来的粮食,价格上如果与普通粮食价格完全一样,农民就只会留给自己吃;要想进入市场,价格应该有差别;有机粮食价格增加到 4-5 元 1 公斤的时候,亩均土地收益将提高到 3000 元左右。这样,多数农民会愿意改为有机生产。 如此看来, 社会上很多不搞科学实验的批评者关于有机农业产量低、成本高的说法都被蒋高明的科学实验所“证伪” 。 进一步看国家宏观投入政策对生态农业的支持,则道调整的方向也很清楚:政府只需把“第十二个五年计划”治理污染费用的三分之一、大约相当于国家自从开展新农村建设以来每年平均三农投入的一万亿,用于在中低产田改造中主要支持生态农业,同步开展符合“两型农业”要求的立体循环经济建设;而对生态农业而言,只需要使用一半左右的化肥,农药使用更可以大幅度减少。这样,足以保证中国粮食生产在不再成为最大污染源的前提下增加 30% 以上的总产量。此外,只要维持住每年 5 亿吨粮食产出,就可以减少转基因食品进口,实现食品安全与降低国家粮食风险的双重正外部性。 如此一举多得、利国利民的政策调整,政府何乐而不为?这,也许是蒋高明们百思不得其解的。 十多年前,在中央政府刚刚接受三农问题为“重中之重”的时候,我曾经发表文章“市场失灵加政府失灵:三农问题面临双重困境”。那标题本身就很清楚地把问题的实质点到为止地提示出来了。后来学习中共十七大政治报告,看到执政党明确指出了“利益结构多元化”的制约作用,也就意味着明确指出了不同部门与利益集团之间客观存在某些利益相关性,已经成为国家政策从制定到执行的内在机制。据此再看当年这标题,似乎仍然适用于解释政府“何乐而不为也”…… 蒋高明的实验农场取名弘毅,语出曾子“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之意。中国的蒋高明们,仍然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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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六一儿童节纪实2
zhumei185 2013-6-2 12:20
睡好了觉,早上8点起床。很快的收拾一下,就出发了。 一路无话,31路转BRT转102路,之后人民广场下车,直奔科技馆而去。 一楼都是航天所用的展览,有飞船,有火箭,有卫星,有登月车,等等。孩子也挺感兴趣的,可惜的是能听懂的不多,需要相当难的物理知识,解释起来蛮难的。孩子一个劲儿问,爸爸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头大得很,只能简要的拣孩子能听懂的介绍一番。比如我们的大陆漂移,比如地震,比如动物的一些特点。 二楼有好多机器人,本来想看一个机器人的现场剧,可惜闺女不喜欢。于是到三楼去了。 终于找到了孩子的天堂,三楼可玩的较多。有各种水中的玩具:抽水筒,虹吸筒,声音能够控制的喷水鱼, 螺旋水车,喷水球;有古船上的游乐场:蹦床,滑梯;有光电磁有关的各种示范区:电磁秋千,磁极间互作(刚好上次帮她做指南针讲过,今天实践了一次),光的折射反射,动量守恒,光线对视觉影响的钟摆摆动;有关气流吹动小球绕各种管道通行的模型,为了那几个小球(都被别的孩子占去了),颇费了些劲儿,最后在一个管道口里,硬是抠出了4个小球(幸亏孩子手小,我手大只拿出一个球就再也抠不出了);测腕力,眼力,臂力,视力反应的模型;音乐篱笆,年轮等。 孩子以前不敢玩,这次挺喜欢玩的蹦床,一玩玩了有半个小时,走之前又玩了半个小时呢;我很担心孩子不敢玩的倾斜小屋,闺女玩上瘾来,一次次钻进去,再跑出来;今天真是玩疯了,5点了,还不想走呢。最后,愣是拽着走的。 路上,闺女让我拿出录像机进行采访,问问今天高兴不?结果真开始录像了,就在那瞎说八道,一个劲儿呵呵呵的笑个不停。 以后有时间,再来玩吧,还是蛮不错的。 说实话,为了完成陪闺女过六一的承诺,俺累得实在不行,最后坐公交回家时,刚坐两站路,闺女就睡着了,抱了她一路回到家。不过,看到闺女那么兴奋,还是蛮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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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六一儿童节纪实1
热度 2 zhumei185 2013-5-31 18:05
学校自从开始为六一排练节目开始,闺女就期待着表演节目的那一天。几乎每天都要扯出几句六一啊,节目之类的。 5.31是幼儿园表演节目的一天,早在几天前,老师就和孩子说,6:40之前到学校,不准迟到。孩子这几天睡觉前总是强调一遍。 5.30晚上9:00闺女早早上床,睡着之前说有“苍蝇”,我听了一会没有听到,没在意。晚上11:00终于让我听到了“苍蝇”的声音,原来是一只蚊子。不行,赶紧起来找,要不然给闺女在脸上咬一个大包咋办啊。于是乎,晚上我起床翻箱倒柜把蚊帐找出来,支起来,然后把闺女从床上抱下来。闺女醒了, 一看在地上的毯子上睡,说:‘我不想在这儿睡。’我赶紧给她解释有个蚊子。她点点头,迷迷糊糊的继续躺下。我把被褥搬入蚊帐内,然后又把她也搬进去。还好,闺女翻个身就又睡过去了。 5.31早上5:55,闹铃响起,我拍拍闺女胳膊,“起床了”。闺女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倒把我吓一跳。她自己说着“今天得早点起,快点,要不然迟到了。”然后从蚊帐中钻出来,自己站到床下的毯子上,快速的穿起衣服,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爸爸,我今天起的快吧,先给我把桃心画上。”“我穿衣服也快吧,也帮我画上桃心吧。”刷牙的时候,闺女在镜子前对我说,“爸爸,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了。我最喜欢的节日就是六一了。” 去学校之前,我们约定好,下午回家没卸妆之前,我将帮她重新录制一遍舞蹈“小小金花太阳开”。(今天有课,要上一上午,没机会给她现场录制了。可惜啊。) 中午,刚一进门,闺女那张化妆的脸就从衣架后伸出来了。画的蛮漂亮的,眼睛上面是一条绿绿的,腮上是粉粉的,两边脸颊还有银色的条纹。 吃过饭后,我就帮她开始录节目,换上红色舞蹈鞋,浅粉色裙子,加一个粉色披肩,俺们就在客厅里跳起来喽。录制6分2秒,不错。回头给她妈妈看看。 下午吃饭前,应闺女要求到一个同事家去串门,实际就是去让人家看她化的妆,给人家跳舞。结果那个同事实在不知道配合,硬是没给俺放音乐,最后孩子自己边唱边跳了一段。孩子不尽兴啊,咋办?我和闺女商量,等吃完饭,我们到另一个阿姨家去跳,我自己准备好舞蹈视频。 晚饭后,闺女早早的就开始催我。自己换上裙子,鞋子,还一个劲要拿着自己的红色舞蹈鞋呢,我没让。两人来到同事家,一进门我就跟人家嚷开了:我们闺女今天来给你们表演节目。然后,我打开手机,结果人家没有无线网,还好,同事家老婆配合的马上去开电脑。同事帮忙给闺女找场地,在客厅里铺了4片软地板,闺女早早的就准备上了。同事电脑一开,闺女就马上踩着点子开始跳了。没想到,跳了2分钟,我们正在看得上瘾呢,突然换曲了。马上去重新搜了一个正常的5分钟舞蹈的,让闺女重新开始。这次,闺女完整跳完了一遍,效果非常好。我真是庆幸:闺女没有遗传我这五音不全,一点音乐细胞没有的“天赋”。 在同事家,闺女这次是完全尽兴了,跳的那个满头大汉啊,因为场地小了,没有跑得开,还要人家加垫片,扩场地,继续跳第二遍。我的老天,太兴奋了! 晚上,我督促孩子早早睡觉,不过也10点多了。孩子麻利的练习完三行字帖,脱完衣服,打着呵欠问我: “ 你知道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还是最不高兴的一天?” “我不知道”逗她玩呢。 “当然是最快乐了,你连我快乐不快乐都不知道啊?!” 之后,我告诉她把今天她的表现写到网上,她高兴的在床上歇着了,再也没见动静,看了一眼,已经睡着了。 明天才是真正的六一,打算带孩子去博物馆和科技馆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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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集体吹牛欺蒙纪实
热度 11 lzxun123 2013-5-27 18:46
看到了下面这篇文章,我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时期无比虔诚地背“敬爱的毛主席万岁!”“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的情景;无比幸福地饿着肚子声嘶力竭地唱《东方红 太阳升》《大海航行靠舵手》;纯洁无比地立志长大后去拯救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只是由于自己努力不够,实力不济,辜负了少年所立之志,没有能力去实现那美丽无比的理想。每念及此,本人惭愧不已。 http://blog.ifeng.com/article/27526943.html 1958 年大跃进:如何放粮食亩产“卫星” 王贵成/文 中国人一向有吹牛皮的嗜好。封建社会里,历史学家常爱把“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吹成是某某“盛世”,以致成了让后代华夏儿女无限神往的时代。历史的车轮进步到了 1949 年以后,中国人民终于扬眉吐气,“从此站起来了”。按理说,社会主义中国有先进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作理论指导,是断然不会犯这种吹牛皮的低级错误了,可是在大跃进的 1958 年,中国人民集体吹了一次豪迈的牛皮,一时间,虚报浮夸之风刮遍了神州大地,其中一个显著标志,就是大放各种“卫星”,尤其以粮食产量显得极为突出。每每看到这样的历史,我就怀疑是在看黑色幽默剧,可是当时的中国人民却是在一本正经牛气冲天地从事着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还是让我们回首一下这段并不遥远的历史,看看这些粮食亩产“卫星”是如何放出来的吧。将虚假的粮食高产典型命名为“卫星”,并且予以公开报道加以表扬,始作俑者是 1958 年 6 月 8 日的《人民日报》。 这天的《人民日报》报道说,河南省遂平县卫星农业社 5 亩小麦平均亩产达到 2105 斤。 6 月 12 日,又报道该社放出的第二颗“卫星”, 2 亩 9 分地小麦试验田,亩产达到了 3530 斤。随后,各地陆续放出了小麦亩产“卫星”。 6 月 16 日,新华社报道,湖北省谷城县星光社王明进试验田的小麦亩产 4353 斤。 6 月 23 日,《人民日报》报道湖北省谷城县先锋农业社小麦试验田亩产 4689 斤。 7 月 12 日,《人民日报》报道河南省西平县城关镇和平农业社 2 亩小麦创亩产 7320 斤的记录。 最神奇的是早稻亩产“卫星”,更是此起彼伏,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7 月 18 日,《人民日报》报道福建省闽侯县连坂农业社 2.6 亩早稻试验田亩产 5806 斤。 7 月 25 日,新华社报道,江西省波阳县桂湖农业社干部试验田早稻亩产 9195 斤。 7 月 31 日,《人民日报》报道了湖北省应城县春光农业社生产队长甘银发种的早稻平均亩产 10597 斤。 8 月 13 日,新华社报道,湖北省麻城县溪建园一社出现“天下第一田”,早稻亩产 36900 斤。 9 月 5 日,《人民日报》报道广东省连县 1.73 亩中稻亩产 60437 斤。 截止 9 月 25 日的公开报道,小麦亩产最高的是青海柴达木盆地赛什克农场第一生产队的 8586 斤,稻谷亩产最高的为广西环江县红旗人民公社 130435 斤。 想想当时那种场景,确实让人激动万分。中华大地的上空各种粮食亩产“卫星”漫天飞舞,交相辉映,真是五千年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奇伟瑰怪雄浑壮观的一幕啊! 当然了,现在我们知道那些“卫星”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可是,现在的中国人特别是没有经历过那个荒唐年代的青年人,有谁知道这些“卫星”是如何发射升空的呢?在这儿,我们不妨看看当时河南西平县和平农业社小麦亩产 7320 斤这颗“卫星”的产生经过,就可窥一斑而知全豹了。 关于这颗“卫星”的发射情况, 1958 年 7 月 12 日的《人民日报》是这样报道的: 据新华社郑州11日电 河南省西平县城关镇和平农业社第四队二亩小麦丰产试验田,总产14640斤,平均亩产7320斤。这是河南省今年麦收中放出的小麦亩产3000斤以上的第29颗“卫星”。 …… 这二亩小麦长的特别好,穗大且长,籽粒饱满,稠密均匀,每亩平均1486200株,密得老鼠也钻不进地。最大的麦穗有130粒,一般的麦穗有七、八十粒,最小的麦穗也有50粒左右。这二亩小麦是6月18日收割的。全队12人从上午5时到夜12时才割完,实割19个小时,每人平均只割1分6厘6毫。6月21日起,这二亩麦开始打场。头遍是单打的,共打了五天、五场。6月26日起开始扬场、晒麦。7月1日过秤入仓。总计头遍共打了14040斤。第二遍场是和一般麦混打的,根据推算共打了600斤。 参加这次收割、打场、扬场、过秤的还有中共城关镇委、西平县党政负责同志。为了进一步核实产量,中共河南省委又指示西平县委和城关镇委复查。最后证明高额丰产完全属实。 《人民日报》是当代中国最具权威最善于弘扬主旋律的官方媒体,当时煞有介事做的这套冠冕堂皇的报道,不知蒙蔽了多少善良的中国人,其中自然也包括我们无比热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原因还有其它,本人将单独撰文分析)。可是,谁又能想到,这颗大“卫星”实际上是这样制造出来的:当地各级党委贯彻上级指示,进而实行与时俱进的英明领导,劳动人民充分发挥了集体智慧,集思广益之下,一颗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卫星”就这样冉冉升空了。 1958 年 6 月 18 日,与西平邻近的遂平县嵖岈山卫星农业社放出了小麦亩产 3520 斤的“卫星”。这时,信阳地委书记(西平时属信阳地区,今属驻马店市)对西平县委书记说,西平的条件比遂平好,亩产一定要超过遂平。根据地委领导的指示, 1958 年 7 月初,西平县委召开四级干部会议,中心议题是解决小麦高产数字的问题。会上,县委领导要各农业社自报产量。该县的和平农业社属于高产区,开始报了亩产 200 斤,县委领导对此很不满意。于是,又相继报出了 400 斤、 600 斤、 800 斤,但仍离遂平的 3520 斤相差太大,一直没有得到县委领导的认可。最后,和平社大着胆子报出了亩产 1100 斤,这才勉强过关。随后,西平县委召开庆丰收大会,对和平农业社进行表彰奖励。 尽管和平社当时使了一个大胆,报出了小麦亩产 1100 斤,但这个数字还不到遂平小麦“卫星”产量的三分之一,还是无法完成上级交给的光荣的革命任务。这可怎么办呢?我们共产党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是无往而不胜的,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为了放出超过遂平的“卫星”,西平县又召开四级干部会议,会议的内容还是报小麦产量。会上,县委书记反复介绍了遂平小麦亩产 3520 斤的高产“经验”,并大讲“思想有多高,产量就有多高”的道理。尽管如此,在大会上各农业社仍然不敢再往高报。于是,县委领导就采取个别鼓动的办法,召开以往产量较高的和平、猛进两个农业社的负责人开座谈会,动员这两个社报产量。开始时,猛进社只报了 300 斤,县委领导坐在一旁不吭声。两个农业社的负责人一看气氛不对,就不断地将产量往高报,猛进社一下报出了亩产 7201 斤。这时,和平社所在的城关镇党委书记立即鼓动和平社再报高一点。在这种情况下,和平社社长报出了 7320 斤。这样,座谈会就在胜利的气氛中结束了。 当年的共产党人是最讲究“认真”二字的,在会议上落实了要办的事情,他们下来就雷厉风行地干开了。首先,和平农业社开始找亩产 7320 斤的“依据”,用的办法让我叹服不止:按小麦的颗数、穗数、粒数进行推算,先算出 1 斤小麦有多少粒,再算出一穗有多少粒,一颗有多少穗,最后算出一亩地有 1486200 穗,每穗平均 75 粒,可收 7560 多斤;然后,和平社组织整、壮劳力从全社 12 个生产队的麦地拉来了 14640 斤麦子(平均每亩 7320 斤),全部堆放那块所谓的“试验田”里,最后,向县委报喜,县委再组织所谓“验收”。紧随其后的就是各级党报闻风而动,《河南日报》、《人民日报》等报纸相继报道了和平社小麦亩产 7320 斤的消息,并由此吸引了全国 24 个省市的参观者,前后达 3 个月之久。 这下子河南西平县和平农业社出大名了,可以说是“和平大名垂宇宙”。傻帽的老外怎么也想不到中国的粮食产量竟然这么高,一时间引来不少虚心讨教经验的外国友人。苏联和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就曾专门来信,要求中国有关方面介绍西平县小麦“丰产”的经验。哈哈!因为没有看到相关史料,我不知道官方当时是如何应对的,想来是非常有趣好笑的。“卫星”放到了外国的天空,吹牛皮吹出了国门,吹向了世界,这可能是执政者当时始料未及的吧! 现在,我们改革开放几十年来了,和外面的世界同呼吸共命运,自然不会吹粮食亩产“卫星”的牛皮了,但大跃进的浮夸风是否就真的随风而逝一去不复返了呢? 参考资料—— 罗平汉:《当代历史问题札记二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12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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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16日学术促进会第二届“学促之星”表彰大会纪实
neudoctor 2013-5-17 22:51
2013 年 5 月 16 日学术促进会第二届“学促之星”表彰大会纪实 2013 年 5 月 16 日晚 9 点,学术促进会在办公室召开重要会议,会议主要内容:开展纪念学术促进会会歌《付出就有回报》获得版权证书一周年暨第二届“学促之星”评选活动表彰,并颁发获奖证书。此次会议由姜光华与李晓明主持。 主持人: 亲爱的同学们,(共同说)大家晚上好!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纪念学术促进会会歌授予版权一周年仪式暨第二届‘学促之星’表彰大会”。出席本次活动的有学术促进会会长张松博士,欢迎你,还有将要受表彰的学促成员,欢迎你们。学术促进会会歌《付出就有回报》旋律朗朗上口,歌词寓意深刻,已于 2012 年 5 月获得辽宁省版权局授予的版权证书。同时,为表彰和鼓励工作成绩突出、积极主动、踏实用心的学术促进会成员,在学促成员中树立榜样,使学促成员通过此次活动互相学习,增进了解,从而达到形成高效率整体,完善学促内部工作氛围建设的目的,我们特举办此次活动。今天的大会规格高、规模大,既是一次总结会、表彰会,更是一次动员会、鼓劲会,内容十分重要,请大家把手机调至静音或震动,自觉遵守会场纪律。 最后主持人隆重宣布“纪念学术促进会会歌授予版权一周年仪式暨第二届“学促之星”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本次大会共六项: 一、唱学术促进会会歌 二、学术促进会会长张松博士介绍会歌的相关情况 在 2010 年 7 月社会实践期间,在济南英雄山广场大家齐声高唱国歌、校歌等励志歌曲时,白丽丽提出我们学术促进会也要有自己的会歌,这一提议得到大家赞同和认可。在此后学促会会议上把制作会歌列为重要工作计划,广大成员积极响应并献计献策,先后出现李卓梁作词张松修改稿和刘林龙作词姜庆伟修改稿等版本。最后选用了刘林龙版本的歌词,该歌词凝练了学促会的文化信念,言辞豪迈端庄。王凤栾等为会歌的谱曲工作广泛联系外界朋友,做出了积极贡献。自 2011 年 5 月 9 日后张松对会歌进行了艰辛的谱曲创作过程,虽然他仅是个业余音乐爱好者,但凭着他对学促会的热爱和对音乐的激情,废寝忘食地学习乐理知识、虚心请教他人。先后多次成稿 → 开会讨论 → 修订,不厌其烦地修改,最终于 2011 年 6 月 24 日定稿。在此过程中,张松撰写会歌简谱手写稿,并输入电脑形成电子版初稿。期间,艺术学院李墨瑶同学对会歌简谱经行了最终的修订,协助作曲完成简谱定稿,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情操令人感动。姜庆伟在整个会歌制作过程始终起着主导和指导的作用,对歌词、曲调的定位多次提出修改意见。另外还有大量为会歌制作做出贡献的人士,这里不一一提及,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三、张松会长宣读《关于表彰 2013 年东北大学学术促进会第二届‘学促之星’的决定》,并向获得“学促之星”荣誉称号的十名研一的同学表示祝贺。 四、“学促之星”荣誉获得者上台领奖,张松博士为“学促之星”荣誉获得者颁发证书,并合影留念。 五、“学促之星”获得者发表获奖感言。 熊俊珍: 感谢学促,这几个月来,跟学促一起成长,学会了不少,相信学促会越来越好。 郑琰: 大家好,刚才熊俊珍说了感谢,我今天也觉得挺感谢的,也很感激学术促进会。从刚开始研一刚来的时候,看见学术促进会这个社团,就觉得这个名好大气,也觉得这个社团里应该是人才云集的地方,就抱着交朋友和学习,锻炼自己的心态加入了学促这个大家庭。从研一到现在,跟大家一起相识相知,到现在成为好朋友,我们也一起努力举办过不少活动,这些活动不仅锻炼了我们自己,也使我们更加了解彼此,让我们能够凝聚到一起。刚才大家提到推广会歌,我希望以后大家可以一起努力实现这个愿望,最后希望学促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之下能够发展的越来越好。 郭巨宝: 来学促已经近一年了,这期间穿插了很多事情,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什么事情都能克服。所谓“学促之星”就是学习促进,但是我觉得我个人方面还差那么一些,所以希望自己在未来的生活中,不仅在促进自己,也在促进周围的人,用现在的一个流行词就是“正能量”,希望自己更阳光一下,能带动周围的人。 钟慧祥: 我想用三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第一个词是感谢,感谢各位同学以及会长及各社团成员的支持和鼓励。第二个词是自豪,获得“学促之星”这个荣誉,这不仅仅是一个荣誉,更是对我们每个人工作上的肯定,我感觉学促近一年了,我看到了每个人身上的优点,这是我身上没有的。也很感谢学促让我参加社团联合会负责人培养,让我感受到大学本科生的朝气蓬勃,让我感受到了我在本科期间没有经历的东西,我也因此获得了“社团联合会优秀成员”的称号。第三个词是行动,我们应该将荣誉转化为行动,用实际行动来报答学术促进会。 赵玉祥: 很高兴也很幸运能获得这份荣誉,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参加的社团活动比较少,没想到上研究生的时候,遇到了学术促进会,自己感觉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自己也试着走进这个集体。给我的感觉就是学促是个温暖的大家庭,大家是非常知心的朋友,张松学长和马海杰学长给了我们很多的建议和教诲,值得我们认真学习,最后希望我们大家一起把学促发展好。 姜光华: 大家好,首先很高兴获得“学促之星”这个荣誉称号。回想起来,从去年十月份加入学促以来,已经有七个多月的时间,这七个月期间,我学到了很多,得到了成长,学会了举办活动的大体流程,学会了一些与人沟通的技巧,然后在学促深刻的体会就是,咱们每个学促成员对学促都是很上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有我很多需要学习的长处,同时,我自身也有很多不足,希望以后大家多多提出,我一定努力改造。最后希望学促能走的更远。 李晓明: 首先,通过学促,我认识了再坐的各位,包括很多优秀的学长学姐,我从他们以及你们身上学到了很多。可以说你们是我研究生期间除了本班同学之外最熟悉的一群人。通过学促举办的一些活动,虽然自己在活动中扮演的角色很少,但是加入其中就是一种收获。然后很感谢学长学姐对之前,尤其是研一上学期对我们的体贴和照顾,因为考虑到我们学业比较紧张,很多活动都是他们自己在做。同时也希望在我们迎来新一届的学弟学妹的时候能够像之前的学长学姐一样,做好表率作用。我觉得学促之星的获得是对我来说是一种激励,它激励我在剩下的一年里,在学促更加地努力。最后,我也坚信,在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学促能够越来越好。 董金霞: 拿到这个证书挺高兴,说实话也挺不是滋味的。我希望在这做好,但有时感觉自己的力量小。我希望学促越来越好,我也想融入这个大家庭。我想咱们社团应该有更多活动更多交流,咱们的心也会更齐,如果咱们的心齐了,我感觉咱们肯定会把学促办好。通过活动首先把咱们的心给聚一块,之后咱们会越来越好的。 靳姗: 拿着这个证书说实话心里真的很开心的,我觉得确实付出就有回报,我觉得学促反正咱本来留下的人不是太多,希望大家每个人都贡献自己的小力量,我主要贡献的小力量就是带着大家玩吧。 各位获奖者从自身的经历谈了在咱们学促的切身体会,感受到了学促大家庭的温暖。 六、张松会长讲话以及马海杰常务副会长讲话。 张松会长: 首先,祝贺各位获奖的同学,然后我简单总结一下学促的文化,学术促进会的宗旨是:促进学术交流,繁荣学术氛围,践行科学发展,实现科技转化;我们的会训是:知行合一,求实创新,团结友爱,真诚互助;我们的信念是:付出就有回报,诚信铸就未来。然后是会徽,会徽整体呈现的是“ XC ”形,就是学促汉语拼音的首字母,四个黄色的球体团簇在一起代表我们学术促进会的成员平等团结,共商会务,绿色代表学促人以构建和谐的学术氛围为己任,黄色代表阳光和积极向上,红色衬底代表在祖国的怀抱里, C 型缺口和内部四通八达代表我们广泛联系外界,勇于实践。希望以后开会,能重视我们学促文化的传承和普及。学促从 2011 年开始,连续三年获得东北大学“五四十佳先进社团”称号,这份荣誉是我们历届社团领导和成员共同努力的成果,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我相信通过社团成员的共同努力,下一届的评选,也会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学促的明天也会越来越好。中国梦是民族的梦,也是每个中国人的梦。学术促进会的梦想是早日建设成为全国性知名社团。这个梦想可能有点大,但是既然我们有梦想了,我们就要围绕这个梦想一起奋斗,期间肯定有很多艰辛,甚至是痛苦,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结果往往都是美好的。相信在全体成员的共同努力下,我们一定能够开创新的辉煌,争创学术促进会更加美好的明天! 马海杰常务副会长: 学促学员已经不像刚入会时候,坐在那也不说话,到现在大家能站在这个平台上,很好的表现自己,我觉得这个是大家的一个很大的进步,从你们身上我也看到了学促的未来。再一个就是接下来,大家在步入研二的时候,在迎接下一届新生的时候,大家就要成为骨干力量,把学促这个担子担起来,让学促走得更远。 主持人: 张松会长的讲话很具体也很重要,他提出了对大家的要求和殷切期望。同学们, 2013 年是我们学术促进会可大有作为的一年,也是在座各位可大显身手的一年。咱们学术促进会自 2011 年起连续三年获得东北大学“五四先进社团”,这是大家付出的回报。希望我们大家认真领会张松会长的讲话精神,积极行动起来,让我们在张松会长的带领下振奋精神,再鼓干劲,以实际行动投身于学促的工作中,为达到获得“五四先进社团” 荣誉称号四连冠目标而努力,为学术促进会能够成为全国性知名社团而奋斗! 主持人: “纪念学术促进会会歌授予版权一周年暨第二届‘学促之星’表彰大会”圆满结束。大家上前合影留念。 集体合影 撰稿人:熊俊珍 2013 年 5 月 17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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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纪实24日谈
热度 3 coalash 2013-5-5 10:24
到今天已经来到Perth24天,看了日历发现今天是立夏,换算到南半球应该是立冬了吧。Perth应该算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吧,summer in daytime, winter at night,晚上也就几度,中午最高应该有25度,不过这个时间基本在实验室或办公室。说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常年开通风设备,估计是换气扇,同时还有冷风,所以中午的时候那就是summer outside,winter inside。 前天和实验室的董老师闲聊,提到了澳洲科研人员的工资和经费等,感觉这个和国内有很大区别。 (1)大学里固定人员的收入仅有工资,由学校提供,且是按级别划分(表1),每个级别的最低工资每年会提高,表1中带标 ***是博士的最低工资。除此外,收入与项目多少,文章多少,名气大小几乎无关。所以,在大学里拿到教授以后基本就没啥动力了。不过,级别晋升时与项目、文章和教学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2)澳洲对高收入的税收绝对够狠,超过10w以上的部分,税率50%;所以教授和副教授收入的差别甚小。 (3)从我在的实验室来看,资助一般是两个来源,横向和纵向。横向经费多来自矿业企业,纵向来自政府。但澳洲类似自然科学基金的命中率很低,好像不超过5%,这个比国内要低得多。项目经费中最大的支持是人员费,支付给博后等一干人等的费用,一般可能占到项目的3/4,这个和国内来说是截然相反的。 (4)博后基本是一个实验室或项目的主要劳动力。 (5)实验室里每隔三周有一次seminar,每次一人,主要是介绍自己的工作进展。每个项目每周向老板汇报一次,其余人和老板讨论工作需要和秘书约时间。哈哈,这个和国内有巨大差异。 最后,说说Perth这个地方,西奥首府,周围都是矿,矿工的工资很高,据说一般的是10W起步,工作时间很有特点9+5,矿上待9天,家里休5天,工作期间的衣食住行,往返机票等均有公司负担;Perth周围是沙地,农作物基本从东部来,所以Perth的物价决定比悉尼高。公交的起步价1刀多,每天往返学校乘坐校巴,但是校巴仅在teaching week运行,嘿嘿,和实验室的朋友借了自行车,漫漫雨季即将来临,学校也要进入寒假了。。。,好在路上的风景还不错。 表1. Salary scales for academic position in 2012 Classification Point Per Fortnightly ​ ​ Annum $ Salary $ Associate Lecturer ​ ​ ​ ALA 1 58091 2227.13 ALA 2 61404 2354.15 ALA 3 64727 2481.55 ALA 4 68045 2608.76 ALA 5 70743 2712.20 ALA 06*** 73439 2815.56 ALA 7 76137 2918.99 ALA 8 78831 3022.28 ​ ​ ​ ​ Lecturer ​ ​ ​ ALB 1 82979 3181.31 ALB 2 86095 3300.77 ALB 3 89199 3419.77 ALB 4 92317 3539.31 ALB 5 95426 3658.51 ALB 6 98537 3777.78 ​ ​ ​ ​ Senior Lecturer ​ ​ ​ ALC 1 101647 3897.01 ALC 2 104761 4016.40 ALC 3 107870 4135.60 ALC 4 110983 4254.94 ALC 5 114091 4374.10 ALC 6 117207 4493.56 ​ ​ ​ ​ Associate Professor ​ ​ ​ ALD 1 122394 4692.43 ALD 2 126541 4851.42 ALD 3 130687 5010.37 ALD 4 134835 5169.40 ​ ​ ​ ​ Professor ​ ​ ​ ALE 1 157658 6044.40 ***Minimum salary level for PhD appointments ​ ​ ​ Subject Coordinator Point ​ ​ ​ ​ ​ ​ ​ ​ ​ ​ ​ Head of School Allowance (Rounded Up) ​ ​ ​ (Code 222S) ​ 15767 604.49 (Code 222NS) Dept ​ 7884 302.26 ​ ​ ​ ​ Dean's Allowance (Rounded up) ​ ​ ​ (code 104) ​ 15767 604.49 (code 104)NS ​ 15767 604.49 Classification Point Per Fortnightly ​ ​ Annum $ Salary $ Associate Lecturer ​ ​ ​ ALA 1 58091 2227.13 ALA 2 61404 2354.15 ALA 3 64727 2481.55 ALA 4 68045 2608.76 ALA 5 70743 2712.20 ALA 06*** 73439 2815.56 ALA 7 76137 2918.99 ALA 8 78831 3022.28 ​ ​ ​ ​ Lecturer ​ ​ ​ ALB 1 82979 3181.31 ALB 2 86095 3300.77 ALB 3 89199 3419.77 ALB 4 92317 3539.31 ALB 5 95426 3658.51 ALB 6 98537 3777.78 ​ ​ ​ ​ Senior Lecturer ​ ​ ​ ALC 1 101647 3897.01 ALC 2 104761 4016.40 ALC 3 107870 4135.60 ALC 4 110983 4254.94 ALC 5 114091 4374.10 ALC 6 117207 4493.56 ​ ​ ​ ​ Associate Professor ​ ​ ​ ALD 1 122394 4692.43 ALD 2 126541 4851.42 ALD 3 130687 5010.37 ALD 4 134835 5169.40 ​ ​ ​ ​ Professor ​ ​ ​ ALE 1 157658 6044.40 ***Minimum salary level for PhD appointments ​ ​ ​ Subject Coordinator Point ​ ​ ​ ​ ​ ​ ​ ​ ​ ​ ​ Head of School Allowance (Rounded Up) ​ ​ ​ (Code 222S) ​ 15767 604.49 (Code 222NS) Dept ​ 7884 302.26 ​ ​ ​ ​ Dean's Allowance (Rounded up) ​ ​ ​ (code 104) ​ 15767 604.49 (code 104)NS ​ 15767 60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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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大跃进纪实
热度 3 liwei999 2013-4-12 13:42
立委按: 上篇清明扫墓 提到大跃进饿死千千万万农民的后果,引起热议。现重发老爸的大跃进纪实,其中还记述了姑姑的惨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每读至此,悲从中来。回顾历史,比较共识的是毛发动大跃进搞极左,虽然初衷有发展经济、赶英超美的良好愿望,其饿死千千万万人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他对大跃进负有主要责任。据报道,河南和安徽饿死人最多,是极左的重灾区,这也与当时的省领导有直接关系。在执行层面,曾希圣的极左和辣手,严令不许逃荒,围追堵截,是安徽饿死人特别多的主因之一。逃荒,是千百年来,中原人民躲避自然饥荒的法宝,可当年安徽的人祸饥民连这条活路也被堵死了。从小就听过很多安徽人民对曾的 畏惧和 憎恨,今天查阅 曾希圣百科词条 ,却发现这位心狠手辣的老革命,后来也做了好事,为自己的错误/罪恶做过一些补偿。责任田制度据说就有他的一份功劳。可见,人非魔鬼,变成魔鬼往往有更深的原因在。让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去探讨这些吧,我们小民所祈望的,就是从制度上保证大跃进这样的极左运动永远不再发生。愿死者安息。 人生记忆:风雨几春秋 作者:立委父 六、悲惨世界 60年前后,中国出现了所谓“三年困难时期”(1959-1961),风调雨顺,广种不收,饿蜉遍野,此情此景,空前绝后。我们家竟有三人就此殉荒(两边父及小妹)。那是“三面红旗”在作祟,浮夸、吹牛、蛮干。“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农业上“深耕密植”,工业上全民办钢铁,漫山遍野小高炉,砸锅炼铁,劳民伤财,国贫民荒。目睹一幕:地耕深两米(一人深),撒种无隙甚至迭加,出苗像头毛,所收不及所种,“揠苗助长”,无出其右。 一切吃的都极为匮乏,难求饱腹,为了度命和生存,只得将每月国家配给成人的22斤半“粮”,以数学的方式,分到每人每餐,无论大人小孩,都按自己的定量,用碗从食堂打来,尽锅不尽肚,吃完了事。只有一岁多的儿子例外,他每月配粮8斤,但他要一日三顿稀饭,一顿一碗(油炒盐拌进去就有味了),也要半斤,这样每月要15斤,只得从大人那里“平调”补齐,才得以保命。 荒唐的“大跃进”,要求“一天等于20年”,“大干快上”,没日没夜,天天加班到夜12点后。耀桂也是下了医生班,丢下老小在家,也要去砸矿石(全民办钢铁),精疲力竭!再有,那空空的肚子如何抵挡得住?她常常在屋后菜地里摘几片菜叶来家熬点汤(有盐无油),给我骗骗肚子,她自己却不舍得吃。我们有时利用职务之便,找找当官的使点权,批张条子,才买些“米糠”,炒熟,拌进“一吹三尺浪”的稀饭里,也真管用,好了不少。 60年春,我在县血防办公室工作,一次与管农业的县长、区长几个人,去池州开省血防会议10天。那时外面一片荒,吃的、穿的、用的“全荒”,“省会”内部却米饭、富强面、猪肉包供应,外加每天配购半斤饼干、半斤酒、一包烟,十天下来,我增了5斤体重。烟酒我没要,拿回五斤饼干,一片也不少,儿子独享。 60年,我被选中去学X光,开创这一新科目,来到芜湖地区医院放射科进修半年。那还是全社会饥荒延续期,满目凄凉,“吃”成了人们不厌其烦的话题,所有的人都是“祥林嫂”。“基本生存”这第一需求不能满足,哪顾第二、第三......社会停滞了,人们呆板了,成天处在“无奈”的求生状态下。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就有从你咀上抢吃的,是当时特有的风景线。大环境下的我,当然不能幸免,我也曾为找一块大麦饼而拿着碗跑满街。政府号召“瓜菜代”,草根树皮也成了人们青睐的对象。一次耀桂抱着喂奶的老二来看我,从家里带来一斤多米,从地上找点树叉,拈几块砖头支个小灶烧一锅饭,算是一家人难得的聚餐。 人苦极了也想办法,61年我以医生这一特有身份,找县园艺场头批张条,买了一猪崽,又找粮局头批条买些糠,和徐师傅合伙饲养,五个月下来,长到100斤。一天晚上在他家宰了,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全部回家腌上,自产自消。从喂到宰到吃,全部在“绝密”下进行。我们俩家人的这点“优待”,就是七品官也望尘莫及。当时国家配给产妇的“标准营养”,是二斤“肉”。老二60年出生,我去食品公司买那配给的两斤肉,是浸盐透水的半边猪。半条猪呀,放在如今,绝对是不合格“食品”,焉能上餐?可见,我的这一智举,给俩家带来的何止口福,饥肠辘辘,救命清泉,民以食为天,至理名言! 59年春荒时节,父妹在家断粮断炊。无奈之下,父自己烧开水,昏倒在地,就再也没有起来,终年59岁。人的生命就这样脆弱,无病也能告终。那个时段类此事件,比比皆是,有资料说全国殉荒者达几千万。安徽是这场大跃进“人祸”的重灾区。家乡既无水、旱又无虫害,种粮的农村硬是饿死人。我们那个村子,那一春就死了好几十口。同住家里的有大伯、二姐一家,自身不保。哥在泥埠小学任教,家口带在身边,我在南陵医院工作,当时父妹主要由我赡养,几斤粮就能救老爷子命,却终成千古恨!(当时信息、交通也十分不 灵。) 说到妹妹,更是往事辛酸。妹妹名楠出生在45年,难产,先天不足,后天失养(奶水不够)。五岁时痛失恩妈,一个生存弱者,是我第一个牵挂的人,我也是她唯一依恋的人。她也命大,竟然捱到60年大荒!父亲走了,她跟谁?只有我,还好,耀桂识大局,顾大情,在食不果腹的艰难时期接纳了她,把她户口移入我家,并上了南师附小。但她的生活自立和学习跟班都差一层,我对她不胜呵护、照料,她对我倚赖有加。后因我来芜湖进修,不在她身边,又处在那个特殊荒年,困难尽显,她竟盲目出走,只身来芜寻我(她心目中的唯一救星)。身无分文,一个瘦弱女孩,在那个“人抢人食”的年景,乞讨无门。140里路程,多半会饿死途中。她居然一周后来到芜湖,昏倒在车站。我得知后接回,注射葡萄糖抢救,低血糖休克(饥饿、濒死)。休养几天后,我进修客居也困难,只得乘车送回南陵家中,继续原先的生活。然家已有一老二小靠耀桂一人支撑,何况那时,工作上“少活20年干革命”,生活上糊口度命也难,如何摆平?过不久,小妹故伎重演(当然她也是无奈之举),这次再没回来了!我骑着自行车,沿着南、繁、芜公路往返搜寻,音讯杳无,就这样,兄妹间无别而终,永恒遗憾!小妹苦难的15年短暂人生,留给我心灵的伤痕,无法抚平。 摘自: 《老爸 - 人生记忆:风雨几春秋》 第六节 【相关篇什】 磕山老家行 悲惨世界:大跃进纪实 清明后回老家给大跃进饿死的爷爷和姥爷扫墓 大跃进亲历见证人说(视频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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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宾热带雨林野外纪实-02
热度 4 huayongchen 2013-2-1 22:09
卫星接收器和它的守卫者 本来是想写一个纪实系列,每天都写的。呵呵,原来当每天精疲力竭的时候,才会觉得这是多么不容易。 第二天 7 公里的山路的确是个挑战,我还是安全的回来了,有了第一天的经历,第二天感觉好一些了,虽然衣服照样湿透,袜子又破了一双,脚上还起了两个小泡,回营地的时候还被淋了个透透的,不过最后的“享受”也是惬意的,可乐,炒面,炸鸡腿,真的是很好的享受啊。采样并不容易,由于我要求严格,又只采到 5 个样品,但观察到一些很好的现象,现场跟地质师们有很好的讨论交流,这是最惬意的部分了。 第三天是在山上的最后一天了,我们上午出去采样,下午参加了公司组织的新钻孔开钻祈祷仪式,他们请来了该地区的神父(菲律宾是天主教国家)和当地的副市长,我也有幸作为特别嘉宾一起参加了,希望上天给他们好运。由于有客人来,我们也要下山了,营地为我们准备了这里最流行的大餐“烤全猪”,我目睹了整个过程,还参加到烤制的过程中,其乐无穷啊,当然,吃起来我就找不到更好的词语形容了(最好吃的是脆脆的猪皮啦)。。。。之后营地还特别为我们表演了斗鸡,营地的厨师养了好几只好斗的公鸡(斗鸡是这里最流行的“体育”项目),让我挑了一只,然后开斗,真是激烈啊,这些公鸡很有意思,两个先在场子里转一圈,似乎是给大家致意,让大家先拍照啥的,不时还得意的叫上几声,然后突然两个就投入了战斗,拼得你死我活,如果没有专人停止它们,一般都会有一只以惨死告终,然后得胜的那一方就会将死鸡带回家去。我选的那只胜了,当然厨师还得留着他们,没让惨烈的一幕出现。 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雨林回到城市了,完成最后一天钻孔样品检查后就要离开菲律宾回广州了,短短 5 天时间,经历了很多新奇的事情,也满足了自己好久没出野外的愿望,而且挑战了自己。当然,也增加了自己对实际矿床勘查的经验,收获多多。 山雨欲来 彩虹时刻 我来烤猪 斗鸡 斗鸡获胜者 新钻祈祷仪式 烤全猪 热带雨林 雨林采样 野外小团队 营地 美丽海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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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莫言之二,梁·吴均《续齐谐记 鹅笼书生》
yue 2013-1-25 20:01
常艳的纪实比莫言的小说伟大得多,今天看了一个古代的魔幻小说,感觉也可以气死莫言。这个小说通常被称为“鹅笼书生”。难怪,维特根斯坦说,如果他遇上柏拉图,他将一言不发。还有好些谁说过,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换取和哲人的一分钟相处。 梁·吴均《续齐谐记》 阳羡许彦于绥安山行,遇一书生,年十七八,卧路侧,云脚痛,求寄鹅笼中。彦以为戏言,书生便入笼,笼亦不更广,书生亦不更小,宛然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 彦负笼而去,都不觉重。前行息树下,书生乃出笼谓彦曰,“欲为君薄设。”彦曰,“善。”乃口中吐出一铜奁子,奁子中具诸肴馔。 ……酒数行,谓彦曰,“向将一妇人自随。今欲暂邀之。”彦曰,“善。”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绮丽,容貌殊绝,共坐宴。俄而书生醉卧,此女谓彦曰,“虽与书生结妻,而实怀怨,向亦窃得一男子同行,书生既眠,暂唤之,君幸勿言。” 彦曰,“善。”女子于口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颖悟可爱,乃与彦叙寒温。书生卧欲觉,女子口吐一锦行障遮书生,书生乃留女子共卧。 男子谓彦曰,“此女虽有情,心亦不尽,向复窃得一女人同行,今欲暂见之,愿君勿泄。”彦曰,“善。”男子又于口中吐一妇人,年可二十许,共酌,戏谈甚久,闻书生动声,男子曰,“二人眠已觉。” 因取所吐女人,还纳口中。须臾,书生处女乃出谓彦曰,“书生欲起。”乃吞向男子,独对彦坐。然后书生起谓彦曰,“暂眠遂久,君独坐,当悒悒耶? 日又晚,当与君别。” 遂吞其女子,诸器皿悉纳口中,留大铜盘可二尺广,与彦别曰,“无以藉君,与君相忆也。”彦大元中为兰台令史,以盘饷侍中张散;散看其铭题,云是永平三年作。 我想把故事发给朋友,所以把原文翻译并轻微修改如下: 南北朝《续齐谐记 鹅笼书生》 南北朝时有人名叫许彦,挑了两笼鹅赶路,碰上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倒在路边,说是脚疼,恳请许彦把他装在鹅笼里。许彦以为是开玩笑,说“好”。年轻人钻了进去,没缩小,笼子也没破,和两只鹅坐在一起,轻轻松松,鹅也不害怕。许彦挑起担子,也不觉得重。 又走了一段,许彦停在树下歇息,年轻人从笼子里钻出来说“让我请你吃饭吧!”许彦说“好”。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盘子,放了各种菜肴。 喝了几回合酒,年轻人说,“我带了一个姑娘,让我把她请出来吧!”许彦说“好”。年轻人就从心里掏出一个姑娘,十五六岁,衣服华丽,长得漂亮,和他们来到一起吃喝。 过了一会,年轻人喝得沉醉不醒。姑娘说,“我虽然和他是夫妻,但是我讨厌他。我以前找了一个男子,偷偷带着。丈夫已经睡着,我想把他叫出来,求你不要说。”许彦说“好”。姑娘从心里掏出一个男子,年龄二十三四,也是聪明帅气。正和许彦聊天,年轻人好像要醒,姑娘从口袋掏出一架屏风,把年轻人围起来。年轻人叫姑娘一起睡。 男子对许彦说,“姑娘喜欢我,但不是全心全意,我以前找了一个女人,偷偷带在身上,我想见她一面,求你不要泄露!”许彦说“好”。男子从心里掏出一个女人,大概二十多岁,和他俩一起喝酒,谈笑玩耍。 过了很久,听见年轻人动作的声音,男子说“他俩睡醒了!”赶紧把女人放回心里。一会,姑娘从年轻人那里出来对许彦说“我丈夫醒了。”赶紧把男子放回心里,剩下她和许彦。 一会,年轻人起来了对许彦说,“小睡一会,结果睡了很久,让你独坐,很无聊吧?天晚了,我得和你告别!”于是把姑娘放回心里,把所有餐具放回口袋,除了那个二尺宽的铜盘子给了许彦,说“没什么感谢的,做个记念。”许彦后来做了委员长,有一次请总理张散吃饭,拿出这个盘子。张散看上面的铭文,写的是“公元二OO三年制造。” 拟 很早以前有座大山, 大山后面是个小花园, 花园中央是个池塘, 水的中央是朵白莲, 白莲中央爬只蜜蜂, 蜜蜂头上两只大眼, 大眼里面映了一片蓝天, 蓝天下面是个大草原, 草原边上有座大山, 大山后面是个小花园。 我妈心里是我, 我的心里是老婆, 老婆心里是孩子, 孩子心里是米奇。 米奇心里是玉米, 同观体2 从前有座山,山下有座花园,花园里有个池塘,池塘里面有朵白莲,白莲上面爬只蜜蜂,蜜蜂两只大眼,大眼里面映了一片蓝天,蓝天下面有座山,山下有座花园。 南北朝时有人名叫许彦,挑了两笼鹅赶路,碰上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倒在路边,说是脚疼,恳请许彦把他装在鹅笼里。许彦以为是开玩笑,说“好”。年轻人钻了进去,没缩小,笼子也没破,和两只鹅坐在一起,轻轻松松,鹅也不害怕。许彦挑起担子,也不觉得重。 又走了一段,许彦停在树下歇息,年轻人从笼子里钻出来说“让我请你吃饭吧!”许彦说“好”。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盘子,放了各种菜肴。 喝了几回合酒,年轻人说,“我带了一个姑娘,让我把她请出来吧!”许彦说“好”。年轻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姑娘,十五六岁,衣服华丽,长得漂亮,和他们来到一起吃喝。 过了一会,年轻人喝得沉醉不醒。姑娘说,“我虽然和他是夫妻,但是我讨厌他。我以前找了一个男子,偷偷带着。丈夫已经睡着,我想把他叫出来,求你不要说。”许彦说“好”。姑娘从口袋掏出一个男子,年龄二十三四,也是聪明帅气。正和许彦聊天,年轻人好像要醒,姑娘从口袋掏出一架屏风,把年轻人围起来。年轻人叫姑娘一起睡。 男子对许彦说,“姑娘喜欢我,但不是全心全意,我以前找了一个女人,偷偷带在身上,我想见她一面,求你不要泄露!”许彦说“好”。男子从口袋掏出一个女人,大概二十多岁,和他俩一起喝酒,谈笑玩耍。 过了很久,听见年轻人动作的声音,男子说“他俩睡醒了!”赶紧把女人放回口袋。一会,姑娘从年轻人那里出来对许彦说“我丈夫醒了。”赶紧把男子放回口袋,剩下她和许彦。 一会,年轻人起来了对许彦说,“小睡一会,结果睡了很久,让你独坐,很无聊吧?天晚了,我得和你告别!”于是把姑娘放回口袋,把所有餐具放回口袋,除了那个二尺宽的铜盘子给了许彦,说“没什么感谢的,做个记念。”许彦后来做了委员长,有一次请总理张散吃饭,拿出这个盘子。张散看上面的铭文,写的是“公元二OO三年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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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香港大学教授的交往纪实
热度 7 lqs321 2012-12-30 19:23
我与香港大学教授的交往纪实
1998 年我们这儿一位青年教师 ZSX (他本科硕士毕业留校任教)成功申请到香港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是当时港大地球科学系唯一地球物理学科 CLS 教授的学生。在学校时 ZSX 和我同在地球物理系工作,我们都对学术研究抱有很大的兴趣和热情,关系很好。他在港大 CLS 教授那儿读博士时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在他博士三年级前后的 2001 年下半年, ZSX 在他导师 CLS 教授面前多次介绍我的研究状况,推介我的研究成果,希望他邀请我去香港大学访问一次。由于我从事的“岩石物理学”研究方向和他的古地磁方向属于同一学科大类,所以他对我的研究成果比较感兴趣。他通过 ZSX 向我表示,希望我寄给他一些公开发表的代表性论文,然后评估是否邀请我作为访问学者正式访问香港大学。为此,我给他寄去了几篇代表我当时学术水平的论文。显然他对我学术研究成果感觉还好,决定 2002 年初正式邀请我访问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一个月,并支付我访问期间的所有费用。除了学术交流,他还表示需要商谈双方进一步合作研究事宜。所以我算是我们地球物理系(后来改成学院)第一位正式访问香港大学的学者。 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的 CLS 教授 1978 年大学本科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地理专业,然后赴美于 1978-1984 年硕士 - 博士毕业于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博士期间他师从世界著名古地磁学家 Walter Alvarez 教授(称小 Alvarez ),其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物理学诺贝尔奖获得者,我们称老 Alvarez 。老 Alvarez 还有另外一个科学贡献,他依据意大利古比奥地区一个地层剖面 K-T 界限(即 6500 万年左右)附近岩石中含有高浓度的“铱”(一种稀有金属元素),提出“恐龙绝灭”是由地外行星碰撞地球引起的观点。因为在地球地壳岩石中“铱”元素含量很低,而在地球表面发现的陨石中却检测出高浓度的“铱”,因此,他推测那个地区高“铱”元素含量应该来自地外行星。当然,关于“恐龙绝灭”成因机制解释存在多种学说和观点,老 Alvarez 提出的“行星碰撞说”只是观点之一。据 CLS 教授讲,当年求学期间,为了学到更多的科学研究思维方法,他经常有意跑到“老 Alvarez ”家与他聊天,领略大师的风采。 CLS 博士毕业后,在美国一个大学教了 10 年构造地质学。 1995 年香港大学成立地球科学系,他应聘回港担任港大地球科学系唯一一个地球物理学科副教授。香港大学原来沿袭英联邦高校教职员体系,地球科学系只有 1 个教授编制,后来由香港科技大学率先转向美国大学教职体制。现在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已经有了包括 CLS 在内 5 位教授。他是一位土著香港人,一口粤腔,对人很善良、热情和真诚, 是一位深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 2002 年 1 月 27 日 -2 月 27 日我正式访问香港大学,期间我在他的岩石磁学实验室测量一些样品(见下图 1 ),随 CLS 教授组织的香港地学爱好者前往与深圳隔海相望的“东平洲”岛地质考察,也多次参加 CLS 教授课题组的学术活动。还应邀在地球科学系做了一个题目为: Magnetic response of geochemical process above oil and gas reservoir (油气藏上方地球化学过程的磁响应)学术报告。 2004 年 7 月 5-9 日我们还一起参加在新加坡召开的第一届亚洲地球科学协会年会( Asia Oceania Geosciences Society, AOGS) 和第二届亚洲太平洋水文和水资源 (Asia Pacific Association of Hydrology and Water Resources, APHW) 会议,并作报告,期间我结识了多位国际岩石磁学研究领域同行。 2005 年他还邀请我出席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成立 10 周年纪念学术活动。这一系列合作活动使我们之间建立了深厚友谊,为我的学生前往香港大学学习和交流提供了很大便利。我充分利用这一便利条件,对于愿意做科学研究的学生尽量争取首先安排去香港大学学术交流和访问(因为旅费负担较轻,在港费用一般由 CLS 教授承担),感受一下世界名校的学术氛围。例如 2001 年开始实行硕士研究生学费自费(只有免试生和每个专业入学考试前几名才免学费),当年我的 2 个研究生中公费和自费各一个。自费生 LHX 同学家境贫困,第一年政策规定可以从我科研经费中支付学费(当时学费是 3000 元)。第二年不能从科研项目中支付学费,我就请 CLS 教授邀请她去港大 2 个月协助测试岩石样品磁性(包括她硕士论文样品), CLS 教授每个月支付 6000 港币费用。回来后她用节省下来的钱支付了第二年学费,由于她成绩优异, 2 年就提前完成硕士论文毕业参加工作。 2003 年我的两位博士研究生均安排到港大学术交流 2 个月(其中一人费用由我科研费承担)。即使是 2004 年硕士生 FYY 时间非常紧迫,我还是安排她去了半个月,因为当时她考取了北京大学博士研究生。 CLS 教授还参加了在我们学校举行的国际学术会议,并应邀为研究生做了一场题为“研究生学习 - 人生最重要的选择”报告,受到学生欢迎,并接受由学校颁发的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地球物理系兼职教授聘书。我们合作发表了多篇学术论文,我记得他曾说过:一篇国际专业主流刊物学术论文当素材准备好后,从开始写作到定稿准备提交,期间大概要修改 50 遍。在目前他个人网页上公布的 11 篇选择性论文中,有我和学生 YT 博士的 4 篇重要论文。由于教学成果突出, CLS 教授获得了 2010 年香港大学教学大奖,奖金 20 万港元。当年他顺访武汉时说这个奖金可以支付我再来香港大学进行学术交流的费用(见下图 2 )。我庆幸自己能碰到香港大学 CLS 教授这样的知心朋友,祝他幸福快乐。 1、2002年2月15日博主在CLS教授实验室 2、2010年3月11日在武汉ZSX教授(右)宴请CLS教授(中)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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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场夏点兵-第三届全国大学生光电设计大赛纪实
热度 1 physicsxuxiao 2012-12-28 17:00
沙场夏点兵-第三届全国大学生光电设计大赛纪实
(1)接队伍 话说光电大赛在第一阶段为理论方案评审。我校全部落选。老C说不行:“丢人,以后光电专业还办不办了?”跑去组委会争取,给了四支队伍的的名额。 作为老老师,我们一般把带队和指导机会给年轻人。 当然,这是个冠冕弹簧的讲法。象这种比赛,不搞普奖,所有奖项只能覆盖决赛队伍的一半,要求甚高。如果年轻人带队,出去输了,我们可以说他经验不足;赢了,我们可以说,一个小比赛嘛,没啥。但是要是老老师自己带队:赢了,小比赛,算啥?输了,。。。。丢人啦! 学生们在比赛前一个多月找到了我。作为专业教学负责人,我也没有太多理由推辞,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组成为两女一男。而这男生呢,声音细小头发长,又穿花村衫。所以三个人往一块一站,我就有点哆嗦:要带娘子军出征了。 队长来自材料学院的光电专业,是个文静的女生,单名一个“雷”字,够威!而另两位都是我们专业的,女生唤着“晓琼”,男生唤着“冬晨”,听起来文雅而浪漫。三人组合,给队伍起了个时髦的名字:“窃听风云”。 我拆了拆字,观了观天象,掐指一算,五行OK,可以出征。 (2)备战 所谓“窃听风云”,当然是要窃听了。为了让大家读起来好玩,我还是稍微介绍一下连文科MM都能懂的技术。 激光窃听起于由前苏联的 Léon Theremin在1947年发明的利用红外光进行窃听的技术。现在发展到据说在1公里外,通过将红外激光束打在要偷听的屋子的玻璃窗上,就可以窃听。 现在各种便宜的窃听装置也满街都是。但是,要达到比赛效果,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前期各参赛队的理论方案,我后来才知道,五花八门怎么想的都有,将各种近年来才出现的技术都考虑了。 但是比赛就是比赛,要求参赛队用输出功率小于10mW的激光,偷听30米外的屋子里的声音。激光是打在窗户上的,窗户关闭。声音由屋子里的喇叭发出,读音来自语料库的标准数字和字母读音,其排列随机,声音大小可调,从最高80dB向下调整(到80分贝时,外面虽然听不清,但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声音)。参赛者听到的音量越低,得分越高;另一方面,为了增加比赛难度,要求通过测量两扇窗户上的回波信号,来给声源定位。参赛者定得越准,得分越高。听音和定位的得分各占50%。 队员们先给我看方案,是从网上抄来的,主要是用来做普通的物理实验的,肯定谈不上创新,实际上也达不到效果。开始变方案,使用干涉技术到系统中。 队员们开始用功,不料中途出了变故。晓琼非要去面试上海光机所的硕士研究生。现在为了抢生源,中科院各个所都是学生还没考硕士,就先面试。说是如果学生免推上了,或者考上了,就不用再复试。 到比赛前25天,晓琼才回来,进度已经拖了好大一节。但是,孩子们还是用功,吃饭睡觉都在实验室里。有时候到他们旁边,也有股臭味,两个女孩也搞得脏兮兮的。 夜以继日,终于在比赛前两天,带齐了七拼八凑的设备,踏上征途。 (3)旗山 途中,就看见各路人马扛着各种武器奔赴赛场-福州师范大学的旗山校区,那真是: 落地架、山地架、一架更比一架重; 小提箱、大木箱、一箱胜过一箱长。 列位看官一定好生奇怪,这些人为啥带了这么多武器?且看下图: 实际上这里有个讲究,探测讲个信号稳定。信号咋稳定,就要求你发出激光信号的仪器要稳定,探测器要稳定。要稳定,就要放得稳,所以越稳的架子越占便宜。光学,可是个精密活儿,所以为了精密,其支撑,难免厚、重、大。 现在来谈谈赛场。这福州师范大学颇费了点思量,室外赛场,把位置选在了旗山风口上。旗山,顾名思义,风小不了。风雨不定,明显增加了比赛的难度和趣味性,稍有不慎,你会在监听中听不到信号,而是风雨声;二则福建的队伍早在此做了全省预赛,明显有主场经验。 那有趣的风雨,给大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难度: 各个队伍正在阳光下训练: 来了一场大风,然后: 然后,来了场雨: 所以,大家非常高兴,说是不用比了,抽签决定名次算了: (4)赛前花絮 (A)杂牌军 训练中,浙大有支队伍没有指导老师,奇怪ing,过去问。他们答道:“有指导的是嫡系,我们是杂牌。”我安慰道:“张灵浦是嫡系,但是照样输给土八路。” (B)特殊武器 长春理工特殊武器如下图。其优点是遮光好,杂光干扰小;坏处是,一有风摧草动,纸筒子就晃个不停,所以主要是用来听风。 (3)赛前准备 风雨大,队伍多,比赛只好定在晚上7点开始,据说是因为雨停了,风也小些。 所以大家开始在等候比赛的教师里开始准备: (7)比赛 比赛过程老师不准进入,学生们先进现场测试,然后到数据处理室处理数据,总共可用时间45分钟,最后上交监听记录报告和录音。 由于本组有两个女孩子,所以到达比赛现在后大家后,大家手忙脚乱,接了好多拖线板,用了15分钟才把系统架好。 监听过程中,监听设备控制失误,耳麦没了,大家只好通过电脑上的波形判断,是否有足够清晰的声音。 比赛至30分钟,进入处理室,程序处理效果不好。晓琼决定一试,现场改变电脑计算程序,用8分钟改程序。7分钟记录,记录到了70分贝的数据。但是,由于过于紧张,在记录纸上没有把听不清的音跳过去,结果记录后面部分顺序有误,影响了得分。最后记了监听成绩,而定位成绩由于正确字符不够而未记。 比赛现场一大堆零分的。所以,无论如何可以得优胜奖了,同学们有些开心地回到准备场地: (8)赛后花絮 长江大学的同学在我们后面比赛,非常认真地听完我们队员的介绍,然后总结经验,在三角架上绑上水平加重,结果非常好地在现场听到了60分贝。当他们进入处理室,才发现,根本没录任何声音!负责录音的同学立马崩溃,跑出去了。他们的带队老师花了两小时才把他找回来。 (9)总结 别的总结都是官话。只有一点让我映像深刻,那就是获理论奖的同学在实际比赛中鲜有获奖者,这其中有北大和武大都未在实测中获奖。可见现在的教育所面临的巨大问题。 顺便补充我校另一个参加了比赛的队伍的照片,他们当时是二年级同学,还有可能在以后的全国比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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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韩流水记录系列:婚礼纪实
热度 1 ruimouse 2012-12-3 15:27
忙忙碌碌的2007年以我的婚礼作为了尾声。 腊月16晚上飞到北京, 腊月17晚上坐上了回婆家的列车, 腊月18到家,稍作休息, 腊月19忙着婚礼的准备, 腊月20正式成为了新娘,当天似乎过得有点快,来不及体会那份幸福,仪式就已结束。嫁人啦! 原本以为婚礼进行曲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之后的几天依然还在忙碌着,按照当地风俗,老公忙着送礼物给各家,上喜坟,等等,我忙着迎接来家里的客人。 一忙就到了年底了,过年了!第一次在山东过年,风俗的确是不同啊! 晚上全家包饺子,但是不能吃,要在初一的凌晨吃。 初一的早上,需要很早就要起床,用桃木水洗脸,等着放鞭炮, 这里的鞭炮值得一提,威力介于我们那里的鞭炮和二踢脚之间,所以家里放炮的时候,我和老公,小姑子,小叔子都是躲在屋里,捂着耳朵,公公(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呵呵)在院子里放炮。 放完鞭炮之后,赶紧要拜天,拜灶王爷,磕头。本来在家里都没有这些说法,好多年都没有磕头了,突然之间还真是弯不下腿啊,呵呵! 之后要赶紧吃饺子。刚放下碗筷,就要出去拜年了。天还灰蒙蒙的,街上的人已经是很多了,大家都一起拜年,成群结队的,浩浩荡荡。 按照当地说法,我是新人,今年不需要出去拜年,所以就在家里接待客人了。来的客人们都是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婚礼录像和我们带回来的相册。结婚的时候并没有请很多的人,都是至亲。所以大家都想来看看两个博士的婚礼办得如何。嗬嗬!成了主角啦! 2008年注定是忙碌的一年, 初一我们就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初二刚下车就转到了北京到呼和浩特的K89次, 初二晚上哥哥到呼市接到了我们, 终于在初二回到了娘家,好好睡了个觉。 初三到初五的三天,忙着打电话请朋友,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做的准备事项,无奈我们那里的商店都要在初八以后开门,做头发都没有地方。 初五晚上,我们举办了晚宴,邀请了亲朋好友们,我的几个好朋友携夫人都到了场,加上请来的乐队,也是热闹非凡,好多人都喝醉了。 初六一早,我就去做头发,化妆。结果整整弄了一个上午。 12点了,赶到了婚礼酒席的现场,例行的仪式,讲话,敬酒,照相!忙得一塌糊涂。 初八离开娘家返京,稍作休息。 十一凌晨告别老公,返回汉城! 综上所述:结婚是一件让你快乐而耗神的事情!想得容易做起来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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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全国复杂网络学术会议纪实(CCCN‘12)纪实
热度 1 libing 2012-10-15 15:21
2012年10月13-14日,第八届全国复杂网络学术会议(CCCN‘12)在南京举行,主办单位是东南大学、南京邮电大学、中国工业与应用数学学会,协办单位是香港城市大学、红河学院。 会议地点在南京中央饭店,是一幢1929年建立的文物建筑,交通很便利,靠近地铁口,宾馆设施也不错。 去年第七次会议在西南,今年到东南了。大会主席陈关荣老师风采依旧,大会负责人曹敬德老师的辛勤工作让本次会议得以成功举行,非常感谢。 大会报告非常紧凑,很精彩。报告人既有老专家,也有80后的年轻人,都反响热烈、粉丝多多。 会议注册了300人,但是来了400多人,不仅座无虚席,站位都很紧俏,应该是历届会议最火爆的一次,盛况空前啊。 再次感谢会议举办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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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首篇:转载】《瑟谷学校》(现实中的乌托邦式教育案例)
realms 2012-10-14 14:59
——译序 美国教育考察纪实——瑟谷学校 丁凡(译者) 我之所以会到瑟谷学校参观,说来是有一些渊源的。 瑟谷学校(Sudbury Valley School)是美国第一家“自主学习学校”,至今已有三十年历史。仿效瑟谷而成立的学校,共有十八所,散步全美各地。 什么是自主学习学校 有人称自主学习学校为“无结构学校”,因为瑟谷没有任何课程、没有上下课时间、没有任何学科要求。看在外人眼中,学生们似乎整天就只是玩耍。 我跟瑟谷的关系,始于一年前。小女儿莹莹转学到位于鸟来的种籽学苑——台湾唯一的自主学习学校。住在美国的大姐正好看到《今日美国》报上一篇介绍瑟谷的报道,便寄来给我。一看之下,才知道除了英国的夏山学校之外,还有这么多想法类似的学校。 经过初步联络之后,我开始与瑟谷的人互通电子邮件,订购了他们出版的书籍和录影带,找了远流出版公司谈版权,接着便开始着手翻译。了解得越多,兴趣越大,于是有了亲自去参观的念头。瑟谷的人很热情地一口答应了:“平常我们是不随便让人参观的,你不同,来吧!可是记得,要像墙上的苍蝇一样,安安静静地,不要问一大堆问题。学生们快被烦死了,访客总是要问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件事?学会认字了没有?整天玩耍不会无聊吗?请尊重他们,不要拿他们当动物园里的动物。” 于是我带着女儿由台北飞到波士顿,转了三班火车,再叫了辆计程车,终于来到瑟谷。十一月正是秋凉时节,满山的叶子全是各种深浅不同的黄与红。瑟谷的校区不算大,十英亩的地,一幢古老的两层建筑。另外有一座谷仓、一片小湖、一座小桥。大大小小的孩子进进出出,打球的打球、聊天的聊天。这里不像学校,倒像是一个大家庭。 找到了和我通信的明西。寒暄之后,她带我去挂好大衣,四周转了一圈,便放我“自主参观”了。这里的人,非常重视人的独立性,对学生如此、对访客也如此。没有人给我做简报,没有人领着我参观,没有人问我要做什么。他们觉得,不论大人小孩,都要为自己负全责。每一天的日子要怎么过,完全是由本人决定。 东问西问之后,辗转找到了小书房中正在开会的一堆人。十来个人之中,一半是大人,一半是十六、七岁的大孩子,正在讨论要买什么样的烤箱。桌上摊了一堆资料,气氛温暖和善、轻松自在。偶尔有人探头进来看看、坐一坐又走了。似乎,他们的会议不但全面开放给学生参与,而且不在乎任何人的来来去去。每个在场的人都可以发表意见——有人主张买大烤箱,可以为全校一百八十八个学生烤鹅,也可以办大型义卖募款;有人主张要买宽的烤箱,可以让两、三个人同时使用上层的火炉……规格、价格、品牌、用途,都一一讨论过。最后由“烹饪委员会”的成员投票决定。这些成员中,有五位大人、两位大孩子。 选好烤箱之后,烹饪委员会又决定由学校出一半的钱,剩下的五千美金分四年募款摊还。大家热烈讨论如何举办义卖;烹饪社如何准备每周一次的午餐;午餐应该卖两块还是一块半;卖午餐的目的到底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训练学生……。 最后谈到烹饪社使用厨房是否需要缴费的问题。学校经费短绌,只有部分人使用厨房是否公平;电费分担、烤箱折旧……都一一提出来讨论之后,决定每次使用新的大烤箱要缴两块钱美金。收钱的人很快选出来。散会。 瑟谷的老师不叫老师,叫做“工作人员”。他们没有校长、没有主任,只有分工合作。每一个委员会的成员都是自愿的,而且是大人小孩都可以参加。参加的条件只是要准时出席各委员会的会议。缺席不到的委员,自然丧失他的投票权。所以每个人对于自己关心的议题,便会热心参与,以期运用影响力达到目的。在这里,四岁到十九岁的孩子,全都拥有与大人同等的参与权和投票权。只是年纪小的孩子,很自然的比较不关心学校的行政作业,所以委员会里多半仍是大人和大孩子。 紧接着是每天早上十一点开的学生法庭。负责的是一位大人和五位大孩子。被“控告”的孩子们陆陆续续的进来,办完事又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两个钟头内,总共处理了十几件“案子”。程序大体相似:被告走进来后,有人宣读他的“状纸”,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多半的人直接承认犯规,在状纸上签名认罪,由法庭宣布罚则内容,肯接受的话就再次签名同意,案子结束。有的人不服控告,会为自己辩解,这时候就要找来证人,多问些问题。有误会的,谈明白也就算了,不一定要罚。罚起来也不算什么:在沙发上跳来跳去,以致沙发寿命缩短的罚美金一元;弄坏别人玩具的罚赔玩具;画玩图画不收拾干净的罚三天不准使用美术教室;骂人的罚三天不准和被骂的人玩耍;被罚了却不遵守罚则的续罚三天;屡犯不改的转送校务大会裁决……。每周一次的校务大会显然比较严格。曾经有人连续八周被转送校务大会,最后校方不得不勒令退学。 “学生法庭”一词,或许听起来很严厉,但事实不然。整体气氛是友善、轻松的,罚则也都颇为合情合理。碰到屡犯不改的人,大家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只是明白地说:“这是你第四次犯同样的校规了,你懂得要收拾看完的杂志吗?你知道要放回原来的架子上吗?下回会记得了吗?”碰到年纪小的孩子,大家的口气明显的调整得更温和:“这样说,懂不懂?不可以在那里吃东西噢,下次注意噢,好不好?” 有个十岁男孩被控告踢人,很不服气地反控对方一直骂他是臭蛋。法庭找了证人来,证明所言属实之后,跟他说:“不管别人是否有错在先,你踢了人就是不对。你可以控告他骂人,我们会处理。你选择私了,就变成你有错。现在我们无法罚他,因为你没有提出控诉。我们必须罚你,因为他告了你。这样子说,你服不服气?”男孩子有点不甘愿地点了点头,法庭决议给他一个警告:“你来瑟谷一年了,这是第一次被控告,可见你平日行为良好。又有证人证明你是被激怒了,所以只给你一个口头警告。但是请记得,下次有任何人让你不舒服,不要自己私了,要拿到法庭上公断,否则下次不会只是一个警告,我们必须罚你了,懂吗?” 另外一个小男孩被“谷仓整理委员”控告不扫地。两边争执不下到底是不是该他扫地,法庭当下朗读清扫规则:“这样子懂不懂了?下次轮到你扫地,你不能再说你不知道,因为今天我们都谈清楚了,对不对?好,请谷仓整理委员另外给他排清扫日期。”那位十岁的委员仍然不太服气:“我就不信他不懂,怎么可能不懂?我以前解释了又解释!”法庭马上制止他说下去:“我们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判断他以前到底懂不懂,这件事只有他知道,无法被证明,我们无法决定要相信他还是不相信。我们只能同意,今天之后他是懂了,因为今天把一切当众说明了,对不对?下一次再有问题,我们才能秉公处理。这样子能接受吗?”终于得到双方同意,画押结案。 大家鱼贯出了小书房,到餐厅吃午饭。瑟谷并没有规定的午餐时间,谁饿了谁吃,没有人管。有人喜欢走个二十多分钟到校外订比萨饼、有人吃泡面、有人带三明治……我拿出一大包雪饼请他们吃,一时之间,整个餐厅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其中一个大孩子说:“这不是日本字吗这是日本食物吗?”他到过日本,有一些接触。 我说台湾颇受日本影响。另一个孩子接口:“对,因为台湾和日本很靠近对不对?”我心想,不错呀,竟然没有像一般美国人把台湾当成泰国。 小的孩子想知道我飞了多久才到,大的孩子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瑟谷的、为什么要来访问。大人则对种籽学苑充满了好奇。一谈之下,才发现我们所面对的问题是如此相似。家长的质疑、对老师的不信任、经费短绌、薪资有限、法源困难……虽然他们已经历经三十寒暑,但是创校人之一——汉娜仍是不断摇头:“难啊!家长们给的压力极大,要求极多。很多人是因为孩子在体制内待得不太快乐,才不得不来这里。来了之后好不容易快乐起来了,就又要他们学这个学那个,干扰马上来了。” 既然家长在校务会议中也有投票权,不同理念的家长会不会导致学校分裂呢?“有啊,头几年里,每一年都走掉一大批,待下来的全是忠实信徒。不过新加入的家庭倒不一定,有些也是无法认同我们的作法,但是因为学校历史久了,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文化传统,好似有了自己的生命,不轻易受任何人的影响。” 这样自由的学校,会不会吸引一大堆无法适应体制教育、或是有心理问题或行为问题的学生呢?“会呀!但是他们一旦来了瑟谷,便必须遵守瑟谷的规矩。我们不去处理他们的家庭问题或心理问题,只管他们在学校的行为。但是因为我们真正尊重他们,孩子们也会相对的尊重学校。我们看不到暴力、看不到破坏、看不到偷东西,只有一些小小的犯规或摩擦。” 到底是怎么样的教育理念,驱使这群人不畏艰难、不计薪资地坚持下来呢? 瑟谷的教育哲学植基于对人的信任。亚里斯多德说:“人生而好奇。”瑟谷认为儿童天生好奇,只要给他一个学习环境,他就会学习——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学习。体制中的教育,一律要求孩子在某个年纪做某些事、以某种特定的方法与速度学习某些被公认为重要的学科。瑟谷相信人都是不同的——不同的个性、不同的兴趣、不同的方法、不同的速度、不同的人生目的——他们完全尊重个体自决的权利。他们信任由孩子自然发展,孩子才能成就最真实的自我,才能避免扭曲的人格。为了让孩子自然发展,他们不排任何课程、不做任何要求,他们等待孩子们主动表示要学什么,大人只被动反应。 许多孩子自己学会认字,完全不找大人帮忙。他们有时候找别的孩子帮忙;有时候自己找书看;有时候学校资源不够,就会找外面的专家解答疑问。想学手艺的人找师傅当学徒;想上大学的自己念参考书、准备入学考试。那么全校十位老师都在做什么呢? 新来的老师最难以适应的就是没有任何明显的“工作”要做。但是说他们闲着也不正确。与我谈话的时候,所有的大人都是来来去去的:为一个六岁小女孩贴绷带、为一个八岁小男孩上数学课、开小组会议、接电话、学生来邀他打球、一个十五岁女孩缝衣服有了困难来搬救兵……学校是一个流动的生命,随时有状况需要处理。瑟谷的大人是支撑学校的骨干,他们的工作是维持学校的运作,让孩子拥有一个安全、温暖的学习环境。其他的一切,全都要看孩子自己了。 多半的人会怀疑:成效如何呢?如果不要求小孩子学习,他就不会学习,那他将来怎么办呢?以瑟谷的经验来看,这些似乎都是多虑了。虽然没有人管,孩子们或早或晚地会自己学会阅读,一般在八岁左右学会,最早的五岁、最晚的十二岁。孩子们到了十一、二岁便会想学算术,一般可以用半年的时间,每周上两堂课的速度,学完小学六年全部的数学内容。想上大学的孩子,大约花半年猛念入学的参考书,都能申请到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大学。其中许多人进了一流大学。 瑟谷的学生都显得有自信,他们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兴趣、了解自己的能力、了解自己要什么……他们独立自主,懂得解决问题。这些能力都不是书本中学到的,但是这些能力都是他们将来面对人生时最大的资产。我们习惯了不断地灌输各种知识给孩子,结果呢?吸收不了的孩子自觉是笨蛋、吸收得了的孩子自以为优秀,但是谁也不会真正知道怎样处理人生。 在美国这样一个民主、讲究自我、鼓吹独立的社会中,瑟谷的生存仍然显得困难。而在台湾这样一个社会里,当自由与放任不分、民主与暴力相结合、人与人之间鼓励相互依赖时,种籽学苑的生存更形艰辛。羡慕夏山的人很多,有勇气实现学习自主的人很少。这倒不要紧,毕竟人生的选择是多样的,我们并没有打算把每家学校都改造成种籽学苑。我只担心,我们的社会是不是已经成熟到能够容许不同的声音存在?是不是能够欣赏不同的教育理念、不同的做法?还是一方面要孩子独立自主,一方面又视自主学习为异端邪说呢? 瑟谷的三十年历史、十八家继之而起的自主学习学校、瑟谷的数百位毕业生都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自主学习可行。也许不适合全部的人、也许很困难,但是我们衷心盼望有个机会证明:别人能,台湾也能。 ——前言 不用申请大学 已经没有面谈机会了! 十二月了,每一个想进康州中城卫斯理杨大学的高三学生都早已提出申请,安排好面谈时间。等到十二月再申请已经太晚,更别提安排面谈了。 但是丽莎可不管这些。每天早上九点一过,她就给卫斯理杨大学的教务处打电话。每天早上,秘书接到丽莎的电话都说:“没有办法,没有面谈机会。”很快的,丽莎的声音和丽莎的决心在卫斯理杨的教务处都出名了。她和这些人不断地聊天、恳谈。一周又一周。 他们问她:为什么没有及时提出入学申请?她回答:有啊,可是不是卫斯理杨呀!她在别处的申请都早早完成了,可是直到现在才有朋友和老师告诉她,卫斯理杨大学会是最适合她去念的学校。她去看过卫斯理杨校区,和那边的学生谈过话,觉得真的很合适。卫斯理杨正对她胃口,速配得很,她相当有把握。不管申请会不会太迟,她都要申请。她要卫斯理杨的人也了解这一点,给她一个机会让他们了解她,了解她和学校有多么相配。 丽莎明白她必须要有面谈的机会。他们必须直接与她接触,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当然,她也像别人一样,写了自传、填了表格。但是她的个人资料有个与众不同的弱点。 她的申请表上没有成绩、没有分数、没有课程学分、没有评量。这么多年的学生生涯,却没有一点学习成果的记录。 丽莎是瑟谷学校的学生。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学会了一切要靠自己。 一月八日。 “有一个人取消面谈了。你下个星期二早上九点能不能来补位?招生主任会亲自见你。” 大好的消息! 当然她会去,下个星期二也好、任何一天、任何时候也好,她都会去。 她到了卫斯理杨的教务处。每个人都转头看她。这就是那个永远不肯放弃,一直打电话来的女孩子。他们对她微笑,温暖地欢迎她。主任已经在等她了。 她走进主任办公室,进行十五分钟的面谈。别的学生等着轮到自己。十五分钟过去了,丽莎没有出来。半个小时过去了。四十五分钟过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一个小时后,主任和丽莎笑着走出来了。他们走到丽莎的母亲面前,主任说:“我希望丽莎会决定来这里上大学,我认为她和我们很相配。” 她的申请被接受了,她的面谈成功了。十二年的瑟谷教育,凝聚成一股强大的人格力量,使丽莎完满达成任务。她收到卫斯理杨大学的入学许可。她接受了。 每一位想升大学的瑟谷毕业生都有相似的遭遇。他们通通上了心目中的第一志愿。许多学生是被大学主动网罗的。他们全都没有成绩单、没有修标准课程、也没有推荐信。 但是他们拥有更多。他们有内在力量、他们了解自己、他们有决心与毅力。每一次有学生申请大学,对方都会奇怪:“瑟谷学校是怎样一家学校?为什么他们的毕业生会这样好呢?” 这本书便是描写这家前所未有的学校。我们参考了许多先哲思想,融合了古老与现代的精神,最后汇聚成一股新的力量。 通过这本书,读者可以大略看到个人主义、个人自由、民主政治的精义。这些都是美国的立国精神,都是我们的根。 ——1、数学 第一篇 自主学习 提要:何谓“无障碍学习”?就是让学生自己决定想学什么、想学多少,不要强迫他学习他不需要或不想要的东西,让他拥有自主学习的自由。1862年李奥·托斯托也公爵在他的《教育与文化》一书中便写道:“即使是一世纪之后,我也怀疑这种学校能否存在。不太可能……一百年后,自主学习学校也不可能建立。”但是瑟谷学校打破了这样的怀疑,它在1968年创造了这样的传奇,成立了美国第一家正式立案的“自主学习学校”。 第一章 数学 我的面前坐了十来个小孩,有男有女,九岁到十二岁。一星期前,他们要求我教他们数学。他们希望会加减乘除和其他算术。 他们刚来找我的时候,我说:“你们并不是真的想学数学吧?” “我们要,我们真的要!”他们回答。 我坚持:“你们不是真的要学。而是你们的邻居朋友、你们的父母、你们的亲戚要你学的,你们自己宁可做别的事,像是去玩呀什么的。” “我们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们要学数学。教我们,我们会证明给你看。我们会做功课,我们会很努力、很认真!” 我不得不相信他们。我知道一般学校都用六年时间教算术,我也知道过了几个月他们就会失去兴趣。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他们非要不可,我则毫无信心。 可是我错了。 我的最大问题是找一本合适的教科书。我以前参与过“新数学”的编写工作,但是我越来越痛恨它。当初编写的时候,我还很年轻,属于甘迺迪时代的产物。我们信心十足,毫不怀疑自己,脑中充满了抽象逻辑、理论、数字、数学难题……。我猜,如果要我们为农夫设计农业课程,我们会从有机化学、遗传和微生物教起。幸好没人要我们设计农业课程,否则世界上的人都要饿死了。 我越来越讨厌“新数学”中的抽象思考和自以为是。不到百分之一的老师真正懂得新数学在讲什么,不到千分之一的学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们生活中需要的是算术,他们需要学会计算,以便使用工具。我的学生需要的是这些。 我在图书馆找到一本教数学的书,正合我用。这本书写于一八九八年,版面小而厚重。里面全是上百成千的练习,目的是训练孩子们熟于计算。 课程准时开始。这是我们约好了的。我问过他们:“你们说你们会很认真?那么好,每个星期二和星期四,早上十一点整,你们得准时到教室,迟到五分钟以上就不上课。取消两次以后就不教了。” 他们说:“就这么约定了。”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芒。 基本加法花了两堂课。他们用各种方式学:长长细细的方柱、短短胖胖的方柱、长长胖胖的方柱。他们做了许多练习。减法花了另外两堂课。本来一堂课也够了,可是“借十”的算法需要多费点工夫解释。 轮到乘法了,首先是九九乘法表。每个人都得熟背,每个人都被考来考去;然后学乘法原则。最后练习。 他们全部都很热衷于学习。一面学着新的观念,一面渐渐熟悉了四则运算的诀窍,他们可以“感觉”到新知识进入自己体内。几百、几百题的练习、课堂小考、口试,一再地把算术打进他们的脑海。 可是他们不退缩,全部继续学下去。有时候他们互相帮忙解题,互相教导,使课程得以持续下去。十二岁和九岁、狮子和绵羊,合作无间地并肩坐在一起,绝没有互相取笑、没有羞辱。 除法——直式、横式、分数、小数、百分数、开根号。 他们早上十一点准时来,上半小时课,带着作业离开。下回上课时,全都乖乖地把作业写完带来批改。没有一个例外。 二十周课程结束时,总共上了二十小时的课,他们就把算术学完了。六年的课程内容。他们每一个人都学得滚瓜烂熟。 我们为了课程顺利结束开了个大派对。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被自己当初的理想震慑住了。我们的教育理念管用,非常管用。 也许我应该料到会有这种后果的,可是我仍然忍不住视为奇迹。一周之后,我跟艾伦·怀特聊起这件事。怀特是公立学校里的数学老师,对数学教学的最新发展比谁都懂。 我告诉他数学课的情形。 他一点也不意外。 我很吃惊,便问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我自己仍处于兴奋状态,对于我那十二个孩子学算术的速度和彻底的程度感到震惊。 他的回答是:“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数学内容并不是那么难。难的是教一些根本不肯学习的学生,简直是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年复一年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教。即便如此,也还是有许多人怎么学也学不会。大部分的六年级学生都是数学文盲。给我任何一个有心学习数学的孩子——二十周差不多够了。” 我想大概是吧! 以后的孩子学起来,也是那么快。 第二章 班级 说话得小心,用词遣字才不会引起误会。同一句话听在两个人耳朵里,能代表同一个意思才真是奇怪的事呢! 通常,同一句话不会代表同一个意思。例如“爱”、“和平”、“信任”、“民主”……,每个人都会在字眼里加入自己一生的经验和世界观,而我们知道这些东西是人言各殊的。 例如“班级”一词,在没有学校的社会里会是什么意义呢?也许他们根本没有这个名词。对大部分人而言,这个名词代表了许多意象:一个有老师有学生的房间、学生坐在椅子上、老师站在台上教导。它也代表了课堂的上下课时间、作业、课本、课程进度。它更代表了许多别的东西:无聊、挫折、羞辱、成就、失败、竞争。 在瑟谷,它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意思。 在瑟谷,“班级”代表两群人之间的一个协议。一开始,是一个人或数个人决定要学什么——例如算术、法文、物理、拼字或塑陶。通常他们自己会搞定。他们会找到书或电脑教学软件,或观察别人。这种时候,其实不是一个班级,只是自主学习而已。 有时候学生们无法自己解决问题。他们会找人帮忙,这个人必须能提供他们缺乏的资讯。当他们找到这个人了,就开始谈判:“我们会做这个做那个,你会做这个做那个……好吗?”如果每个人都同意了,一个班级就形成了。 要求形成班级的人就是“学生”。如果他们不认真上课,班级就自然解散了。通常,孩子们会自己想出来要学什么、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他们不太需要一个正式班级。 和学生订立合约的人就是“教师”。“教师”也可以是学校里别的学生,通常是在学校上班的大人。 在瑟谷的老师必须随时准备和孩子们谈判契约——能够满足孩子学习需要的契约。有很多人写信要求来瑟谷当老师,许多人会谈到他们有多少多少本事可以“教”给学生。这种人通常在这里待不下去。重要的是学生要学什么,而不是老师能教什么。这个观念对与许多资深老师而言是很难接受的。 班级契约的内容很多:主题、时间、双方必须履行的责任。例如,契约中可能会约定老师必须在某个特定时段和学生会面。这个时间也许是固定的:每周二上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也许是不固定的:“如果我们有问题,我们可以在周一上午十点一起研究;没有问题的话,就不见面,延到下次再说。”有时候,他们会选一本书当主要参考书。学生也有责任要履行,例如他们要准时上课。 任何一方觉得够了,就可以解散这个班级。老师若觉得无法胜任,随时可以退出——学生如果想继续学,就得另外再找老师。如果学生不想学了,老师必须自己想办法消化空出来的时间。 偶尔,学校里会出现另一种班级。有的人觉得自己有某些独特的东西,而且是书本上看不到的,别人也许会有兴趣,因此想教给别人。他们可以贴个公告:“想学***的人可以在周四早上十点半在演说厅见面。”然后等着别人来。如果有人来,就开始教。如果没有人来,只有认了。甚至有的人来了一次就不来了。 我贴过几次这种公告。第一堂课总是很多人来:“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第二堂课人就开始少了。最后只剩下一小群真正有兴趣的人。对他们这是一种娱乐,对我则是一个宣扬自己思想的机会。 第三章 坚持度 这又是一个语言认同的问题。照上一章所说的,学习听起来似乎很随便、轻松、容易。随便学、随便忘。东学西学、乱七八糟、没有纪律。 我倒希望真是那样。 学校刚成立时,十三岁的李察入学了,很快就发现自己对古典音乐有兴趣——尤其是喇叭。李察觉得他找到了人生目标。学校正好有一位老师会玩铜管乐器,李察很热情地一头栽进去了。 李察每天要练习四小时。我们建议他做些别的事,可是他一点也不听。他的事情是真多,但是不论他在做些什么,每天总找得出四小时练喇叭。 他住在波士顿市区内,每天要花七十五分钟来学校,由法明罕公车站要徒步走半个多小时到校区。好像邮差似的,“不论晴雨、再恶劣的气候”李察都准时上学,我们的耳朵每天不得安宁。 很快地,我们发现湖边磨坊的妙用了。磨坊的屋顶和四面墙都是石材做的,位置又远离校区中心。这幢没人使用的建筑物忽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李察也注意到了。磨坊变成了音乐教室,李察在那里大吹特吹他的喇叭。 他练了又练。 每天至少四小时,连续四年。 毕业后不久,李察进了音乐学校,后来成为一个大交响乐团的首席喇叭手。 李察之后是法拉第,他喜欢打鼓。早上打、下午打、晚上也打。显然需要紧急干预。我们在地下室为他准备了一间鼓室,也给了他一把学校大门的锁匙,以便他可以早打鼓、晚打鼓、周末也打鼓。 我们发现地下室隔音效果不太好,总是听到一阵一阵的鼓声,好像生活在丛林中。法拉第念了两年,十八岁时离开。我们都很喜欢他,但是我们也都巴不得他早点走。 孩子们的坚持度不只是表现在音乐上。每个孩子都会找到一样、两样、甚至许多样兴趣,无休无止地埋头苦干。 有时候,他们埋头苦干地认真念书。每一年,想上大学的大孩子都会为了大学入学考试猛啃书本,碰到困难的时候,他们会找大人帮忙,可是他们终究必须得靠自己用功。厚厚的参考书被借来借去,一页一页仔细读过。这个过程非常辛苦,从头到尾大约四、五个月,而且有些人以前从来没有念过这些内容。 有些学生整天在那里写个不停,有的人画个不停。有人塑陶、有人做菜、有人运动。 有些人的兴趣比较普通,有些人的兴趣很特别。 路克想当一个葬仪化妆师。十五岁孩子很少会有这样的志愿。他有他的理由,他认为自己可以为丧家提供许多安慰。在他的心中,他的葬仪社已经有模有样了。 路克很认真地学习着科学、化学、生物和动物学。十六岁,他准备好了。我们把他带到本地最大的医院去,那里的病理科主任很高兴地欢迎这个工作热情的实习生。每一天,路克学到更多的技术,使病理科主任大为惊异。一年内,他已经可以独力验尸了。这是史无前例的一项成就。 五年内,路克拿到了葬仪化妆师执照。现在他真的拥有一间殡仪馆。 然后是巴布。 有一天,巴布跑来问我:“教我物理好不好?”我没有理由不信任他。巴布曾经做过许多事,我们都知道他会有始有终。他主持过学校的出版社、他写过并发行了一本有关学校法庭的书、他花了不知多少时间练钢琴。 于是我答应了,我们的约定很简单。我知道困难会在哪儿。我告诉巴布:“一页一页念,一个练习题一个练习题做,一有问题就来找我。不要等到小问题变成大问题再来。”我猜我知道巴布会在哪里卡住。 好几个星期过去了,好几个月过去了。 巴布一直没来找我。 他以前没有中途放弃过——以后也没有。难道他失去兴趣了吗?我保持沉默,慢慢地等待。 五个月后,巴布要求见我:“第二百五十二页上有个问题。”我试着不露出惊异之色。结果我们花了五分钟便解决了这个小小的困难。 他再也没有为了物理找过我。他一个人念完了那本书。他的微积分也是自学的,连问也没问我一声。我想他知道,必要的时候我会协助他。 今天的巴布已经成为一名数学家了。 第四章 学徒制度 路克去医院病理科实习的时候,他成为我们学校第一位在外面实习的学徒。 我们不可能让路克在校园内验尸。我们的实验室再好,仍然无法应付这种事。 以十五岁之龄,路克有两个选择。他可以等个六、七年,念完大学,然后进入专业领域:他也可以直接开始。 我们不觉得他该等。我们找了很多当地医生,直到其中一位首肯。我们和他订了契约,就像学校里的班级契约一样:路克当你的助手,不拿薪水,你教他……。训练内容都清清楚楚写下来了。每个相关的人都看过了、应允了,学校的学徒制度于焉展开。 这个主意大受欢迎。吉儿爱上了戏剧,学校的剧团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她喜欢做幕后工作——化妆、道具、服装、布景、灯光。她在剑桥的老布剧团当学徒,不久之后就到处有剧团聘请她去工作了。剧团兼差的收入帮她付大学学费,顺利念完了戏剧学位。 什么时候留在学校里,什么时候离开呢?许多时候,这是个非常困难的决定。沙奥在十四岁时爱上摄影。他在学校暗房里自己摸索。他常常不满意学校的设备,但是他决定不要出去当学徒,他要自己动手改良现有设备。他花了很多时间、很多力气在学校工厂里研究木工。他研读摄影技术书籍。一年内,他独力重建了我们的暗房,用的都是他买来的二手货。他是学校有史以来第四个对暗房有兴趣的人。等到他弄完之后,暗房看起来真是有模有样。 但是到了沙奥十六岁的时候,连这间暗房也不够用了,他需要跟着一位专业人士学习。一周又一周,沙奥在波士顿四处寻找肯收他为徒的专业摄影师。情况不妙,一个说:“去念大学。”另一个说:“去找一家商业摄影公司。” 找到乔的时候,沙奥已经身经百战,懂得如何为自己争取机会了。每一个反对的理由都被他驳倒了。可是乔仍然不肯收这么年轻的学徒:“我知道青少年是什么德行,迟到、随随便便、总是弄得乱七八糟。”沙奥不放弃。学校也支持他。终于,一周两天,沙奥坐公车到波士顿为乔工作。 他由最基本的学起。一年后,他结束了学徒生涯,乔邀请他留下来工作,负责整个暗房。 今天,沙奥是一位艺术摄影家,也是一位擅长商业摄影的专家。 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次学艺失败的记录。那次是因为师傅太不负责任,没有好好教。学生只好放弃了,到别处找人教他。 多年来,有个人收了一大堆学徒。 艾伦·怀特是一位建筑工头。我们建校时,他还是一个公立学校的校长。艾伦是最好的行政主管——聪明而不爱现、脾气好、公平、和善、合理、有组织力。 我们建校时,邀请了波士顿各校校长来参观,看看我们在做什么。艾伦是唯一接受邀请的人。他很好奇。 他的好奇心害惨他了。 艾伦后来当了教育官员,负责他们那个小城的教育改革。瑟谷学校成为他的教改蓝图。他了解得越多,越想在公立学校里做一些改变。 他的小城因此而吵翻天了。直到今天,他创立的实验学校仍活在人们的心中,令人怀念不已。但是当时却不见容于社会,遭到了关闭的命运。 艾伦辞职了。他放弃养老金、放弃终身职、放弃了许多别的好处。他重拾旧爱,开始做木工,成为一位建筑工头。 这些年来,艾伦始终没有离开我们,他总是在那里帮忙、提供建议、安慰我们。从一开始,他就被选为学校董事长,年年连任。 学校里若有任何人对土木有兴趣,就去找艾伦当学徒。其中有四位学成出师,成为专业木工师傅。 学徒制度使艾伦得以留在教育界里,实地教导学生。也使得许多其他的人得以以“师傅”的身份,带领一个一个认真学习的学生。 第五章 阅读 二十多年来,瑟谷学校从来没有任何阅读障碍的学生。阅读障碍的成因、甚至于是否真的存在,都是见仁见智的。某些专家估计,约百分之二十的人具有阅读障碍。 事实上,我们学校里从未见过。也许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逼任何人学习阅读。 阅读使我们受到很大的考验。就像所有其他的事,我们让孩子们自己决定。我们不催促他们。没有人会说:“该学会读书了!”没有人问:“要不要学怎么念书呢?”没有人建议:“你不觉得该学学念书了吗?”没有人假装兴奋地提议:“念书多好玩呀!”我们的原则是:等学生主动要求。 理想和现实配合的时候,当然是皆大欢喜。以我的家庭为例,老大五岁就开始阅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六岁已经念得很好。没问题。一切都令人满意。 他的妹妹比他小两岁半,就不同了。我们等了又等,等她自己学会阅读,或是要求别人教她。可是我们一直等、一直等。 她六岁仍不会阅读倒还好,没有人在意。 七岁还不会念书就不太妙了。爷爷奶奶和朋友都开始不安,老是要暗示一下。 到了八岁,这简直是不得了,在亲朋好友之间成了一个丑闻。我们被视为不负责任的父母。学校呢?这种学校像什么话,八岁的孩子还是文盲,却什么也不教。 在学校里没人在乎。她的朋友们多半会念书,有些不会。她自己可一点也不在乎。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做,她是那么快活。 九岁的时候,她忽然决定要开始念书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也不记得。总之,到了九岁半,她什么都会念了。她不再是个“问题”。当然,对我们而言,她从来不是个问题。 我们的个人经验一点也不特殊。学校里的孩子有的开始得早,有的开始得晚,所有的人都等到自己准备好了才开始阅读。最后每个人都学会了阅读,没有一点问题。 在我们学校,一本小学语文课本都没有。一年级课本、二年级课本、三年级课本都没有。除了老师之外,我怀疑有多少大人读过这些课本。它们全都无聊透了!现代的孩子看多了电视,要他们再读这些课本,当然会觉得无聊了。我从来没有看过哪个孩子会自动拿起课本,趣味盎然地读起来。 事实上,我们学校根本不在意阅读这件事。很少有孩子要求大人协助。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有人听别人念故事书,记住了,慢慢也就会念了;有的人读食物包装盒上的字;有的人读游戏说明;有的人读街上招牌。有的人由字母发音入手;有的人由拼字入手;有的人整个字整个字地学。老实说,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学会的,他们也不会解释。有一次我问一个刚学会阅读的孩子:“你是怎么学会的呢?”他的答案是:“很简单呀!我学会了‘来’,又学会了‘去’,然后就都会了。” 原来,阅读就像说话一样。我们并不叫孩子去说话课学说话,这可能是因为在他上学之前便已经学会说话了。如果一岁孩子也得上学的话,恐怕大人真的会开说话课,也会产生一大堆“说话障碍”的孩子了。极少数的小孩会有生理上的说话困难,绝大多数的孩子不知怎么地也就自己学会说话了。 为什么小孩要学说话?因为婴儿的四周充满了说话的大人,小孩自然地想加入那个说话的世界。试试看去阻止他们!小孩学说话的决心和毅力是惊人的。 在瑟谷,阅读也是一样。不用管他们,孩子自然会发觉:文字是开启知识宝库的秘密钥匙。好奇心会引领他们,使他们热情地学习文字。 而且文字的学习比说话容易多了。这时候他们年纪比较大了,也比较有经验了。他们知道语言是什么、如何运用、字的意义是什么。学习阅读比学习说话容易多了。 书写则是另外一回事。 很多孩子不但想写,还想写得好看。他们会找大人教他写字的艺术。就像绘画或刺绣一样。 把写字当成手艺是有点奇怪。很多小孩子花好几个小时练书法,却连那些字的意思也不知道。 我常问他们:“如果不认得字,干什么要学怎么写呢?” 答案往往是:“因为漂亮呀!” 有些小孩写了半天字,又对别的东西产生兴趣,丢下来不再练了。过了好多年,他们终于学会阅读,又得重新学一遍书写。 我想要再次强调。在瑟谷,从来没有一个孩子被逼着学读书,也没有人威胁利诱、或劝说、或理喻,让孩子开始学习阅读。我们从未遇见过一个阅读障碍的孩子,也没有一个毕业生是文盲。八岁、十岁的文盲很多,偶尔也有十二岁的文盲,可是毕业的时候,他们都会读书了。看到年纪大些的学生,你绝对猜不出他是几岁开始读书的。 第六章 钓鱼 每年六月,约翰都会来学校和我谈一谈他的儿子。约翰是个温和聪明的人,对儿子丹的学习十分支持。丹是瑟谷的学生。 可是约翰同时也有点担心。不是过分担心。只是需要每年来一次,重新肯定一下。我们的对话通常是这样子的。 约翰:“我知道学校的教育理念,我明白。可是我必须得跟你谈谈,我很担心。” “有什么问题吗?”当然,我早已知道问题何在。他也知道。这只是个仪式而已。因为连着五年,我们年年有一模一样的对话。 约翰:“丹在学校整天钓鱼。” “这有什么问题吗?” 约翰:“整天钓、每天钓,秋天、冬天、春天。他只知道钓鱼。” 我等着他说下一句。那一句会是我开始演说的序曲。 约翰:“我担心他别的都不会。他长大以后,什么都不会。” 这时候轮到我发表一场小小的演说,这正是他来见我的目的。我会说:没有关系。丹学了很多。首先,他已经是钓鱼专家了。他比谁都了解鱼——鱼的种类、栖息地、行为、生理、喜好。同龄儿童谁也没他懂得多。也许他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渔夫,也许他长大了会写出一本有关钓鱼的经典之作。 到了这时,约翰会有点坐立不安。他不是个势利眼,可是儿子当渔夫这件事,他还是不太能接受。我继续说,越说越进入主题。 我会说,丹也学到了别的事情。他学会坚持兴趣,他学会自由选择自己的兴趣,随着自己的兴趣走。而且他学会了快乐。 事实上,丹是学校里最快乐的孩子。他总是在微笑。每个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喜欢丹。 现在轮到结论了:“没有人能拿走这些东西。有一天他若对钓鱼没兴趣了,他会用同样的态度面对别的挑战。不用担心。” 约翰站起来,谢谢我,然后离开。明年又会再来。但是他的妻子唐恩从来没来过。她对瑟谷满意极了,因为她的孩子很快活。 终于有一年,约翰没有来和我谈话。 那一年,丹不再钓鱼。 十五岁时,丹爱上了电脑。十六岁时,他成为附近一家电脑公司的维修专家。十七岁时,他和几个朋友开了一家电脑公司。十八岁时,他自瑟谷毕业,到大学念电脑去了。大学学费全是他自己赚的。大学四年中,他都在电脑公司兼差。 丹一直没有忘记钓鱼得到的教训。 许多有关钓鱼的书,都说钓鱼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我们确实亲眼见到,孩子们爱钓鱼。钓鱼有挑战性,又让人放松。钓鱼是在野外——晴雨不计。站在学校小湖边,周围全是树木、、流水声。所有的孩子都能感受到那份美感。 钓鱼也是一项社交活动。他们总是和朋友一起钓鱼,或是跟大人学。每一年都会有一批五、六岁的孩子开始绑钓线。 钓鱼也适合隐士。你可以自己一个人钓,没人来吵你。常常有人拿了钓竿在外边混一整天,独自想心事。 钓鱼是我们学校生活的一部分。我常想,学校有个小湖是多么幸福的事。 丹是学校早期的学生之一,他使我思考学校的意义与目的。所以当我的小儿子开始整天钓鱼的时候,我完全不在乎。一切再熟悉不过了。 我相信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第八章 化学 任何流行都会过时。 我小时候,聪明的孩子总是在玩化学仪器和在地下室里搞化学实验。偶尔,我们会听到爆炸声——又有人搞砸了! 到六〇年代末期,化学不再流行了。虽然我们学校有专业化学家汉娜驻守,从来没有孩子要求她帮忙设置化学实验室。 创校时便没有化学实验室。这种情况维持了许多年。 直到有一天,一小群学生得了化学瘾。我们得想点办法。 那时什么经费也没有。七〇年代初期,我们仍在苦苦挣扎。实验设备都太贵了,如果我们真的购买实验室所需的一切设备,所费将超过创校以来全部的开销总和。 汉娜以前在麻省理工学院做过生化研究,她还有很多朋友在各大学任教。她还记得实验室运作的方式。每一年,许多人开始做新的研究题目,买很多新的设备,很多旧器材都被丢掉。 她决定向人索取这些“废弃品”。汉娜写了一张清单,很有耐心地询问各地的化学系和生物系。几周后,全部设备都齐全了。 这些可不是一般中小学用的东西。这些全是一流专业的真货:实验桌、水槽、柜子、玻璃器皿、显微镜、椅子……。我们只买了灭火器、防火毯、风扇和一些木板来建化学抽风箱。我们其实也要得到化学抽风箱,只是它们都太大了,不好用。 设立实验室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政府派人来检查,批准使用后就开张了。 化学至今已不是个热门学科。每一年,孩子们都只偶尔用用实验室。但是至少用起来很有专业的味道。 有些化学实验不是在实验室里做的。 有一天,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我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很淡,可能是地下室传来的。 我到处问别人。有没有人闻到怪味?没有人。有些人开始坐立不安。威尔逊帮的那几个男孩故意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副忍不住要笑的样子。 我猜他们又在搞新花样了。果不其然。 地下室后面,没有人去的角落里,他们建了一座沼气槽! 当时是七〇年代中期,全世界都处在能源危机中。大家都在讨论能源:水力发电、太阳能发电、海潮发电……甚至垃圾发电。制造可燃气体的最有效来源是什么呢?——动物大便! 我以前就很奇怪,威尔逊帮怎么处理他们的兔子大便。现在我知道了。他们花了好几星期,建了这座沼气槽。兔子大便堆在发酵槽里,产生的沼气归集在沼气槽中。很简单的设计。若不是兔粪味道传出去了,这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呢! 威尔逊帮并没有瞒着任何人。他们问过大卫了。大卫负责和政府工务局检查员打交道。大卫不懂化学。孩子们很小心地解释过了,但是显然只解释了一部分。我们不能怪大卫。会是巧合吗?他们没有让任何受过科学训练的大人知道这件事! 沼气槽马上被拆掉了。可惜我们始终不知道这个沼气槽能够产生多少能源。 第九章 废物利用 建沼气槽的材料全部来自于瑟谷市立废弃物处理厂。四架割草机也是从那里捡来的。还有脚踏车、汽车、高尔夫球车……全部都是威尔逊帮捡了材料来,拼凑而成的。每个星期,汉娜开车带威尔逊帮到废弃物处理厂去归集材料。 废物利用的观念深植于瑟谷。我们总是弄不懂,既然有这么多免费的好东西,干么还要花大钱买。 创校时,我们需要大量家具:桌子、椅子、沙发、灯、地毯。既然经费不多,我们都是去跳骚市场里找。 有一天,我们正在法明罕的一家店里找东西。我们告诉老板路易我们是谁、需要什么。 他说:“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们买下那幢房子的半年前,房主才把家具通通卖给我。好多家具,都还很好的,堆满了仓库。也没要多少钱,可是足够你们用上十年呢!”路易非常同情的看着我们脸上垂头丧气的表情。从那之后,路易变成我们的家具供应商,一有好东西就卖给我们,年复一年。 大部分东西是免费的。家长会把不用的沙发、地毯给我们。有一天,艾伦·怀特跑来了。他正在改装一幢公寓的大厅,他拿来了一大张完好的地毯。很快地,我们的大厅也有地毯了。 颜色不一定能彼此协调,可是我们把家具挪动一下,遮住接线的地方,效果也不错。我们常常为了室内布置吵来吵去。为了家具和地毯,大人小孩能争辩好几小时。有时候还很激动呢! 为了控制这些争吵,我们组织了一个专管室内布置的委员会。每个人都可以参加。起初叫做“油漆和壁画委员会”,后来改为“美观委员会”。其实这个委员会开起会来,那种吵杂纷乱可是一点也不美观! 免费的东西很多,化学实验室是其一。秋千和溜滑梯是一位工程师为自己孩子亲手做的。他过世后,孩子把它捐给我们。暗房设备和图书也是捐的。 有次圣诞节前夕,学校遭了小偷,掉了两台打字机。这两台打字机算是学校里比较值钱的财产。有一些脚踏车和吉他也掉了,音响也被拿走。真是一个凄惨的节日。 到了一月初,家长捐了一台打字机。我去二手货店找打字机时,和店东聊起来。他同情心大发,干脆送了我们一台。一年内,又有人捐了两台状况更好的打字机,替换掉这两台。 我们常常有剩余物资。一开始,我们什么书都照收不误。很快地,地下室和阁楼里堆的书比大学还多。幸好我们不需要花钱请人来运走,我们找了个旧书商来,还赚了点钱呢! 有一阵子我们有一堆冰箱,好像在开电器行。 又有一次,有人要给我们六台巨大的织毛衣机。虽然老旧、但是还好用。原来的主人是开织衣厂的,他认为我们应该教学生织毛衣,赚钱供养学校。这些机器会占去半层楼!我们不得不婉拒了。他始终觉得我们是一群不知感激的懒家伙。 一个美好的春天早晨,琼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着急地说:“我得找玛姬一起出去,要快!” 十分钟后,她们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原来琼安看到人家丢在大门外的四张藤椅,深恐被垃圾车收走了,拉着玛姬一起去捡。我简直无法置信: “即使是以我们的眼光看,这些椅子也太破旧了啊!” 她们说:“你等着瞧!” 我等了……也瞧见了。清理之后,这四张藤椅焕然一新。她们真是有眼光。两个小时内,钢琴室多了一套漂亮的新椅子。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第十章 特别开支 当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免费的。有的东西连便宜也谈不上。 原来的烤箱看起来像古董。我们没丢掉它,怕万一有人要上烹饪课。 结果是每一年都有一大堆孩子要学烹饪。老师群中有一位大厨级的人物和好几个一般级的好厨子。也就是说,烹饪在瑟谷一向是大事一件。玛格丽特·派拉——我们的主厨,还写了一本瑟谷食谱,发行了好几千本呢! 好几位毕业生后来去餐馆当学徒,成为大厨。 这让我想起那个烤箱。我们很快就觉得它不敷使用了。它不但老旧,还吵得很。没有人想再买个二手货。一个老古董已经够了。 很显然的,我们需要“特别开支”。我们需要买两个大烤箱。可是学校经费里没有这项开支,绝对匀不出这么多钱来。 特别开支需要特别程序。所有对烹饪有兴趣的人聚在一起,不分大人小孩,举办了好几次点心义卖来筹钱。 感恩节点心义卖只是个开始。价目表和订货单发给各个家长。卖得很成功,每个人都学会了大量生产。 然后是圣诞节义卖。一家超商让我们使用场地。一群学生整夜在我家烤食物——面包、蛋糕、饼干、小点心……简直是堆积成山了。早上拿去卖,到下午一点全卖光了。 整年里,我们在校内举行了多次饼干义卖。收入不多,但是还算稳定。偶尔也有三明治义卖、沙拉义卖、午餐义卖。 复活节又办了一次大型义卖。钱终于存够了。从此开始了瑟谷“特别开支”的筹款传统。 通常,有人向校务会议要钱的时候,反应会是:“如果你真想要买这些东西,你就应该努力筹钱。”一向如此。有时候得筹全部经费,有时候只需要筹一小部分。大多时候,学校会付一半,自己再筹一半。 这种作法使得学校里经常有好东西吃,因为义卖的食物必须好吃才会有主顾上门。筹来的款项买过运动器材、暗房设备、牛皮工厂、音响……。有时候筹款的方式不同。例如有次是四个学生为了木工设备,帮学校割草。 筹款活动这么成功,校友会也决定插上一脚。每年,他们会问学校还需要什么。第一年买了台电脑,然后是印表机、书架、地毯、家具、谷仓修理……。 校友会在法明罕镇上举办过周末跳蚤市场筹钱。比较大的活动是学校拍卖大会。学生、家长、校友都捐赠物品或个人服务,让学校拍卖。他们也都热心购买物品。拍卖是皆大欢喜的社交活动。 提供拍卖的个人服务项目真是琳琅满目,让人充分认识大家的才艺。一位律师提供写遗嘱的服务;一位建筑商提供重新改建的咨询服务;一位造船商提供“全家海上一日游”的服务;学生提供扫院子和看小孩的服务。 如此这般,学校的特别开支就有着落了。 这种方式是有传染性的。有一天,三个爱钓鱼的孩子决定买条船。这需要很多钱。他们想到了广受欢迎的饼干义卖。 问题是:这不是学校要买船,是私人要买船。 三个人想了又想,终于在校务会议中提出来:“我们举办一个私人性质的饼干义卖,分给学校十分之一的收入。” 于是开启了私人筹款的先例。这些生意并不大,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可是大事一件。 他们买了一条船。后来又买了拖车、马达。学校则多了个良好传统。 第十一章 流行风 瑟谷是一所很“酷”的学校。 我们不排课程,一切都跟着学生的兴趣走,因此,我们总是跟得上流行,非常前卫的流行。 七〇年代中期,全美国都在流行牛皮饰件。我们的青少年马上被感染了。木工老师吉姆·纳许正好也是一位牛皮手工专家。 吉姆和孩子们向校务会议提出申请,要把一间普通教室改装成牛皮工厂。他们来了一大群人,极力争取。皮件社团于焉成立,监督该厂的一切细节。 他们花了许多时间研究要怎么设立工厂,怎么省钱。学校出了些钱,又募了些款,工厂很快就设立起来。 我们设计了一个新的会计系统,十分有效,后来广泛应用到别的社团。皮件工厂像是一个小型商会,学校提供一笔贷款作为种籽款项。这笔钱用来买牛皮材料、金属配件、纽扣和其他小玩意儿。这些东西用批发价买进来,加工之后卖给使用的人。货物进出都是荣誉制度。孩子们做了很多皮带、皮夹子、皮鞋、小背心、手环、皮裤……,用掉了许多材料。资金开始流入,还了学校的贷款后,还可以买更多材料。甚至有足够的钱买比较花哨的用具。 皮件工厂一度是学校最热门的地方。每天都有十几个人在那儿工作,一做就是好几个小时。圣诞节前更是人挤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因为大家都来为亲朋好友打造皮件礼物。 来得快,去得也快。手工皮件一下子就退流行了。这股退烧冷流传遍全国,也传到了瑟谷。几年后,没有人要去皮件工厂了。完全没有人使用它。 工具收起来了,材料也卖掉了,工厂又变回普通教室。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了解,人的兴趣是会变的,只要跟着变就好了。 类似皮件工厂的事件层出不穷。有时候是受到全美国流行风的影响。和别处一样,我们也流行过电动玩具、霹雳腰包、溜冰、东方宗教、体操。有些流行一直不退烧,变成瑟谷的传统。电脑流行起来之后,我们也用义卖的收入买了一台。年复一年,许多孩子学会使用电脑。这台苹果牌电脑用了五年,我们又买了一台更好的电脑给行政室使用。很多懂电脑的学生改用这台。 有些事会吸引住全校的注意力。水门事件那阵子,电视上每天都有公听会的转播,直到尼克森总统下台。全校都在看电视,没有任何电视剧比水门报道更引人入胜了。一些年纪大的学生弄了台老旧的十九吋黑白电视,放在最大的房间看。年纪小的孩子很快加入了,老师们也偶尔加入。一周又一周,水门报道教孩子们政治学、美国历史和时事。学生的注意力和吸收力都达到巅峰。 我记得自己当时想过:除了瑟谷,还有哪里会有这种事?全国的学生都必须跟着进度学习,只有我们可以沉浸在活生生的历史中。在瑟谷,我们不必等到三、四年之后,才在教科书里学习水门事件的历史意义。到那时候,孩子们早就没有兴趣了。 水门事件过后,一切恢复正常。没人知道要拿那台电视机怎么办。有一、两年没人看它。然后坏了。我们也没有再买一台,直到伊朗(人质)危机发生。 第十二章 社团 志同然后道合。具有同样兴趣的人总喜欢成立某种组织 ,来举办各种活动。我们也不例外。 别的学校设有俱乐部或划分科系。我们不喜欢那么做。那些听起来太缺乏弹性了,好像必须一成不变似的。瑟谷的教学必须具有极大的弹性。六〇年代早期,我在一所大学的物理系任教。在此之前五十年,物理系显然是个热门科系。四层楼建筑中,物理系就占了一整层。我去的时候,一千个学生中只有五个念物理,而且都在街的另一头上课,可是物理系仍然占了那一整层楼,房间都是空的。别的科系却因为空间不够,正在盖新的大楼。我在别处也常常看到这种僵硬、浪费的规划。 我们不要分科系。那怎么办呢?我们决定办社团。社团由校务会议指定成立,独立运作,只有申请经费或设备时才经由校务会议批准。任何人都可以加入社团,选出社团主席来主导一切。 社团有几个特点:开放给每一个学校成员,经由民主程序运作,任务达成即可解散。 校务会议一旦决定可以成立社团,大家就忙起来了。举凡各种兴趣、各种活动,都要成立自己的社团。几个月内,我们有了美术社、陶艺社、音乐社、合唱团、牛皮饰件社、露营社、登山社、化学社、游戏室管理社、木工社、电影音响社、摄影社……等等。我们全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张旗鼓一番。 一开始,大家以为社团会比较容易拿到经费。私人开支在校务会议上一向很难过关,很多人以为社团听起来这么正式,一定很容易要到钱。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申请经费时,社团也一样难以过关。 过了一阵子,尘埃底定,大家习惯了下来。有些社团始终不太稳定。电影音响社一开始吸引了很多注意,很多孩子喜欢电影、音响和录影机。后来大家又没兴趣了。有那么许多年,这个社团只有一个成员,自命为主席。这倒无所谓,我们并没有规定社团至少要有多少人。开校务会议时就不同了。这位电影音响社的主席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人,我们很难让他代表整个社团要这要那的。多年之后,有许多人对音响设备产生兴趣,这个社团再度成为热门社团了。 有的社团有很多团员,有的只有一个人。牛皮饰件社最热门时有十五个社员。木工社通常有十来个人。摄影社则不一定,要看当时流行不流行。烹饪社总是有一大堆人。 有些社团负责行政工作。老师人力不足时,资源社负责找寻客座代课老师。有些代课老师从此待了下来,成为正式人员。另外还有图书管理社和出版社。出版社负责发行学校出版的书。 许多社团经不起时间考验而消失了。第一个消失的是牛皮饰件社。游戏室管理社维持了几年才解散。电玩社热门了好久才寿终正寝。各种美术社最后合而为一。 体育社关闭过好几回,又都起死回生,卷土重来。一开始由一大群运动健将热心组成,后来他们发现打球是一回事,管理运动器材是另一回事。体育社就此结束。后来另一批小孩极力游说,答应会好好认真管理。这一批维持了一年之久。体育社第二次完蛋。几年后,又来了一批不同的人,很有把握地、肯定地坚持要求,他们一定会认真负责。校务会议给了他们一些经费,然后等着看好戏。他们也只维持了一年。现在体育社已经步入第五代管理了。有人总是不死心。也许户外活动就是难以维持秩序吧! 第十三章 个人账户 不只是社团有开支。个人也需要买东西。烹饪、做牛皮饰件、洗底片、塑陶……都需要付材料费。 最开始是厨房。起初每个人自己带材料来,但是大家马上觉得不对劲了。除了太麻烦之外,人们常常忘东忘西的带不齐全。于是变成集体购买。 采买没问题,问题是孩子们老是忘了带钱。没忘记带的则往往需要找零钱。还有账单。真是麻烦透了。 我们有了个新主意。 “每个人可以拥有私人账户。”我们开家迷你银行。每个人的账户里都可以存钱、领钱。 我们也找到便宜的收据本子,看起来很像支票。太棒了!私人账户还有支票可开!每周对账,完全不需要带现金了。 我们的实际做法在开始时稍有不同。我们每一年每个人十块钱做零用金。我们说:“这十块钱是由你们学费里拿出来,让你们买材料用的。如果你需要更多钱,就得自己拿来存。” 听起来很好,可是行不通。很快地,我们学到了“白吃午餐”的人性心理。 孩子们一旦发现自己有十块钱可花,他们就开始乱花一通。以前一毛不拔的孩子,现在想尽办法花钱。大家都觉得不花白不花,不花是傻瓜。 基于瑟谷的自由精神,我们并没有规定什么项目可以花钱,什么项目不可以花钱。“如果是私人账户,就是私人账户,他们必须自己下判断、自己决定要怎么花。我们不管。”当然我们都知道大家买些什么,账目都是公开的。 有人开始买热门音响唱片。我想许多人开始感到不安,唱片似乎并不算是教育器材。不久之后,又有一项开支引起我们的注意:比萨饼。我们受够了。在校务会议中,绝大多数的人同意,学校不应该提供这种白吃白拿的服务。十块钱零用金自此取消。 个人账户则一直流传下来。社团用批发价进货、社员用自己的账户支票付款使用。如此一来,材料不但比较便宜,盘点起来也比较容易了。 我们也偶见超支的账户。有些支票会被退票。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样。 第十四章 烹饪 新出炉面包的香味弥漫全校。大家逐渐向厨房集中,等着吃面包。玛格丽特·派拉正在切厚厚的面包,卖给大家。收入归烹饪社所有。牛油免费。 终年可见这种景象。面包、比萨饼、蛋糕、水果派、饼干……由玛格丽特手中,进到大家的肚子里去。 不是每个人都只顾着吃。她有很多助手。有时候孩子们会主动要求她教他们做这做那,有时候她会贴个公告,说星期二会做什么,有兴趣的人可以报名。 何等景象!有时候是一群小不点,七、八岁而已。有时候是一群青少年。大部分时候是混龄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一起工作。酷的孩子、书呆子的孩子、灵巧的孩子、笨拙的孩子、有学问的孩子、不用大脑的孩子……都来跟玛格丽特学烹饪。如果他们付钱一起买材料,他们就可以把成品带回家——例如一顿意大利晚餐、一些甜点。否则的话,就开放给全校吃,烹饪社趁机赚点钱。 玛格丽特由创校开始,在瑟谷待了十六年才退休。她是个很棒的厨子,也是个很棒的老师。最吸引人的是她的智慧。她生长于美国中部,嫁给军人,在三〇、四〇年代随着军队驻防世界各地。在那个时代,军队对眷属的照顾很有限,她一切要靠自己,磨练得异常能干。除了熟悉军队运作之外,她也熟悉人性的种种。 孩子们爱死她了。每个人都喜欢玛格丽特。最有问题的青少年也拿她当好朋友,她会和他们一起抽烟喝酒,真心对待他们。他们做错事的时候,玛格丽特也会说说他们,但是她总是很尊重他们。她对六岁小孩的态度也一样,拿他们当小大人看待。不收拾善后的人,总会听到玛格丽特用她那特大号嗓门吼起来,谁也不敢不听话。 对玛格丽特而言,人生乐事莫过于吃。我们真是吃得不亦乐乎!她什么都会做。烹饪是瑟谷最受欢迎的活动,年复一年,月复一月。这全是因为在玛格丽特领导之下,学校发展出了精益求精、埋头苦干的烹饪精神。 工作起来,玛格丽特绝不放水。不管年纪多小,每个人都得认真工作。每个人都得削苹果皮、量称材料、混合材料、注意烤箱、洗盘子、擦桌子。每个人都可以拿东西、放东西。在她的监督下,厨房总是干干净净的。 除了玛格丽特之外,别人也教过烹饪课。经过烹饪社核准使用厨具的小孩,常常自己做东西吃。别的老师也会组织烹饪活动。有时候还有系列活动,例如烤面包课、中国菜烹饪课、基础烹饪课……。 有时候会看到一些比较奇特的烹饪。非常奇特。例如芭芭拉,她喜欢健康食物——非常非常健康的食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是偶尔用些全麦面粉而已。芭芭拉绝不使用任何糖、只用新鲜蔬果和自然五谷,而且尽量不用任何烹饪方法。只有她会想到用全麦面粉做无糖蛋糕。 芭芭拉很有人缘。每次她贴了告示开烹饪课,都有一大堆人报名。他们喜欢跟她在一起。有时候,他们会发现烹饪是个挑战。有一次他们做了一大堆看起来很像巧克力饼干的东西,里面含有小麦、荞麦、向日葵子、大豆粉……而且没有放发粉和糖。尝起来可一点也不像巧克力饼干。 每年六月我们会做冰激凌,用的是老式的手摇机器。这个传统也是从玛格丽特开始的。她小时候在农场长大,就是这么做冰激凌的。材料运来的时候,总是引起骚动——鲜奶、冰块、粗盐。孩子们轮流摇机器,一摇便是几个小时。摇到后来比较硬了,就让大孩子接手。做好之后,厨房门口一定大排长龙。闷热的夏天里,吃冰激凌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就连收拾善后也不那么无聊了。 第十五章 混龄制 “混龄制”是瑟谷的秘密武器。 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学校要分龄上课。在真实社会里,人们并不以年龄分组工作。同龄孩子的能力和兴趣也不一定相同。 我们发现把孩子不分龄的放在一起,会自然混龄,就像社会一样。 我教怎么做三明治的那次,学生从十二岁到十八岁都有。烹饪课最常见到混龄现象。后来我教现代史的时候,十岁的艾卓安挤在一堆十六、七岁的大孩子里,一起听课。 原则始终如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兴趣最重要。有些课需要技巧,年纪小的孩子常常技巧反而更好。 孩子们学习速度不同的时候更有趣。他们会互相帮忙。他们必须如此,否则进度会太慢。他们愿意如此,因为他们不需要彼此竞争成绩或小金星。他们喜欢如此,因为帮助别人学习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乐事。 这种景象令人异常感动。学校到处充满了混龄活动。 混龄也满足孩子的某种情感需求。十六岁的大孩子和六岁的小孩子挤在沙发上,念故事书给他听。这可以满足大孩子照顾别人的心理需求,而且也让小孩子觉得舒服、安全——身边充满了大人和大孩子照顾他。相对的,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教一个十六岁门外汉如何用电脑时,也会觉得非常自得。 社交层面也是混龄的优点之一。孩子们第一次举行舞会时,我想像着满屋子“壁花”。这是我的个人投射。初中第一次参加舞会时,我的老师叫男生站一边,女生站另一边,一切都完了。 孩子们让我们吃了一惊。每个人都来了,每个人都跳了舞。年纪相差一岁的、十岁的,都一起跳。首奖得主是一个十岁女孩和一个七岁男孩组成的那一对。每个人都玩得很尽兴。时光流逝,小孩子变大孩子,这个传统却从未改变。 小孩子会模仿大孩子,甚至会崇拜大孩子。有时候大孩子的行为会变成负面示范,我们的儿子麦克十八岁时跟我们说:“我真高兴自己小时候总是和青少年混在一起。看过他们的例子之后,我就不用浪费时间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了。我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 大孩子也会受小孩子影响——他们好像是家里的弟弟妹妹一样。雪伦四岁来瑟谷,她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头一年,她变成学校里每一个人的“孩子”。大家念书给她听、跟她玩、和她说话、拥抱她。校友带着小孩来看我们的时候,这些青少年和小孩一玩就是几小时。 至于学习层面,小孩喜欢跟其他孩子学习。这样比较容易。其他孩子不久前才学过,教起来比较了解困难在哪里。不像大人,都已经忘记自己小时候是怎么学的了。孩子的解释往往更简单、更清楚。他们也比较不会给人压力、不会批评。而且孩子们都会想快快学会,好跟别的孩子一样。 孩子也喜欢教别人,这使他们有成就感。更重要的是:教别人使自己学得更彻底。他们必须自己弄懂了、整理好了,才能教别人。所以他们会努力弄清楚,才能跟别人说清楚。 混龄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大大提高了我们学校的教学效果,使得学校成为一个有人性的、真实的、有活力的学习环境。学校好像是一个小社会,每个人都互相学习、互相帮忙、互相教导、互相纠正——互相分享生命。我很喜欢这种气氛。 大人也可以向孩子学习。汉娜写过一篇文章《大树》,是最好的示范: 今年秋天,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我第一次“看见”了学校前庭的大树。我在瑟谷十八年了,这么说起来是有点奇怪,但是我是说真的。每年秋天,我看着大树的叶子变红、掉落,树干光秃秃的伸向蓝天。每年春天,我看着新叶子长出来,先是粉红的新芽,然后变成一片深绿。我也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孩子爬上这棵大树,越爬越高,有时候爬到树顶,一坐就是好几小时。可是直到今年,我才真正了解、真正看见了这棵大树。作为一个大人,我不了解这棵树,直到一个小女孩教会了我。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雪伦很快乐地告诉我,她学会爬树了。她说是乔伊丝教她的,她也要教我怎么爬。我跟着她走出去,因为太阳照得正好,满山的秋色引人陶醉,地上的落叶闪着金光,我不想让一个小女孩失望。雪伦告诉我怎么爬树,要我照着做。我帮过很多小孩爬上去,也帮过很多小孩爬下来,可是我自己从来没爬过。 雪伦不肯轻易放弃,我知道如果要她对我保持好感,我必须乖乖地爬这棵树。她很有耐心地一步一步教我,哪里放脚、如何爬上爬下。我第一次爬上了大树。 在树上,我才发现这棵树有多美。我无法形容这些巨大的树干、温暖的空间,以及我的感动。我才明白,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见”这棵树。大人总觉得自己比孩子有知识,孩子需要学习、需要教导,但是我相信瑟谷的每一个孩子都比我更明白这棵树的美,而我们大人却忽视了天天在眼前的美景。雪伦是个好老师,我会永远珍惜她教我的这一课。 第十六章 游戏 一个村庄逐日成长了。美术教室的大桌子上,粘土做的模型简直能以假乱真。 六、七个小孩在桌子旁,一面聊天、一面做模型,一做就是好几小时。他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马、树、车子、卡车、动物、栅栏、人们……。而且做得非常好。例如每一辆车子的引擎盖子都可以拿下来,里面真的有一个引擎。汽车还不到一个手掌大。人物大约有一根手指长,有衣服、有表情。屋顶上有屋瓦、墙上有门、屋子里有桌子、椅子。 全都是粘土做的。他们努力工作了两年。这是一场重要的游戏。 没有人敢说这一群八到十四岁的男孩子是在做美术作品,他们会很生气的。没有大人帮忙他们。对他们而言,这全是游戏。很认真的、专注的游戏,没有限制的玩耍。 学校里每一代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俱乐部。通常是九岁、十岁的时候开始,偶尔有几个小一点的跟班。每个俱乐部通常维持一、两年。俱乐部有自己的总部。一开始是树林里的一个旧木寮,后来木寮倒了。然后是马厩里的一个小房间。接下来是主建筑里的一个衣橱,但是消防规定不允许他们待在那里。之后,总部可以是任何“秘密基地”,有着想像的墙和屋顶、地毯、桌椅、仪式、计划、守卫。很复杂的一个秘密社会。这些孩子都非常忙碌,非常专注。 游戏在我们学校是很重要的事。我想,对于别的孩子和童心未泯的大人而言,游戏永远是很重要的事。教育专家总是怕孩子游戏的时间多余学习的时间。偶尔,心理学家会分析游戏里的学习价值——例如肌肉训练、创意训练、解决问题的方法……或是任何使游戏听起来更像学习的藉口。 在瑟谷,游戏是生活的一大部分,也是学习的一部分。但是他们学到的,不是那些心理学家分析的结论。他们在其中学到如何专心,如何没有限制的尽情表达,不顾劳累、不急迫地、不用做到一半停下来的专注。他们学到的教训,会跟随他们一辈子。 学校里的孩子,尤其是小的孩子,整天玩得忘了吃、忘了休息。到了下午,他们饿扁了、也累扁了。他们努力工作了一天。 虽然游戏这么复杂,用的工具和设备却很简单。 创校时期,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讨论,如何由有限的经费中挪钱买“必要的”玩具,尤其是给年纪小的孩子玩的玩具。我们买了一般幼稚园里有的玩具。 第一年过去了,我们简直不敢相信。没有人要玩这些玩具。少数被派上用场的玩具也完全不是原来设计的玩法。 孩子们最爱玩的是椅子、桌子、衣柜和校园里的树丛、石头、隐秘角落。他们最重要的工具就是想象力。 虽然没有人玩,学校里的玩具却有增无减,总是有人捐玩具给我们。十二年后,我们把四分之三的玩具收进纸箱,堆在阁楼里。阁楼很干,应该可以放很久不会坏掉。 也有例外。大孩子喜欢玩大富翁,一玩可以玩好几天。一个叫“危险”的游戏流行了四年,训练出一群军事专家和地理专家。当然还有“地窖的恐龙”也流行了很久,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一套小玩意儿。这个游戏比别的游戏更容易受到外人认可,因为它比较有“教育性”,例如可以学到中古世纪的历史。 我们认为游戏是重要的。我们绝不干扰游戏。各个年纪的孩子都忙于游戏。我们的毕业生出去之后,一方面懂得如何全心全力投注在他们要做的事上,一方面仍不忘记如何欢笑、如何享受人生。 第十七章 图书管理 我以为大家会为了黄胶带而吵翻了。 为了图书管理规则,我们已经开了无数的会议。图书管理员宝拉很热切的辩解:“小孩子的书必须贴上标签。黄色胶带最好,最明显。”宝拉以前做过学校图书管理员,觉得需要改造我们的图书管理方式。可是老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我一直问:“我们为什么需要贴标签?难道我们怕小孩子误读大人的书吗?” 大家争论不休。宝拉担心小孩子拿了比较深奥的书,会对读书这件事产生反感。在她看来,大人的世界对孩子而言是有点可怕的,大人需要保护孩子们不受伤害。 对我们大部分人而言,黄胶带代表了大人对孩子的不信任。再一次证明了大人完全不了解小孩子对世界的好奇,和征服未知世界的决心。 经过好几个月激烈争执,终于投票了。黄胶带输了。宝拉不久后辞职,连学校第一天开学也没看到。她始终没能看到我们图书馆里的实际运作。 其实,说是“运作”有点不正确,应该说是“非运作”。对我们而言,图书馆是一种资源,每个人想得到知识的时候,可以去查阅资料的地方。 令人痛心的是,所有的图书馆都那么死气沉沉。首先,我们不喜欢把所有的书全都集中放在一间房间里。在那里,图书管理员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人,大家都得非常安静,只能小声耳语、谨慎走动。我们希望到处都有书,舒服、自在、容易拿到、随时可以读,不用借阅。 我们要孩子们随兴拿书看,越多越好。我们不怕书被弄乱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很多好书。人们喜欢读的好书。 因此我们需要有新的购书方法。老方法似乎不适用。我们不觉得以图书为业的人会了解各行各业有什么好书。只有各行各业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好书。 我们的方法很简单,也不费钱。我们要求大家把自己的书捐一些出来。这些书都是各个人挑选过的、有兴趣的、有用的、特别的、喜欢的。瑟谷的书一向是由大家这样捐来的。 当然,不是每本书都是好书。哪个图书馆敢号称自己的藏书都是好的?挑任何一本书,都可以为了它好不好,吵个不完。至少我们的书都是经过某些人亲自挑选和认可的。 很快地,学校的每个角落都塞满了书。每一年,我们都做新书架来放更多的书。 有时候,书实在是太多,要把我们淹没了。我们只好卖书。 有时候收到的书实在是太多、太奇怪了。有次我们收到全套麻省立法记录,谁也看不下去。也有人送来许多科学文献,没人看得懂。我们通常把这些没人看的书捐出去或卖掉。大部分的书会上架,孩子们会去翻阅。 当然我们也买书。如果某人有特殊需要就提出申请。 七〇年代中期,我们收到教育局的信,里面有一张支票。政府为了提高全国教育水准,给每一家学校一笔图书经费。国会大概觉得看书是好事,学校里应该有更多书。出版商大概乐见其成。 不管需要不需要,这笔钱就在那里。我们起初想退回去,可是好像不太好。于是我们拿了这笔钱,交给校务会议,供大家买书。美国总统一直换人,政治一下子右倾、一下子左倾。这些图书经费倒是源源不绝地寄来。 那么黄胶带呢? 我们做了一些让步。小小孩子的书没有被放在书架高处。它们被放在低处,使小小孩子不需要爬梯子就可以拿得到了。 可是没有贴标签。我们不希望哪个小孩在看大人书的时候,有人跟他说:“你在干什么!干嘛偷看大人的书?” 我们也不希望大孩子看小孩子书的时候,被别人看到了觉得不好意思。 第十八章 时间表 瑟谷没有上下课的钟声,没有课表。 任何一个活动要维持多久,都由成员决定。这要看个别需要。时间够了,就是够了。 学校每天由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五点。有的人早上九点进了暗房,忙得忘了时间,到下午四点才又冒出头来。 十三岁的杰卡坐在拉坯机前。早上十点半。他开始拉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四周人来人往。他的朋友去踢球了,他没有去。三个小时了。下午两点十五分,他站起身来。今天没有成品。拉出来的陶坯都令他不满意。 第二天,他又去试。这次拉到下午一点,拉出了三件满意的作品。 十一岁的汤玛士和纳森从早上九点开始玩“地窖与恐龙”的游戏,一直玩到下午五点。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他们玩到下午两点,决定暂时不玩了。 九岁的雪莉窝在椅子上看一本书。她回家后继续读,连续三天,直到读完了。 六岁的辛蒂和雪伦到树林里散步。很美的春天。她们一去便是四小时。 丹第一次钓鱼便迷上了,他天天钓鱼,连着钓了三年。 在瑟谷,时间不受管制。时间的使用无所谓“有意义”、无所谓“浪费”。 时间在这里,是生命内在的律动。生命在进行之中,事件不断发生与结束,时间就随着每一个动作往前自然进行。 没有午餐时间。任何时候,饿了就吃。早上十点半、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半、下午五点。小熊维尼的钟永远指在上午十一点。他总是有点饿,总是可以说:“十一点了,可以吃午饭了。”任何时间都可以是十一点,都可以吃点东西。 一年又一年,我看着孩子们照着自己的时间表成长。我看过孩子一下子进步很多,又一下子停顿不前,好像永远不会再进步了似的。我看过孩子整天做白日梦,然后慢慢地回到现实。 如果学生需要更多时间,我们就把学校钥匙给他。有的早来,有的晚走,有的周末假日也来学校。 学校完全尊重每个人的时间规律。这一点是不可动摇的。我们让每个人或早或晚地找到自己。 学生很明白这一点。他们很珍惜这种自主式的时间表。我常常听到大孩子说:“学校给我时间,让我找到自己,这是最重要的。” 专心会使人忘记时间。我读到伦琴发现X光的描述时,非常惊讶。伦琴兴奋得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好几天,才带着实验结果出来。这位沉默木讷的物理学家,为了专注于自己的实验,连放在实验室门外的三餐也没有碰。 天才都具有完全的专注力,往往不会留意时间的流逝。有人会说:“可是那是天才呀!”但是我们在某一方面,也有我们的才能,也有专注的潜力,也需要暂时忘掉外在的时间步调,倾听我们生命中自然产生的韵律。 个人的时间可以自由,学校的时间却要求准时。这是对别人的尊重。几个人若约好了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见面做某件事,准时便是一种义务。他们必须调整自己的时间,以便大家能够配合。 校务大会于每周四下午一点准时开始。不想去可以不去。但是想去就要准时。课程也都准时开始,否则就取消不上。任何外出都准时出发,迟到的人就不能去。公众生活中,个人的时间表必须遵守团体规定。 时间的自由使得混龄教育行得通。年级不再是个问题。六岁大的孩子、青少年、毕业生、老师、家长……都可以互动,人的个性比年纪更能影响彼此之间的关系。科学家尼尔·波尔曾经与十年不见的老友重逢,两人重拾十年前未完的话题,完全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在瑟谷,这种情形一点也不稀奇。 在瑟谷,时间是属于大家的。 第十九章 学习 瑟谷教我们的是:虚心向学。每一天,我们面对自己的无知,与它奋战,不得不虚心承认自己是无知的。 “学习”本身,便是需要学习的。我们当初踏入教育界时,自以为对教育有所了解。 我还记得自己早年在大学教书的经验。我懂得自己教的内容,我也读过心理学和人类发展学。我的学问这么丰富,我在世界顶端,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给我的学生。 现实逐步入侵。首先,我发现学生坐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有兴趣,实际上是无聊死了,他们才不在乎。然后我发现他们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会说:“这一点很重要,课本上没有的。”一点用也没有。考卷收回来,答案全是课本上的那一套。 我读更多书、更努力了。可是事情没有改善。我的同事也都有同样的困难,不管他们努力不努力。慢慢地我明白了,只要学生没兴趣,不管我怎么教、怎么威胁利诱、怎么启发,都没有用。我终于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们根本不懂学习是怎么一回事,不管一个人想不想学。 有时候,我觉得学校像是国王的新衣。年复一年,大家自认为是教育专家,努力地提供教育给孩子们。教育不成功,就花更多钱来改进。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不管你怎么教,孩子想学的时候,自然会以自己的方式学会。 在瑟谷,我们不断看到这种现象。我从来不懂孩子是怎么学会的。 在瑟谷,我们不假装懂得自己不懂的东西。我们只是在这里陪着孩子成长。他们要求我们帮忙的时候,我们就帮忙,否则我们只是站在一旁。 这些孩子的学习过程都不尽相同。皮亚杰若是看到了,会大吃一惊。学习阶段?认知过程?每个孩子必经的学习阶段和认知过程根本不存在! 没有任何一个孩子用同一个方法学习。少数用类似的方法学习。每个孩子都如此不同,如此特殊,我们只能虚心地看着他们摸索。 所有的孩子都随时在学习。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师。具有学士、硕士、博士学位的老师们只是次要的角色。 孩子们会利用书籍、别的孩子、工具、大人来学习。主要的工具是他们的好奇心。好奇心驱使他们去探索、去掌握、去了解四周。 他们观察四周的世界、了解它、体验它。他们不是整天坐在教室里。 他们学会与人相处,因为他们四周全是人——不同年纪的人。 他们学会解决问题,因为他们必须得学会负责。杜鲁门总统桌上有个牌子写着:“为自己负责”。没有人会为别人负责,他们必须自己解决问题。 每天看着这些孩子,让我不断学到一些新东西。例如有人认为:“如果你让孩子自己选择,他们一定会选择比较轻松的一条路,他们绝不会面对困难。”每次有人这么说,我心里都会想:“你都看到了哪些孩子?”有时候我真的就说出来了。 真正的情况绝非如此。孩子们通常选择了比较困难的一条路。真的。 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可是真的是这样。孩子们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弱点,勇于迎接挑战,克服弱点。 手脚笨拙的小孩整天打球;怕数学的小孩猛读几何;没人缘的小孩不断试图交朋友;朋友有一大堆的又爱找时间独处。每个人都有极深的挣扎和极强的决心。 然后是五育均衡的观念。“你得逼他们什么都学一点,孩子需要在学校里接触不同的东西。不去管他们的话,他们会变得太狭窄了。” 这完全没道理。首先,人类文明如此巨大,谁有资格为大家决定,哪一些值得学、哪一些必须学呢?我认为这是一种妄自尊大的想法。况且,现代社会资讯如此发达,哪个孩子不是天天吸收了一大堆资讯,还需要我们操心他们会太封闭吗?同样一批人,今天说孩子们太狭窄封闭,明天又会说孩子们被过度刺激了。最后,为什么狭窄就不好呢?对谁不好?莫扎特吗?爱因斯坦吗?莱特兄弟吗?这些人之所以伟大,全是因为他对某一件事专注的成就。他们可不是五育均衡的。 这全要回到“虚心”原点上。聪明人只比笨人少笨一点而已。别去管那么多吧!孩子们会学到他需要的东西,也许更多。只要我们不去干预他——除非他要我们帮忙。 第二十章 评量 有一天,我和一个六岁大的男孩丢球玩。我一直“鼓励”他:“好球!丢得好!接得好!”忽然,他很生气地把球丢到我身上,吼着说:“我不要跟你玩了!你乱讲。我丢得那么烂,你还一直说我好。你在装蒜!” 他说得对。我错了。这也是我在瑟谷学到的一个教训。 瑟谷不打成绩。学生评量自己的进步。大多时候,他们的评量标准很严苛,往往要和外界最好的成绩相比较。 数学评量很简单。乘法、除法,会了就是会了,不会就是不会。其他的计算也一样。如果不懂,他们会找人帮忙,直到弄懂为止。修车的孩子知道自己会修什么部分、不会修什么部分。会修的部分越多,他越是个好的修车匠。他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他还不会修些什么。 每个活动都是这样。塑陶的人见过专业陶艺作品、画画的人看过许多画、写作的人读过书、演员看过戏、学乐器的人听过音乐会或唱片。他们心中自有好坏,每个人会自己订定目标去努力。 通常,和完美目标比较出来的自我评量是很令人挫折的。做得不好,几天或几星期的努力全都报废了。我不只一次地问学生:“为什么要撕掉这张美丽的画呢?”他们总是说:“因为太丑了!” 挫折引起愤怒、坏情绪和自我批评。想安慰他也没有用。“做得很好呀!”的真正意思是:“以你的年纪、以你的程度,已经算是做得很好了!”这才不算安慰。孩子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目标,这些安慰的话听起来非常空洞、无用和虚伪。 有些时候,挫折引起的自我批判会严厉到使他们放弃努力。不过大多时候,他们会一试再试,直到他们可以来跟你说:“这是件好作品。” 有时候,孩子们会寻求外界评量,使自己进步。他们会要求诚实公正的评量。每一个学徒都在寻求外界评量:他一方面在师傅那里接受训练,一方面得到师傅给他的评量。 这全要看孩子和科目而定。很多人来找我说:“可不可以麻烦你看一看、改一改我写的文章!”这些孩子又聪明又会写,可是文章里就是有哪一点不对劲,希望我帮忙。 既然来找我,我一定乐于帮忙。他们说:“够了。”我就放手。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瑟谷的每一位老师都是如此。这是我们的校规。 瑟谷精神之一是我们不评断任何人。我们不拿人和人互相比较,或与任何标准比较。对我们而言,“比较”就是侵犯学生的隐私和自主权。 学校不是法官。如果学生要介绍信、老师也答应写介绍信了,他必须使用私人信函,而不能用学校公函,因为这是私人之间的事情。瑟谷学校的立场是不写介绍信的,因为每个人都很好。 这个政策是会造成某些困扰。一次又一次,申请大学或工作的文件被退回来,因为表格上要求高中成绩单和介绍信。我们会写一封信,很客气地解释我们的种种政策。我们说明瑟谷不打成绩、没有成绩单。十之八九,对方会接受我们的解释。学生得靠自己去说服对方。这才是应该的做法。 另外十分之一的情况则很有趣。有时候他们会不断地送电脑列印的信来催件。碰到这种时候,我们必须坚持:我们也不断送信过去,直到有人能亲自处理这件事。有些时候,会有人打电话来:“你们能不能多多少少给我们一点评量?就在电话里口头评量一下?反正没有别人会听到。”我们只能很耐心地解释为什么不能。 以我们所知,我们“不打成绩”的政策并未给学生造成损失。也许给他们制造了一些麻烦。可是这种困难也是瑟谷精神之一:学习自己订定目标、克服困难、达成目的。在学校里,因为这种不打成绩的政策,孩子们之间无需比较,也无需争夺大人的偏爱。在瑟谷,大家总是互相帮忙,因为我们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第二十一章 避雷针 马克吐温有个关于避雷针的故事很有趣。有个卖避雷针的推销员,说服了一位顾客买了许多避雷针,装在房屋各角落。打雷的时候,这位顾客待在房子里出不去了:避雷针把所有的雷都吸引来了,房子外面笼罩了一层雷电。 我们创校之初,就是这种情形。六〇年代末期,瑟谷成为教育改革风暴中的避雷针。 当时的美国社会动荡不安。一连串的政治冲突使得国家陷入分裂、人民愤怒、暴力充斥。学校也不例外。 新的学校如雨后春笋般窜起。不满体制教育的老师、家长或政治团体,甚至于学生本身,都出面成立学校。许多自称为“自由学校”。后来都称为“另类学校”或称为“非体制学校”。 瑟谷和这些学校不同。我们早就在人类历史、学习方法、美国经验中,形成了我们独特的人生哲学与目标。一九六八年,因为命运使然,我们终于有机会建校。当时整个麻省东部,只有我们一家另类学校肯收青少年。即使是国小阶段的另类学校也只有少数几家而已。 对很多人而言,他们没工夫去细细挑选学校。我们成为另类学校的避雷针。大家一窝蜂似的跑来登记入学,根本不管我们在说些什么。结果当然是一塌糊涂。大部分的家长其实是想要一个改良式的体制教育。他们要学校紧紧盯着学生、好好辅导他们、加强教育。这跟我们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起初,他们耐心等待。学生也在等待。他们相信我们提供的自由自主只是一种手段,使学生觉得自在的手段。几个星期后,老师们一定会出面,会很温柔地拥着孩子的肩膀说:“好啦,强尼,你已经玩了好几个星期了,该用功了吧?要不要我们帮忙?” 可是我们一直不干预。我们坚守原则。大家慢慢意识到我们真的不会干涉孩子的自主学习。孩子们真的可以自由选择。 这下可热闹了。一半的家长用着政治革命般的怒火与学校对抗。经过一个月的战争,学校活下来了,我们继续工作。 创校的战争与分裂,使得我们不再是教改避雷针。申请入学的人比较了解我们了。他们不再把我们和别人弄混。 有位朋友曾说:“我知道你们和其他改良式自由学校的不同在哪里。” 我心存怀疑地问:“在哪里?” 他说:“在你们学校,你们要学生做他喜欢的事情;在其他学校,他们要学生喜欢他做的事情。” 这句话说得好。 我们从来没打算要娱乐学生、鼓励学生、引导学生去学一些“应该学”的东西。我们从来不觉得开开心心是最重要的事。在瑟谷,现实更重要。为了学习、为了成长,每天的挣扎、失望、失败和别人追求的快乐与满足是同样重要的——或许更重要。 这些想法已经没有人争辩了。我们不断地看到自主学习带给孩子的好处,我们的信念易发坚定。 我们成为另一种新的避雷针。或许更正确的说,我们是一束光,吸引着各地有相同理念的家长,为孩子提供一个真正自由的学习环境。 第二篇 自在生活 在学校的生活中,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你可以让学生坐在规定的课程中学习,也可以让他们在与他人的互动中学习,更可以让他们在校务的运作中学习。学习的对象可以是教师,可以是同学,也可以是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学习的事情可大可小,可多可少。学习的方式有时候是错的,有时候是对的,只要不断的去检视,修正就好了。如果整个学校都处在这种学习的气氛之中,那么孩子们便会逐渐意识到:“其实学习便是一种生活,而生活也是不断在学习之中。”那么孩子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抱着这种乐观的态度,自在生活。 第二十二章 校务会议 每周四下午一点整,校务会议准时举行。主席就位,又一次会议开始了。 校务会议是学校的生命中心。校务会议主导瑟谷的一切。学校生活的大小事情都由校务会议决定。所有的决策权也都由校务会议掌握。学校几个重大决议案都是在这个会议中决定的。 一九六八年,经过连续六小时的会议讨论之后,成立了学校的法庭制度。十一年后,法庭结构改变。六年后,法庭结构再次改变。这些改变都是经由许多校务会议中的讨论而产生的。 所有严重犯规在此讨论,法庭判决也在此公告。 学校各项规定都是在校务会议中提出、讨论、投票通过。这些全部汇集在学校的“律书”中。 偶尔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规定出现。早期学校里常有纸屑,我们老是在想办法维持整洁。讨论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有的人非常在意纸屑问题,有的人则毫不在乎。爱整洁的人没有法子说服那些不在乎整洁的人。于是杰克建议:“爱丢就丢,爱捡就捡。”这真是自由到了极致的地步。大家很不情愿地同意了。这条规定维持了两年,不在乎整洁的人才投降。 学校社团经由校务会议同意成立;教师聘约由校务会议发出;特别开支在校务会议中审核;个人申请经费也在校务会议中提出。 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争论不休。有些重大决议只花十五分钟就通过了,有些小事反而花几个小时讨论。 丹尼斯想在学校贩卖铅笔,一枝十分钱,让学校抽一成。但是学校已经有个铅笔贩卖机,一枝卖二十五分钱,而且已经有了足够用五年的库存铅笔。如果让丹尼斯卖铅笔,不是要让学校的铅笔卖不出去吗?会议忽然成为热烈辩论场。 很多原则被拿出来讨论。自由贸易、保护主义、学校铅笔贩卖机的历史都谈过了。没有人事前想象得到,这么一件小事会引起任何讨论。 不论年纪大小,每一个学生都在校务会议中拥有一票。每一位老师也有一票。既然学生比老师多出七倍以上,他们对学校具有实际的主控权。 创校时,我们不知如何把校务会议合法化。在麻省法律里,小孩子没有像大人一样的法律权力。我还记得学校聘的两位律师来回踱步说:“你要让四岁、八岁、十二岁的孩子和大人一样拥有投票权?”这两位律师都是很热心、很支持我们、很有成就、长期为公众服务的人。他们就是不能接受这个观念。但是他们还是找出了解决的方法。 校务会议对全校开放,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到场。只有在场的人才有投票权。不能授权投票。学校就像任何民主社会一样:关心某个议题的人便会来开会投票,不关心的人就不会来。 你只要看一看来的人是谁,就可以猜到讨论的提案是什么。如果忽然来了一大群喜欢运动的小孩,一定是要购买运动器材。三个十二岁的小孩出现,八成是想开家小店卖东西。有些人总是会在场。这些关心学校事务的人,不分年龄大小都有,就像任何一个城镇一样。 你不需要由在场的成员去猜测提案内容。每周公告提案内容,让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什么提案。创校不久就开始这么做了。 校务会议有一定程序。主席熟悉程序,别人也偶尔帮忙主席。主席点到的人才能说话。每个人都是对主席说话。全场必须安静守秩序,否则主席必须干预制止。几乎全部都采用多数决议,每一个重大决议均需二读通过。花两次会议做决定的目的,是让大家有充分时间想清楚。 除了少数几年之外,主席都是由学生担任。主席在校务会议中每年选出,任期一年。 校务会议非常有效率,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定很多事。会议很少超过两小时。以每周两小时的时间主持全校校务实在是很少的。创校初期,常有人批评我们会议太正式了。他们说:“会议应该更温暖,更顾到大家的情感需求,让大家有机会发泄一下心情。”有些人受不了多数决议,他们认为要好好讨论之后,达成一致决议。 瑟谷的民主制度远溯自古希腊时期。我们从未后悔过。这种人人有份的民主制度适合我们。我们引以为傲。 第二十三章 危险 第一次有个十二岁小孩爬到大树顶端时,我们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他在七十英尺的树顶,骄傲地向我们招手,人影小得几乎要看不到了。我们站在地上,满脑子危险意识。 大树只是一个开始,我们有一连串有关危险的讨论。我们越讨论越发觉校园中危机四伏。我们还没有看到的危险地带,孩子们也会找到。 每个孩子都可以自由行动,随时自由来去。校园没有栅栏。我们注定了得担心。 一开始我们很天真无知。我们说:“我们有一个开放校区。”学生随时可以离开校区。我们小时候多么痛恨学校像监狱一样,把我们关起来!我们觉得学校和监狱不应该是一样的。在瑟谷,我们打开房门,把锁匙丢掉。 头几个月很好。有一天,我们发现两个八岁小孩走在街上,正要去镇上买比萨饼。八岁的小孩独自走在大街上!我们全吓呆了。 警察局花了几年才真正接受我们。我们经常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找到了“离校出走”的孩子。 然后是学校一角的“岩石区”。这些大石多么美丽——直到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决定在那里攀岩。这些岩石忽然显得非常恐怖了! 小溪又是另一个问题。小小浅浅的溪水,由谷仓旁边流过。它叫做鱼饵溪,典型乡下小溪,美丽而平静。 我们一点也不知道这条小溪有多危险。河床石头是滑的,还会摇动。到处是小坑,有的深达两英尺,足够一个四岁孩子淹到脖子。 我们发现,环境中不论任何东西都是危险的。树、石头、走廊、路、溪流……。即使是草地上也有地鼠洞,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我们知道有危险,但是我们不断提醒自己:孩子只有活在真实世界中,才能学会适应和判断。我们觉得只有让孩子为自己的安危负起责任来,才能真正学会负责任。这才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教育,他们才能掌握自己的未来。 就像任何理想一样,这个理想也受到了严厉的试探。校园危险不断地试探我们。 即使知道我们必须坚持理想,我们仍在这个问题上花了不知多少时间讨论。这是学校的大人们彼此安慰打气的方法。 结果呢?这些危险对孩子而言,都是挑战。他们用耐心、决心、专心和小心面对这些挑战。人是会自我保护的,不会自我毁灭。真正的危险是给孩子太多限制。限制本身会成为一种挑战,“打破禁忌”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小孩子反而会忽视安危,以身试之。 因此我们一切顺其自然。是有不少小伤小痛,有的洗一洗、贴个绷带,孩子马上又可以去玩了。大部分连这个也不需要。这全是生活中必不或缺的痕迹,孩子们完全不以为意。最严重的一次意外是一个八岁女孩由溜滑梯上倒着溜下来,重重地撞到肩膀。 我们只有一个规定,也是当地政府的规定:不可以进到小池塘里去。每个人都同意池塘是危险的。这些危险不易察觉,而且一旦碰上便少有第二次机会。不论是我们自己,或是我们的保险公司,都不能容许孩子们随意进池塘。 校务会议通过,绝对禁止任何人进池塘,就连把脚放进去凉一凉也不可以。冬天结了冰也不可以上去玩。 这件事被提出来讨论后,投票决定。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投赞成票,但是这条规定从来没有人挑战过。多年来,偶有几个小孩子把脚尖沾湿了。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入水过。 池塘四周没有围篱。 大树仍在那里,每一年都有新的学生爬上去。每一年都有学生克服了高度,再把他们的秘决传给新生。 我们的学生自由地来来去去,比萨店和警局都逐渐习惯,附近邻居也见怪不怪了。 学生在瑟谷学到的重要事情之一是:如何面对每天生活中的危险。在瑟谷,他们不受限制地生活在一个真实世界中。 第二十四章 荣誉制度 池塘不是唯一需要自我约束的地方。整个学校都用荣誉制度。 例如上锁的问题。瑟谷的人很不喜欢用锁。有一阵子,全校没有任何锁。 每个人在学校里都有一个抽屉放个人物品。这些抽屉是私人的,用来放各种宝物。每个人都不可以开别人的抽屉。这些抽屉都没有上锁。 很少有人掉东西。有时候会有人偷看别人的抽屉,都会被提交法庭处理。 尊重个人财产与隐私有时候会造成问题。规则中说不可以在抽屉中放食物。有时候我们闻得出来有人犯规。有一次,抽屉的主人刚好不在。 怎么办呢?这引发了很多的思考。我们到底要不要打开抽屉拿出食物呢?争论了好几天之后,我们实在受不了食物腐败的臭味,而且也怕有更严重的卫生问题产生,于是我们打开抽屉,把腐烂的食物弄掉。 荣誉制度这么深植人心,我们都习以为常,不再去想它了。皮包、皮夹、背包、有价值的东西经常放在那里没人管。没有人会去碰它。 有人犯规时,处罚是又快又严的。破坏荣誉制度的人会发现没有人能容忍他的行为。 信任与尊重的感觉,比我们想像的都深刻。大家都能遵守。偶尔有正在假释期的少年犯或小偷入学,但是他们反而是维护荣誉制度最不遗余力的人。我们曾经收过一个偷车贼。他却是学校里最值得信赖的一个孩子。 荣誉制度靠的是执照系统。每一件事都有执照。 学校里充满着工具和设备仪器。暗房、电脑室、厨房、工厂、美术室……到处都有。校务会议的规定很简单:每个人都要先学会怎么使用设备,然后就可以使用。学会了就是“有执照使用”的人,可以随时使用。 由懂得使用的人审核别人,并且发照。有执照的人,名字会在名单上,名单贴在仪器旁边,每个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即使是最危险的工具也是这样处理。越危险的工具,发照程序越复杂。但是用的人完全不分年纪。 这也就是说,有些年纪很小的孩子会去使用复杂或危险的工具。十一岁的孩子独自在暗房中、十二岁的孩子在工厂里、九岁的孩子使用厨房……这些小孩子比谁都小心,一心一意要证明自己够大了,可以做得和大人一样好。执照开放给每一个人申请,因此没有人需要偷偷使用不准用的东西。 偶尔,我们会很为难。 刚买电脑的时候,我们怕电脑很容易丢掉,我们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电脑被人半夜偷走。除了锁在柜子里之外,似乎别无他法。学校终于有锁了! 随之而来的讨论足以令任何哲学家动容。学校不也是每晚锁上的吗?可是大门的锁是对外的,不算是在学校里。那是防外人的。电脑柜子的锁也是对外不对内的,虽然它是在校内。这锁不是冲着自己人来的,是怕外人进来偷。 锁装好了。每个人看了都头皮发麻。校内任何通过电脑执照的人都有一把钥匙。 几个月后,大家受不了啦!校务会议中多数决议,花了好几百块美金装了一套保全系统,把电脑固定在桌上。 大家很高兴地把锁丢掉了。 多年来,很少有东西遗失,很少有东西遭到破坏,很少有人不尊重学校。一百多年的建筑,用了这许多年,状况比创校时还要更好。 荣誉制度使学校充满了一股信任与有尊严的气氛。 第二十五章 运动 九月的一个晴天。屋子里简直找不到任何人。 我由缝纫室的窗口向外看。每个人都在草地上玩游戏,欢笑不断,孩子们到处奔跑。 一个小时后游戏结束。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屋中,又饿又渴,但是非常快乐。 孩子们谈论个不停,似乎游戏双方都赢了。 这种情形整年都一样。由旱秋到冬天、春天到夏天,院子里的足球、溜冰、冰上曲棍球、篮球、垒球等活动总是不间断。没有设备就利用废物代替。 不管是哪一种运动,基本规则都是一样的:要玩的人就可以玩,不管他年纪大小,也不管他玩得好不好。 垒球可以五个人玩,也可以是十五个人玩。六岁大的孩子和十六岁大的孩子一起玩。男孩、女孩也一起玩。 仔细观察,你就会看到一些令人惊讶的现象。 一个笨手笨脚的八岁孩子上场打球。各垒有人。他的队友在本垒后方给他大声加油。他挥棒了,球掉在投手板和三垒之间的地上,他拔脚快跑,安全上一垒。大家欢呼不已。 下一个人是个明星球员,十八岁的大个子。他打了一支长打到外野,直直飞向一个十二岁孩子——他没接到。两个人跑回本垒。没有人说任何话。 球赛一局一局进行。孩子们打击、三振出局、失误……。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你看不出来谁打得好,谁打得不好。得分?只有少数人在留意。好像是十比一的样子。 一个半小时后,大家同意球赛结束。没有人垂头丧气。没有人责怪别人。 他们玩得很开心。这场球赛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不分男女老少、体形大小,瑟谷的人都懂得怎么玩得开心。 气氛总是很兴奋、充满生命与活力,也总是充满欢笑。 这不只是发生在打垒球的时候而已,而是所有体育竞技项目。大家只想运动运动、待在户外、开心一下。 一个秋天早晨,学校创校人之一的明西醒来,忽然想到:十五年来学校都没有买任何橄榄球盔甲。她吓了一跳,马上开始担心起来。学校似乎太不负责任了。各处的高中橄榄球赛都年年传出孩子受伤的新闻。有些学校甚至因此禁止学生玩橄榄球了。 明西在校务会议中提议禁止玩橄榄球。 那次校务会议是学校有史以来到场人数最多的一次。辩论十分谨慎温和。说话的人都是平常玩橄榄球的人。慢慢地,大家开始了解球场上的实际状况。 一个壮大的青少年说:“瑟谷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因为玩球受伤的,因为我们都很小心。这是球赛的一部分——不伤到别人。我们总是记住这一点。我们不会伤害别人。” 另一个说:“打橄榄球比在马路上走路更安全。” 小孩子一致点头同意。他们从来没有被大孩子推挤、欺负过。 提案经过二读及两次辩论,被绝大多数票否决。辩论到最后,我甚至不确定明西本人仍然赞成自己的提案。 第二天,我仔细观察一场篮球赛。比以前看得更仔细。六英尺高的大个子和小小孩子一起在停车场改建的篮球场上玩。篮球可以很粗野的。但是我看到的是典型瑟谷风格。 大孩子会和大孩子推挤争夺,可是从来不碰小的孩子。小的孩子彼此互相推挤,而且一直去推挤大孩子,好像是蚊子推大象似的。没有一只大象打蚊子。没有一次。 在瑟谷的运动真正具有运动精神。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每个人都是赢家。 第二十六章 露营 对我们学校而言,户外课程和室内课程一样重要。访客很容易由孩子的脸孔、身体、动作和肢体的自由,感觉到这一点。 许多年前的一个秋日,我们想:“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呢?干脆我们去露营,整天在户外活动多好。去新罕州的白山露营!”我们在公布栏贴出公告招兵买马。 三十个人报名。我们借了一大堆帐篷、组织了车队,准备出发。每个人都有一张清单说明要带些什么。每个人都缴了费用。 十月十日,我们向法兰科尼亚州立公园出发。我们兴致高昂。抵达时,营区空无一人。十月里,没有多少人想去露营的。我们搭了帐篷、爬上一座小山头。景色优美极了。下了山,我们升了营火,煮了晚餐、说说鬼故事、快乐疲倦地睡着了。 那个夜晚下了雪。一直下个不停。这场风雪的范围很小,只限于几座山头。我们是其中之一。 清晨三点,积雪四英寸,一个帐篷被压垮了。一阵混乱。花了一个小时找到每个人,安静下来。大家都冻坏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围在营火旁取暖。没有一个人睡得好,又湿又冷。早餐是冷的,什么都是又湿又冷。 我们迅速拔营,垂头丧气地回家了。过了十年,我们才敢再尝试秋季露营,而且只敢过一夜,地点也改在摩娜诺克山——离家近多了。 有了这么凄惨的头一回,学校就不敢到野外活动了吗?才不可能!只要换个季节就好了。那年春天,大家又想去露营。四天三夜。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法兰科尼亚之旅的痛苦回忆。小孩子说:“那是一次伟大的冒险!”大人可不这么想。 我们决定六月底去露营。这回往南走,到鳕鱼湾去。目标尼克森州立公园。那里的六月从不飘雪。 这次完全成功了。我们在湖里游泳、在林中散步、到海滩和沙洲去、还去了普文斯顿观光。 自此增添了一个新的瑟谷传统。我们每年都会去鳕鱼湾一周。谁都可以参加,只要他受得了离开家,一整个星期住帐篷,而且会照料自己。下雨也去,似乎没有人在意。游泳衣反正是湿的,而且还不会被大太阳晒焦。 不多时候,就成立了露营旅行社,负责设计举办各种露营及旅游活动。当然会有不同的意见,尤其是关于露营的事。 自从第一次鳕鱼湾之旅就开始了。玛姬很生气:“你叫这做‘露营’?简直像是在住五星级大饭店。换成迈阿密海滩还差不多。泳衣、观光、热水浴、大餐、坐在那里发呆。这怎么算是露营?” 结果发现,大部分的人本来就没有真正想去“野营”,大家只想在户外度个假而已。 热衷露营的人气坏了。但是他们还是决定第二年照样跟我们到鳕鱼湾去。也许会好玩也不一定。一切照旧。 不但照旧,而且还增加了。由法兰科尼亚之旅恢复过来之后,我们的秋季露营仍然照常举行,地点改在摩娜诺克。过了几年,又添了维蒙州其林顿镇的冬季滑雪。不搭帐篷,但是还是用睡袋。 想办正宗野营的人也自有办法。他们组织了爬山野营和冬季越野滑雪的队伍。人数不多、日数也不长。野营的次数并不那么多,但是只要人数够了,他们随时可以动身。 玛姬很快的接受了我们的旅行风格。至少大家真的是在户外,而且还那么开心,又学会了照顾自己。 很快地,她变得越来越热心了:“小的孩子不能跟着去露营,心里很难过。我们何不在学校院子里搭帐篷过夜?”这真是好主意,小小孩子全部报名了。 每一年六月初,不能去鳕鱼湾的小小孩子在学校露营一夜,他们很快学会了如何露营,不多久就可以跟着大家去鳕鱼湾了。 玛姬变得不在意了。也许这些小孩有朝一日会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的”野营专家。 第二十七章 委员会及委员 每年秋天学校开学,校务会议要选出各式各样的委员和委员会,来操作学校每天的大小事情。 我们最不想要做的就是一堆繁琐的行政公文。所以我们用典型瑟谷精神处理行政事务。校务会议说明工作特质,大家选出一个人来做。没有人连任,每一个人都做一年,不论是小孩或大人。 谁来整理电话留言?谁来分发信件?谁来采购行政用品?谁来管理档案?我们创造了一个行政委员做这些事。谁来修屋子?房舍维修委员。谁来修院子?庭院整理委员。 比较大的任务,牵涉到更多人、更多不同意见的工作则交给委员会处理:经费管理委员会、室内布置委员会、公开委员会。 委员们来来去去的。有任务了就选个委员,任务完成,没有需要了就解散。我最喜欢看到校务会议取消某个委员或委员会的职务,因为这表示我们不僵化,不维持非必要的行政结构。 例如,以前有个开门委员,负责安排学校每天早上开门、下午关门的这件事。学校的钥匙全给了开门委员。开门关门轮值表有了、钥匙发了、谁拥有钥匙的名单也有了。几年过去之后,这个开门委员根本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于是我们取消了这个位置,把监督钥匙的工作加在别人的工作单上。 以前也有访客委员,负责接待川流不息的访客。有那么许多年,这个工作十分吃重。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人参观,同时不累惨自己。但是一旦参访政策及方法建立起来了,这个职务就变得没有多少工作可做。于是我们取消了访客委员,把工作移交公开委员会处理。 有时也可能产生新职位。创校多年后,我们发现有许多校友想保持联络。许多人会回来拜访。我们终于意识到,应该做些什么使学校和校友之间的联络更方便。校方会议设立一个校友委员。 这件事正显示出我们多么不喜欢搞行政。至少花了五年才设立这个校友委员。在这之前,我们总是要求某个人去处理校友的事。校友组织了校友会——瑟谷之友——后,我们仍等了好几年,看他们会不会无疾而终。最后终于在校务会议中成立了校友委员。委员可不是随意增设的! 偶尔,我们需要把一个职位分为两个。我们不喜欢这么做,可是有时候不得不这么做。要不就把职位一分为二,要不就把那个委员累死。 我们一直有一个招生委员,负责所有的招生事宜。招生委员得负责面谈、填表格、收学费。我们以为这些是一气呵成的任务。 其实不然。招生委员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通过面谈,他是新生与学校的第一线接触。通常,新的家庭会继续和他交朋友、解决疑难、问问题、发泄心中的焦虑。 可是收钱的时候,一切就变了。 一谈到钱,友谊就受到考验。前一天还是朋友、同志,一谈到钱,第二天就变成敌人了。 招生委员必须收学费。昨天还很友善的家庭和学生,今天忽然不再友善了。一点点小摩擦就完了。有时候只要提醒家长需要缴学费就足以惹出麻烦:“钱?你跟我要钱?你好不够意思!我们以为你人很好,会谅解别人。现在才知道不是。” 十八年后,终于有一个招生委员受不了,要崩溃了。我们终于想到把招生委员的职务分为两个:招生委员和注册委员。招生委员继续当大好人,注册委员呢?他可以选择吃头痛药或提早退休! 还有清洁委员。这件事得写上一整章。 第二十八章 清扫工作 多年来,学校最大的问题就是清洁。 一开始,我们就认为每个人要为自己的环境负责任。学校是我们的,我们弄脏了,我们应该自己清扫干净。 创校的前几个月只有大人在,准备学校开学。也就是说,这些大人都得打扫。 学生刚来的时候,我们不可能期待他们马上进入状况。他们需要时间习惯下来,学习瑟谷的一切。这也就是说,大人继续打扫。 每天放学之后,我们拿起扫帚、拖把,把学校上下打理一遍,把垃圾收好丢掉。我们很自得其乐。但是这却成为一场主要论战的起源。 创校初期,许多父母是附近的大学教授。他们很以身为学术界人士自傲。教师是一种神圣的职业。 太神圣了,怎么可以拖地呢? 某人说:“你在学生面前矮化自己。老师亲自动手扫地会使孩子看轻学识。” 另一个人说:“这是不良示范。他们需要角色认同。我们可不希望孩子长大当清洁工人。” 其他人说:“怪不得你们不多花点时间教孩子。”很多人对于自主学习渐渐失去耐性:“你们花太多时间清扫环境。” 我们不扫谁来扫?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自己不来帮忙,我们也没钱请清洁公司。 很快地,我们了解他们在想些什么了。许多家长在六〇年代的政治运动中活跃过。他们关心的主题之一是:改善贫穷少数民族的生活。他们的经验导致他们对学校提出的建议。 其中一个人到校务会议中建议:“我知道如何解决清洁问题了,每个人都会获益。老师必须停止扫地,而学校没有穷的少数民族子弟。我们可以一石两鸟:我们可以邀请贫民区的孩子来上学,学费全免,但是他们得负责清扫。” 全场立刻一片混乱。 老师益发坚定地继续清扫。 这些家长很快地就办退学了。 那只是第一场辩论而已。几个月后,我们决定该让全校师生共同来清扫。我们示范了这么久,该轮到全校师生发扬社区爱了。 我们创立清洁委员,负责采买用具和安排一个义工系统。校舍很大,很多清洁工作得做。 清洁委员苦苦奋斗了几年。有些义工来一阵子又走了。每天清扫变成每周清扫。 后来变成只有一小群师生负责全校的清扫。杰克建议:“想丢就丢,想拣就拣。”事实真的是这样。 校务会议中开始一个新的辩论。在民主社会中,一件必须做的事没有人愿意做的时候,怎么办?强制征募。我们辩了又辩,没有别的办法,终于建立了强制清扫轮值系统。不分年纪大小,每个人都得分派清洁工作。 清洁委员的任务可难了:首先,他得把工作组织起来;然后,他得确实执行。强制征募来的人往往工作得心不甘情不愿,我们的学校也不例外。 几年过去了,换了好几个累坏了的清洁委员。学校仍然乱七八糟。 再来讨论怎么处理清洁问题。哈利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很热心地要废除征募制度。 他说:“如果我们想把工作做好,就得付钱请人来做。我们可以在校内请人清洁。有很多学生想赚钱。” 很多人觉得这个主意不对劲。清扫工作是每一个人的责任,为什么学校要付钱请人来做?可是别的方法都失败了。哈利的提议通过了,他被推选为清洁委员,拿到一笔经费。 他热心地组织。哈利清洁公司不但有“办公室”——房间角落里有一张桌子,而且还有会计系统、复杂的工作排班表和训练计量。每件清扫工作都有书面记录,上面有检查结果和主管签名。 训练计量是他的最爱与骄傲。他自己曾经在专业清洁公司打过工,学到了几招秘诀。他手下的每一个新进员工都要经过仔细的训练,才能开始扫地、拖地。 这是一次伟大的实验,可惜没有成功。 征募制成员不好好工作不稀奇,但是花钱雇来的人一直做着无聊的清扫工作,也不见得百分之百认真。 学校又变脏了。再想办法吧! 后来每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毕竟这是大家的学校,我们应该负责维持它的环境清洁。 士气时好时坏,在校务会议中花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的讨论。最后,大家下定决心,要同心协力保持学校清洁。 到目前为止,义工制已成为学校传统。偶尔的大扫除排在周末,连家长也来。许多家长是常客。有些学者也会来。时代变了。 委员也变了。校务会议取消了清洁委员,反正没有人愿意担任。 组织清洁义工的任务转交学校美观委员会处理。这不但比较合适,连名字也更好听了呢! 第二十九章 奇迹的经费预算 清洁工作不是唯一缺钱的项目。瑟谷一向的传统便是缺钱用。 一九六六年,我们筹划瑟谷学校的时候,曾经问过有经验的人:“创校需要多少钱?”答案是:“至少美金二十五万元。”这是最低估计。对我们而言,这跟两亿五千万没什么两样。 创校人的个人信用贷款合起来也只不过有四万块。我们决定用这笔有限的经费创校。 找了一年,才找到这片校园。纳森尼尔·包迪屈遗留下来的这片土地有十五亩大,房子超过一百年。叫价八万,付现两万,贷款六万。校舍找到了,一半的经费却也没了。剩下的钱用来整修房子,使房子合乎政府规定。还要买家具、买设备、做宣传。到了学校开张,我们已经快要破产了。 你也许在想,为什么这片产业要价这么低。我们也心存怀疑,可是所有的检查都没有问题。 买下来几个月之后,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了。校园中有个小池塘和一个磨坊。那里的小水坝被工程处封了!根据地契,我们得修复水坝!以前的地主不愿意修水坝,所以才要卖房子。 修水坝的估价是五万元美金。我们完了。法明罕最好的工头梅尔·史塔克听说了:“我带我的手下来做,只要几千块就可以搞定了。”梅尔果真守信。只花了四千元。我们衷心感激这位好朋友。但是我们也自此欠了一屁股债。 这么凄惨的创校过程,使得我们全都十分注意省钱的方法。每一项经费,不论大小,都经过小心审核。我们发现许多东西是不必要的、懂得去哪里买到便宜东西、找二手货、甚至拿免费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我们学会了如何无中生有、如何寻找替代品。在瑟谷,“需要”教我们“发明”。 我们的理想主义使情况更糟。我们之中,有许多曾经是政府经费的学者,一开始便决定要全靠自己,不靠政府或任何基金会的经费资助。我们接受自动自发的私人捐款,但是我们打定主意要靠学费支撑这个学校。 这还不够,我们决定证明给世界看,我们不是一家贵族学校,专开给有钱人的。为了我们的原则,学费一定要低。为了估计学费,我们查出公立学校每个学生的开销有多少,决定瑟谷学生开销不比这个数高。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做给他们看:花同样多的钱,他们也可以做到。 所以我们刻意压低学费,在存款不足、没有外来经费的状况下开学了。 校务会议在早春时节审核每一年的预算。过程很简单但很彻底。会计学上称为“由零开始”。每一个委员、委员会及社团都仔细列出这一年要办的活动,然后估价、送交校务会议。 经费审核会议要开好几次,每一个小项目都检查。很少看到追加预算的。经过几年练习之后,也很少看到预算被删减的了。 整个程序要六个星期,而且很愉快。结果则令人吃惊。 例如一九六九到一九八四年的十五年之间,美国生活指数上升三倍。全国学校经费平均上升四倍。 瑟谷的学费和经费却只上升两倍。随着时间飞逝,我们的开销比起公立学校开销是越来越少了。私立学校的开销更是我们的三倍。 校务会议盯预算盯得很紧。举个实际的例子。 我们有一个使用柴油的热水系统。我们总是在想法子降低柴油账单。 一九六九年到一九八四年之间是个考验。那时全球都有能源危机。石油禁运使得油价涨了六倍之多。对我们而言,那些年必须不断寻找省油的方法。 我们像别人一样把定温器由华氏七十度降到六十五度,然后又降到六十三度。这个温度仍很舒适。毕竟,我们是不怕冷的新英格兰移民。 我们在年底过圣诞节和新年时放假两周,二月再放一周,把全校关闭。暑假因此必须缩短一些。 我们买了一个定时器,在晚上及周末自动把温度调低。 我们一再加装隔热设备。 我们买了一个最好的省油火炉。而且一直仔细维修它。 因为种种措施,我们的油费在十五年间只增加了两倍。 每一项经费都有相同的故事。 我们倒不是不花钱。该花的还是要花,我们最喜欢花钱买省钱的设备。 创校时,人们说:“教学和行为部分也许可以用民主的方式办理,但是一旦碰到经费问题,就铁定不可能。每个人都在钱的问题上拥有一票的话,你马上就破产了。” 他们都错了。不分老少,每个人都下定决心要学校成功,要学校不破产。别的事情也许有不同意见,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是全体一条心,没有异议的。 每个文化都有它的奇迹。宗教、古老历史、小孩的童话故事都会提到奇迹,忽然从魔灯、山洞、石头和其他奇怪的地方出现。 瑟谷也有个传统,每一年,我们有个奇迹似的经费预算。我们有什么就用什么,我们的需要总是会得到解决。 最大的奇迹其实是在我们的教师身上。 第三十章 教师 创校第一天,十二个老师全职工作,没有拿一毛钱薪水。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十二个人。 在那之前,我们互不相识。我们不是政治伙伴、也不是社运同志。使我们凝聚在一起的是对教育的理想与热忱。 一九六七年,创校人对外公开瑟谷的创校理念,一百多个人受了感动,来瑟谷参与工作。 十二个人留下来。没有薪水不是问题。我们都有心理准备。 那一年建立的教师传统,延用至今。 首先是名称问题。我们的教师叫做“工作人员”。我们讨论了很久。一般的学校有老师、行政人员、维修技工、秘书、清洁工……等等。教育界充满了头衔,与随头衔而来的地位。 我们一致同意,抛弃一般学校的行政组织。我们只有一种职务:“征求认同瑟谷精神,并愿为瑟谷付出,使瑟谷成功的人。”这包涵了一切。我们是学校的“工作人员”,不分职务的一群人。 没有打卡机。我们早到晚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初期,我们每天下午留下来,讨论当天发生的事以及对应的方法。后来变成每周一两次,再变成每月一两次。全看有没有需要。 我们亲自动手扫地,为学生示范。后来也有学生加入。我们也采买、做木工、整理草地、做行政工作、演讲、教学。我们做任何需要做的事。 我们学会了等待,学生主动要求才教他们;学会了旁观,让孩子遵循自我的轨迹成长,不论他的年纪多大、发育到什么阶段。这才是最难的一部分,最需要自我控制。有些人至今仍在挣扎之中。创校人之一的汉娜·格林伯格曾这样写过: 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艺术 别人会问: “你在哪里工作?” “瑟谷学校。” “你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 在瑟谷,“什么也不做”需要花费很多力气和很多纪律,加上很多年的经验。我每年都在进步。每当看到我自己或别人为了这个挣扎不已,都会令我觉得有趣。挣扎来自于想为别人做事、想把自己的知识传给别人、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人生智慧传承下一代,但是心里又明白孩子们必须以自己的速度、自己的方式学会这一切。他们要不要从我们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是由他们决定,而不是我们;他们提出要求时,我们才能给予,而不是任由我们想给就给的。 世界各地的不同文化,都会对孩子进行教导和启发的工作。不教育下一代的话,每一代都得重新学习所有的文明与技巧,由轮子的发明到十诫、由冶金到农牧。人类文明由一代传到下一代,在家庭中、在社区中、在工作场合中——在学校中。很不幸的,现代学校教得越多,学生受的伤害越深。让我解释一下这个矛盾之处。成人总是在试图帮助孩子准备进入社会。我经过多年尝试,慢慢地、痛苦地学到了一个教训,那就是孩子们为自己人生做的决定,往往超出大人的想像……。 所以我正在训练自己什么也不做。我做得越少,效果越好。但是千万别以为老师们闲着没事可做。你也许会觉得,既然孩子们什么都自己来,还要这么多老师坐在那里发呆干什么。事实上,学校和学生都需要我们。我们在这里,看着、帮着学校和学生成长。 自决、自主、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不只是混混沌沌过日子,在我们的社会中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学校并不这样教我们的孩子。要达到自决自主的境界,孩子需要一个安全、支持的环境,一个比核心家庭更大的大家庭。瑟谷的老师们对孩子的态度是温暖的、支持的、关心的,但不是教导的或引导的,所以学生能够听到自己内在的声音。学生们知道我们有能力教他们,却选择不主动教他们。因此,他们学会了倾听自己、信任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乖乖听别人的话。他们了解别人顶多能了解他们的一部分而已。 我们刻意地不主动教导学生,并不会被学生视为无能或懒惰。在他们探索自我的路上,我们不引导他们,我们关心并且支持他们。自我成长需要努力和勇气,自我成长需要一个有活力的环境,我们便是提供这个环境的人。 第一年结束,经过了多次战役,我们全成了老鸟。 我们开会讨论第二年的校务,心中充满感激。学校竟然安然度过了第一年,但是经费并没有比第一年多。 一个人说:“我们再不支薪工作一年好了。” 另一个人指出:“不。第一年不支薪是很伟大的,第二年不支薪就太傻了。” 他说得对。免费服务不是长久之计。用者付费是合理的,我们同意开始支薪。 但是学校没有钱呀!这个两难之局似乎无解了。同意支薪是一回事,有没有钱却是另一回事。 有人灵机一动想出了好方法。 学校欠账。这还不是普通欠账,否则学校马上就得宣告破产了。这是“有条件欠账”——如果学校经费有剩余,才还老师钱。在账面上,老师的薪水还过得去。 这成为我们的“薪资计划”。如何使它合法化,花了我们不少工夫,讨论内容会让任何古代哲学家眼睛为之一亮。实际执行倒很简单:学校该花的钱都花了之后,剩下多少是多少,分给老师。账面上和实际上的薪资差距就算是学校欠老师的账,无限期贷款。 第二年,老师的全年薪资只有美金数百元。到了第五年,左省右省之后,每位老师拿到美金一万两千元。从那以后,每一年都在增加中。 一九七五年,新英格兰教育审查小组来瑟谷审查的时候,他们努力想了解我们在做什么。这些人全是其他有名私校的成员。他们过去的经验完全无法为他们在此所见所闻做好准备。 从一开始,审查过程对我们就很重要。我们不只要学校成功,我们也要教育界的人接受我们,承认我们是正式的学校。 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请到审查小组来访视瑟谷。他们一直不理会我们,希望我们像别的另类学校一样,不再去烦他们。但是我们一直不放弃,最后他们只好投降。 有一天早上,我陪着审查小组的召集人巡视校园。他看到我们的校舍,很有经验地问:“你们怎么维修校舍呢?光是这一大片屋瓦就要花一大笔钱维修。” 我回答:“我们下定决心要把学校办下去。” “钱从哪里来?” “从老师薪水里来。学校有任何需要都优先处理。剩下的钱才给老师。我们在这一点有志一同。” 他说:“这就是你们与众不同的地方了。在我的学校里,无论如何,老师的需要都是第一优先。屋子可以塌下来、屋顶可以掀掉……那全是校长的责任。瑟谷的老师们的投入与付出真是独特。” 审查小组毫无异议地通过了瑟谷的学校资格审查。 工作辛苦、拿不到钱、工作没有保障……多年来,瑟谷的老师群却很稳定,偶有新血加入。 你也许会问:“工作没有保障?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有保障?” 瑟谷没有终身职。校务会议负责老师聘约。每一年春天,全校师生投票选出下一年的老师。想当老师的人得先被提名。 校务会议花很多时间讨论学校需要多少老师,以及每一位老师的状况。最后采用记名投票决定,每一位学校成员都有一票。 我们全都得很小心。 偶尔有老师被解聘。有时候有新老师加入。 原来的十二位老师,经过了二十年,仍有六位留任。其他一位退休、两位被解聘、三位辞职。 老师们各有所长,足以担当现有学校五倍大的教学任务。有的是博士、有的高中毕业、有艺术家、有知识分子、有专业人士、有工艺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几位瑟谷校友回来当老师。 自一九六八年至今,我们都不是一个政治、宗教或社交团体。我们的共识是如何让瑟谷学校更好。 第三十一章 小小孩子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八岁的黛比接了电话:“瑟谷学校,你好?”另一头怔了一下,很迟疑地问学校状况。黛比回答:“请等一下,我去找别人来跟你说。”她找来了一位老师接电话。电话谈完了。打电话来的人马上学到了一件事:在瑟谷,每个人不分年龄大小,都是平等的。 四个六岁小孩在厨房和玛格丽特一起烤饼干。饼干慢慢成型,厨房也同时慢慢不成型了。 玛格丽特说:“整理厨房!”她的海军经验派上用场了。 每个人都动手。艾莉丝搬把椅子到流理台旁边,爬上去,开始清洗玛格丽特递给她的盘子。杰卡和艾立克擦桌子、扫地。 玛格丽特的声音响起:“那个角落也要扫!”她正在收拾剩下来的材料。艾立克赶快过去扫角落,杰卡拿着垃圾桶紧跟在后。 二十分钟后,饼干烤好了,厨房也清理好了。每一个人都帮了忙。孩子不会因为年纪小而有例外。 只要学会了怎么用,取得使用执照,即使是八岁小孩也和大人一样使用电动打字机。十岁小孩用木工的工具。九岁小孩拉坯塑陶。各个年龄的孩子都可以自己走路到镇上买比萨饼、到公园玩、到体育用品店逛。 许多年来,因为社会的影响,我们也不断与自己挣扎:“小小孩子是不是需要特别对待呢?”他们也是校务会议中的一份子,有投票权,他们也得像别人一样遵守校规。可是他们年纪小,不应该有特别待遇吗?不需要特别照顾吗? 校务会议为了这个问题花了许多时间讨论。有几年没人提起,过一阵子又会被提出来讨论,再过几年没人提起,然后再被提出来讨论。试了又试,我们始终无法想出一个分龄对待的好方法。分龄会违反我们的原则,而事实上执行起来也会有困难。 我们确实发现年纪大的孩子和年纪小的孩子不太一样。一般而言,年纪小的孩子更独立、更有想象力、更会想办法、更努力、更忙。和那些年纪大的孩子了,才转学来瑟谷的学生相比就更明显。 小的孩子从来没有空闲。他们总是在忙着说话、忙着吃,永远坐不住。他们不走路,他们跑。他们不会喊累——直到回家。 他们能正视大人、诚实说出心里的话,不需要扭扭捏捏。他们体贴、仔细、有自信。第一次来学校的大人总是不能相信双眼所见。 小小孩子的最大长处是对别人的影响。 有人一直寻求返老还童、青春永驻之术。他们只需要和小小孩子相处就足够了。 小小孩子能使最老气的大人重拾童心,使脾气最坏的青少年微笑。 在学校里,小小孩子使青少年看到自己的活力和生命。小小孩子不需要去找别人,只要他们在场,就有这样的影响。青少年常常会念书给小小孩子听、和他们一起做事、陪他们玩。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小熊维尼》是有名的儿童故事。作者米尔尼在自传里说,他以前没写过儿童故事,只想写写看,赚点外快。既然没有写过儿童故事,不知道要怎么写,所以他干脆写成给大人看的故事书。 结果这本书一炮而红,到今天仍是畅销书。我从八岁起,至今仍然常常读。这本书令我“内心的孩童”活过来了,也令孩子“内心的大人”得到认同。 我想,瑟谷有点像《小熊维尼》这本书。我们把孩子当成大人一样尊重。学校也使得我们这些大人内心的孩童再次活过来了。 第三十二章 好孩子?坏孩子? 年纪大的孩子则是另一回事了。他们来的时候各有不同,带给我们各种挑战。 他们之中,有些自小在瑟谷长大。大部分是转学生。转学生分为两大类:成绩好,但是不快乐的学生和所谓的问题学生。有时候有人二者皆是。 这两种学生之中,你宁可教哪一种?经验给我们的教训往往很奇特。 山姆十六岁才来瑟谷,与社会格格不入。有那么整整一年,他只呆坐着抽烟。认识他的人都怀疑有哪个学校肯收他。 过了一阵子,他的内心平静下来了,开始思考他的人生。第二年末,他毕业了,进了大学。他试了许多工作,包括进口宝石,来支持他度过大学及骨骼医学专科训练。现在他自己开业,非常成功。 山姆来瑟谷之前,一直是各个学校的问题学生。可是在瑟谷,即使是刚来的第一年,山姆都很甜美。当他元气逐渐恢复之后,他用尽各种方法使瑟谷更好、帮助别的孩子适应。 罗伯十四岁来瑟谷的时候是个典型的失败者。他总是酗酒惹事。认识他的人都相信,他这一辈子注定了要过得很凄惨。 他在瑟谷四年,逐渐重整人生。他慢慢学会表达自己,有时候说很多很多的话。他学会阅读、玩耍,开始对未来有着希望。慢慢地,他越来越不虐待自己的身体,甚至开始注意健康。 他离开时,决心投身服务业,尤其对急救有兴趣。受了许多训练之后,他成为一个救援小组的领队。后来他又念了护校,成为有执照的护理人员。 罗伯在瑟谷总是很愉快、很开放自己。起初他很安静、内向,后来逐渐变得友善,懂得社交了。他从来没有制造任何问题。 每一年都有问题学生转学到瑟谷:被别人放弃的孩子、偷车贼、惹麻烦的孩子、吸毒的孩子、酗酒的孩子、怕上学的孩子、各种具有反社会性格的孩子。他们要不是死也不肯上学,就是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在瑟谷,我们对他们一视同仁。他们得到自由,以及跟着自由而来的责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重任。没有人阻止他们。 他们很快地明白。完全的自由、开放的气氛、友善的人们、混龄的环境使他们逐渐认清现实。创校初期,这个过程大约要花一、两年。多年之后,老鸟带菜鸟,这个过程往往开始得更早、步伐也更快了。这时候青少年对学校的帮助很大。 史蒂拉是最极端的一个例子。她是个海洛因上瘾的十四岁女孩。她的社区教育委员会宁可违反法律,也愿意付钱让她转学到瑟谷来。他们巴不得把她赶走。每一年,他们会派人来看看瑟谷是不是还存在,史蒂拉是不是还在上学。 没有多久,史蒂拉就不得不面对自己。她离开以后,进了大学,后来成为优等生、拿了心理学硕士、写了小说。 史蒂拉、罗伯和山姆全是同一类的孩子。我记得很清楚,创校初期的一次校务会议上,一群“好学生”抱怨有人不应该留在学校里:“我们来参加校务会议、我们用尽各种方法帮忙,我们才是你们需要的学生。他们整天不做事,坐在那里发呆。”我记得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跟他们说:“这些所谓的坏孩子比你们更了解瑟谷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正在思考自己的人生,这就够他们忙的了。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忙着讨好别人,根本还没有开始了解自己。” 问题学生在瑟谷的表现一向很好,尤其如果能得到家长的支持。原因很简单:惹麻烦其实正表示他们还没有放弃挣扎。不管别人怎么试图打击他们、改造他们、使他们合乎主流礼教,他们都没有放弃挣扎。他们有胆量、肯坚持。当然,他们的力气常常花在自我毁灭的行为上,但是这些力气若是不用在与世界为敌上,马上就可以用来重建自我,甚至创造一个更美好的社会。 “好学生”反而更难。他们总是在讨好老师,到了瑟谷马上无所适从。他们想:“该讨好谁呢?”他们会先试老师。没有用。这里的老师不给金色小星星。那么该怎么办? 这种调整很痛苦。当他们发现学校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很聪明的时候,日子更不好过。在瑟谷,没有人能当第一名。想领先也没机会。 这些孩子比问题学生更是社会的牺牲品。经年累月地与外在权威妥协之后,他们已经失去了真正的自己。他们眼中没有光彩,灵魂没有笑声。他们没有破坏力,但是也没有创造力。对他们而言,自由是极可怕的。再没有人规定他们要做什么了。 恢复之路很难走,而且耗时甚久。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恢复。通常,最好的药是让他们彻底无聊。没有人为他们排课程,这些学生往往陷入什么事也不做的状态。当他们无聊到了极点的地步,他们就会不得不自己安排活动,开始创造自我人生。这种情形或早或晚会发生。这些“乖孩子”所付出的代价是多么高! 从一开始便在瑟谷上学的青少年则不同。他们既不是“坏孩子”,也不是“好孩子”。你一看到他们的脸就会明白。这些是幸运的孩子。他们对自己、对环境都觉得自在。他们可以接受生活中无可避免的一些打击,不会因此失去人生的方向。 我们永远赢不了。人们看到我们的学生会说:“你们收的都是好学生嘛!怪不得自主学习和自由行得通。如果是一般的孩子,绝不会行得通。”另一方面,人们看到我们收的某些学生和我们的开放入学政策就会说:“这家学校收的都是问题学生,正常孩子不适合来这里。”好学生、坏学生、普通学生……。 我们永远赢不了。但是我们总是能赢。这全要归功于我们对每个人一视同仁——负责任的人。没有秘诀、没有辅导手段、没有魔术。每个人都有一股内在的动力来面对生活。在瑟谷,我们让他们自由地去发掘并使用这股内在力量。 第三十三章 家长 对大部分学校而言,家长是个大麻烦。他们抱怨、批评、占用时间。最糟的是,他们会干预孩子的教育。 在瑟谷,家长一向是学校的一部分。我们觉得如果想要办学成功,家长就必须配合。教育是家长的责任。他们生了孩子,就有责任把孩子养育成可以独立生活的成人。学校是来协助家长的,而不是取代他们。至少在我们这个崇尚个人自由的社会中是如此。 然而,要想孩子具有健全的人格,家庭生活和教养必须与孩子的内心世界一致。代沟是很普遍的现象,但是癌症和心脏病也很普遍,却没有人认为这些是可以接受的。 还有其他的考量。家长付了学费,正如西元一七七六年美国独立时的认知一般——付了税就要有发言权。他们每天开车接送孩子上学,学校没有寄宿设备。为了学校,他们每天都在付出。 不论如何,家长与学校是肩并肩的伙伴和同志。这是我们看事情的角度,也是创校的精神。 家长、学生及老师都是瑟谷学校的一份子,都有投票权。学校是一个非商业机构,没有对外发行股份,而是由它的每一位成员共同拥有。 成员大会一年开一次,订立重要政策。这包括学费和经费的设定。一旦政策确立,校务会议决定每天的校务运作。 家长在瑟谷不只拥有权利。他们也可以随时来参观、来教学、来帮忙。学校每年会办几次大型社交活动——晚宴、野餐、拍卖、舞会……等等。家长都可以参与。 学校与家长的关系由入学面谈开始。十八岁以下的学生家长必须亲自来面谈——最好是父母两人都来。从一开始,他们便是孩子教育上的合作伙伴。 面谈时的重点之一便是取得家长了解。我们的面谈不是为了筛选学生,而是花上几个小时解释我们的想法、做法,回答问题,建立双向合作的关系。 创校的十二位老师中,有六位是家长。教师的孩子很少会去上别的学校的。 有些家长投入多年之后,最后干脆申请当老师了。 家长的参与使得学校有一种社区般的认同感。住在麻省各处的陌生人逐渐熟识、找到共同兴趣、一起享受生活。 在瑟谷的每一天都是家庭开放日。我们绝不想改变这一点。 第三十四章 开放参观 每天都是开放参观日。至少有时候感觉上是这样。 六〇年代早期,我为了创校而到处联络参观,很讶异地发现许多学校不让人参观。当然我的讶异来自于无知。我以为教育家会很乐意对外宣传。结果连所谓的自由学校也不让人自由参观。 我们决心让瑟谷对外开放。我们要大家看到我们的做法,和我们辩论,也许最终能赞同我们。我们不想当化外之人。我们的教学方法越广为流传,我们越高兴。 别以为参观瑟谷是一件容易的事。 很多人听说瑟谷和别的学校“不一样”,因此想来参观一下。 可是语言在每个人心中的涵义不同。对我们而言,“学校”指的是瑟谷。对别人而言,学校代表着另一回事——教室、书桌、小孩和老师在教室里工作、餐厅、上课铃声……。 访客来了瑟谷,车子一停下来就看到许多孩子跑来跑去地在玩耍。 他们会以为:“哦,现在正是下课时间。” 他们走到房子前询问办公室在哪里。十之八九,会有一个小小孩子很和气地带他们去办公室。 他们会说:“好成熟的小孩。一定是这里的资优生。” 办公室里也许有大人,也许没有。人们来来去去的。三个十岁小孩围着打字机,不知在打些什么文件。 他们心想:“谁在看管办公室呀?” 终于,他们找到了当天负责接待访客的人。是个大人。还好!他们总算放心了。 事实上,短短一次参观很难了解瑟谷。不论真正看到了什么,我们通常只看进去我们想要看的东西。当我们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的时候,我们会用自己熟悉的标准来评估它,因此有失真实。这是无法避免的。 “简报”之后,访客便可以自由活动了。他们应该保持礼貌。 绝大多数的访客,不论多么震惊,都会注意礼貌。但是偶尔会有一些粗鲁的访客。他也许会问一个九岁孩子:“你是几年级?” “我们不分年级。” “你在上什么课?” “没有啊!” “你会读书了吗?” “会。” “你不觉得你该上社会课吗?” 小孩不高兴了,这家伙是谁? “不上课,以后怎么上大学呢?” 九岁的孩子不知如何回答。访客继续说教。小孩跑掉了,继续去玩,心里在猜是谁让这个讨厌鬼来的。 这种对话我听多了。我们以前会很生气。现在不生气了。我们只不在意地耸耸肩膀,心中有些厌恶。 有的访客令人如沐春风。他们很快地进入状况、放轻松、享受这个独特的经验。 有时候,入学报名时我们会有下面的对话: “你是怎么听说我们学校的?” “哦,我以前来参观过。我是跟教育系的学生来参观的。” “这么多年来,你还记得我们?” “那次参观愉快极了。我一直忘不了这个地方。我的孩子要上学了,我必须带他来这里。” 也有人回来当义工,甚至申请教职。 超过一天的参观必须得到校务会议的通过。通常是没问题的。长期访客视同为学校的一份子。他们可以自由走动、玩耍、教学、帮忙。不用多久,我们便彼此熟识了。 每位新进教员都得经过这个程序。不经过长期观察,没有人敢轻易做任何承诺。 偶尔有那么几个长期访客令人受不了。他们好像英国殖民官,在非洲草原上,穿着豪华官服喝下午茶。他们真的想来“感化”我们。 有这么一个访客说:“我是个好老师,我会很受孩子欢迎。一向如此。”他在公告栏上贴了一串通知,开始一系列的课程。他的兴致高昂,非常热心,是那种有意做出来引发孩子兴趣的那种热情。多年来,我们的孩子很少看过这种人。这是个新的经验。校园中出现了新的人种。 第一堂课吸引了一堆孩子。热情先生很快乐地宣布:“我们来玩一种游戏!”这个游戏当然有它的“教育”目的——教学。我们这些教师看了,真怕这人会留下来做我们的同事。我们担心着:“这些孩子一定会上钩,他们完全不懂得是怎么回事。” 一个星期过后,这人已经气得离开了。没人喜欢他。孩子们很快就发现上当了。这令我想起很久之前,发生在我的大儿子身上的故事。他那时才三岁。我想骗他吃胡萝卜。我拿了一根胡萝卜,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吃得唇齿有声。我说:“嗯,真好吃!”他说:“我不喜欢胡萝卜!”简单明了。他才不上当。 孩子比我们想像的聪明多了。 很多时候,也比大人聪明多了。 在瑟谷,他们有机会发展出对自我的认知。我们的孩子不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不脆弱。 我们欢迎访客参观,毫不担心他们对瑟谷的影响。我们会要求粗鲁的客人离开。好的访客,有时会永远留下来呢! 第三十五章 自由与正义 完全的公平很难做到,任何社会都一样。在学校中更形困难。 我永远忘不了十一岁的时候,正在上数学课,觉得无聊透了,一直想打瞌睡。我伸展双臂,想弄醒自己。很不幸的是,老师正在生气,刚刚才说过:“你们之中,谁自以为聪明的就举手!”于是我被禁足三天。 我们多半有这种经验。十二年学校经验,我最怕的就是老师的无限权力,学生想要辩解都不行。我们决定瑟谷一定不可以重蹈覆辙。 我们做到了。 创校时,没有人知道要如何用公平的方法维持秩序与正义。唯一还算公平的前例是尼尔的夏山学校。他们用校务会议来解决问题。 我们试着也在校务会议中解决纪律问题。会议议程中,第一项是事务公告,第二项便是心情时间,用来解决一切冲突。 如我们所料,日子一久,心情时间越拖越长。很快地,别的事情都不用谈了。每次会议长达三、四个小时,每周有两、三个会议要开。大部分的时间被用来抱怨这个学生做了什么、那个孩子做了什么、谁谁谁说要做什么……。 时间浪费了不说,我们的挫折感也越来越深。我们试图公平,但是结果呢?心情时间总是双方各说各话,没有交集,而且充满了强烈的情绪。我们很少能够把事情真相弄清楚,除非再花大量时间进去。第一年秋天的一场火灾使我们受到了最大的考验。我们花了三整天开“心情时间”,才把这件事搞清楚! 一定得想办法了!我们研究了半天,没有先例可循。 我们终于想通了,学校的问题和社会的问题没有什么不同。社会已经花了几千年的时间发展出一套解决办法,各种不同的社会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制体系。 我们仔细研讨我们的社会传统及其精神。不多久,我们组织了学校的法治系统。 这个系统很简单:必须有公正而彻底的调查,每一个案件要明确指出所犯校规是哪一条,公开审判,被告权益要受到保护,证据要充分,判决要公正、合理。虽然美国宪法明文规定国民权利并不适用于未成年人,但是在瑟谷,不分年纪,每个人都拥有完全平等的权利。 第一年冬天,瑟谷法庭成立了。隶属于校务会议管辖。多年来稍有修正,但是结构始终没有改变。 瑟谷法庭是我们的快乐与骄傲。法庭运作顺利,每年要处理上百件案子,有时一周有十或二十个案子。年年如此,没有一点问题。很少有人质疑它的公平性。 法庭的权力中心是法治委员会。委员包括学校中各年龄层的孩子,以抽签方式选出。每次开庭,都有一位老师轮流参与。校务会议一年四次选出法治委员会的召集人。 法庭每周开庭数次。每个人都可以提出告诉状,控告别人违反校规。 法庭必须尽全力调查每一个案子。证人和两造说辞都需考虑,然后才达成结论。 既然每一个人都能参与,法庭是属于每一个人的。结果没有人想蓄意欺骗,虽然常有各执一词的情况。事实上,大家都很合作。 最有趣的是,孩子们学会了分辨自己的需要与社会的需要。每个人都明白,学校要想存续下去,大家都得遵守校规。这是公务。意思是:每个人都得帮忙执行校规、做独立而公正的判断、诚实地作证,即使是牵涉到自己的好朋友。法庭结束之后,私人关系恢复,一切如常,不受影响。 一次又一次,我看到好朋友们在法庭中争论不休,事后又好像没事似的一起玩耍、工作。对新生而言,尤其是转学生,这一点很难适应。他们习惯了对立,告状的就是小人。有时候要过了很久才能习惯下来,但是最后都会习惯了。别无他法。 在我们学校,写告诉状叫做“叫某某人上来”。我们都不记得为什么大家这样说了。有人认为是因为以前的法庭在二楼,得叫人上楼出庭。 有一个五岁小孩告诉一个新生;“你再不停止那样做,我就要教你上来了。”不明就里的新生的立即反应是:“那么我就会再跑下去!” 不会写字的小孩必须请别人代笔。社会上至今也有许多人请代书写状纸。通常,大孩子会帮忙,老师也总会乐于帮忙。 偶尔会有人公报私仇。他们会针对某人提出一连串的告诉状。这叫做蓄意干扰。法庭很快会看穿他们的手段。如果一个人总是被告,只有两种可能:他是个爱犯规的家伙,或者是有人在找他麻烦。法庭对蓄意找麻烦的人是不宽待的。 有时候,玩得太过火或争论太炽热也会引发一批告诉状。到了法庭上,大家都已经冷静下来了。这种案子或者不予受理,或者很轻易的可以和解。多半时候,还在写状纸的当口,就冷静下来了。我这里有一份典型的记录: 当你年轻的时候——一个真实的故事 “帮我们写一张告诉状好吗?” 我正坐在办公室外的沙发上。九岁的艾佛里和七岁的雪伦正看着我:“也许我们该去找玛姬帮忙。” 我看看他们:“帮什么忙?” “史基普和麦克在安静室干扰我们的活动。” 我心想:不知我是否该控告他们跑到安静室去玩。 “当然。”我们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下午一点半。所有的教职员都在音响室和学生开会。他们从十一点开始讨论,新添的音响设备要如何管理。比起来,我现在要做的工作量真是微不足道。无论如何,原子笔在手,我坐下来准备正经工作。艾佛里站在右边,雪伦站在桌子左边。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对他们而言,这是件很重要的事。 告诉状摊开,我问艾佛里:“从头开始说吧!” 艾佛里有点担心:“也许我不该先骂他们。可能是我的错。” “从头说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吉姆和我在谷仓玩。史基普和麦克跑进来,取笑丹尼斯。” 我问:“丹尼斯也在那儿?” “他进来了。然后他们才来。我为了保护丹尼斯,就骂了他们。我是为了要帮忙他。” 我真怀疑十二岁的丹尼斯会需要九岁的艾佛里的保护。我要他继续说: “他们就追我们。史基普抢走我的帽子,我们就跑出谷仓。丹尼尔、吉姆和我都逃走了。” 我再次修正我手中写的记录:“丹尼尔也在现场?” “丹尼斯、麦克和史基普追我们。我逃掉了,抢回我的帽子,然后史基普抓住我,把我拖回谷仓,可是我们全逃掉了——” 我插嘴:“等一等,为什么丹尼斯也追你?你不是在保护他吗?”我觉得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艾佛里微笑了:“我也不知道。”他继续形容当时的状况,越说越兴奋,没人阻止得了他。他的两眼发光。 “我们想跑回校舍,可是他们把吉姆关在运动器材室,丹尼尔跑掉了,告诉我吉姆被关了,要我去救吉姆。我假装要帮他们把吉姆关起来,可是我真正不是要帮他们,他就逃掉了,结果我被关进去了,可是我也逃跑了——” 这时候,吉姆很快乐地走进来,站在雪伦身边。他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被欺负过的样子。 艾佛里简直说个没完,我问他:“好不好玩?” 他大笑起来:“噢,真好玩!” 我又问吉姆:“你呢?” “好玩。我不要写告诉状。” 艾佛里抗议了:“可是他们打断了我们的游戏!” 我问:“什么游戏?” “魔术表演。” 我没听说有魔术表演。明知会再也听不完,我仍装着很天真地问他:“什么魔术表演?” 艾佛里说:“雪伦和辛蒂的。” 丹尼尔也快乐地走过来了。雪伦本来很安静,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精神就来了:“我们想要赶他们出去,可是他们不肯走。我们就推他们。”她也是越说越兴奋。艾佛里适时加入:“我也帮忙赶他们。”丹尼尔在笑,吉姆很安静。 吉姆开口了:“我把告诉状撕掉可以吗?” 雪伦笑了,丹尼尔笑了,我问艾佛里:“如果你告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他很有信心地说:“他们就会停止。” 我问:“你要他们真的停止吗?” 他大笑:“不要。” 吉姆撕了告诉状。大家都很满意。艾佛里在走前,笑嘻嘻地问我:“你小时候,有没有这种冒险?” 自从有法庭以来,只有一个学生被校务会议决议退学。再也没有别的统计数字更能证明法庭制度的有效了。事实上,学校中的每一份子都有公平的机会。没有人害怕权威,没有人害怕成人、老师或任何人。大家都是平等的一份子。在这里,年纪、性别及身份都不会成为藉口来保护不公不义的行为。在这里,每个人的自由都有社会公义保护着。这是我对瑟谷感到骄傲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最终的问题 能说的话都说过了,问题仍是同一个:到底瑟谷是怎样的一家学校?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形? 乍看之下,再粗心的人也会看出不同之处。首先就是到处都是孩子。大家都觉得学校像是永远处于“下课”状态。孩子们自由活动、吵闹、充满活力。 环境也在强化这种印象。校园是一片老农地,内战时期的建筑。大部分建筑仍保持原有风貌。墙壁的石材是就近取得的,久已不再生产。这种石材建筑已不多见,益添学校的独特性——这种独树一格的精神深植人心。 草皮、大树、树丛、野花、池塘、土石坝、磨房、谷仓和马厩——都形成了一种古拙之美。法明罕镇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小镇,有工业、商业、大型购物中心、国民住宅、高速公路和便道——现代城镇该有的,它全有了。这是学校外面的大环境。但是学校四周却充满自然的风味、校园旁便是州立公园和一大片自然保护区。这都使得学校益发美丽。 可是我们不住在城堡或大厦中。我们不是富人,不是上流社会人士。原屋主纳森尼尔·包迪屈是麻省有名的水手,他的航海表至今仍在航海界流传。他是一个平常人,他建立的家园是一个平常的农庄,而不是绅士住的别墅。这片产业也老了,像平常人一样,不像王子一般。它到处需要修补:天花板和墙壁上的裂痕、石板受到风雨侵蚀——时间不饶人,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再多的护肤乳液也抹不平了。我们的校舍散发出一股古老的高贵气质,但是它显然是老了,到处都可以看到被人使用过的痕踪。那是真实的人,真实地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 其中的家具更是相形益彰,它们相当平常:桌子、椅子、沙发……就像在家里一样。这些全是二手货,或买或捐,一看就知道是用过的东西。大家在这里都很轻松,不会不敢使用这些家具和环境。同时大家也觉得更加爱惜,因为不小心使用,这些东西就会坏了。轻松与爱惜这两种感觉在学校中并行不悖。 瑟谷的特色便是轻松和爱惜。人们在这里很自在,不严肃、不紧张、不焦虑。孩子的眉头从不紧蹙、眼睛清澈、双眼直视对方,每个人都关心别人——自己的朋友、别的学生、老师、家长、访客。不论是谁,有事大家都会帮忙。他们关心学校,希望学校生存得更好,帮助学校解决困难。 来参观的人必然不会错过这一点。这种精神充满各处。 对每一件事而言,时间都是静止的。人们很忙,专心做事,但是没有人催他们。在这里时钟很少,没有人提醒别人时光正在流逝。 人们随时来去,不论早晚。如果他们想趁没人在的时候来学校,就拿走一把钥匙,这把钥匙通往学校的一切财产。没有人怀疑这种信任。 信任的气氛充塞各处,明显易见。私人物品到处可见,门都不上锁,仪器开放使用,完全不收起来。瑟谷是这样一个地方!开放入学,每个人都可以入学,一旦加入,马上会感觉到那股温暖和信任。 这个学校感觉上很像一个社区,虽然我们没有学生宿舍,也不是一个紧密的团体。大家一开始都是陌生人。慢慢成为朋友。虽然没有人牵线,但是家长们都会彼此认识,成为好朋友。放学以后,孩子们会互相联络交往,形成一辈子的朋友。 学校就像一个村庄——过去和未来的村庄。人们自由形成互动关系。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但是互相结合的根柢却很深。我们是终身的朋友。毕业五年、十年、十五年后,校友会回来看我们,受到家人般的欢迎,他们也都感到自在。他们是我们的一部分,这永远不会改变。没有什么尴尬,也没有什么奇怪。 过去、现在、未来会结合成瑟谷的生命。孩子们听了许多过去的故事,有一天故事中的主角出现了:“啊——你就是那个玛姬说的某某某?”他们坐在一起,交换过去与现在的故事,分手后各奔东西,这一切再自然不过了。 然而,任何一个人都不用为了学校改变自我。没有人要求忠诚,没有人要求大家同步,没有人要求别人为了学校牺牲自己的梦。瑟谷证明了,一群人可以自由地形成一个团体,彼此尊重、彼此支持,并因此实现个人的梦想、形成彼此互信的友谊,颠扑不破。 现在比较了解瑟谷学校了吗? 跋 成果 每个人最终都得离开瑟谷,进入社会,独立生活。他们后来的生活状况正足以显示学校教育的成败。 很多小孩希望离开的时候,能得到一张高中文凭。我们花了一年时间研究这个文凭要怎么给。 我们不能凭借一般标准:成绩、修课、学分、年级。我们这里没有这些制度。 文凭本身似乎与瑟谷精神背道而驰。文凭是学校发出的证明文件,这里面必然有某些价值判断。这不是违反了我们的立校精神吗? 我们终于相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想法很简单:我们办学的目的是让学生进入社会时,有能力独立生活。文凭的条件便以此为标准。 想要文凭的学生要在全校面前,提出说明,证明自己能够在社会中成为负责任的一份子。他们的说明必须合情合理、有说服力。怎么着手是他们的事。他们可以寻求协助。 他们发表完了之后,大家可以提出问题。讨论往往很激烈。讨论结束之后,如果当事人仍有信心,就向学校提出申请。 全校师生投票决定是否给予文凭。这算不算是价值判断呢?当然是。但是这个价值判断是学生指明要求的,并不违反我们的立校精神。 文凭认可程序很难。几个人试过之后,老师们说:“我真高兴自己不需要申请瑟谷的文凭。”有的学生是十六岁就申请文凭。多半的人会等到十七或十八岁才试。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人想蒙混过关。学校没有上当,他走的时候没有拿到文凭。十年后,他写了信来谢谢我们当年没有让他自欺欺人。 很多学生没有文凭就离开了。我们不在乎。我们在乎的是他们有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人生。在瑟谷学校,他们有没有培养出内在的力量。 学校已经有了许多成功的校友。 许多学生升了大学或接受专业训练。想上大学的人,全部进了大学。大部分上了他们心目中的第一志愿。正如我们所料,非传统的养成教育对他们的入学申请有利,而不是有弊的。有没有文凭都一样。 有些人毕业之后直接就业。他们的职位各异:主管、修车技工、音乐家、艺术家、推销员、技术员、设计师……等等。接受进一步高等教育的人也进了各行各业。我们一点也不惊奇。 打电话请专攻造园的校友来为学校做造园工程,或是与一位毕业于瑟谷的按摩治疗师约定治疗时间都是一件非常令人满足的事。 或许,在未来日子中,我们之中还有人需要殡仪业者的服务呢!从瑟谷毕业的成功人士身上看不到自大的现象,这是因为学校一向很谨慎地不给任何工作贴上价值标签。我们不觉得升大学是最好的路,做生意是次之的路,技术训练是给笨蛋做的事。学校时时强调,任何活动都是平等的,只要真正有兴趣,就是好的。我们喜欢分辨真正的兴趣和浅薄不诚实的兴趣,不分辨什么是“值得的”、什么是“不值得的”兴趣。 因此学校中的成员都能和平共处。这种人生态度将陪伴他们一生,不论他们做什么选择,都能自在地与人和睦相处。 我们做了校友的追踪调查。这方面的数据越来越多。调查结果显示,校友们普遍都很独立,自我意识清晰,人生有目标。 他们的共同处是:他们知道自己的童年没有被剥夺。在瑟谷,他们的童年要多长就有多长。我们能够给他们的最好的教育,就是不要去干涉他们。仅只不去剥夺他们的自主性,我们便帮助了他们——比那些一心想“帮助”孩子学习的人更来得有益。 曾与我们分享童年的成人们,这就是瑟谷传奇——你们的故事。 瑟谷学校的地址: 2 Winch Street Framingham,MA 01701 U.S.A. 电话: 0021-508-877-3030 传真: 0021-508-788-0674 E-Mail Address: SudVal@aol.com 注:本书中的学生姓名都已更改,以保护他们的隐私。 丹尼尔·格林伯格(Daniel Greenberg)著 丁帆等译 199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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