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一个重亲属、重礼法的国度。各种亲属自有各自的称谓,每逢过年,自然倍加思亲。想起对亲属的各种称呼,倒也有些趣味。 人对于其他所有人的称呼,总是从我出发。吾或我,自称。人何时开始认识自我的,恐怕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解决的问题,故不可强说。不过,如果硬要戏说一下,也无不可。人一到这个世界上,向世界宣告的第一声是: ng-nga ,于是,这“吾”(古音 ng ),便是自己。我,吾同音、同义、相同用法,只是写法不同。 除去了说不清的自己,人认识的世界上第一个人,应当是他的母亲。在母亲的引导下,除了 ng-nga , ng-nga 的声音之外,最早的声音,便是嘴一闭一张, m- ə- ,于是,当母亲的便欢天喜地,儿子会称呼母了。看见另一个人,嘴一闭一张, p-ə- ,于是,当父亲的欢天喜地,儿子会称呼父了。中国古音是没有 f 的, f 这个音由重唇音 p 、 p’ 或 bu 变化而来,父字的古音应当是 pu 、 p’u 或 bu 。 母,古字是一个女字两边各点上一点,表示哺乳。父,古字是一只手高举一根棍子,表示给规矩,如果不听教训,哼哼 … 。 后来,胡人来了,五胡乱华,中原的语音就乱了。父母称谓的许多别称,现在有记载的,似乎都起于南北朝。 母不叫母了,叫 ngiang 。于是找了一个原有的汉字:孃。孃字原来的意思是烦扰,吵吵嚷嚷的。女人好吵吵嚷嚷,所以加女字旁。这个意思不用了,改个意思,成了母亲。 父不叫父了,叫 ye 。一开始,写为耶,但是,耶字原来的意思还很有用,于是新造一个字,在耶字上面加上一个父,成为爺。又过了许多年,把爺字简化成了爷。 北朝的民歌,现在加了个标题《木兰辞》的,有“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的句子。好像是较早的用上爷娘字样的记载。 另外一些人,大概是另一类胡人,具体哪一类好像没有记载,我怀疑是匈奴人,把父叫做 duo 或者 die ,于是又造了一个爹字。直到现在,北方不少地方称呼父亲为“大”,西方人也称呼 daddy ,来源应该差不多。 Ngiang 字还有一种写法,即娘。娘的本意是少女,晋代有一位少女英雄荀灌娘,唐高宗李渊的公主建立了娘子军,如果把娘子军翻成少女敢死队,又性感又暴力。娘与孃字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在唐朝人那里,据说还是分得很清楚的,传到日本去也还分得明白。但是,中国人后来就慢慢的分不清楚了。于是,娘也就“长”成孃了,现在有些人还怪人家日本人胡来。 到了唐朝后期开始,五代、辽宋金元,北方又是民族大融合,北方方言又一次极大的变化。 与父母两个字有关的发音变化,一个是轻唇音“非敷丰微”从重唇音“帮滂并明”中分离出来,父字的读音变成了现在的 fu 。 另一个发音的变化就是许多元音嘴张得越来越大,声音更加响亮。 于是,称呼母变成了 ma ,称呼父变成了 pa (汉语拼音写为 ba )。这样,妈、爸这两个形声字(马声,女形,妈;巴声,父形,爸)的读音,就正式变成了 ma 和 pa 。如今,以北京话为标准的普通话大普及,妈妈和爸爸成了中国人对父母亲最普通的称呼。 对应西洋人的 father 、 daddy 和 papa ,中国人有父、爹和爸爸,但是还有一个“爷”,不知道对应什么。而对于母亲不管是母、妈、姆妈还是 mother 、 mammy ,都大同小异,只有一个“娘”不好对应。看来,最有特色的是爷和娘。 父亲的父亲,正规的称谓是祖父,古人又称大父。大就是太,古时没有太字,大就读为 tai ,后来才加上了一点,造出来一个太字。大父就是太父。皇帝的父亲、母亲被称为太皇和太后,这是同一个道理。不过道理虽则一样,写着纸上还是写大父,很少写太父的。去世了的祖父往往称为王父,看到写王父千万不要以为他做了王,不是的,王也是大的意思。老子曰:天大、地大、人大、王亦大。王父就是大父。与此类似,祖母,古人又称大母,王母。看书的人不要把大母误认为是大老婆,王母误认为是王母娘娘。不过大父、大母、王父、王母之类的只存在于古书里,墓碑上,现在没人用了。 祖父,爷的爷,现在最普及的称呼是爷爷。但是,爹的爹,却决不称爹爹,这爹爹还是爹,爸爸还是爸,没有道理好讲。在吴方言中,阿爹却是爹爹的爹爹,等于爷爷。 祖母,有的地方称阿婆、好婆、婆婆,婆是老年女人。普通话称奶奶,现在最普及,但是,最想不出来的是为什么称奶奶,莫非这奶奶本来就不是汉人的称呼? 祖父的父母,曾祖父母,北方人称太爷爷、太奶奶,南方人有称太公、太婆的,这个道理与上面讲的大父、大母一致。 上面这些都是自己的直系长辈。 女人总要嫁人。丈夫的父母,现代人称公婆,公公、婆婆,古人则称舅姑。 “姑”,《说文解字》上解释为“夫母也”,就是现代人的婆母。同时,姑也是“父之姊妹”,即现代人所谓的姑母、姑姑。于是,丈夫的妹妹,自己儿女的姑母,也就被称为小姑。唐人有诗: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诗中的姑就是婆婆、小姑就是小姑子。不过,现在大概已经没有把婆母称姑的了。 同样,在古人那里,舅是母亲的兄弟,又可以称丈夫的父亲。曾经做过中学课文的 《礼记 · 檀弓》(苛政猛于虎)中有“吾舅死于虎”的句子,那是说她的公爹被老虎咬死了。 舅还指妻之父,不过有时加一个外字,称外舅,就是今天所说的丈人、岳父。不过丈人、岳父却是后起的。丈人一开始只是尊称,后来称呼多了就成了一般的称呼。岳父的称呼起于唐朝,唐明皇要到泰山封禅,任命中书令张说为封禅使。张说的女婿郑镒也去帮闲,而其官品由九品一下子提到到五品。所以人家讽刺他借助了“泰山之力”。以后就把妻父称为泰山,泰为五岳之首,所以又称岳父。如今,岳父、岳母也成了最普通的称呼。 罗罗嗦嗦的一写就到了两千多字,有网友要看得不耐烦了,下次继续说吧。 (未完待续)
即使父母只给自己一个名字,一个人还是会有很多名字。即使就是学校里最底层的最普通的 小老百姓 ,名字还是会带来一些烦恼的。 父母用小名,把姓换成“小”字就是小名了。 记忆中,外婆似乎再简化了一下,把中间一个字抽掉,直接小晓了。 小时候,有人叫我小弟,有人叫我二哥。不过最让我小时候理解不了的是到了老家很多人叫我二表叔。印象中表叔都是大人,我才四五岁就知道我是表叔了,而且叫我表叔的那些小朋友就是我一起的玩伴,年纪比我还要大。 进了大学,校园里路上碰到小朋友问我事情时不再称“哥哥”,而是叫“叔叔”,于是感觉自己老了。 但一次在寝室门口碰到一个女的问路,上来叫我大哥,吓了我一跳,后来才知道有些省份叫陌生人大哥就像我们问路时叫同志是一回事。出国以后也碰到类似问题,在国外的华人也跟着老外习惯叫 first name 。但在我们小时候的教育中只有很亲密的人才会叫 first name 。老外叫起来由于发音不准,倒也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但华人字正腔圆地称呼自己的小名,一开始心中总会一颤。 大学时,给自己起了个笔名,文章没写多少,笔名倒是换了好几次。 读研究生时出去打工,那些老板就把我们叫专家了,不免沾沾自喜。长大了才知道恭维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工作以后,走在校园的路上,有球不小心飞到自己面前,就会听到有学生远远地叫“同学 …... ”于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很高兴地将球扔过去。和学生挤在一起听讲座,被挡住地学生就会叫道:“同学,让一让 …... ” 第一次上课时,学生不把我叫老师,反而叫我先生。后来才知道,上海话里称老师为先生。 结婚以后,老婆的长辈叫我小徐,老婆叫我老徐。读了博士就成了徐博了。 烦恼一:读错写错名字 刚工作时,发现很多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会将我的后面两个字读颠倒过来。一次两次也没放心上,但不同场合、不同地方碰到十来个都犯同样的错误,就不由得自己心里发虚,自己读了一下,发觉确实是颠倒一下更顺口些,似乎和平仄、韵律有关系。还是奇怪,很多人照着名字读都会读反掉。博士论文图书馆装订时竟然也在背脊上把这两个字写反了。甚至有人引用我的论文时都把我这两个字写反掉。 更大的问题来自汇款。刚工作时发表欲特别旺盛,经常收到稿费。但有几家在汇款单上也会把我的后面两个字写颠倒,结果邮局不让取,有时得退回,有时则再到学校盖章开证明,证明汇款单上的某某某就是我。 烦恼二: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当名字越来越多,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就是正常的是了。首先伴随着网络普及的是各种账号密码和网名,开始还分得清,时间长了就自己也搞不清了。 烦恼三:听错名字 第一个工作单位,有个同事的名字和我很像,就是把我中间一个字抽掉,很容易听错。还和我住在一个楼层,我每天乘电梯都要从他家门口走过。 第二个工作单位,有个薛姓同事的名字和我没有一个字一样,读起来也完全不同,但听起来就是一样。别人叫他时我老是听成叫我。其实就是第一二个字声母一样,第三个字韵母一样。后来我知道不光是我会听错,有个学生家长有一次给我打电话说学院里让他把学生病历交给我。我虽然心里纳闷:学院怎么没和我讲过,不过正好我也在处理这个事,就和学生家长约好取了病历。后来问薛姓同事这个病历怎么处理,这才知道这个学生家长听错了,病历应该给他。 烦恼四:不知道别人叫我 出国了,先住 Host Family 家里。在上外时坚持不起英文名字,到了美国才发现老美读我的名字实在是不成调。再加上 Host Family 牧师的老婆很热心地给我起英文名字,从圣经里给我挑了个 Sam ,于是就答应下来。 几天后见导师,很认真地告诉他称呼我 Xu 就行了,不用叫那个又长有拐弯的 first name 了。导师说实验室里都是称呼 first name 的,但我说在中国大家都叫我 Xu ,没事的。导师也发现我的 first name 确实很难发准确,于是就一直称呼我 Xu 了。 导师已经叫习惯 Xu 了,后来冒出来副导师。副导师读拼音还比较准,于是拒绝叫我 Xu ,一直称呼我的 first name 。 后来发现问题大了,我有了三个不同的英文称谓,不同的人会用不同的名字,而且大家读中文名字的标准程度各不相同。本来听英语就要全神贯注,突然多了三个不同的名字及十来种不同的发音,还真意识不到是在叫我。叫我 Sam 的人虽然发音很准我也听得懂,但喊个四五遍我也没意识到 Sam 就是我。叫我 Xu 的人,这个音老外读起来很弱化,一不小心就会听漏掉。大部分人还是称呼我的 last name ,但大家的口音南腔北调,更是一点都想不到是在叫我。 烦恼五:不同的简称 在国内写论文时,英文名字规范不一,有的是姓在前面,有的是姓在后面,还有的要求后面两个字的汉语拼音之间要加个连接符。 来美国后,经常要开设不同的账号,结果分配给我的账号五花八门。学校的邮件是 xu.667 ,看来我是这个学校所有师生中第 667 个姓徐及姓许的,蛮好早一点来,混个 666 多吉祥。系里的公用机器账号是 xuying ,实验室电子资源账号是我的 first name ,做政府项目时给我开的 .gov 后缀的邮箱竟然是 yixu 。最近的项目又得开个 .edu 后缀的邮箱,再次给了我 xuying 的账号。自己看着实在别扭,于是商量着看能不能换一个,最后换成了很简洁的 yxu 。但问题来了,新项目的电子资源和账号太多了,操作的人遗漏了几个忘记改了,结果很多资源访问不了,折腾了好几天才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