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看古装电视剧,也基本不看韩剧。可是领导爱看,有时就跟着瞄一眼。前一阵看《新醉打金枝》,第一次见到女主人公韩国影星蔡琳,吓了我一跳。天下还有这等奇事,她跟我暗恋过的大学同窗简直是一个模子。脸像、身材、神态,举手投足,不差分毫。特别是那双略带忧郁的杏眼,凝脂般白皙柔嫩的皮肤,宽大的额头,还有那上唇人中略翘的红唇皓齿,天哪,是造化神工,克隆再现,还是时光倒流,尤物重见?只能说,天怜其美,唯美永存。感谢现代科技,使得我少年的记忆变得如此栩栩如生。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口试的考场。文革以后第一届77级高考,我加试了英语,初选后需要口试。父亲陪我乘车从县城赶到W市的口试考场。她的出现有如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她其实长我一岁),让我眼睛一亮。很少见如此娇嫩的少女,羞答答地随着她父亲嘀嘀咕咕做临场前的最后准备。 我父亲于是搭讪,想为我寻求一些应试技巧,得知这位父亲是大学教授,恰好跟我父亲的老同学是同事。女孩父亲说,要紧跟形势,学一些英语的日常政治用语,比如华主席提出的抓纲治国:Grasp the key link and run the country well。 我默念着刚学到的抓纲治国,就这样糊里糊涂进了口试考场。考官倒没有问什么政治,只是简单问问年龄籍贯,然后让我朗读一段白求恩大夫的故事,念完后要求复述出来。我大胆复述了三五句:Dr. Bai-qiu-en is an old friend of China and Chinese people. He is a communist party member in Canada. He came to China in 1939 to support our anti-Japanese war. 出考场后,赶紧拿眼睛去寻那个女孩,可惜早已香消影逝,随风而去,不留一丝芳踪。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是这样,在一个偶然场合,邂逅一妙龄女郎,惊为天人,久久不能释怀。可人海茫茫,又身处两地,绝无再见的可能,徒增感喟而已。非常羡慕这个天仙一样的女孩有个教授爸爸精心培养,心想来年北外或者上外的校花非她莫属了。 但是,生活也有比小说还巧的时候,她居然成为我的同窗,来到当时不入流的师范学院。新生入校的时候在校园见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及至发现他原来是同班同学,大喜过望。再后来,因为我全班最小,她在女生中也最小,不知前世修得什么福分,居然同桌相邻,虽无耳鬓厮磨,却有幽香袭人,娇喘入闻,凡夫俗子的我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三十人的班级,有七个女生,人称七仙女,她是老七。同桌的她爱穿雪青色的确良衬衫,显得胸前很丰满,亭亭玉立。四年下来,她总是正襟危坐,修女似地目不斜视,使得我也不好意思偷看她。比肩而坐,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养成了心猿意马的恶习。我们平时在路上相遇,也不敢直眼相视。只是晚自习的时候,我常默默地透过窗玻璃的镜像欣赏灯光下的她的面容和倩影。 77级毕业照 七仙女 跟名校有很多选修课不同,我们这种学校课程很死板,全班同学总是绑在一起,在同一个教室,上同一组课,跟中专似的。这样的情形使得我们都有固定的座位。我很幸运,我和同桌的七仙女在第一排,六仙女在我身后,五仙女在我隔壁。 我们是文革后第一届,同学背景各异,年龄相差也大,但都免不了前朝遗少陋习。全班同学除了死读书外,根本没有社交和娱乐。男女生也极少谈话,个个是先帝毛主席的好学生,自觉克己复礼,非礼勿视,心灵严重扭曲。须知大家都是18-30岁正当年啊,班上居然没有一对谈恋爱的,直到临毕业才有几个年长的哥们开始四外寻找对象,也没敢打七仙女的主意。只有一个中文系的嬉皮才子似乎总想跟她套瓷,称她为 my Little Rabbit Merry,但也无从下手。 在这样一种大环境下,我尽管占尽地缘优势,被仙女包围,可近水楼台不得月。但又不心甘。好在我年龄最小,于是倚小卖小,先是跟老大姐们有交往,特别是跟长我五六岁、风趣幽默的三仙女,成了莫逆之交。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打着练习英语口语的幌子,每天晚上象恋人约会似地在月光下尽兴海聊。可是对年龄相近也是最漂亮的七仙女和六仙女(长我两岁)有所顾忌,不敢造次。 对近在咫尺远在天边的七仙女的暗恋伴随了我的大学生活。当年的笔记、诗稿,连同我写的四大本小说,都不幸在流浪搬迁途中丢失。曾经为她写过的新体诗《女神》早已灰飞烟灭,连残片也未留下。只有一首藏字诗,我还清楚地记得: 尔东陟兮, 岂可西及? 里亡玉兮, 惟可悲夫! 前两句字头里面嵌含着七仙女的芳名(第三行里面的玉也指她,因为她的名就是一种美玉),后两句里惟就是立委喽。意思很简单,故意用晦涩的词句表达,主要是自惭形秽,怕同学识破我的暗恋而无地自容。当时写完这偈语似的骚体诗,颇孤芳自赏一番,觉得此间禅机,神仙也解不透。其实这所谓诗译成白话,根本没有什么情诗的意蕴,不过是叹南辕北辙无缘成双罢了: 美人啊,你往东边去, 我在西面怎能追到你呢? 我的心中失去了美人, 难道不是很可悲怜的么? 暗恋单纯而凄美,同桌四年,一直埋藏在心底,直到毕业分离也没有勇气提起。这种情感很象李琛唱的一首歌《窗外》: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 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 悄悄的爱过你这么多年 明天我就要离开 多少回我来到你的窗外 也曾想敲敲门叫你出来 想一想你的美丽 我的平凡 一次次默默走开 毕业以后,她留校任教,我在山区教书。一年后我考上研究生回母校探望,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有说不完的话。还是社会磨练人,短短的一年分别,彼此都有大变化,她再也不象以前那样羞涩和压抑。七仙女后来还见过一面。她那时在南大念研究生,我路过南京,邀了在美院念研究生的老班长一起去看她。人真会变化,在学校她很少跟男生交往,那次去,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和激动,好像我们去看她,让她在姐妹里特别有脸面的样子。 2006年九月二十二记 ~~~~~~~~~~~~~~~~~~ 当年的诗《女神赞》 (2100 bytes) Posted by: 立委 Date: February 22, 2007 02:04PM 后记:当年的诗稿《女神赞》已在搬家途中丢失,但并没有“灰飞烟灭”。曾打印留给哥哥一份,没想到他居然保留至今。 女神赞 好修篇一 人非草木,安能无情?血肉之体,孰不慕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娉婷仙姑,吾侪梦俦. 爱之恋之,莫之污兮.仰之敬之,莫我知兮! 莫我知兮,心弗见兮.念之肠断,涕若霰兮. 无题 尔东陟兮,岂可西及?里亡玉兮,惟可悲夫! 学无已兮,诗无体兮.人无常兮,心无伤兮! 五 夜,己经两点, 远近几只梦的眼. 有绿色的,有黄色的, 一闪.一闪. 乌青的穹隆, 轮廓略显. 挟着寒气, 夜神抚我脸. 万籁俱寂, 我却听出了音响: 嗡嗡嗡,象蜜蜂, ___是我生双翼的耽想. 耽想中的她, 亲近又遥远. 细语蜜蜜, 笑窝浅浅. 六 怎么,大地颤微, 敢不是地震来临,乘着人们熟睡? 我丢下诗笔跳出窗外, 蓦然记起她还在房内. 象黑色的闪电, 我猛冲进去. __alas!她安然脱险, 我却遭了致命一击. 感谢上帝! 我满意地死去. 魂灵似乎正听到, 她在为我哭泣. 九泉之下我微笑安心: 一个完美的女神, 要抵得多少 我这样的凡人,Amen! 作于一九八零年十月一曰夜 《朝华午拾》总目录(置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