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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有关个体生命起始的论文的诞生:由假想到实验历经20年
热度 22 fuxy 2013-6-27 12:24
一篇有关 个体生命起始的论文的诞生:由假想到实验历经 20年 傅新元 科学工作者的人生,往往有着某种悲剧性或喜剧性:他/她可以由于实验的失败极度失望,也可以因为一个长久追寻的“假说”得到证明而欢喜若狂。由于失败总是远远多于成功,因此,要做真正的原创性科学研究,不仅需要智力和体力,更需要坚强的意志和百折不饶的信心。以承担科学工作做为谋生手段,大概是不可靠的。追寻科学发现的人生,从来不会是世俗人士的选择。真正科学“家”的生涯,是 passion-driven 的遥远的理想之途:只有开始和进取,却没有终结。 不论有多少挫折和诅丧,你必须 “ eat it”。或许,你有时可以喘口气,那是当你的假说获得初步的证明,苛刻的科学同仁的对你有所认可。 这时,你属于幸运的极少数。所谓的 All's well that ends well. 然而,对于科学家,这里的“end”,仍是“another beginning“。“幸运”就是意味着更多的新问题在等待着你。 在此时此刻,我大概属于此类短暂的幸运之人士。我的幸运, 都归功于数年来勤奋工作的,聪明能干的 , 了不起的年轻学子。 这幸运的最初征兆,发生在 两年多前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光明不是来自外面的烈日,而是出于一个 优异的 越南学生,DangVinh Do,展 现给 我的 实验结 果:STAT3(我 们 研究 经 年的,重要的 调 控基因表达的蛋白)在受精卵两次分裂后,于 四个 细 胞 的小鼠胚胎 时 期,奇迹般地从 细 胞 质进 入 细 胞核:STAT3 被激活了 (Activated)。这令人惊讶的现象,在我的眼中,如同神迹的出现。 为什么我会如此激动? 在 个体生命起始时期,STAT3的激活又有何意义呢? 插图: Expression of STAT3 during preimplantation mouse development. (A) Immunodetectionwith pan-STAT3 antibody indicates nuclear localization of STAT3 starting fromthe 4-cell stage. (B) Immunodetection with antibody specific to phosphorylatedtyrosine (pY705)-STAT3 and to OCT4 show nuclear STAT3 is tyrosinephosphorylated and correlates with re-expression of OCT4 in the 4-cell embryos.(Scale bar: 20 µm). From 1 GENES DEVELOPMENT 27:1378 – 1390 , June 15th , 2013 ( http://genesdev.cshlp.org/content/27/12/1378?top=1 ) 故事的源头要进一步追溯到二十年前。 那是1993 年的一个晚间,纽约西奈山医学院生化系的实验室。我在分析一位学生刚刚获得的 DNA序列的 信息:从非洲蟾蜍 ( Xenopus laevis )卵母细胞的 cDNA 里,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 STAT ( S ignal T ransducer A ctivator of T ranscription) 2 基因 。稍后我们发现此卵母细胞里表达的 STAT基因和我的同事Zhong Zhong 克隆的哺乳动物的STAT3同源 3 。 当时 STAT1 和 STAT2 的基因 已被克隆 4 。 JAK-STAT 介导的分子信号通路刚被发现 5 , 6 。 这些成果来自对干扰素 (高等生物产生的抗病毒的细胞因子)的信号通路的综合的研究 2 。 在随后的许多年里,领域内的科学家大都认为 JAK-STAT 的主要功能是调控细胞因子 (cytokines)引发的基因表达,特别是在免疫及炎症系统里起关键作用。 过去二十年里的大量的实验已证明 JAK-STAT 参与了免疫系统的演化和各个层次的免疫反应的 调控 7 。 为什么早在1993年,我们却异乎寻常的选择了卵母细胞来研究 STAT? 这是基于对生命起始过程的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想。 按现在流行的说法,一个重大科学问题开启了一个科学工作者的梦想。 当时我初出茅庐,建立自己实验室不久,生气勃勃,信心满满, 希望向生命科学里最重大问题发起冲击。 生命科学的一个引人入胜的基本问题是受精后, 融合的受精卵 ( Zygote)如何启动最早的胚胎形成 (embryogenesis),即所谓的个体生命如何起始和发育的问题。 可以预期,在卵母细胞表达,已存于卵子里的(maternallyexpressed)某些活性分子,特别是基因转录因子 (transcription factor)在受精后,胚胎形成中应该有重要的功能。可以推论,从受精卵发育成胚胎,必须遵循一个系统的,规则的,严格控制的基因表达程序 (program)。 由推论到证明,需要切实的实验。 遗憾的是,在当时以至现在,有关这一关键步骤的调控的分子机制仍不清楚。 最早引起我注意的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受精的瞬间,酪氨酸激酶( protein tyrosine kinase,PTK)的活化。 我们较早的研究已证明 STAT 蛋白最显著的特异性表现在已预存于细胞质,受酪氨酸激酶专一性修饰后,转变为具有活性的基因转录因子,进入细胞核,调控特定的基因表达 6 。我常常把这讯号通路称之为 PTK-STAT Pathway。 我由此设想, 受精后的酪氨酸激酶 PTK 是否会引起 Maternal STAT活化,然后活化的STAT 进而成为引导最初胚胎形成的关键的基因转录因子? 当时我的小小的实验室,以极为有限的研究经费,破例购入一百多只非洲蟾蜍,和我当时在西奈山医学院的一位同事合作,希望解析这 Maternal STAT 在胚胎发育中的功能。 实验才开始,我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一个变化。 1994年,耶鲁大学向我发出工作邀请。 我在西奈山医学院的实验室当时才建立不到三年,搬家将影响到正在进行的项目。我迟疑了一段时间,最终决定去耶鲁建立一个新的实验室。当时耶鲁没有专长 Xenopus 的胚胎发育研究的实验室,我无法发现合作者,也没有有关设施。我所属的系科是病理和免疫,和胚胎发育大都无关。这些不利的条件迫使我中断 Maternal STAT 及胚胎发育的项目。一百多只非洲蟾蜍转送给了我在西奈山医学院的同事。此项目可谓先兴师动众,然而立即出师不利。 在 1996-1997期间, 我的实验室先后获得NIH 三个 RO1 研究基金支持,于是再次决定要系统的建立研究STAT的 in vivo 动物体系,改变我已适应和精通的,限于生化和细胞水平上的研究方向。我预期到,作为一位生化研究者,转向我生疏的方向去建立STAT突变体的动物模型可能会遇到的困境。 开始的办法很简单: 鼓动一个来自日本的博士后, Yoshiki Iwamoto,一个极为优秀的生化专家 (毕业于PKC 发现者 Y. Nishizuka实验室),到耶鲁同事 Richard Flavell 的实验室去学习如何做小鼠的 STAT3 基因敲除 (knockout, KO)。 我们要开始做 mouse genetics ! 最初的进展和实验室的转型是缓慢的,有时是痛苦的和令人失望的。 在我们刚刚起步,日本大阪大学的 Shizuo Akira (他是STAT3的发现者之一,现在主要研究 innate immunity)实验室,就发表了STAT3整体敲除的论文 8 。值得侃调的是,他的论文证实了我猜测到的, 试图我们自己来证明的一个现象:STAT3在胚胎发育中是必需的。没有STAT3,小鼠胚胎早期死亡。 但是 Akira研究组并没有继续探讨由于 STAT3 缺失导致死亡的分子和遗传机制。 Akira 实验的结果,促使我们从头开始,建立由Cre-LoxP驱使的,有条件的,不同组织的 STAT3 专向敲除,而不是 Akira 已做的整体敲除。 幸运地是,在Dr Iwamoto 就要离开我的实验室,去建立他自己独立的实验室之前,在我的朋友,当时在哈佛大学的李恩的大力帮助下, 在1999-2000年 ,我们成功的获得了 Floxed STAT3 小鼠品系,从而可以进一步产生组织特异的STAT3被敲除的小鼠。 数年后,我的实验室利用 STAT3 组织特异敲除小鼠作为研究体系,发表了一系列论文,阐述了 STAT3 在炎症,心脏衰死,到肥胖症等病理发展中的关键功能。 但是,有关 STAT3在发育,特别是在胚胎早期发育里的功能的研究项目,仍遇到不断的挫折。 实验室的谢兵同学,在博士毕业后,仍用一年多的时间试图建立一个 Inducible STAT3 KO 胚胎干细胞体系。 他观察到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敲除STAT3后的胚胎干细胞似乎自动的 (by default)变成类似神经细胞样的分化细胞, 显示了STAT3 或许控制,或抑制胚胎干细胞的分化。 在我们试图进一步分析其中的分子机理时, 英国的 Austin Smith 实验室 已捷足先登, 利用一快速和简单的生化方法,即通过对 STAT3 显性抑制 (dominant negative )突变蛋白作用的分析,首先提出STAT3在体外的胚胎干细胞里, 维持着干细胞多功能性 (pluripotency)的论点。 感谢 Smith 的先走一步,谢兵的这部分工作和发现,只能保留在我的抽屉里了 。 在 2001-2002年,在耶鲁实验室里两位足智多谋,干劲十足的博士后,高谦和Michael Wolfgang,开始建立卵母细胞 STAT3 的敲除系统。大约一年后,他们失望的发现,已获得的卵母细胞 STAT3敲除的小鼠,并没有表现出可见的异常。 他们渐渐失去了对此课题的兴趣。稍后继续他们有关STAT3和肥胖症的课题。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挫折后,我在耶鲁的实验室几乎放弃了有关 STAT3在胚胎发育里的作用的课题。 在我们搁置此项目的同时,从分子水平上分析 具有多功能的胚胎干细胞的形成, 逐渐成为现代生物学的一个研究热点。 2003年,重要的Nanog基因被发现。 Oct4-Nanog Circuitry 是维持胚胎干细胞的关键因子。 在石破天惊的Yamanaka 2006年的 iPS cell 实验 9 ,就是利用Oct4 在内的四个基因转录因子 (transcription factor)在体外将体细胞转化为类似胚胎干细胞的细胞。 他的实验, 使人进一步认识到,具有远见的 John Gurdon 四十多年前的发现的现代意义。John Gurdon利用核转移这一技术,将蛙的体细胞核移植到无核的卵子里 10 ,促使向胚胎干细胞的转变,最终成功实现“克隆”动物。这两例实验用“非自然(artificial)”的方法取得了不可思议的成功,证明了分化细胞是可逆性的原理,这是现代生命科学认识和技术上的重大进步。 问题是,什么是“自然”的, 真正 在发育中的内在的关键机制?什么内在 ( intrinsic ) 信号导致生成胚胎干细胞的?在JohnGurdon 实验里,起决定性作用的因子,四十年后仍是一个迷。可以推测,卵子的细胞质里,必有重要的 Gene Programming 因子,可以推动 “自然”的机制起功用,实现向多功能胚胎干细胞的转变,进而导致克隆的实现。同此,Yamanaka 的实验之所以成功, 也正是因 Oct4,Nanog circuitry 是“自然”的,内在作用于胚胎干细胞发育的关键因子。 因此,最关键的问题是揭示内在的分子机制。我们应该设计实验,发现在正常的胚胎干细胞发育中,必需什么分子信号和调节原理, 从而导致 哺乳动物胚胎发育阶段的 Oct4-Nanog Circuitry 产生。但是,若要在 in vivo (活体)研究 哺乳类早期胚胎发育的分子机理,由于细胞数量极少,分离困难, 技术难度很大,长期以来阻碍了精细的,分子机制上的研究。 思考着这些基本问题, 从 2009年起,我重新鼓起了在新加坡进行胚胎发育和干细胞机制研究的梦想。 幸运地是,我在新加坡遇上了Barbara Knowles 和 Davor Solter 科学家夫妇, Huck Hui Ng和其他在胚胎发育和干细胞研究专家。Barbara Knowles 和 Davor Solter 低调实干,是在胚胎发育研究领域里作出了卓越贡献的科学家。 值得一提的是, Davor 被公认为 genome imprinting 的最早发现者之一。 当我的学生Vinh 表示要学习早期胚胎操作技巧,Davor手把手的亲自示范。并和我们共同开组会,帮助我们设计和解析实验结果。 我的实验室当时几乎没有任何有关胚胎干细胞研究的分子试剂。Huck打开他的冰箱,说:只要我有的,你尽可拿去。 我们先后从他的实验室获得近百种基因表达质粒,学会如何高效做iPScell的方法,等等,大大省略了我们准备实验的时间。 我们可爱的弹唱歌手,小郭同学,帮助我们进行微量细胞的分子表达分析。 可贵的科学朋友和同事的支持,历来是我们能够跨领域进行研究的关键。 我们的工作就是试图解答“在正常的胚胎干细胞发育中, 需要什么内在的,自然的,正常发育中的分子信号和调节机制,来引导 胚胎干细胞的形成 ” 。我相信, 只有切实了解胚胎发育中的分子过程,我们才能真正理解Yamanaka和 Gurdon实验里 隐藏 的分子机制。 在过去的数年里,Vinh 同学大约分析了成百上千的,不同阶段的小鼠胚胎。这些实验使用了五种不同的小鼠基因敲除(mouse knockout)的品系,最终用遗传学和分子生物学的方法, 清晰的 证明了STAT3决定性的调控 Oct4-Nanog Circuitry, 从而控制胚胎干细胞的生成。 有关论文已于最近发表 1 。 (see: http://genesdev.cshlp.org/content/27/12/1378?top=1)。 这次是值得庆幸的。我和朋友之间的通信里说到,这篇论文含有深深的“personal feeling”。 用个人的二十年的跨度来证明一个科学的假想,这不是很有意义和值得记忆的么?这不是体现了做科学的无比乐趣么? 如前所述,科学无止境。 我们当前新的迫切问题是: STAT 讯号是如何控制胚胎发育中的表观遗传的机理。 在新的实验里,不知幸运之神是否会再次降临。 不论如何,我是有信心的: 这次绝不会再需20年 。 文献: 1 Do, D. V. et al. Agenetic and developmentalpathway from STAT3 to the OCT4-NANOG circuit is essential for maintenance ofICM lineages in vivo. Genes development27,1378-1390,doi:10.1101/gad.221176.113 (2013). 2 Darnell, J.E., Jr.,Kerr, I. M. Stark, G. R. Jak-STAT pathways and transcriptional activationin response to IFNs and other extracellular signaling proteins. Science264,1415-1421 (1994). 3 Zhong, Z.,Wen, Z. Darnell, J. E., Jr. Stat3: a STAT family member activated by tyrosine-phosphorylation in response to epidermal growth factor andinterleukin-6.Science264, 95-98 (1994). 4 Fu, X. Y.,Schindler,C., Improta, T., Aebersold, R. Darnell, J. E., Jr. Theproteins of ISGF-3,the interferon alpha-induced transcriptional activator,define a gene familyinvolved in signal transduction. Proc Natl Acad Sci U S A89,7840-7843 (1992). 5 Velazquez, L.,Fellous,M., Stark, G. R. Pellegrini, S. A protein tyrosine kinase intheinterferon α/β signaling pathway. Cell70, 313-322 (1992). 6 Fu, X. Y.Atranscription factor with SH2 and SH3 domains is directly activated byaninterferon alpha-induced cytoplasmic protein tyrosine kinase(s). Cell70,323-335 (1992). 7 O'Shea, J. J.,Gadina,M. Schreiber, R. D. Cytokine signaling in 2002: new surprises intheJak/Stat pathway. Cell109, S121-131 (2002). 8 Takeda, K. et al.Targeted disruption of the mouseStat3 gene leads to early embryonic lethality.Proc Natl Acad Sci U S A94,3801-3804 (1997). 9 Takahashi, K.Yamanaka, S. Induction of pluripotent stem cells from mouse embryonic andadultfibroblast cultures by defined factors. Cell126,663-676,doi:10.1016/j.cell.2006.07.024 (2006). 10 Gurdon, J. B.Uehlinger, V. Fertile intestine nuclei. Nature210, 1240-1241(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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