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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的真实”好过虚伪
fqng1008 2010-5-31 11:41
这份《深圳商报》已经摆在我的桌子上10天了,刚才扫了一眼,忽然看到他也是普通人的报道,写的是的一个采访,我一直不认识你们所说的国学大师季羡林,作为季羡林的唯一儿子季承在刚刚出版的《我和父亲季羡林》如是之说引起颇大争议。 接着,我在网上搜索出《北京晚报》的一篇苦涩的真实《我和父亲季羡林》(见附件),读后不胜感慨,联想颇多。季承颠覆了被社会塑造的大师的完美形象,虽然是苦涩的真实,但一定好过虚伪的为尊者讳。 在我们的文化里,虽然有求真的意识,但是一味求真往往成为呆板的同义词。我曾经在 三八就是二十三,不必争有感 中感叹:杜撰故事挺有趣,求真务实成荒唐,儒雅如此附庸来,官场文化源流长!也许,我们世世代代已经习惯了忽悠和被忽悠(参考《 忽悠是中国社会的通病 》),对于求真不太适应。因此,希望大家能够接受苦涩的真实,并反思我们灵魂深处的为尊者讳。 附:苦涩的真实《我和父亲季羡林》 李峥嵘 阅读《我和父亲季羡林》让人震惊与苦涩。作者季承颠覆了被社会塑造的大师的完美形象,在儿子笔下,季羡林可以说是一个人生的失败者,一个有国无家的浪人,一个孤独、寂寞、吝啬、无情的文人。早年的心结过继给叔父、无爱的婚姻、母亲的早逝,塑造了他压抑、封闭、孤傲的性格,他的意气用事毁了自己一家,又使他生前身后都深陷种种纠纷。 采访季承先生也是非常为难,要古稀之年的季承先生一次次回忆不愉快的往事,对他来说无异于又一次蹂躏感情。尽管如此,季承还是愿意流泪再一次探讨这些事。他希望还原一个真实的人的形象,他也希望读者能够接受一个有缺陷的季羡林。而亲情淡漠,如何增进理解和宽容,也是一个具有普遍性的问题,希望季家故事能给读者有益的启示。 本报记者李峥嵘:《我和父亲季羡林》可以说是颠覆了被社会和媒体塑造的大师完美形象,让我们看到了季老先生另外一面:压抑、封闭、吝啬、无情,意气用事毁了自己一家。书中很多细节充满了苦涩,甚至是外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比如出国留学一去就是十一年,当时您只有三个月、您姐姐两岁,您和姐姐是在完全没有父爱的环境长大;您父亲甚至有十三年时间宁可一个人在北京过着冷清寂寞的生活,也不把您母亲接过来(后来是您自作主张把母亲和叔祖母接来的)。您父亲每个月给您母亲一定数目的钱,要她记账,但是够不够也不再过问;宁可给外孙女买一套新的《安徒生童话》,也不把自己的书出借;对猫、乌龟比对妻子儿女还要好,对保姆所说的感人肺腑的话却从不曾对家人说过 树碑立传都是说人好话,更何况还有子为父隐的儒家传统,是什么原因让您下决心不为尊者讳,写这样一本书呢? 季承:您问我为什么要写这一本书,为什么这样写?我说,我是为了让大家了解真情,了解真实的季羡林和季家。我觉得,我这样写没有什么不妥,因为在我懂事开始,我们家就是这样子的,我们家的人就是这样子的,我们家就是这样一天天过来的。有什么要避讳的呢?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就说父亲季羡林先生,他是有成就的学者,他的人格高尚,一生勤奋,受人敬仰,但他也是普通的人,也会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也有普通人的三长两短。他是人,不是神。为尊者避讳,不是正确的做法。我不避讳父亲和我们家、我自己的某些真情,这样做绝不会对大家造成损害,相反会得到大家更多的理解,更多的同情。 李: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季老先生的选择似乎是难以理解的,他曾经有机会摆脱包办婚姻,他在德国留学时候有喜欢的女子,但是他还是回国了,结果三个人都痛苦了一辈子。您父亲也因为对您母亲没有感情而对自己的儿女无情。您说您父亲早就给自己的婚姻宣判了死刑,只是无期限缓期执行。为什么季老先生只是含着不满,听之任之、冷漠处之,而不去努力呢? 季:您提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不会有完美的答案的。如何处理我父母这样的婚姻,很难有一个完美的答案。事实上,会有种种处理的办法,但一定都不会完美。它注定都会是悲剧。不过,像我父亲这样的处理办法,恐怕悲剧性更为强一些。 李:您在书中描述了季老先生成长在一个矛盾的环境中有自己的家,却不得不从小寄居叔父家;有意中人却不得不和并不中意的女子结婚;爱自己的母亲却长久不能相见,连母亲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是不是因此导致他也变成了一个矛盾的人:有反叛的思想却没有反叛的勇气,对外人慷慨大方,对家人冷漠无情;不拒名利,却淡泊明志? 季:父亲一生遇到许多矛盾,可以说,他一生是处在巨大的矛盾之中。他对待矛盾也有很多矛盾。他是一位矛盾着的人。不是他主观上要这样,而是客观环境使然。他幼年时从农村来到城市是矛盾,听从长辈之命结婚是矛盾,出国不能归是矛盾,有相爱的人不能结合是矛盾,和自己妻子和家人团聚是矛盾,搞研究和社会活动、社会动荡是矛盾,等等,等等。如何解决,也表现出很大矛盾。其实,这都是正常的,恐怕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处在矛盾之中,只不过矛盾有大小轻重之分,处理有优劣高下之别罢了。 李:书中让我感到最难受的是关于三位女性:您的叔祖母、母亲、姐姐,她们为家庭付出了很多青春和爱,她们一生都在包容和忍耐,但是您父亲享受了她们的奉献,给以她们的只有冷漠:从来没有把叔祖母当成长辈,女儿生病只看过两次,她们死了,也没有任何表示,没有鲜花、没有挽联、没有参加追悼会,事后虽然写过散文,但是您说那与事实相去甚远您这本书给以了她们很大的篇幅,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是在为她们鸣不平? 季:我这样来写老祖、母亲、姐姐,不是为她们鸣不平,而是让大家了解她们的经历,对她们表示同情和理解。同时,我这样来写父亲,也是一样的目的。要说鸣不平,我是为他们一起鸣不平,向时代鸣不平,向历史鸣不平。希望会有新的时代,新的历史。 李:季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在您母亲去世前两天,父亲把您赶出了家门,长达13年父子不能相见。13年来,您每天上下班都经过医院,却受到重重阻挠,无法进入医院。幸运的是最终父子和解,您和父亲见面时说:13年了,我很想念父亲。父亲说: 我没有年的概念,但我知道时间是很长了,太长了。您和父亲一起度过了一生中最融洽的8个月。在那8个月中您有没有告诉父亲一直埋葬在心里的话,包括您姐姐、您母亲对他的不满?您父亲对过往种种有没有做出解释? 季:在我和父亲相处的最后8个月里,父亲没有向我解释什么,我也没有对父亲抱怨什么。我们是在一种大的谅解中相处的。过去的一切,难道是父亲的过错吗,难道是为子的过错吗,难道是家庭其他人的过错吗?都不是。到了那个时候,在我们父子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是非,不存在什么恩怨,有的只是一种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心情。在这种心情下,父亲无虑地离开了人世,我虽悲痛但觉得万分慰藉。这是父亲最好的结局,也是我这个家庭守候人的最大福分。 李:您在书中也写到了抗日战争、四清、文革、干校、改革开放等对家庭的影响,您是否同意叶匡政所评论:对亲情的淡漠是一个时代留给知识分子的集体烙印。这是一个特殊的世纪家庭对历史的见证。 季:我同意叶匡政先生的话,我们家庭的故事的确是对20世纪中国历史的见证。但说它特殊并不尽然,因为它还有普遍性。 李:季老先生声名益隆之时恰恰是家庭最隔阂的时候,您说我一直不认识你们所说的国学大师季羡林,我只知道在热热闹闹的学术追捧中,父亲的内心是冷的,是寂寞的。但是他表现得确实淡定从容。而您描写的季羡林,也是公众所不知道的。您认为这两者结合起来是不是才是完整的呢? 季:由于某些原因,过去大家对我父亲的了解有一些局限性,这不是大家的过错。我想,有了现在的故事,一个较为完整、较为真实的季羡林会呈现在大家面前,因此大家会更了解和理解他,会更尊敬和喜欢他。希望大家一定不要误解,我讲这些故事,绝不是为了诋毁父亲,绝没有复仇的动机。至于说是为了赚钱,为了出名,那恐怕是这样说话的人自己的想法。 矛盾的父亲 季 承 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非常赞同父亲的学生钱文忠的意见,并按他的思路稍加概括。他认为父亲是一位由矛盾着的各方面组成的大学问家。所谓矛盾的各方面,譬如,他是一位大学者,留洋海外,西装革履,又是一个很平凡的人,身带土气,衣着保守;他说着有浓重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又能说很标准的英语;他研究的是古奥高深、冷僻至极的东方之学,同时又通晓西域现代文化;他具有现代思想意识,能跟随社会潮流而动,可他又坚守中国古老的传统文化礼仪;他身具侠气,对外慷慨大方,一掷万金,对内则小气吝啬,锱铢必较;他外表平淡随和,少情寡欲,内里情思丰富,多愁善感;他不拒名利头衔,却淡泊明志,为人低调;他生性孤僻,不喜交际应酬,可不拒访问,交游颇广,有求必应;他专注学问,爱惜分秒,可他也花去大量时间参加社会活动,竟至被称为社会活动家 父亲出身农民,虽然只在农村生活了六年,可是终身没能脱掉农民习性。他穿着简朴,做事低调求实,从外表上绝看不出他是一位大学问家。北大新生让父亲看行李的故事,就很说明问题。究其原因是父亲身上缺少一种气,让人一看就有一种不凡的感觉。什么是气?别的不说,一提官气,大家就会明白,什么叫气了。父亲对于气是很反感的。我曾经问过父亲,在清华读书的时候,和钱钟书先生交往为什么那么少。父亲说,他和钱先生不是一个年级,钱先生很聪明,但他身上有一股气,什么气呢?才子气。父亲就不喜欢那种才子气(我在这里披露这个故事,不是贬低钱先生,而是为了讲故事,同时顺便回答一个大家关心的问题)。这样说,气还分种类,而且每个人身上大概都有一种气,都不尽相同。上面我说父亲身上缺少气,其实不是缺少,而是他身上的气是属于另一种,是农民气,或者说叫土气,或者叫质朴之气。 气中有一种叫侠气,父亲对侠气似乎比较赞赏。父亲的侠气的重要表现就是对外慷慨大方。譬如,他对别人的赞助就很大方,不管是阿姨、护工、清洁员或者自己的学生,学生的子女等,都是如此。三千、五千、一万、几万,都是不假思索的。对于社会的捐赠也是慷慨的。对家乡的捐赠不说,对于北大、清华、灾区的捐赠也是不遗余力的。父亲这位捐赠者,和其他捐赠者有很大的不同。一般捐赠者都是在自己积蓄的基础上量力而行,而父亲则不管自己是否有积蓄,捐了再说。有时甚至在做了捐赠之后,自己竟然几乎身无分文了。所以,父亲在去世之后,基本上是身无分文的。与此同时,父亲从来不对家人和亲属捐赠。叔祖母和母亲以及我和姐姐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捐赠,父亲的几个孙子辈的孩子出国留学全靠打工挣钱支付学费生活费,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爷爷的捐赠。 由于他的成长经历和其他一些因素的关系,父亲的感情世界有一个极大的缺憾,那就是他一直和家人保持着的是一种朋友的关系,一种朋友的感情,而缺少亲情。对叔祖母、母亲、儿女,都是一样。近来我读到阎纲的一篇散文《我吻女儿的前额》。写的是女儿阎荷39岁时患了癌症,父女诀别的故事。情形和我姐姐患癌症不治因而过世的情形几乎完全一样。文章里写的他们父女在面临诀别时的种种情形,那才是真正的亲情!那绝不是友情。读着文章,我泣不成声,想起了我们家的情形,体味到友情和亲情的巨大差别,真是感慨至深。 季承:季羡林之子。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曾任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建设指挥部领导人。与李政道有近30年的合作关系,应李政道之邀曾任其主持的中国高等科学技术中心顾问一职。并著有《李政道传》一书。新作《我和父亲季羡林》由新星出版社出版。 文章来源: 北京晚报
个人分类: 读书笔记|3661 次阅读|1 个评论
[转载]季承:祭父文
eduman 2010-4-10 11:57
和父亲谈心(上) 父亲您离开我们这个世界就要一年了。按我们的计算方法,您马上就要到一百岁了,这是您向往而又不满足的岁数。凭您的感觉和愿望,您至少要活到108岁,茶寿嘛,您觉得那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目标。可是您没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就突然地走了。据我想象,在您去的那个世界里,人是不能再增加岁数的,去的时候是多少岁,就永远是多少岁了。这样说起来,您要比老祖、我妈妈都要大很多岁了。他们一定会高兴的,因为这说明您比他们更长寿。在那里,除了老祖和我妈之外,你会见到婉如姐和颐华,呃,叔祖父、祖父自然也会见到。您的母亲呢,她一定在那里等您,已经等了很长很长时间了。虽然,您肯定不认识他,可是总会相聚的。你们母子一见面,你那永久的悔就可以消失了。至于其他的亲人,您也能够和他们相见,可是,恐怕只是相见罢了,不会有什么交往和走动。那边一定很安静,人虽然很多,但每个人都独居一处,顶多夫妇住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活动。虽然环境安静,也没有家事和社会事务的烦扰,可是您也不能再做什么研究工作和写作了,您只能静静地待在那里,或许可以想着些什么,至于写字,爬格子恐怕是不可能了。 回想在您生前,我们父子相聚的时间也短。按我的岁数,在七十几年里,我们能够比较接近的时间,算起来不到三分之一。细算起来,则更少。1955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所,住在中科院中关村的宿舍,和您相距不过百米之遥。从那时起到1995年我们暂时分手,大致是40年的时间,其中只有从1962年老祖和妈妈来到北京以后才有较多机会见面。而从19661976年又是文化大革命的非常时期看看还有多少时间我们能够接近! 接近的时间短,容易造成隔阂。我承认,您在世的时候,我和您交流不够。我不能像正常的儿子那样,向您敞开胸怀,倾诉我的心思。当时我并不明白,您为什么情愿孤身一人住在公寓里。您那公寓,窄小拥挤,北风一起,卧室就布满了灰尘,没有人给您清扫。你睡觉的屋子朝北,窗户缝隙很大,寒气长驱直入,您只能卷曲而卧。虽然,我给您糊上了窗缝,但是也没有很大的改善。您常年吃食堂,衣服自己清洗,可以说一切自理。为什么这样生活呢?您不是有夫人吗?不是还有其他亲人吗?儿女也都在北京,为什么独自一人过那样伶仃的生活呢?那时,我的办公室的窗子,正好对着您的公寓。每天晚上,我在办公室看书的时候,看见您书桌上透过绿色的台灯罩发出的光,知道您在做学问,屋子里一定很安静,可是细想起来您多么孤独呀! 那时,我和姐姐就想把妈妈和老祖接过来,和您团聚,可是我们不敢向您提出,不知道您会怎样回答我们。每次我和姐姐去看您的时候,事前都商量好,要向您提出这个想法。可是到了您那里,我们两个都没有勇气说。有一次,我们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我们的想法。果不出所料,您很冷淡地说了一句话:我和你妈没有感情。于是我们像浇了一头冷水,从此不敢再提这个问题。 可是,我和姐姐并不甘心。后来,大约是在1961年下半年,我们想出了一个让您勉为其难的做法,一下子就把老祖和妈妈接到北京来了。那时我住的宿舍比较空,就把他们安顿在我的宿舍里。他们还把二姑的儿子常永德带来了。我们的想法,并不是就此实现大团圆,而是想让您和亲人们有更多的接近,增进感情,为以后的团聚创造条件,当然也是为了看看您的反应。当时我是做了这样打算的,如果您就是不肯答应和母亲他们团聚的话,我就让他们和我住在一起,我们一起过。这样做,我们没有同您打招呼,现在想起来应该向您道歉。可是,出乎我和姐姐的意料,您对我们的做法并没有表示多大反感,相反还表现出某些程度上的接受和容忍。您到我的宿舍来看望他们,还请我们去吃福利楼的四川饭馆。记得,他们做的干烧桂鱼和麻婆豆腐,真是叫绝。您还和我们一起游玩北京名胜。老祖和妈妈心里非常高兴,在北京过了很愉快的一个多月。我见我的试验成功了,便酝酿实行下一步的计划。这里也要向您表示歉意,这个计划我也没有征求您的同意。很快,1962年上半年,我就给北京大学校长陆平写了一封信,请求他将我祖母和母亲的户口从济南迁到北京来。不料想,很快就得到了批准,这是当时北京市委书记彭真同志特批的。我和姐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您,我们害怕您生气,可是您却默默地接受了,虽没表现出怎样的高兴,但也没有反对,现在看,您又是在容忍了 。我和姐姐大松一口气。现在想起来,却是让您勉为其难了。从后来的情况看,咱们家庭的团聚,还是给您带来了不能说幸福但至少是安慰和关心,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能有祖母和母亲伴随着您,对您来说不是十分宝贵的嘛。您对我们姐儿俩的冒昧或者甚至鲁莽采取原谅的态度,这使我和姐姐非常感动。这样您和我们总算有个家了。您或许觉得,我和姐姐为祖母和母亲考虑的多了,可是难道我们不也是为您考虑吗? 说到我们做子女的,我们有办法使家庭形式上团聚,可是的确没有办法使您和母亲在感情上真正团聚。这一点我们始终没有做到、没有做成功。您和母亲的婚姻,真可谓先天不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确是你们结合的来源。可是为什么你们的感情,始终是若即若离的?可以说,您在感情上始终没有接受我的母亲。难道是因为当时您没能够得到意中人荷姐吗?难道您对我的母亲有什么不满吗?究竟是为什么?我和姐姐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您又这样容忍自己的婚姻,可以说始终不渝。我们理解您的想法,那就是为了求仁。也是同样的原因吧,您拒绝了可能是您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的爱情,使伊姆加德终生等待。您回国了,和我母亲厮守了终生,可是我母亲却继续守候,不是守候您这个人,而是守候着您对他的感情,直到她去世。那您呢?您对这种情形十分无奈,不过只是无奈而已。在这中间,最令人起敬的是你们三人对这种情形的态度:伊姆加德始终无悔,母亲始终无怨,您则是始终无奈。可以说,你们三位都是当之无愧的君子,都已经成仁了。对于您,无奈可能是对这一问题的最佳答案,恐怕也是最仁义的答案了。否则,怎么办呢?我这样说,您觉得对吗? 也许,我和姐姐对您在和母亲的感情问题上有误解,特别是最近我检索您的遗稿时发现了您写的一篇未成稿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加深了。您那篇稿子的题目是《最后的抚摩》,在里面您是这样写的:老伴卧病住院,已经将近一年了。不能说话,不能吃东西。有时能认人,有时不能。我时不时地去看她十二月五日早上,我照例到大图书馆去,已经到达时,忽然心血来潮,来到了病房。德华你和以前一样躺在那里,似睡非睡,脑袋直摇晃。我抚摩了她的手 ,她的额部,都是温温的。这温暖直透我的心。她没有睁眼,也没有看我,哪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抚摩。后面还有几句描述您孤独心情的话,但整篇文章没有写完,当然也没有发表。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几句文字,也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因为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唯一一段文字,表达着您对母亲的温存,也是唯一的一次让我知道您还抚摩过母亲的手!这告诉我,您对母亲并不是完全冷若冰霜。可是,为什么您没能够把文章写完?是过于激动,过于悲伤,还是没用勇气。不管怎样,这种情况,不免使我感到您在对待母亲上仍然有某种隔膜,某些勉强。我这样分析是不是对呢? (下) 在我们家庭里,还有一个故事,就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也可以说是您和我姐儿俩的事。因为我姐姐去世较早,她和您之间的恩怨没有来得及表现。您一定还记得,在您83岁高龄的时候,在我母亲逝世前5天,咱们家里就剩下您我两个人了,可是您突然要和我分手。用您的话说就是遗弃了我。当时,您觉的这又是您求仁得仁的一个壮举,为此很兴奋了一阵子。可是,后来您清楚了,这样做让别人钻了空子。在您遗弃了您唯一的儿子之后,您曾在别人的煽动下,对您的儿子有了更多的嫉恨,甚至把他看成了魔鬼般的坏人,而对那位到您跟前的义务打工者给予了完全的信任。在你的笔下,她变成了不是亲属胜似亲属的贴心人,甚至能够给您以家庭的温暖,使您抛却了轻生的念头。那时,您甚至对所有的亲属和血统都表示了怀疑,根据仅仅是为什么所有的亲属都不来看您。您把猫、乌龟、甲鱼当成了自己的家庭成员,却不承认您的儿子和至亲。当我和亲戚们看到您写的那些话的时候,真是十分不解,甚至生您的气。要知道,不是他们不关心您,而是他们根本就进不了医院。用一位世交老友的话说,您完全被人蒙蔽了,被人禁锢起来了。在外边的亲人们,对您为什么不呼唤他们去看您,也有意见,以为您完全放弃了他们。天哪,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够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您:您的儿子,您的许多亲人,是多么关心您,多么想去看您呀!有谁愿意和能够解除对您的禁锢,解除您对大家的误会,促进我们的和解?说实在的,我们甚至对今生今世能不能和您团聚都失掉了信心。然而,出乎我们的意料,在许多有正义感的人们的努力下,在天意指使下,您终于明了了事情的真相。热心的人们,为了能和您的儿子联系上,竟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其实,您的秘书都知道我的电话号码,都知道如何与我联系,您的儿子就在您身边。那些年,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医院,一来一回,就在您身边不远的路上走过。十几年哪,我每次行经医院的时候,都在想象您在病房里做什么,您的病情又是如何,那些围绕在您身旁的人们又是如何行动。但是我们就是不能相见。您怀疑我不来看您,把您忘掉了,我则认为您仍然很嫉恨被您遗弃掉的儿子,不愿见他。后来知道这完全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隔墙所造成的天大的误解。天意难违,亲情难断,终于冰雪消融,前嫌尽释,我们相见了,一切误解顿时烟消云散。 13年的分离,并没有加深我们父子之间的龃龉,相反却加深了我们父子之间的亲情。在医院里和您相处8个多月,我感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切。这种亲切不像过去那样,多半是朋友式的,而现在的亲切多半是父子式的了。您从被禁锢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见到了久违的至亲好友,见到了您的儿媳和小孙子。病房里的空气轻松活跃,您像得到了解放一般,心情舒畅,无忧无虑,只有在这时,您才真正地实现了人性的回归。要说求仁,这才是您所要追求的仁。您为有自己的儿子而骄傲,您为重新有了家庭而欢快。您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您的儿子全权处理,您放心,舒心,欢心。这样度过了您人生最后的8个月。这是天意的安排,是天意的胜利。 我知道,在一生当中,您是很少发意气的。在您身上有的是侠气,可是意气就很少,很少。这是您人品高尚的表现。您对自己的婚姻,对自己的家庭,对一生仅有的一次恋情,对很多事情,您都没有意气用事。您深明大义,坚持以仁,以义处理那些很难处理的事情,为此您得到了家庭和社会的尊重。可是,您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也受意气的指使,做了几件事情,结果使您受到伤害。除了上面说的,您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把自己的儿子赶走,您又在您最困难的时候,把您最忠实的秘书李铮辞掉,给一个人以机会,把您的事情搞得一团糟,使您,使我们家庭,使很多亲人受到伤害。李铮感到委屈,竟然猝发心脏病去世了。他的确委屈,有许多话要同您说。他曾经在电话里向我哭诉,也曾经去找过五舅和五舅母。现在,你们可以直接交谈了。我想您一定会理解他的,也一定会安慰他的,因为在我们父子重归于好以后,您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到李铮,并且很郑重地说李铮是个好人。特别,您还对李铮的儿子李小军说过,你爸是个好人。小军听了之后,非常感动并且把您讲的话告诉了他母亲。他们一家都很感谢您对李铮的知遇之恩,相信您们也会重归于好的。 父亲,您离开我们就快要一年了。在您走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使人感到不愉快,有的很出乎常人的意料,甚至很荒唐。这些,我想您一定也都知道了。您一定仍然会说:小事一端,一笑了之。是的,应该笑,因为他们确实可笑;了之也可,因为不了也得了了,他们给自己找了个出路,把问题解决了。 现在,我感到最大的难处,是如何传承您的精神和文化遗产。在整理您一生积累的研究资料的时候,我发现您是何等的勤奋。您不单涉猎的题目很多,而且每一个题目,都积累了大量资料。您用废弃的牛皮纸信封做成许多夹子,里面夹满了大大小小的纸条,上面写满了文献摘录以及草稿等等。往往在这些纸夹的前面,是您草拟的文章的稿子,待到准备就绪,您就一气呵成,把文章规规矩矩的誊写在稿纸上,完成一篇论文的写作。您曾经说过,如果说著作等身的话,那资料就几倍于著作。这的确是真实的说法。您这种脚踏实地,艰苦治学的精神实在是应该发扬光大的。至于您生前所治的那套学问,我不敢说有谁能完全地继承下去,但相信一定会后继有人的。 父亲,在您离开我们将近一年的时候,我和您说这些话,希望得到您的理解。现在,您安居在天国,脱离了这既让人留恋,又让人厌恶的人间,清净无忧,可以冷眼观察世事。您有足够的时间,反思一切,总结一切,祈望您能把反思得到的心得留下来,等我到了你们那里的时候,我们再做充裕的交流。 祝您在天国愉快并请代向老祖、母亲、姐姐及其他诸位亲人们致意! 您的儿子 季承 2010年4月
个人分类: 文摘|2373 次阅读|0 个评论
[转载]季羡林的儿子季承撰写《祭父文》
JYH64J98Y99H 2010-4-9 22:41
父亲您离开我们这个世界就要一年了。按我们的计算方法,您马上就要到一百岁了,这是您向往而又不满足的岁数。凭您的感觉和愿望,您至少要活到108岁,茶寿嘛,您觉得那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目标。可是您没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就突然地走了。据我想象,在您去的那个世界里,人是不能再增加岁数的,去的时候是多少岁,就永远是多少岁了。这样说起来,您要比老祖、我妈妈都要大很多岁了。他们一定会高兴的,因为这说明您比他们更长寿。 在那里,除了老祖和我妈之外,你会见到婉如姐和颐华,呃,叔祖父、祖父自然也会见到。您的母亲呢,她一定在那里等您,已经等了很长很长时间了。虽然,您肯定不认识他,可是总会相聚的。你们母子一见面,你那永久的悔就可以消失了。 至于其他的亲人,您也能够和他们相见,可是,恐怕只是相见罢了,不会有什么交往和走动。那边一定很安静,人虽然很多,但每个人都独居一处,顶多夫妇住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活动。虽然环境安静,也没有家事和社会事务的烦扰,可是您也不能再做什么研究工作和写作了,您只能静静地待在那里,或许可以想着些什么,至于写字,爬格子恐怕是不可能了。 回想在您生前,我们父子相聚的时间也短。按我的岁数,在七十几年里,我们能够比较接近的时间,算起来不到三分之一。细算起来,则更少。1955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所,住在中科院中关村的宿舍,和您相距不过百米之遥。从那时起到1995年我们暂时分手,大致是40年的时间,其中只有从1962年老祖和妈妈来到北京以后才有较多机会见面。而从19661976年又是文化大革命的非常时期看看还有多少时间我们能够接近! 接近的时间短,容易造成隔阂。我承认,您在世的时候,我和您交流不够。我不能像正常的儿子那样,向您敞开胸怀,倾诉我的心思。当时我并不明白,您为什么情愿孤身一人住在公寓里。您那公寓,窄小拥挤,北风一起,卧室就布满了灰尘,没有人给您清扫。你睡觉的屋子朝北,窗户缝隙很大,寒气长驱直入,您只能卷曲而卧。虽然,我给您糊上了窗缝,但是也没有很大的改善。您常年吃食堂,衣服自己清洗,可以说一切自理。 为什么这样生活呢?您不是有夫人吗?不是还有其他亲人吗?儿女也都在北京,为什么独自一人过那样伶仃的生活呢?那时,我的办公室的窗子,正好对着您的公寓。每天晚上,我在办公室看书的时候,看见您书桌上透过绿色的台灯罩发出的光,知道您在做学问,屋子里一定很安静,可是细想起来您多么孤独呀! 那时,我和姐姐就想把妈妈和老祖接过来,和您团聚,可是我们不敢向您提出,不知道您会怎样回答我们。每次我和姐姐去看您的时候,事前都商量好,要向您提出这个想法。可是到了您那里,我们两个都没有勇气说。有一次,我们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我们的想法。果不出所料,您很冷淡地说了一句话:我和你妈没有感情。于是我们像浇了一头冷水,从此不敢再提这个问题。 可是,我和姐姐并不甘心。后来,大约是在1961年下半年,我们想出了一个让您勉为其难的做法,一下子就把老祖和妈妈接到北京来了。那时我住的宿舍比较空,就把他们安顿在我的宿舍里。他们还把二姑的儿子常永德带来了。我们的想法,并不是就此实现大团圆,而是想让您和亲人们有更多的接近,增进感情,为以后的团聚创造条件,当然也是为了看看您的反应。当时我是做了这样打算的,如果您就是不肯答应和母亲他们团聚的话,我就让他们和我住在一起,我们一起过。这样做,我们没有同您打招呼,现在想起来应该向您道歉。可是,出乎我和姐姐的意料,您对我们的做法并没有表示多大反感,相反还表现出某些程度上的接受和容忍。您到我的宿舍来看望他们,还请我们去吃福利楼的四川饭馆。记得,他们做的干烧桂鱼和麻婆豆腐,真是叫绝。您还和我们一起游玩北京名胜。老祖和妈妈心里非常高兴,在北京过了很愉快的一个多月。我见我的试验成功了,便酝酿实行下一步的计划。 这里也要向您表示歉意,这个计划我也没有征求您的同意。很快,1962年上半年,我就给北京大学校长陆平写了一封信,请求他将我祖母和母亲的户口从济南迁到北京来。不料想,很快就得到了批准,这是当时北京市委书记彭真同志特批的。我和姐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您,我们害怕您生气,可是您却默默地接受了,虽没表现出怎样的高兴,但也没有反对,现在看,您又是在容忍了 。我和姐姐大松一口气。 现在想起来,却是让您勉为其难了。从后来的情况看,咱们家庭的团聚,还是给您带来了不能说幸福但至少是安慰和关心,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能有祖母和母亲伴随着您,对您来说不是十分宝贵的嘛。您对我们姐儿俩的冒昧或者甚至鲁莽采取原谅的态度,这使我和姐姐非常感动。这样您和我们总算有个家了。您或许觉得,我和姐姐为祖母和母亲考虑的多了,可是难道我们不也是为您考虑吗? 说到我们做子女的,我们有办法使家庭形式上团聚,可是的确没有办法使您和母亲在感情上真正团聚。这一点我们始终没有做到、没有做成功。您和母亲的婚姻,真可谓先天不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确是你们结合的来源。可是为什么你们的感情,始终是若即若离的?可以说,您在感情上始终没有接受我的母亲。难道是因为当时您没能够得到意中人荷姐吗?难道您对我的母亲有什么不满吗?究竟是为什么?我和姐姐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您又这样容忍自己的婚姻,可以说始终不渝。我们理解您的想法,那就是为了求仁。 也是同样的原因吧,您拒绝了可能是您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的爱情,使伊姆加德终生等待。您回国了,和我母亲厮守了终生,可是我母亲却继续守候,不是守候您这个人,而是守候着您对他的感情,直到她去世。那您呢?您对这种情形十分无奈,不过只是无奈而已。在这中间,最令人起敬的是你们三人对这种情形的态度:伊姆加德始终无悔,母亲始终无怨,您则是始终无奈。 可以说,你们三位都是当之无愧的君子,都已经成仁了。对于您,无奈可能是对这一问题的最佳答案,恐怕也是最仁义的答案了。否则,怎么办呢?我这样说,您觉得对吗? 也许,我和姐姐对您在和母亲的感情问题上有误解,特别是最近我检索您的遗稿时发现了您写的一篇未成稿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加深了。您那篇稿子的题目是《最后的抚摩》,在里面您是这样写的:老伴卧病住院,已经将近一年了。不能说话,不能吃东西。有时能认人,有时不能。我时不时地去看她十二月五日早上,我照例到大图书馆去,已经到达时,忽然心血来潮,来到了病房。德华你和以前一样躺在那里,似睡非睡,脑袋直摇晃。我抚摩了她的手 ,她的额部,都是温温的。这温暖直透我的心。她没有睁眼,也没有看我,哪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抚摩。 后面还有几句描述您孤独心情的话,但整篇文章没有写完,当然也没有发表。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几句文字,也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因为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唯一一段文字,表达着您对母亲的温存,也是唯一的一次让我知道您还抚摩过母亲的手!这告诉我,您对母亲并不是完全冷若冰霜。 可是,为什么您没能够把文章写完?是过于激动,过于悲伤,还是没用勇气。不管怎样,这种情况,不免使我感到您在对待母亲上仍然有某种隔膜,某些勉强。我这样分析是不是对呢? 在我们家庭里,还有一个故事,就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也可以说是您和我姐儿俩的事。因为我姐姐去世较早,她和您之间的恩怨没有来得及表现。您一定还记得,在您83岁高龄的时候,在我母亲逝世前5天,咱们家里就剩下您我两个人了,可是您突然要和我分手。用您的话说就是遗弃了我。 当时,您觉的这又是您求仁得仁的一个壮举,为此很兴奋了一阵子。可是,后来您清楚了,这样做让别人钻了空子。在您遗弃了您唯一的儿子之后,您曾在别人的煽动下,对您的儿子有了更多的嫉恨,甚至把他看成了魔鬼般的坏人,而对那位到您跟前的义务打工者给予了完全的信任。 在你的笔下,她变成了不是亲属胜似亲属的贴心人,甚至能够给您以家庭的温暖,使您抛却了轻生的念头。那时,您甚至对所有的亲属和血统都表示了怀疑,根据仅仅是为什么所有的亲属都不来看您。您把猫、乌龟、甲鱼当成了自己的家庭成员,却不承认您的儿子和至亲。当我和亲戚们看到您写的那些话的时候,真是十分不解,甚至生您的气。要知道,不是他们不关心您,而是他们根本就进不了医院。用一位世交老友的话说,您完全被人蒙蔽了,被人禁锢起来了。 在外边的亲人们,对您为什么不呼唤他们去看您,也有意见,以为您完全放弃了他们。天哪,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够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您:您的儿子,您的许多亲人,是多么关心您,多么想去看您呀!有谁愿意和能够解除对您的禁锢,解除您对大家的误会,促进我们的和解?说实在的,我们甚至对今生今世能不能和您团聚都失掉了信心。然而,出乎我们的意料,在许多有正义感的人们的努力下,在天意指使下,您终于明了了事情的真相。热心的人们,为了能和您的儿子联系上,竟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其实,您的秘书都知道我的电话号码,都知道如何与我联系,您的儿子就在您身边。 那些年,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医院,一来一回,就在您身边不远的路上走过。十几年哪,我每次行经医院的时候,都在想象您在病房里做什么,您的病情又是如何,那些围绕在您身旁的人们又是如何行动。但是我们就是不能相见。您怀疑我不来看您,把您忘掉了,我则认为您仍然很嫉恨被您遗弃掉的儿子,不愿见他。后来知道这完全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隔墙所造成的天大的误解。天意难违,亲情难断,终于冰雪消融,前嫌尽释,我们相见了,一切误解顿时烟消云散。 13年的分离,并没有加深我们父子之间的龃龉,相反却加深了我们父子之间的亲情。在医院里和您相处8个多月,我感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切。这种亲切不像过去那样,多半是朋友式的,而现在的亲切多半是父子式的了。您从被禁锢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见到了久违的至亲好友,见到了您的儿媳和小孙子。 病房里的空气轻松活跃,您像得到了解放一般,心情舒畅,无忧无虑,只有在这时,您才真正地实现了人性的回归。要说求仁,这才是您所要追求仁。您为有自己的儿子而骄傲,您为重新有了家庭而欢快。您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您的儿子全权处理,您放心,舒心,欢心。这样度过了您人生最后的8个月。这是天意的安排,是天意的胜利。 我知道,在一生当中,您是很少发意气的。在您身上有的是侠气,可是意气就很少,很少。这是您人品高尚的表现。您对自己的婚姻,对自己的家庭,对一生仅有的一次恋情,对很多事情,您都没有意气用事。您深明大义,坚持以仁,以义处理那些很难处理的事情,为此您得到了家庭和社会的尊重。可是,您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也受意气的指使,做了几件事情,结果使您受到伤害。除了上面说的,您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把自己的儿子赶走,您又在您最困难的时候,把您最忠实的秘书李铮辞掉,给一个人以机会,把您的事情搞得一团糟,使您,使我们家庭,使很多亲人受到伤害。李铮感到委屈,竟然猝发心脏病去世了。他的确委屈,有许多话要同您说。他曾经在电话里向我哭诉,也曾经去找过五舅和五舅母。现在,你们可以直接交谈了。我想您一定会理解他的,也一定会安慰他的,因为在我们父子重归于好以后,您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到李铮,并且很郑重地说李铮是个好人。特别,您还对李铮的儿子李小军说过,你爸是个好人。小军听了之后,非常感动并且把您讲的话告诉了他母亲。他们一家都很感谢您对李铮的知遇之恩,相信您们也会重归于好的。 父亲,您离开我们就快要一年了。在您走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使人感到不愉快,有的很出乎常人的意料,甚至很荒唐。这些,我想您一定也都知道了。您一定仍然会说:小事一端,一笑了之。是的,应该笑,因为他们确实可笑;了之也可,因为不了也得了了,他们给自己找了个出路,把问题解决了。 现在,我感到最大的难处,是如何传承您的精神和文化遗产。在整理您一生积累的研究资料的时候,我发现您是何等的勤奋。您不单涉猎的题目很多,而且每一个题目,都积累了大量资料。您用废弃的牛皮纸信封做成许多夹子,里面夹满了大大小小的纸条,上面写满了文献摘录以及草稿等等。往往在这些纸夹的前面,是您草拟的文章的稿子,待到准备就绪,您就一气呵成,把文章规规矩矩的誊写在稿纸上,完成一篇论文的写作。 您曾经说过,如果说著作等身的话,那资料就几倍于著作。这的确是真实的说法。您这种脚踏实地,艰苦治学的精神实在是应该发扬光大的。至于您生前所治的那套学问,我不敢说有谁能完全地继承下去,但相信一定会后继有人的。 父亲,在您离开我们将近一年的时候,我和您说这些话,希望得到您的理解。现在,您安居在天国,脱离了这既让人留恋,又让人厌恶的人间,清净无忧,可以冷眼观察世事。您有足够的时间,反思一切,总结一切,祈望您能把反思得到的心得留下来,等我到了你们那里的时候,我们再做充裕的交流。 祝您在天国愉快并请代向老祖、母亲、姐姐及其他诸位亲人们致意! 您的儿子 季承 201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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