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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田松:中医为什么要有科学依据?
fqng1008 2019-9-22 22:20
近两年,关于中医的话题频现传媒,有斥之伪科学者,有誉之为中华瑰宝者。又有老中医以绝食表演赚取眼球,事后被某家带有科技字号的报纸评为 2004 年十大科技骗局之首,随后被老中医诉诸公堂。近闻老中医初审胜诉,网上网下又是一番吵闹。仿佛回到民国初年中医存废之争的时候。想起几年前,在一个饭桌之上,一位年轻的女士义正辞严地问:“中医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问话者气贯全身,双目炯炯,仿佛使出了必杀技,一道寒光呼啸而来,我只好谦虚地反问: “您说中医有没有科学依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一、科学依据,还是西医依据 中医有科学依据吗?这是一个只有在科学主义意识形态下才会出现的问题。然而,这个听起来很科学很有劲的反问句其实充满了歧义。在我们长久以来的大众语境中,科学是一个大词,一个代表着绝对正确,代表着最高价值判断的大词,简而言之,总而言之,就是那个超越了文化差异、地域差异、民族差异的冥冥中的尺度 ——冥尺。什么东西只要符合了科学,就获得了当然的正义性;而一旦被斥为非科学、伪科学,一下子就失去了立脚的地方。勉勉强强苟延残喘的,也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只好披上科学的外衣——于是就真的成了伪科学了:)然而,如果你要细究:难道科学就绝对正确吗?那些坚持要问中医有无科学依据的人士马上又会说:“我从来没有说过科学是万能的”、“我从来没有说过科学是绝对正确的”,甚至有人还可能引用一下波普尔,说:“科学是可以证伪的,可以证伪的才是科学。”当然,他们也会打个补钉:“但是没有科学是万万不能的”,“虽然科学不是万能的,但它是迄今为止最能的”。他们中的某人还可能会整出一句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警句:“而且科学具有自我纠错功能。”看似理所当然,其实不知所云。我姥姥家的狗狗还具有自我纠错功能呢。好比一个乡里选举,有个壮汉上来说:“大家选我吧,因为我力气最大,所以我一贯正确,就算不是一贯正确,也是最正确的。而且,我还有自我纠错功能。”如果有人追问,“为什么你能自我纠错呀?”他就会说:“因为我们家里的人个个自私,每个人都憋着劲儿找别人的错,打别人的假,所以就没有人敢犯错,没有人敢造假,就算有人犯了错,造了假,马上就会被人找出来,不就纠错了?”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反正得你们家人说了算才行。 “中医的科学依据”,这个词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样才算是有科学依据呢? 在我们的大众话语中,科学常常是作形容词用的,一个 “科学的”东东,就相当于“正确的”、“高明的”、“有效的”、“经过了证实的”东东。先不管最后一个词与波普尔的矛盾,照此理解,中医要有科学依据 == 中医要有正确的、高明的、有效的、经过证实的证据。然而,什么是正确的、高明的、有效的、经过证实的证据呢?在表演绝食的那位老中医看来,他阅读过的古籍,他自己的行医经历,乃至于他的绝食,都已经构成了正、高、有、证的证据,都是 “科学的”证据。而在他的反对者看来,这些东西连“证据”都不算,更不是“科学”。这样打起来肯定是一场糊涂仗。好比小孩子骂仗,都跳着脚喊我是好人,你是坏人,闹到最后,力气大的把力气小的打得不敢说话,或者说不出话,就可以单方面宣布胜利了。力气小的顶多是小声嘀咕一下:“可是地球还在转动。” 王朔的《顽主》里有这样一个情节,马青当街高喊: “谁敢惹我?”来了一个大汉,说:“我敢惹你!”马青大汗,马上喊:“那谁敢惹咱们俩儿?”在科学强大的话语地位之下,大家都纷纷把自己归到科学旗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中医是科学!”把那些眼睛里揉不得中医的科学警察弄得血丝满瞳。我也常常好心地劝告那些想要拉科学大旗做皮的中医范斯:“你干嘛非得跟人家参乎,不是科学就不是科学呗?”可是他们不干,掉头就跟我急了:“就是,就是!”这仗打得别提有多糊涂了。 说到这儿,估计早有人坐不住了: “不要搅浑水!我们说中医要有科学依据,不是你说的那个抽象的东西!”好,那我们就来点儿具体的。具体的嘛,无非就是说:中医的理论与来自西方的解剖学、生理学不能对接,比如中医的经络至今找不到解剖学的证据;中医的药方没有经过双盲实验;很多中药的有效成分至今写不出分子式;中药药理不能用来自西方的药理学予以解释……肯定我列得还不全,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这时,我要做恍然大悟状:“噢,原来你问中医有没有科学依据,其实是要问:中医有没有西医的依据!” 那我就要反问了: “中医为什么要有西医的依据呢?” 而且我还要问: “你那个西医,它有中医的依据吗?” 二,话语权 所谓科学乃是分科之学,科学是具体的,你可以相信存在一种抽象的、整体的、绝对的、冥尺般的科学,但是在讨论具体问题的时候,如果不能落实到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生理学、解剖学、神经解剖学、植物神经解剖学 ……之类的学科上,是否有科学依据之争就会蜕变成何为科学之争,而归根结底是话语权之争。然而,即使我们把科学具体到解剖之学、生理之学上来,仍然是一场话语权之争。凭什么中医要有西医依据,而西医天然地就不需要中医的依据呢?比如你那个阿司匹林,有中医的药理依据吗? 中医为什么要有西医的依据?因为西医是科学,而中医不是?因为中医不是西医,所以中医不是科学?然而,既然中医不是科学,为什么要求中医具有科学依据呢? ——图穷匕现,如果中医不是科学,中医就不具备合理性!这话等于:如果中医不是西医,中医就该灭亡!——这不摆明了是欺负人嘛! 话说到这儿,又会有人跳出来,说: “不要搅浑水!根本不存在中医西医之争,而是中医与现代医学之争!”这种推理大概是这样的:正如现在已经没有中国天文学和葡萄牙天文学之别,只有中国古代天学与现代天文学之别,不但中国古代天学要让位于现代天文学,印度古代天学、莫桑比克古代天学等所有古代天学都要让位于现代天文学。时代在进步,科学在发展,现代医学是没有国界之别的,它是代表现在,代表未来——代表进步的。什么藏医、蒙医、印度医,都必须让位于现代医。 这种话我还学得还真是不大像,总而言之,这个所谓的现代之学,所谓的未来之学,也是一个超越地域、超越文化、超越民族的一个绝对的东东 ——那就是个冥尺呀!比如某些人动辄宣称,科学不是西学,而是现代学,是世界学。就是这个意思。这个说法初听起来理直气壮,却不过是流俗之见,经不起推敲。一来,这完全无视科学本身源自古希腊的具体历史;二来,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代表现代、代表世界、代表世界未来的冥尺一般的东东,凭什么它就应该是来自西方的“这个科学”呢?人家朱清时还说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呢,为什么我大清我大唐我大汉的“那个科学”——那个中医所基于的阴阳五行之类的东东就不能代表未来呢?——于是又进入了话语权之争的逻辑循环。 当然,这个世界说并非空穴来风,在其更大的语境之中隐含着某种话语策略的意味。不管怎么说,放弃自己的东西,接受别人的东西,多少有点投降的意思,感情上有点儿过不去。但是,如果我们接受的不是别人的东西,而是某种代表未来的全球一统的东西,不但我们要接受,全世界人民都要接受,那就不是投降,而是迎接光明,走向进步了!比如我们把 kilometer 翻译成 “公里”,而不是“西里”;把 kilogram 翻译成 “公斤”,而不是“西斤”;再比如我们现在把格里高利历说成是“公历”,而不是最初的“西历”。说科学不是西学,而是现代学、未来学、世界学,大概隐含着同样的意思。然而,你说科学是“公学”,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三、经验依据与科学依据 最近我经常琢磨这个问题,我们在判断一个事物是否具有合理性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有 “科学的依据”?科学依据是否是唯一的依据?在科学依据之外,我们是否还有别的“依据”?比如我们是否可以强调“经验的依据”或者“历史的依据”?在科学的依据与其它依据发生冲突的时候,是不是一定要以科学依据为标准?在一种方法获得科学的依据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它废掉?人们的生存,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依靠科学的? 实际上,在我们绝大多数的日常生活中,科学的重要性是很小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些事情的发生都不需要了解科学在先。你能否骑好自行车,并不取决于你是否学好了牛顿力学。倘若要先有了科学依据才能行事才能生存才能有效地生存的话,猴子们还有活路吗?我们吃大米,并不需要知道水稻的 DNA 图谱,并不需要知道水稻的各种氨基酸含量。中国工匠李春没有学过科学,也能造出赵州桥。对于我们的生活起直接作用的是技术,而技术并不需要有科学在先,完全可以凭借经验的累积而不断发展和完善。 人体是一个接受刺激反应的生物体,有一个刺激,产生一个反应;换一个刺激,产生另一个反应。一个正常的人在他的生长过程中,会逐渐获得足够的对外界刺激作出恰当反应的能力。一个人是否心怀恶意,我们能够一望而知或三思而知,不需要进行 “科学的”调查,不需要包括科学在内的任何理论的依据就可以根据我们的“经验依据”做出判断。而科学在这些问题上常常是无能为力的。 最直接的判断依据是经验依据。而历史依据则可以看作是长时段的集体的经验依据。毫无疑问,这个依据是与民族传统和地域文化密切相关的。 比如刀耕火种,从最直观的想象和缺省配置出发,我们会觉得它会破坏环境,会认为这是一种落后的生产方式。如此,则从长时段来看,刀耕火种的民族所生活过的地方应该留下一片片荒山秃丘才对。然而实际上,人类学家看到的却是 “一面刀耕火种,一面青山常绿。”也就是说,“刀耕火种破坏环境”这种说法是没有“历史依据”的。 中医也是这样。 在中华文明的语境之内考虑,中医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已经经过了正、高、有、证的检验。在理论上,中医有着自己完备的具有生长能力的思想体系,虽然,这套体系与西方现代医学目前所基于的还原论、机械论、决定论的 “科学方法”是水火不容的。在实践上,中医拥有了两千多年的历史依据,经验依据。这些理论和实践依据远在西方现代科学诞生之前就已经完善成熟了。为什么要等西医出现之后,为什么要在获得了西医的证据之后,才能获得价值、获得意义、获得生存的权利呢? 相反,按照托马斯 ·刘易斯的说法,现代西医作为一门年轻的科学,只有一百年的历史。也就是说,现代西医虽然有科学依据,却没有充分的历史依据。比如四环素,相信上市的时候也经过了临床实验,获得了科学依据,但是十年之后发现,小时候有幸享用这种科学产品的孩子长出了一嘴四环素牙。还有那个著名的“反应停”,只用了几年功夫,就导致了上万名婴儿畸形。这个东东刚发明出来的时候,也一定有科学的依据吧,大概也会装饰着为人类造福之类的说辞吧?当然,科学卫士们会说:反应停之所以酿成悲剧,恰恰是因为它上市的时候没有“充分的科学依据”。从“科学依据”到“充分的科学依据”,呵呵,多了三个字。然而,怎么样叫做“充分的科学依据”呢?是不是没出事儿就做充分,出了事儿就叫不充分呢?这不是事后诸葛亮嘛!如果我们把“充分”理解成足够的时间长度,那么,又有哪一种医术比两千年的中医更加充分呢! 中医不仅仅是经验的技术,中医这种完整独立的理论,同样不需要科学赋予其正当性。 说到这儿,我已经获得了一个诡异的结论。如果从宽泛的意义上理解科学,中医已经具有了科学依据。如果从狭义的具体的意义上理解科学,中医不需要科学依据! 四、话语何以获权? 我们为什么相信一件事物,至少涉及到这样几个方面: 1 ,个体的经验; 2 ,权威的看法 ——主流意识形态; 3 ,最广大群众的看法 ——大众语境。哪个方面起作用,因时因地因人而异。过分相信个体经验的,我们称之为偏执狂。所以后两者常常有决定性的作用。当科学在主流意识形态和大众话语中获得了超越一切的话语权,以至于到了要成为“公学”——于是西医成为“公医”——的地步,中医的话语空间当然就被大大地压缩了。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中医是否有科学依据这样的问题才会冒出来。回到一百年前,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当然,否定中医者也常常喜欢问这样的问题: “现在是相信中医的多,还是相信西医的多?人们是更愿意接受中医的方法,还是更愿意接受西医的方法?”我相信,一定是相信西医、接受西医的人多。但是,这不能证明西医代表了现代,代表了未来。而恰恰表明了科学主义意识形态对传统的压制和摧残。因为中医的文化土壤已经被消解了将近一百年了。只需要看看中小学课程就可以知道,我们现在的中小学生的缺省配置,是按照西方文化来格式化的。甚至连语文课本都是按照还原的机械的方式进行设计和教学的,在这种文化这种思维中熏陶出来的人,自然而言地亲近西医而疏远中医。 要知道,中医是在四书五经的文化土壤中生长出来的。这种中国传统的认知事物的方式,现在只能在正式教育之外通过传统的惯性,比如通过武侠小说为人接受了!一百年来,这种惯性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这里要用一句中学时从语文课本里学来的作为嘲讽对象的感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我们变得不是中国了。我们的文化记忆,我们的思想模式,已经被替换了!如果全世界都主动地把自己给换了,你说科学是世界学,是未来学,我也无法反对。只不过那种未来,我并不觉得好。 那是一个没有多样性的世界,那是一个单一的平板的世界。并且,那个不断加速的工业文明的世界,在我看来,很快也要走到尽头了。 这里,我还要引用费孝通先生的遗训: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资料来源:《社会学家茶座》 2006 年第 1期,总第14辑,第 63 - 6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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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种动物为什么要喝牛那种动物的奶——JT科学(完整版)第三节
tian2009 2018-4-23 00:06
人这种动物 为什么 要喝 牛 那种动物的 奶? 田 松 每天早晨一杯牛奶,是生活在都市里的所谓现代人的时尚,也被认为是健康生活的一种标志。然而,人为什么要喝牛奶?如果我这样提问,回答必定是补充钙铁锌锡维生之素唯他之命的种种“科学依据”。电视里铺天盖地无时可避的奶制品广告都做如是之论。在这种话语之下,人们已经完全意识不到:牛奶,是牛的奶,是从牛这种大型哺乳类动物的雌性个体的热腾腾的乳房中分泌出来的为她的婴儿准备的液体。 所以我要这样提出我的问题:人这种动物,为什么要喝,牛那种动物的,奶? 一,科学依据之外 首先,让我们放下科学依据,回到常识,回到我们凭借自己的个体经验能够做出判断的事物上。 现在,很多医院都挂着“母乳喂养好”的大幅宣传画。这意思是说,对于人类的婴儿而言,他妈妈的奶比牛的奶还要牛,所谓“妈的奶最神”是也。然而,常识告诉我们,即使这种比牛奶还牛的奶,让一个婴儿喝上一年半载而不填加其他粮食,这个可怜的孩子就会营养不良——很遗憾,在科学话语之下,“营养”这个词已经蜕变为各种化学元素的集合,而我还不得不用这个词。在传统农村,会有老小孩吃他母亲的奶吃到八九岁,那显然不是营养的必须,只是一种习惯,一种母子间的娱乐。同理推之,如果牛的婴儿在成牛之后,依然只喝他牛妈的牛奶,也会营养不良。所以结论是,对于哺乳动物的成年个体来说,乳汁是不充分的。 那么,乳汁是否是必要的?或者这样问:乳汁中是否包含着成年人体所必需的,或者虽非必需但是有额外好处的某种神奇物质呢?显然,现在普遍喝牛奶的习惯与这个信念有莫大的关系。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不只有一个人给过我这样一个怪异的回答:“因为人的奶不够。”当然,这个回答也不是全然无据,传说中的恶霸地主刘文彩就有两个奶妈供他喝奶——这是反动封建地主奢侈糜烂的证据!对于这种回答,我要追加另一个问题: 一个哺乳类动物的成年个体,为什么要喝奶? 在所有的哺乳类动物中,没有哪一种动物的成年个体依然需要喝奶,更没有哪一种动物的成年个体会依赖另一种动物的奶。人类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例外。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绝大多数民族从来没有把其它动物的奶作为必不可少的食品。中国汉民族中的大多数人群也没有食用牛奶的传统。在我记忆中的东北话里,把一个成年人与奶联系起来,是对他的蔑视和侮辱。我相信这种语言习惯至今尚存。虽然现在,即使东北的男女老少也可以随时随地拿出花色斑斓的奶瓶(装奶的瓶子)脸不变色地仰头畅饮。 自然,会有人指出,牛奶以及羊奶、马奶及其各种制品,是牧民的日常食品,乃至于必需品。我当然承认,游牧民族食用牛奶是有充分的历史依据的。所以我先放下不谈,只问剩下的部分,那些从来没有食用牛奶传统的非牧民族,为什么在不长的时间里忽然就把牛奶作为日常食品,乃至必需品呢? 二,个体经历:从无此习惯到习以为常 对于中国的大多数城市人群来说,从几乎或从来不食用牛奶,到每日一杯牛奶,这个变化不过二十年。关于这个变化的细节,如果有学者肯下功夫,一定大有文章可作。我姑且根据我的个体经历,勾勒出一个大概。 据说,我在婴儿时是喝过奶粉的,我本人也曾见过此说的物证——一个铁质的雀巢奶罐,的确是雀巢,记得。然而,在我童年所生活的吉林梨树的两个小村子,都没有喝牛奶的传统。偶尔听说有人家养羊,喝羊奶,被我等汉人视为怪异。我少年所生活的吉林四平曾有一段时间凭票供应鲜奶,我家也赶上了这班车。大概从这时起,牛奶被我默认为好东西——记忆中,热奶时飘散的香气的确是诱人的。但由于“生活水平不高”,不能天天享用。所以大学期间,我的书架上常常会备着一袋奶粉,偶尔深夜冲上一杯,或干嚼几口,作为“营养”之补充。只因我生性懒惰,四年下来,所用无几。 1986 年来到南京,在饮食领域遭遇到的最强烈的文化冲击就是酸奶!这种当时东北城市几乎见不到的东西,竟然是南京市民的日用饮料。我那些来南京读本科的中学同学已经个个吸奶成瘾。我清楚地记得,在南京工学院(现在叫东南大学了)的一个小卖部外,我喝下了平生第一口酸奶,然而立即马上以及马不停蹄地就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吐出口外,这味道,实在是太怪了!始料不及的是,在此后的几个月里,我却迅速地爱上了酸奶。我很喜欢稠酸奶润过舌尖的那种感觉。 不过,直到 2001 年,牛奶才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当时忙于写学位论文,深居简出,冰箱里常备袋装鲜奶,冰箱外常有瓶装麦片,作为早餐与夜宵的缺省配置。这个习惯一直断断续续地保留到 2005 年夏天,随着我素食生涯的开始而迅速结束。 从 1986 年算起,到 2005 年前后,这是我作为成年个体的二十年喝奶简史。 相信很多人都经历过类似的从从来不喝、几乎不喝到每天都喝的转变过程,根据我有限的关于“为什么”的随机调查,原因大致有三: 1 ,大家都喝; 2 ,好喝; 3 ,有营养。这正是乳制品广告天天刺激的三个穴位。大家都喝使得喝奶成为时尚。而牛奶好喝,根据我的个人经验,我相信,有一部分味觉是建构的——牛奶好喝并非是人类的本能,而是社会建构的结果——倘如没有大家都喝的时尚与牛奶有营养的科学依据,我在吐出牛奶之后,绝对不会再喝第二口,也就不可能觉得它好喝。所以在这三条里面,看起来最强劲的理由似乎应该是现在人们三句不离的科学依据:牛奶之中含有什么什么营养成分,会产生怎样怎样的效果,对人体有多少多少的好处。 至少从二十年前开始,就有很多关于牛奶的科学依据或者神话在中国流传着,其中最有名的应该是这个:日本人因为每天喝牛奶, N 年之后,平均身高增长了十厘米!对于这些科学依据和神话,我也曾坚信不疑。然而, 三,为什么我们会/要相信科学依据? 多年以前,在我的科学主义缺省配置依然强烈的时候,我曾提出一个自为得意的命题:“科学知识之所以可信赖,并不是因为它是绝正确真理,而是因为它是每个人都可以亲自验证的。” 然而,如果我们自己回想一下,对于某项科学知识,比如关于牛奶之富有各种营养的科学依据,我们是因为“验证”了才相信呢?还是因为我们相信总体的科学,因为别人都相信,因为报纸上都这么说,我们就相信了呢? 在我从前的观念里,科学是建立在个人经验之上的。科学大厦无论建得多高,总可以还原到最基本的经验上来。所以,任何一个人,只要循序渐进,都可以凭借自己的经验重构整个科学大厦——所谓验证是也。然而,即使不去深究其中的实证主义假设,即使这种理想的“应该”在理论上成立,实际上也是办不到的。现代科学距离我们的日常经验日趋遥远,不用说宇宙大爆炸之类的高深学问已经完全超出了经验之外,连科学家也只能进行理论判断,而不能凭经验验证。就算是牛奶之营养这种似乎日常的科学,普罗大众同样无力进行理论判断,也难以进行经验验证。比如“抽烟可以提神”,这样的说法烟民还能有充分的经验依据,因为效果直接,立竿见影。而牛奶之功效则太过抽象,比如补钙,是不是补上了,补上了有什么表现,有多少人能够直接获得体验?相反,因乳糖不耐而拉肚子倒是当下立判。因而,在从几乎不喝到每天一杯的变化过程中,人们挂在嘴边的“科学依据”其实是一个似近实远的东东。 到了这一步,一个新的环节显现出来,叫做科学共同体(俗称科学界)——现代社会科学知识的生产者。会有人说,虽然我们自己没有亲自验证,但是我们可以相信科学共同体替我们进行了验证。这时,我们就把对科学知识的信赖,建立在了对科学共同体的信赖之上了。对科学知识的信赖,与对科学共同体的信赖,构成了一对互相依赖的循环——此之谓正反馈,与上瘾类似。 在“时尚好喝有营养”这三大喝奶理由中,“好喝”是一个主观陈述,陈述者可以直接做出判断;“时尚”也是陈述者可以感知的社会氛围;而“有营养”这个科学依据,却是陈述者无法直接得出的,所以准确的表述应该是:“相信牛奶有营养”。同样,在“相信有营养”与“大家都喝的时尚”之间,也存在着正反馈。越是时尚,人们越会相信牛奶有营养,从而喝奶越时尚。这两者加起来,又强化了对牛奶的味觉建构,使得牛奶更加“好喝”。 然而,一旦我对科学共同体产生了怀疑,整个逻辑基础就发生了动摇。关于牛奶营养的种种依据和神话,科学共同体在什么意义上,什么程度上做出过验证呢?如果连吸烟和肺癌之间的统计关联都难以确定,牛奶和身高之间的关联如何能够确定? 与此同时,我还可以对“我们对科学依据的信赖”表示怀疑。按照科学之“发展”说,科学在发展,意味着明天的科学可能会推翻今天的科学。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要按照今天的科学依据行事呢?在理论层面上,人们常说,科学的发展不是简单地否定过去,今天发展了的科学不但纠正了过去不大发展的科学中的错误,同时还继承了其中的正确。但是,针对具体的、现实的问题而言,作为不懂科学的平民百姓,我看到的就是简单的“是”和“否”。在我短暂的有生之年,我已经经历过多起科学依据的颠覆了。比如我年轻的时候,科学依据说菠菜含铁量高,大有补血之功效,由此可证,频送秋波有利于身心健康。后来科学依据又说弄差了一个小数点儿,其实含铁不多,当初送的秋波就有点尴尬。再后来,又说其实没差,还是多,所以还是应该送。显然,如果按照科学依据来生活,我就会生活得颠来倒去。 更加直接的例子竟然是“母乳喂养”,这让我觉得颇具讽刺效果。我们现在之所以常常看到“母乳喂养好”的宣传画,恰恰是因为,曾有科学依据论证,母乳喂养不如牛奶喂养!这件事儿在美国发生于 1950 年代 。具体细节我尚未查证,可以想出来的理由大致如下:牛奶所含钙铁锌硒之类的物质含量或者搭配优于人奶,故以喂牛之奶喂人,好;人与人有差异,有人健壮,有人体弱,有人健康,有人体恙,故以健康健壮之牛奶来喂,好;母亲喂奶,从来不曾消毒奶头!乖乖,有病菌啊!而牛奶则经过了“科学”方法的消毒,好。当然,还有健康之外的原因,比如减轻了职业女性哺乳请假的负担,解除了爱美女性忧虑体形的烦恼,等等。所以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牛奶喂养被视为科学先进,母乳喂养被视为原始落后。如果没有这段历史,宣传母乳喂养就太莫名其妙了。连猫猫狗狗都知道的事情,人还要特别强调吗? 遗憾的是,人类正在失去其作为哺乳动物的本能,正在变成按照“科学依据”行事而越行越乱的生物机器。 现在,每当人们要判断一个事物是否具有价值,是否具有存在的合理性,总是会本能地问,这个东西有什么科学依据。我的反问是,除了科学依据,我们是否还有别的依据来判断一个事物存在的合理性?如果这别的依据与科学依据发生了冲突,是否要以科学依据为最大?我找到了两项,一个是个体的经验依据,一个是集体的历史依据。 回过头看,在我前面自鸣得意的命题中,我竟然已经把对科学的信赖建立在个人的经验判断之上了。作为一个具有刺激反应功能的生物个体,个人的经验依据,是一切依据的基础。对于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事务,我们每一个个人凭借自己的生物本能和生活经验,都足以作出判断。比如中午吃什么饭,晚上看什么电影,都不需要依据科学。而历史依据,我将其阐释为一个民族长时段的个体经验的累积,更应该置于科学依据之上。以往,人们常常把经验依据和历史依据作为科学依据的注脚。现在,我希望反过来,让科学依据成为历史依据和经验依据的注脚。 四,喝奶与科学巫术 巫术并没有随着“现代”的到来而销声匿迹。不仅“愚昧”“落后”地区依然巫术盛行,“文明”“先进”的大都市同样有各种变化着形态的巫术或明或暗地流传着。比如最受少女少男欢迎的爱情巫术就常常花样翻新。我最近见到的一个例子据说是某韩剧提供的:在第一场雪洒满大地的时候,与爱人在雪中热吻九次,可以保证九年的甜蜜生活。以“科学”的眼光来看,在九次热吻与九年甜蜜之间,毫无因果关联——只有巫术实行者一厢情愿的“虚拟因果”。而恋人们尽管知道此关联的脆弱,依然兴致勃勃地完成这样的仪式,不仅仅是由于这种行为本身并无害处,成本不高,也很浪漫,同时也是因为,巫术这种原初的思维形态依然潜存在人们的无意识深处以及意识明处。 所谓“生则有欲”,人人都在憧憬美好的未来,同时,也常常要面对“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的迷惘及煎熬。在愿望和愿望的达成之间,人们需要一个桥梁,需要一个可操作的手段。——哪怕是心理安慰,有一个也比没有要好。 我有一个梦想:让我的明天能和今天一样健康,乃至比今天更健康——注意,这种愿望已经隐含着与我们“唯一的敌人”时间进行对抗的意思了——那么,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达成这种愿望呢? 道光末,有丹药盛于西南诸省,后延至内地。制药者乃一西域奇僧,居万佛园,故名万灵丹。传日服一粒,有舒筋活血,养颜回春之效。且价钱公道,不及菜金之十一。平常市民皆日用之,莫不称奇。凡十有九年,僧圆寂,乃止。其徒者三,皆曰正宗,顷而云散。贻至今日,西南民众常念其丹。 如果我回到道光末的西南诸省,我必定也会跟大家一样日用之。更何况,他的徒弟之中还有人透露出了部分制作细节。 以药师佛前热香灰三钱;万佛园莲心三枚,磨粉;观音座前供奉三日之精面三两;佐万佛园春蜜三钱;并以法师亲用四十余年之木鱼槌捣拌,可制丸三十枚。 这个过程更能坚定愚昧之我对此丹药的信心。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这种达成愿望的方式叫做巫术。然而,依我粗浅的人类学眼光来看: 每天早晨,拉开冰箱门,拿出牛的奶,剪开包装皮,倒进玻璃碗,放在微波炉里转上一分半钟,配面包一至三片,徐食徐饮。 这同样是一种健康巫术。 正如人们今天相信牛奶与健康之间的因果关联有充分的理论依据(这个理论叫做科学),同样,当时的人们相信万灵丹与健康之间存在因果关联,也是基于当时的理论依据(叫什么我先不管了)。理论、社会及文化建构的结果,同样使万灵丹“时尚好喝有营养”。在知识社会学的意义上,万灵丹和牛奶是对称的;万灵丹的理论之被人信赖,与牛奶营养学之被人信赖,也是对称的。万灵丹和牛奶为不同时代的人们提供了同样的满足健康愿望的可操作手段。如果说,服用万灵丹是一种巫术;则,喝牛奶,同样是一种巫术,是一种同样的巫术。 牛奶,不过是灵丹妙药这种古老的巫术媒介在现代社会的一种变体。 回到一百年前,我的健康愿望大概还能有如下可操作的满足手段: 1, 重新布置房间,床南北朝向,通风避光……这是一位风水先生的判词; 2, 每天早晨睁眼之前,转睛,搅海,鼓漱;双掌搓热,抚面揉背……这是传统道家的养生招式; 3, 每天敬佛礼佛,心中默念……这是一位居士的建议; 4, 神爱世人,且能行神迹,每天向基督祷告,词曰……这是一位基督徒的忠告; 5, 每天一趟太极拳——这是一位太极师傅的经验之谈; 6,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是中国俗语; 7, An apple a day, doctor away ——这是刚传进来的西谚; …… …… 如果把巫术作为中性词而不是作为贬义词,不妨把这些手段一律称为巫术。我相信哪种巫术,取决于我相信哪种理论;而我相信哪种理论,取决于哪种理论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取决于哪种理论与整个社会的缺省配置更为协调。至于我的个体经验,常常被淹没其中。在牛奶巫术盛行的当下,喝牛奶有利于健康已经成了缺省配置。如果你没有获得健康,那不是牛奶的错儿,而是你的错儿。——如果你穿不进水晶鞋,那是因为你不是灰姑娘,鞋是没有错的。人们表达关切,常常会煞有介事地做语重心长状:每天睡前喝一杯牛奶,有助于睡眠。人们去看望老人,会自然而然地带一箱牛奶。而被关切的人,被探望的人,也会连连称是,连连称谢。牛奶巫术已经成了当下大众话语的一部分,乃至于成为意识形态,正如一百多年前中国西南的万灵丹,三十年前的红茶菌。 在我们这个科学的时代,科学具有最高的话语权,所以最流行的巫术常常是以科学的面目出现的。科学巫术不仅占领了传统巫术活跃的领地,还在不断开拓新的增殖空间。保健、美容、增高、丰乳、生发、壮阳、除皱纹、抗衰老,不一而足。江兄晓原在《电视广告之“江氏定理”》中 指出,大部分广告都是这类产品投放的。其共性有二:一,效果并非直接可见;二,因果关系复杂——就算产品无效,总可以有别的原因来解释。如此,才需要大规模的广告轰炸,使之成为大众话语。比如那些声称针对中国人特别设计的某某搭档,就是要不断地告诉你,你不完整,你有缺陷,你瘸,然后让你买它们的拐。 科学巫术,你可以说巫术把自己包装成科学,更可以说科学本身成为巫术。作为人类思想的两种形态,巫术与科学竟然可以水火相生。 当然,会有人从本体论的意义上强调,万灵丹与健康的因果关联,是虚假的,虚拟的;而牛奶与健康的因果关联,是科学的,实证的,所以是 真实 的。 让我们回想一下我们曾经有过的,已经被否定掉的健康巫术,比如打鸡血、喝红茶菌以及甩手疗法。我相信,在它们盛行的时候,都曾有科学家给出过相当充分的科学依据。甚至抽烟,也未必就找不到有益于健康的科学依据 。虽然事后,这些科学依据又都遭到了另外一些,乃至于同一些科学家的批驳。 同样,关于牛奶之有益于身体健康的科学依据,也在遭到另一批科学家的批驳。甚至,这些反面的科学依据并非完全是最新发现,而是早早就被发现了! “电视上广告做得越多的商品,其实际效用往往越可疑。”这是江氏定理的一个直接推论。 五,科学依据,反面的 在我从历史依据的角度对牛奶神话产生疑问之后,我迅速发现了同样不少的认为牛奶有害健康的科学依据。比如说,消化牛奶需要一种酶,而东方人普遍不具有这种酶,所以东方人普遍对牛奶不消化,导致腹泻。进而,喝牛奶不但不补钙,反而会导致体内钙质的流失,会导致老年骨质疏松。为了让本文有一点科学的样子,我姑且利用 Google 出来的文献做出一点儿科普。 《剑桥食物史》上说: 牛奶的主要成分是乳糖,除海狮外,所有哺乳动物乳汁的主要成分都是乳糖,人奶中含有的乳糖比例最高,约 7 %。 。 维基百科“乳糖”词条说: 幼小的 哺乳动物 肠道能分泌 乳糖酶 ,分解乳糖为 单糖 。成年动物,包括除 高加索人种 外的多数 人类 体内乳糖酶的活性大大降低。故饮用乳类可产生 腹泻 、 腹胀 等症状,称为 乳糖不耐症 。 维基百科“乳糖不耐症”词条说: 哺乳动物 的幼体在断乳后,一般不再摄入乳糖而且停止生产乳糖酶。人类的幼儿在 4 岁的时候通常会失去 90% 的乳糖消化能力,但各人之间的差异很大。一些人群因为第 2 号 染色体 上的一个基因 突变 ,终生能消化乳糖。关于该变异出现的时间和地点科学上尚无一致的结论。目前的状况是:多数祖籍 西欧 的人基因中存在该变异(意味着他们够终生消化乳糖),而东亚人、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人和美洲、大洋洲的原住民族则多数没有该变异(意味着他们成年后会出现乳糖不耐症)。全球平均有 75% 的人成年后会出现症状,所以与其将之称作疾病,还不如说是自然状况更合适。 这段科学依据恰好可以作为大多数民族没有食用牛奶之历史依据的注脚。大自然极其聪明地在演化中设定了这种机制,让哺乳动物的成年个体不再能够享用为其婴儿准备的特别食物。因而,对于成年人来说,乳汁正符合刘华杰教授的双非原则:既不充分,也不必要。那些基因经过了特别变异的可以终身喝奶的民族,则并非常态,同样,也未必是必要的。 而对于婴儿来说,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母乳喂养好,在母乳充分的时侯,牛奶自然也是不必要的。 话到此处,我相信,一定还会有人坚持从本体论的意义上追问:到底是牛奶有利于健康的科学依据多,还是有害于健康的科学依据多?为什么牛奶之有益健康的正面依据要远远多于牛奶之有害健康的负面依据? 在此,我的专业恰好用了用武之地。按照科学知识社会学,科学结论本身也是社会建构的。回到科学哲学,也有所谓的“观察渗透理论”之说:科学观察不可能是完全中立的,客观的。任何一个实验,它的设计都是建立在设计者的缺省配置之上的。如果一个研究人员已经默认了牛奶有益于健康,他的实验目的必然是验证牛奶有益健康,他设计的实验也只能给出牛奶之有益健康的结果——即使实验失败,也不能给出牛奶之有害健康的结论,因为那将是另一个实验,需要另一种设计。在这种普遍的缺省配置之下,研究人员大量生产“牛奶之有益健康”的科学知识,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更大的原因一直隐而未显。 六,谁是确定无疑的受益者 现在,水似乎被我搅混了。在整个人物与事件尚未构成一个明晰的因果网络,怎样去寻找下一个重要的因果环节?在此,我要隆重介绍福尔摩斯的方法:从具体的细节中跳出来,看看整个事件的最后结果,对谁有利? 那么,在这场全民操作的牛奶巫术中,谁是确切无疑的受益者? 是巫术的操作者——喝牛奶的人吗?当然不是,如前所述,他们可能是受益者,但也可能是受害者。 这倒让我想起一则老故事,说美国西部淘金热的时候,有的人一本万利,有的人倾家荡产,但是有个小伙子却踏踏实实地挣到了钱,因为他不挖金子,只卖淘金工具。就如赌博,赌徒有时候赢钱,更多的时候输钱;但是提供赌局的庄家,注定赚钱。又如彩票,买彩票的可能中彩,更多的时候中到了,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花了个西瓜钱,只中了个西瓜皮;但是卖彩票的,注定赚钱。于是,一个关键的线索浮出水面: 大型奶业公司,以及相关的产业链条! 只有它们,才是这场全民巫术的确定无疑的受益者。 七,科学知识的制造与传播 在这个强大的利益实体浮现之后,与之相关的种种事件就有了新的关联方式,呈现出新的图景。回到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正面依据远比负面依据要多? 首先,考虑知识的传播,这个问题可以换一种问法:为什么我们听到的正面依据远比反面依据要多? 显然,由于这个利益实体的存在,正面依据的普及与传播就有了一个强有力的推动者,关于牛奶之有益健康的科学知识和神话便能得到极为有效的传播和推广,让我们每天每时都在电视、报纸、广告牌上看到——科学普及并不是中性的,也是可以有利益背景的。进而言之,关于牛奶的很多神话很可能就是它们建构出来的!正如抽烟之于男子汉气概的关联,是烟草公司长期的大量的广告浸染的结果。 而那些反面的关于“牛奶之有害健康”的科学知识,由于没有一个直接的强有力的受益实体,只能以零散的,不具规模的,弱小的渠道得以传播。并且,会遭到整个牛奶产业的抵制与批驳。 所以,即使我们假设正反两方面的依据数量相同,我们也会更多地听到正面依据。 其次,考虑知识的生产。 科学知识不是无中生有的,尤其是当下的科学,是由职业科学家生产出来的。所以显然,第一,存在哪些知识,取决于相关的科学共同体(比如营养学家)给我们生产什么知识。如上节所述,如果职业科学家普遍相信牛奶有营养,他们就更容易生产出证明牛奶有营养的科学知识。而在当今社会,尤为重要的是,第二,由于这个利益实体的存在,证明牛奶之有益健康的科研计划更容易被通过,更容易获得资金支持,从而更容易被制造,更容易得到发表,得到传播。 在这个庞大的关系链条中,与科学普及一样,科学知识不是中性的,科学家也不是中性的。我相信,在与牛奶营养相关的科学家队伍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与这个产业有着密切关联的,甚至是隶属于这个产业的。因为,这个产业也拥有自己的科学家队伍,不但要从事具体的成份分析、化验、消毒、配方等技术工作,也要进行理论建构。 八,巫术细节的复杂化 2006 年,我看到了一个新的电视广告,一位长得非常质朴的男士热情地对着镜头说:“早晨要喝‘早晨好’奶,晚上要喝‘晚上好’奶。” 和所有的巫术一样,牛奶巫术也在丰富它的细节。也与所有的巫术一样,细节越是复杂,操作越有仪式感,人们对它的信心越强。 且让我做一个小小的回顾。首先,人们不知不觉地接受了牛奶之有益健康的科学知识及神话; 1980 年代,人们手里有了余钱之后,“要求”提高“生活水平”;喝牛奶,恰好成为生活水平之提高的象征;于是我们开始操作牛奶巫术;于是市场上产生了大量的牛奶需求。自然,乳制品行业作为一个整体深受其益,开始膨胀。 在此后的某一个时间,乳糖不耐的科学依据出现了。但是不要紧,营养学家马上推出了新的建议,喝酸奶。而奶业公司也随即推出了各种口味的酸奶。关于牛奶之补充某种元素的科学知识仍在得到强有力的传播,并随之产生关于正确饮奶的种种规则,使牛奶巫术的仪式过程更加精致。我从网上找到一篇文章 ,引用如下: 如何解决广大乳糖酶缺乏者在饮用牛奶及其奶制品方面的不适和苦恼,一直是营养学家和乳品行业致力解决的一个问题。以下给出几点建议: l 配合谷物同吃。一般来讲,乳糖不耐受者空腹喝奶会有较重症状,但混合膳食时,牛奶的乳糖浓度可能在特定环境中得到 稀释 。胃肠中的乳糜作用和机械运动的增加,可提高乳糖吸收率。如喝奶前吃些饼干、面包会减少排气和不舒服感觉。 l 喝奶粉加一些麦片同吃,也会是一个好办法。特别是有些奶粉在加工中一般经高温和加压,又加入了蔗糖和其它添加剂如乳糖酶或乳酸菌等,乳糖得到部分分解和稀释,人体也就较容易吸收和利用了。而且冲调奶粉中乳糖的含量也易于控制,更加适合于这样特定的人群。 l 少量多次。每一个乳糖不耐受者表现出的反应是不同的,有的人喝一杯(含 12g 乳糖左右)就肚胀、腹泻;有的人喝了半杯就有反应。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对牛奶还可以耐受。所以,如果一杯奶分成两次喝,或采取少量多次的方法可以化解或完全不发生任何症状。 l 喝酸奶。酸奶是加入一定乳酸菌经发酵后生成的,发酵过程使得原奶中的 20~30% 的乳糖分解成酸奶,蛋白质和脂肪也分解成为小的组分,使其更易消化吸收,所以对饮用牛奶后常有腹胀肠鸣、甚至腹泻者的乳糖不耐阿受的人群最为适宜。 l 加一片乳糖酶或含乳糖酶的奶粉。发生乳糖不耐受是因为机体缺少乳糖酶,如果喝奶时,吃一片乳糖酶就会容易预防不舒服症状,因为外援性乳糖酶也可以提高乳糖消化和吸收。试验证明,乳糖不耐受的妇女喝一杯牛奶加一片乳糖酶,可以减少不耐受的症状,以前的感觉完全改变。现在市场上已有含乳糖酶的奶粉,可以试试。 在这种很科学的文章的指导下,牛奶巫术逐渐丰富起来,既有操作细节,又有理论支撑,还具有足够的仪式感和象征性。我们可以想象,一位认真学习了科学喝奶的先生,在逐一完成早晨喝早晨奶晚上喝晚上奶的每一个操作细节之后,会对自己的健康获得一种信念;正如一位认真学习过科学化妆的女士,在借助瓶瓶罐罐认真完成每一个操作细节之后,对于自己的皮肤所获得的那种信念;又如一个学习过地爱情巫术的远古少女,在借助花花草草虔心完成每一个操作细节之后,对于自己的爱情婚姻所具有的那种信念。 事实上,我本人也曾认真地遵循着这类指导——科学,闹笑话呢!但是现在,则看到了这种科学的荒谬。既然乳糖不耐,为什么一定还要喝奶?显然,“牛奶有益健康”已经是默认的前提,能喝奶,是好的;不能喝奶,是可怜的,并为此而苦恼的,从而是需要帮助的,需要拯救的——而营养科学,恰到好处地实施了这种帮助和拯救,使得牛奶巫术得以实施。 以我恶补的科学的知识来看,这篇文章混淆了两个概念:乳糖酶缺乏( lactase deficiency )和乳糖不耐( lactose intolerance )。乳糖酶缺乏是指极少数婴儿先天缺乏乳糖酶,连母乳都不能消化,从而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而乳糖不耐则是由于哺乳类动物随年龄增长,逐渐失去乳糖酶,这是造物主的设计,是演化的结果,早已不被视为缺陷和病症。但是,只有把两者混为一谈,关于正确喝奶的种种细节才有意义。否则,就无异于教导小猫老猫如何正确地吃辣椒。 这是一篇很常见、很有代表性的文章。我可以相信,它的作者与牛奶产业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毫无疑问,这类文章是全民牛奶巫术的一个组成部分。 九,全民操作牛奶巫术的后果 牛奶巫术流行之后,喝牛奶的意义迅速膨胀,从个人的健康,上升到全民族的体质,乃至于社会发展、国家进步等重大的意识形态层面。这使得牛奶巫术更加庄严。下面是我从网上随便找到的一个乳品展览的海报 ,里面有丰富的细节可供阐释。 2003 年中国国际酿酒、乳品工业西新展览会 ------------------------------------------------------------- 会展时间 : 2003-10 月 14-16 日 会展地址 : 辽宁工业展览馆 主办单位 : 全国十一省市乳品协会 详细内容 : 乳制品是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食品,乳与乳制品的消费与普及水平被作为衡量一个国家和地区发达程度和人民生活水平高低的重要标准之一,它能够促进居民健康水平的提高,增强全民族的体质,是社会发展必需的重要食品。改革开放 20 年来,我国的牛奶生产呈快速增长之势,其总产量已从 1980 年的 114 万吨,发展到 2001 年的 1025.4 万吨,平均发展速度为 43.4 %。进入 2002 年,奶业生产继续保持快速增长势头。上半年牛奶总产量达到 608.1 万吨,比去年同期增长了 31.4 %;其中第二季度产量 382.6 万吨,同比增长 32.9 %。从当年情况看, 2002 年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增长 69.7 %,而 2001 年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增长 64.5 %, 2002 年比 2001 年的增长幅度提高了 5 个百分点。 但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乳业还存在相当大的差距,据中国乳业协会披露,我国牛奶总产量只占世界总产量的 1.6 %。目前,世界牛奶人均占有量为 102 公斤,而我国不足 7 公斤。这一组数字,一方面反映我国奶业的落后,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国内巨大的市场潜力。专家预测未来的五年,我国乳业产品销量将维持在 15 %以上的年增长速度。 ………… 显然,这些说法都已经被主流话语体系所接纳,经过大众媒体的再三重复,成为人们默认的常识。我们喝的牛奶少,意味着我们落后,所以我们要赶超——然而,人家的基因有那个变异,喝了没事儿;我们基因正常,喝了拉肚,为什么还要赶呢?一头猪立志要做牧羊犬,那是标新立异,不落凡俗,可以成就一部可歌可泣的电影。如果所有的猪都要作牧羊犬,岂不是猪将不猪!出于同样的原因,对于中国人是否获得了美声大奖、芭蕾冠军,我总是不以为然。有几个,挺好;没有,也无所谓。——对不起,有点儿跑题了。让我继续。 大规模的牛奶巫术,必然要求大量的牛奶供应。我相信,这里提供的数据即使不是完全准确,至少在数量级上是可信的。据此,从 1980 年到 2001 年,中国的牛奶产量增长了将近十倍!并且,正在以横扫万民如卷席的速度飙升。这意味着,有大量从不喝奶的人,就在这二十年里,接受了牛奶神话,开始大量喝奶了。 物质不灭,能量守恒,这些增加的牛奶是从哪儿来的?我相信,它们不会来自传统的畜牧业,只会来自新兴的现代化的工厂化的养殖业。也只有这样的养殖业,才有可能一边高效率地满足市场的牛奶需求,一边高效率地满足资本的增殖要求。 十,人 这种动物 是怎样喝上牛 那种动物 的奶的? 2006 年初同学聚会,在我说起我的素食三大理由“环保、健康、合天理”之后,我的中学同学,现在农科院从事转基因研究的张永祥博士告诉我一个远远超出了我脆弱的想象能力的事实。这使我立即戒掉了了牛奶,并且迅速延及其它奶制品,连冰淇淋都戒掉了。 我且把这个过程换一种方式重述一遍。 物质不灭,能量守恒,天上不会下牛奶。现在我们知道,我们喝的奶,都来自一种叫做奶牛的动物。那么, 奶牛为什么会产奶呢? 这个问题很多人不知道,我以前也比较含糊。现在我终于可以确认,奶牛之所以产奶,是 因为她生小牛 了 。没有哪一种哺乳类动物的雌性个体会平白无故地天天从乳房里向外淌奶。那么, 奶牛为什么会生小牛呢? 因为她怀孕了。 奶牛为什么怀孕呢?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知道,所以答案才让我震惊, ——因为,因为她被人工受精了! 进而, 奶牛为什么会不断地产奶呢? 因为她不断地生小牛。 奶牛为什么不断地生小牛呢? 因为她不断地怀孕。 奶牛为什么不断地怀孕呢? 因为她不断地被人工受精。 同肉类食品一样,我们现在饮用的牛奶,都来自于工厂化的养殖业,而不是来自传统的人畜共生的畜牧业。乳业流水线上的奶牛,一辈子没谈过恋爱,一辈子没有过过性生活,甚至一辈子没有见过公牛,却一辈子不停地生小牛,一辈子在不停地被挤奶。 天啊,我的牛顿啊,这还是牛过的日子吗? 甚至,奶牛妈妈从来没有给自己的孩子哺过乳——据说,一旦让小牛吃过他娘的奶头,牛妈妈就和牛宝宝就会产生母子依恋,就不肯让人挤奶了。所以在 先进的 乳业工厂里,奶牛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小牛也见不到他们的母亲,一生下来就被母子分离。一部分小母牛被人喂养成奶牛,重复她母亲的命运;一部分小牛被卖出去当肉牛饲养,这算是幸运的;还有一部分小牛,直接进了生化工厂,变成了各种血清、蛋白和酶! 地啊,我的爱因斯坦啊,人可以安心让牛过这样的生活吗? 在现代化的“先进”管理下,奶牛的一生大概是这样的。小母牛在 16 个月的时候进入青春期,人就要考虑为她授精。很快,这个一岁多的处女牛就莫名其妙地怀孕了。 280 天之后,小母牛分娩,作了妈妈。从此时起,自动化的机械取奶装置就开始定期吸她的奶。又过了 305 天,奶牛停止产奶,可以休息了。但是只能休息 60 天。因为此前 220 天,她已经第二次被人工授精了。 60 天后,她会产下了第二个孩子,开始了新的轮回。在七八个轮回之后,奶牛体力衰竭,就被“淘汰”了。 “淘汰”是乳品行业的术语,就是不要了,处置了。——能卖就卖了,不能卖也不能留着浪费饲料。 奶牛们就是这样生活了一辈子! 我的列祖列宗啊,人有权利让牛过这样的生活吗? 在乳业工厂里,奶牛们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牛的生活,她们完全不是作为生命而存在的,她们被人彻底地变成了物,变成乳制品行业的生产原料! 作为大型哺乳类动物,奶牛有着与人相似的生物欲望。这些欲望得不到满足,奶牛的心情是不好的。按照莽萍女士关于动物园动物的说法,我想,这些奶牛可能大部分已经疯了!牛们郁闷,就容易生病,奶量就会下降。如果忧郁至死,从奶业公司的角度,叫做经济损失;所以不能让她们病,不能让她们死;所以要不断地给她们注射疫苗,注射抗生素。为了保证奶的产量,还要注射激素,注射催奶剂。同时,奶牛的饲料中也必然包含着化肥、农药以及各种添加剂。在奶牛的体内,不知道被人灌进去多少莫名其妙的化工产品。而这些化工产品,大多数是牛这种动物的身体从未接受过的,牛不知道怎么分解它们,它们必然会分布到奶牛的奶液中。喝这样的奶,按照郭耕关于吃肉的说法,相当于喝毒! 我的兄弟姐妹啊,人为了每天喝一点有毒的牛奶,就可以让牛过这样的生活吗? 相比之下,草原上的人们享用牛的奶,那是因为人和牛保持了一个共生关系。人善待了牛,牛让人分享她的一部分奶,这是两种生灵之间的合作。在牧民的奶茶中,凝集着人与牛之间的友谊和慈爱。而我们在超市里买到的,只能是那种凝聚着人类的罪恶,带着毒素的牛奶制品。 十一,奶牛养殖导致的生态灾难 大规模的牲畜养殖场必然存在粪便污染。在畜牧业中,适量的牛羊与草场之间会构成一种共生关系,这时粪便不是污染,是肥料。而大型养殖场从效益考虑,必然力图在有限的空间聚集最多数量的养殖动物,这时,高密度排放的粪便就成为巨大的污染源,从而导致地下水、河流、近海以及空气的污染。 而奶牛养殖还会产生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污染物——牛是反刍动物,在反刍过程中,会排放出甲烷,这是一种比二氧化碳更厉害的温室气体。 2006 年 11 月 29 日,联合国粮农组织公布一项报告《牲畜的巨大阴影:环境问题与选择》,其中公布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数据。 由于人类对肉类和奶类的需求不断上升,牲畜饲养业快速发展,牲畜产生的温室气体已经超过了汽车。 如果用二氧化碳的释放量衡量,牲畜比汽车排放多 18% 。如果用一氧化二氮( nitrous oxide )衡量,则人类活动(包括饲养牲畜)释放的一氧化二氮 65% 来自牲畜,而一氧化二氮的 “ 全球变暖潜势 ” ( Global Warming Potential ,简称: GWP )是二氧化碳的 296 倍。 此外,人类活动产生的甲烷( methane ,俗称 “ 沼气 ” ), 37% 来自反刍牲畜的消化道。而甲烷的温室效应是二氧化碳的 23 倍。人类活动产生的氨( ammonia ), 有 64% 来自牲畜。氨是导致酸雨的重要原因之一。 毫无疑问,其中快速增长的牲畜饲养,只会是现代化的养殖业,而不可能是传统的畜牧业。 报告还指出,目前地球土地面积的 30% 被牲畜饲养业所占用,全球可耕地中的 33% 来用来种植牲畜的饲料。此外,牲畜饲养业还导致了土地和水质退化,牲畜饮水和饲料种植灌溉用水加剧了全球水资源的紧张。等等。 这时我们看到了蝴蝶效应的另一个案例。我们期待健康的小小愿望,通过一种科学巫术的放大,加重了全球的生态灾难! 十二,让历史超越科学 在这篇文章里,我依然引用了相当多的“科学依据”。在我们这个科学拥有最强话语权的时代,反对科学巫术,也不得不利用科学。但是我相信,抽去本文的科学依据,仅仅根据历史依据以及我们个体可感的经验依据,我仍然可以做出同样的论证。 哺乳动物的成年个体不喝奶,这个现象可以从历史考察中获得,此为历史依据。汉民族的成年个体不曾把牛奶作为日常必须,这个现象也可以从历史考察中获得,此亦为历史依据 。这两个历史依据与哺乳类动物成年个体乳糖酶消失导致乳糖不耐症的科学依据恰好吻合,在此,科学依据构成了对历史依据的支撑。然而,历史依据是否一定有科学依据的“证明”才能作为依据?进而,我要问,在乳糖不耐以及其它牛奶有害健康的科学依据被发现之前,我是否可以凭借历史依据来否定汉民族当下喝奶的时尚? 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如果说,牛奶之中包含着人体必需的某种元素,那是否意味着,中国历史上的老百姓,我大清、我大明、我大宋、我大唐、我大汉的老百姓,个个都营养不良呢?那是否意味着,中国人被称为东亚病夫不是诬蔑,而是名副其实呢?我不能接受这个结论。反过来,如果认为汉民族在历史上是一个健康的民族,则牛奶与健康无关。 因而,在我看来,历史依据已经足够充分,而科学依据只是对历史依据的辅助说明。本文的论证大致如下: 1, 牛奶对于人的身体,既不充分,也不必要; 2, 牛奶对于成人来说,尤不必要,甚至有害。 3, 现代人对于牛奶的需求是被商业激发出来的; 4, 对大多数中国人而言,喝牛奶是一种健康巫术。可能有好处,更可能有坏处; 5, 在这起全民巫术中,最大的确切无疑的获益者是乳制品行业。 6, 现代化的乳业工厂里生产的牛奶,注定是有害的。 7, 在工业化的养殖场里,人对待奶牛的方式,不合天理! 8, 大规模的奶牛养殖,加重了全球的生态灾难。 在科学出现之前,人们的日常生活更多地依赖个人经验,依赖传统。哪座山上有哪些能吃的果子,哪条沟里有哪些有毒的磨菇,不用说山里人,连猴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需要科学家用实验室的数据告诉他们。比如母乳喂养,不需要等科学依据告诉我们母乳中含有什么特别的蛋白和酶,凭着传统,凭着母亲的天赋权利,就已经足够。如果一切都等待“科学”的数据来证明,那就太晚了。因为这常常意味着,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不可逆。比如 DDT 之于寂静的春天,比如氯氟烃之于臭氧层空洞,也比如牛奶巫术之于温室效应。对于我们当下以及未来的生活而言,只有科学是不够的。如果我们希望获得某种超越科学的智慧,我想,回到传统,追问历史,是一条可操作的途径。 依据传统,我们的生活就接续到相对稳定的深厚的民族文化之根,使我们作为祖先的后人而存在。而依据不断更新、颠来倒去的实验室数据,我们就把命运交付给飘忽不定的未来。这是一种没有根的生活,也是充满着风险的生活!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年里,关于牛奶之不利健康的报道逐渐增多,正在形成新的潮流。连协和医院的网站上都有文章 以“科学依据”来指陈牛奶之有害健康的各种后果,小标题如下: 有害婴儿健康; 儿童肥胖; 乳糖过剩导致腹泻; “牛奶补钙”不可信; 诱发卵巢癌和前列腺癌; 过量荷尔蒙的危害; 空气污染。 然而,这篇文章同时又给出了牛奶的替代品:豆奶! 人们在本能地反问“不喝牛奶喝什么”之后,又会本能地反问“不喝豆奶喝什么”,似乎人类的成年个体必须要在一日三餐之外补充点儿什么特殊的东西才能保证健康似的。而在我看来,如果中国人在放弃牛奶巫术之后,普遍地、集体地养成了喝豆奶的新习惯,则必然产生巨量的黄豆需求,那同样会导致另一种生态灾难。与此同时,对于具体的个人来说,那不过是另一种健康巫术!——依然是万灵丹的一个变种。 声明:文中关于西南诸省之万灵丹云云,纯属本人虚构。但如有雷同,绝非巧合。 2006 年 4 月 2 日 2006 年 8 月 17 日 北京稻香园 2007 年 1 月 5 日 2007 年 2 月 4 日 2007 年 2 月 12 日 2007 年 2 月 22 日 Sunshine Loft, Berkeley 发表于《 851 M 我们的科学文化》第二辑《阳光下的民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 年 1 月。发表时加上了“摘要”与“关键词”。关键词包括“牛奶”、“历史依据”、“科学巫术”等。“摘要”提前泄露了正文内容,有伤阅读之神秘感,此处略去。另收入田松之《有限地球时代的怀疑论——未来的世界是垃圾做的》,科学出版社, 2007 年。收入《警惕科学》 2014 年版。在收入《警惕科学(完整版)》( 2017 年,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时,部分词语略有变更。这是完整版的版本。 欲读 《警惕科学(完整版)》全书, 请点击此处 田松,现代科普理念,《科学时报》 2000 年 12 月 15 日,《新华文摘》 2001 年第 3 期 哈佛科学史教授夏平( Steven Shapin )教授在《真理的社会史》(江西教育出版社于 2002 年出版)中论述,早期人们相信科学,是因为相信科学共同体;人们相信科学共同体,是因为科学家在当时都是绅士,是有信誉的社会阶层。而在其尚未出版的新作 Science as a Vocation: Scientific Knowledge and Personal Virtue in Late Modernity 中,则认为在现代后期( late modernity ),科学变成了职业,科学家的道德水平并不高于常人。 至于“科学依据为什么常常是颠来倒去,因而是靠不住的”,我将另外专写一篇文章。 感谢我的房东 Calvin 就此问题给我的提示与信息。 关于这三个依据,我在《中医为什么要有科学依据?》中有相对详细的说明,该文发表于《社会学家茶座》 2006 年第一期。 江晓原,电视广告之“江氏定理”,《科学时报》, 2002 年 10 月 18 日。 果然,在我产生这个疑问之后,也很快就获得了证据。正在伯克利研究民国新生活运动的刘文楠博士说,烟草最初大规模在南方普及,是作为药品进入的。当时人们普遍相信:抽烟可以预防疟疾。 参见: IV.E.6. - Lactose Intolerance, The Cambridge World History of Food , Edited by Kenneth Kiple Kriemhild Con Ornelas, http://www.cambridge.org/us/books/kiple/lactose.htm 引自维基百科,乳糖: 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4%B9%B3%E7%B3%96variant=zh-cn 引自维基百科,乳糖不耐症: 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4%B9%B3%E7%B3%96%E4%B8%8D%E8%80%90%E7%97%87variant=zh-cn 中国疾控中心何梅:《 乳糖不耐症与正确饮奶》( http://news.xinhuanet.com/health/2005-05/30/content_3021305.htm ) 《 2003 年中国国际酿酒、乳品工业西新展览会》( http://www.eatsun.com/trade/news/show.php?style=zhxxid=58 ),稍有删节。 本文片段在“吉大论坛”贴出之后,引来诸多反对意见。一默对这段话有长篇评论,摘录一段如下:送交者 : 一默 于 March 18, 2007 16:11:49: 你没看过牧民如何挤牛奶,不然不会说的这等矫情:)。牛虽憨厚,智商却不低。也没有那么伟大的牛怀“让人类分享她的一部分奶”。更没有情绪去促成这“两种生灵之间的合作”。草原牧民为了喝奶。对牛也绝对谈不上“善待”的。如先烈所言,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倔强的牛也不会轻易给出宝贵的奶。牧民为了骗到牛奶,用尽了心机。清晨与黄昏,牧民把“婴牛”牵到哺乳的奶牛身边。母子团聚,相见甚欢。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被人利用的婴牛高兴地开始吸乳,然而当牧民看到婴牛稚嫩的嘴角刚刚渗有一点洁白鲜美的乳汁时,便残忍地将婴牛生生拉开,拴在旁边的木桩或车轮上,令可怜的婴牛可望而不可及。紧接着,罪恶发生了: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婴牛的面,一双毛茸茸的咸猪手,伸向了善良纯洁的母牛 …… 如《南方都市报》 2002 年 3 月 26 日第 4 版文章《广州南肺遭污染扼颈 万亩果园减产果木死亡》;《华西都市报》 2006 年 5 月 25 日第六版,《养殖场排污染黑秀水臭了沙河》,其中的污染物都是养殖场粪便。 《粮农组织:牲畜比汽车产生更多温室气体》,联合国网站新闻中心, http://www.un.org/chinese/News/fullstorynews.asp?newsID=6874 虽然汉民族没有把牛奶作为日常食品的历史依据,但是,牛奶支持者在中医文献中找到了认为牛奶是好东西的历史依据。如《本草纲目》说牛奶“治反胃热哕,补益劳损,润大肠”。《千金·食治》说牛奶“入生姜、葱白,止小儿吐乳”。但是,这些文献强调的都是牛奶的药用价值,并非其作为日常食物的价值。虽然中医强调食疗,但是食品与药品还是有所区别的。比如人参也被视为好东西,但中医同时强调不可随意进补人参。另外,理论上的推崇与实际上的实行,也是有距离的。感谢吴奇博士的提醒。同时,感谢吴欧女士在本文写作之前提供了若干资料。 我对牛奶的生产过程进行了看似夸张的描述,其实参考了网上检索获得的所谓最先进奶牛管理的资料。 《牛奶危害人类健康不如吃豆制品》( http://www.xiehe.com.cn/2006/4-25/1035474004.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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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为什么要有科学依据——《警惕科学(完整版)》第二节
热度 10 tian2009 2018-4-21 19:07
【发表于《社会学家茶座》 2006 年第一期,总第十四辑。第 63 - 68 页。 收入《有限地球时代的怀疑论——未来的世界是垃圾做的》(科学出版社, 2007)、《警惕科学》(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4)。这里是《警惕科学(完整版)》(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2017 )的版本,文字上略有调整,并增加了小标题。 】 中医为什么要有科学依据? 田松 近两年,关于中医的话题频现传媒,有斥之伪科学者,有誉之为中华瑰宝者。又有老中医以绝食表演赚取眼球,事后被某家带有科技字号的报纸评为 2004 年十大科技骗局之首,随后被老中医诉诸公堂。近闻老中医初审胜诉,网上网下又是一番吵闹。仿佛回到民国初年中医存废之争的时候。想起几年前,在一个饭桌之上,一位年轻的女士义正辞严地问:“中医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问话者气贯全身,双目炯炯,仿佛使出了必杀技,一道寒光呼啸而来,我只好谦虚地反问:“您说中医有没有科学依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一,科学依据,还是西医依据 中医有科学依据吗?这是一个只有在科学主义意识形态下才会出现的问题。然而,这个听起来很科学很有劲的反问句其实充满了歧义。在我们长久以来的大众语境中,科学是一个大词,一个代表着绝对正确,代表着最高价值判断的大词,简而言之,总而言之,就是那个超越了文化差异、地域差异、民族差异的冥冥中的尺度——冥尺。什么东西只要符合了科学,就获得了当然的正义性;而一旦被斥为非科学、伪科学,一下子就失去了立脚的地方。勉勉强强苟延残喘的,也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只好披上科学的外衣——于是就真的成了伪科学了:)然而,如果你要细究:难道科学就绝对正确吗?那些坚持要问中医有无科学依据的人士马上又会说:“我从来没有说过科学是万能的”、“我从来没有说过科学是绝对正确的”,甚至有人还可能引用一下波普尔,说:“科学是可以证伪的,可以证伪的才是科学。”当然,他们也会打个补钉:“但是没有科学是万万不能的”,“虽然科学不是万能的,但它是迄今为止最能的”。他们中的某人还可能会整出一句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警句:“而且科学具有自我纠错功能。”看似理所当然,其实不知所云。我姥姥家的狗狗还具有自我纠错功能呢。好比一个乡里选举,有个壮汉上来说:“大家选我吧,因为我力气最大,所以我一贯正确,就算不是一贯正确,也是最正确的。而且,我还有自我纠错功能。”如果有人追问,“为什么你能自我纠错呀?”他就会说:“因为我们家里的人个个自私,每个人都憋着劲儿找别人的错,打别人的假,所以就没有人敢犯错,没有人敢造假,就算有人犯了错,造了假,马上就会被人找出来,不就纠错了?”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反正得你们家人说了算才行。 “中医的科学依据”,这个词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样才算是有科学依据呢? 在我们的大众话语中,科学常常是作形容词用的,一个“科学的”东东,就相当于“正确的”、“高明的”、“有效的”、“经过了证实的”东东。先不管最后一个词与波普尔的矛盾,照此理解,中医要有科学依据 == 中医要有正确的、高明的、有效的、经过证实的证据。然而,什么是正确的、高明的、有效的、经过证实的证据呢?在表演绝食的那位老中医看来,他阅读过的古籍,他自己的行医经历,乃至于他的绝食,都已经构成了正、高、有、证的证据,都是“科学的”证据。而在他的反对者看来,这些东西连“证据”都不算,更不是“科学”。这样打起来肯定是一场糊涂仗。好比小孩子骂仗,都跳着脚喊我是好人,你是坏人,闹到最后,力气大的把力气小的打得不敢说话,或者说不出话,就可以单方面宣布胜利了。力气小的顶多是小声嘀咕一下:“可是地球还在转动。” 王朔的《顽主》里有这样一个情节,马青当街高喊:“谁敢惹我?”来了一个大汉,说:“我敢惹你!”马青大汗,马上喊:“那谁敢惹咱们俩儿?”在科学强大的话语地位之下,大家都纷纷把自己归到科学旗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中医是科学!”把那些眼睛里揉不得中医的科学警察弄得血丝满瞳。我也常常好心地劝告那些想要拉科学大旗做皮的中医范斯:“你干嘛非得跟人家参乎,不是科学就不是科学呗?”可是他们不干,掉头就跟我急了:“就是,就是!”这仗打得别提有多糊涂了。 说到这儿,估计早有人坐不住了:“不要搅浑水!我们说中医要有科学依据,不是你说的那个抽象的东西!”好,那我们就来点儿具体的。具体的嘛,无非就是说:中医的理论与来自西方的解剖学、生理学不能对接,比如中医的经络至今找不到解剖学的证据;中医的药方没有经过双盲实验;很多中药的有效成分至今写不出分子式;中药药理不能用来自西方的药理学予以解释……肯定我列得还不全,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这时,我要做恍然大悟状:“噢,原来你问中医有没有科学依据,其实是要问:中医有没有西医的依据!” 那我就要反问了:“中医为什么要有西医的依据呢?” 而且我还要问:“你那个西医,它有中医的依据吗?” 二,话语权 所谓科学乃是分科之学,科学是具体的,你可以相信存在一种抽象的、整体的、绝对的、冥尺般的科学,但是在讨论具体问题的时候,如果不能落实到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生理学、解剖学、神经解剖学、植物神经解剖学……之类的学科上,是否有科学依据之争就会蜕变成何为科学之争,而归根结底是话语权之争。然而,即使我们把科学具体到解剖之学、生理之学上来,仍然是一场话语权之争。凭什么中医要有西医依据,而西医天然地就不需要中医的依据呢?比如你那个阿司匹林,有中医的药理依据吗? 中医为什么要有西医的依据?因为西医是科学,而中医不是?因为中医不是西医,所以中医不是科学?然而,既然中医不是科学,为什么要求中医具有科学依据呢?——图穷匕现,如果中医不是科学,中医就不具备合理性!这话等于:如果中医不是西医,中医就该灭亡!——这不摆明了是欺负人嘛! 话说到这儿,又会有人跳出来,说:“不要搅浑水!根本不存在中医西医之争,而是中医与现代医学之争!”这种推理大概是这样的:正如现在已经没有中国天文学和葡萄牙天文学之别,只有中国古代天学与现代天文学之别,不但中国古代天学要让位于现代天文学,印度古代天学、莫桑比克古代天学等所有古代天学都要让位于现代天文学。时代在进步,科学在发展,现代医学是没有国界之别的,它是代表现在,代表未来——代表进步的。什么藏医、蒙医、印度医,都必须让位于现代医。 这种话我还学得还真是不大像,总而言之,这个所谓的现代之学,所谓的未来之学,也是一个超越地域、超越文化、超越民族的一个绝对的东东——那就是个冥尺呀!比如某些人动辄宣称,科学不是西学,而是现代学,是世界学。就是这个意思。这个说法初听起来理直气壮,却不过是流俗之见,经不起推敲。一来,这完全无视科学本身源自古希腊的具体历史;二来,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代表现代、代表世界、代表世界未来的冥尺一般的东东,凭什么它就应该是来自西方的“这个科学”呢?人家朱清时还说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呢,为什么我大清我大唐我大汉的“那个科学”——那个中医所基于的阴阳五行之类的东东就不能代表未来呢?——于是又进入了话语权之争的逻辑循环。 当然,这个世界说并非空穴来风,在其更大的语境之中隐含着某种话语策略的意味。不管怎么说,放弃自己的东西,接受别人的东西,多少有点投降的意思,感情上有点儿过不去。但是,如果我们接受的不是别人的东西,而是某种代表未来的全球一统的东西,不但我们要接受,全世界人民都要接受,那就不是投降,而是迎接光明,走向进步了!比如我们把 kilometer 翻译成“公里”,而不是“西里”;把 kilogram 翻译成“公斤”,而不是“西斤”;再比如我们现在把格里高利历说成是“公历”,而不是最初的“西历”。说科学不是西学,而是现代学、未来学、世界学,大概隐含着同样的意思。然而,你说科学是“公学”,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三、经验依据与科学依据 最近我经常琢磨这个问题,我们在判断一个事物是否具有合理性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有“科学的依据”?科学依据是否是唯一的依据?在科学依据之外,我们是否还有别的“依据”?比如我们是否可以强调“经验的依据”或者“历史的依据”?在科学的依据与其它依据发生冲突的时候,是不是一定要以科学依据为标准?在一种方法获得科学的依据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它废掉?人们的生存,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依靠科学的? 实际上,在我们绝大多数的日常生活中,科学的重要性是很小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些事情的发生都不需要了解科学在先。你能否骑好自行车,并不取决于你是否学好了牛顿力学。倘若要先有了科学依据才能行事才能生存才能有效地生存的话,猴子们还有活路吗?我们吃大米,并不需要知道水稻的 DNA 图谱,并不需要知道水稻的各种氨基酸含量。中国工匠李春没有学过科学,也能造出赵州桥。对于我们的生活起直接作用的是技术,而技术并不需要有科学在先,完全可以凭借经验的累积而不断发展和完善。 人体是一个接受刺激反应的生物体,有一个刺激,产生一个反应;换一个刺激,产生另一个反应。一个正常的人在他的生长过程中,会逐渐获得足够的对外界刺激作出恰当反应的能力。一个人是否心怀恶意,我们能够一望而知或三思而知,不需要进行“科学的”调查,不需要包括科学在内的任何理论的依据就可以根据我们的“经验依据”做出判断。而科学在这些问题上常常是无能为力的。 最直接的判断依据是经验依据。而历史依据则可以看作是长时段的集体的经验依据。毫无疑问,这个依据是与民族传统和地域文化密切相关的。 比如刀耕火种,从最直观的想象和缺省配置出发,我们会觉得它会破坏环境,会认为这是一种落后的生产方式。如此,则从长时段来看,刀耕火种的民族所生活过的地方应该留下一片片荒山秃丘才对。然而实际上,人类学家看到的却是“一面刀耕火种,一面青山常绿。”也就是说,“刀耕火种破坏环境”这种说法是没有“历史依据”的。 中医也是这样。 在中华文明的语境之内考虑,中医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已经经过了正、高、有、证的检验。在理论上,中医有着自己完备的具有生长能力的思想体系,虽然,这套体系与西方现代医学目前所基于的还原论、机械论、决定论的“科学方法”是水火不容的。在实践上,中医拥有了两千多年的历史依据,经验依据。这些理论和实践依据远在西方现代科学诞生之前就已经完善成熟了。为什么要等西医出现之后,为什么要在获得了西医的证据之后,才能获得价值、获得意义、获得生存的权利呢? 相反,按照托马斯·刘易斯的说法,现代西医作为一门年轻的科学,只有一百年的历史。也就是说,现代西医虽然有科学依据,却没有充分的历史依据。比如四环素,相信上市的时候也经过了临床实验,获得了科学依据,但是十年之后发现,小时候有幸享用这种科学产品的孩子长出了一嘴四环素牙。还有那个著名的“反应停”,只用了几年功夫,就导致了上万名婴儿畸形。这个东东刚发明出来的时候,也一定有科学的依据吧,大概也会装饰着为人类造福之类的说辞吧?当然,科学卫士们会说:反应停之所以酿成悲剧,恰恰是因为它上市的时候没有“充分的科学依据”。从“科学依据”到“充分的科学依据”,呵呵,多了三个字。然而,怎么样叫做“充分的科学依据”呢?是不是没出事儿就做充分,出了事儿就叫不充分呢?这不是事后诸葛亮嘛!如果我们把“充分”理解成足够的时间长度,那么,又有哪一种医术比两千年的中医更加充分呢! 中医不仅仅是经验的技术,中医这种完整独立的理论,同样不需要科学赋予其正当性。 说到这儿,我已经获得了一个诡异的结论。如果从宽泛的意义上理解科学,中医已经具有了科学依据。如果从狭义的具体的意义上理解科学,中医不需要科学依据! 四、话语何以获权? 我们为什么相信一件事物,至少涉及到这样几个方面: 1 ,个体的经验; 2 ,权威的看法——主流意识形态; 3 ,最广大群众的看法——大众语境。哪个方面起作用,因时因地因人而异。过分相信个体经验的,我们称之为偏执狂。所以后两者常常有决定性的作用。当科学在主流意识形态和大众话语中获得了超越一切的话语权,以至于到了要成为“公学”——于是西医成为“公医”——的地步,中医的话语空间当然就被大大地压缩了。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中医是否有科学依据这样的问题才会冒出来。回到一百年前,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当然,否定中医者也常常喜欢问这样的问题:“现在是相信中医的多,还是相信西医的多?人们是更愿意接受中医的方法,还是更愿意接受西医的方法?”我相信,一定是相信西医、接受西医的人多。但是,这不能证明西医代表了现代,代表了未来。而恰恰表明了科学主义意识形态对传统的压制和摧残。因为中医的文化土壤已经被消解了将近一百年了。只需要看看中小学课程就可以知道,我们现在的中小学生的缺省配置,是按照西方文化来格式化的。甚至连语文课本都是按照还原的机械的方式进行设计和教学的,在这种文化这种思维中熏陶出来的人,自然而言地亲近西医而疏远中医。 要知道,中医是在四书五经的文化土壤中生长出来的。这种中国传统的认知事物的方式,现在只能在正式教育之外通过传统的惯性,比如通过武侠小说为人接受了!一百年来,这种惯性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这里要用一句中学时从语文课本里学来的作为嘲讽对象的感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我们变得不是中国了。我们的文化记忆,我们的思想模式,已经被替换了!如果全世界都主动地把自己给换了,你说科学是世界学,是未来学,我也无法反对。只不过那种未来,我并不觉得好。 那是一个没有多样性的世界,那是一个单一的平板的世界。并且,那个不断加速的工业文明的世界,在我看来,很快也要走到尽头了。 这里,我还要引用费孝通先生的遗训:“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2005 年 6 月 22 日 2005 年 8 月 7 日 2005 年 9 月 4 日 北京 稻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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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大数据吗?
热度 15 lvnaiji 2014-10-29 08:43
吕乃基 感谢《中国软科学》,拙作“大数据与认识论”在2014年第九期刊出。以下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涉及到“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的关系: 由大数据直接获得的“简约有序”或“特定的结构化数据”,提供了人类群体在宏观上的某种行为,政府和公司的领导据此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轻松和直截了当做出更为有效的决策。“‘大数据’可能是许多行为科学理论,乃至于是科学理论的终结者。”《连线》杂志的前主编克里斯·安德森在 2008 年说:“数量庞大的数据会使人们不再需要理论,甚至不再需要科学的方法。”“大数据”用事实向人类宣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既是电脑望尘人脑的劣势,也是电脑超越人脑的优势!然而,也正是这一点引发了诸多争议。 支持者以卡尔·波普尔推崇的科学研究方法力挺舍恩伯格:大胆预测,不断犯错,不断尝试。在大数据认识论中,就是“统计 + 分类-推理分析 = 决策”,认为这是一种更加进取的思维方式,进而是一种崭新的生活理念。需要预测贝叶斯定理中所说的先验概率,鉴于新证据的不断涌现更新先验概率进而预测结果。不断犯错,不断尝试,这或许是贝叶斯定理应用起来最容易的一个原则。或者说,一旦获得新信息,我们就应该更新自己的预测。关键在于,知其然,不必知其所以然,知道该怎么做就行;“不再强调意义的真实来源,而是强调意义如何被生产”。“真正‘懂得’大数据的公司,比如谷歌,并没有将大量时间花在构建模型上,”《信号与噪音》作者希尔写道。“这些公司每年从事数十万次实验,在真实的顾客身上测试自己的想法。” 反对者认为,舍恩伯格放弃因果关系而只考察相关性的思路,与其说是一种进步,倒不如说是一种思维紊乱。不利于下一步预测,也无法采取行动 。李维明确指出,大数据不提供问题的答案,特别是科学问题,答案在专家或上帝手中,不在网民的口水。真的可以止于“知其然”,而不求“知其所以然”吗?认知计算是否可以取代认知科学?人类的祖先经过长期观察发现蛙鸣与下雨往往同时发生。这样的长期观察大概也称得上是“大数据”。于是试图通过学蛙鸣来求雨。在多次失灵之后走向巫术、献祭和宗教。走向错误道路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当然,“真正‘懂得’大数据的公司”与先民不可同日而语,在“真实顾客身上的数十万次实验”也迥异于巫术。回想上世纪中叶,鲍林等人面对复杂的 DNA 结构由传统的先分析后综合的方法一筹莫展时,富兰克林由 x- 衍射,不经传统道路而直接获得 DNA 整体的照片,华生与克里克由此破译了 DNA 的双螺旋结构。大数据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开辟了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居高临下在整体上把握对象的认识道路,为看待人类和社会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方法,“可以跳过个体认识直接到共性认识阶段,”决策行为将日益基于数据分析做出,而不是像过去更多凭借经验和直觉做出(百度百科)。它最大的价值是给我们一个“高处视角” (Top sight) ,允许我们以前所未有的丰富细节与深度,观察和跟踪真实世界。”然而,依然可以追问的是,双螺旋结构最终得到科学解释,大数据认识论是否也需要在知其然之后再走一步?“放弃对因果性的追求,就是放弃了人类凌驾于计算机之上的智力优势,是人类自身的放纵和堕落。如果未来某一天机器和计算完全接管了这个世界,那么这种放弃就是末日之始”。 博主已经另就“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的关系写了 不“知其所以然”之二 不“知其所以然”1 ,“之三”尚在筹措之中。不过近日又想起另外的事项: 中医,数千年来维系中华民族的生存和繁衍,人口不断增长。虽然也有偏差和失误,但治愈的案例应该远大于负面案例。这是不是大数据?一定要有“科学依据”?针灸,已经走出国门,漂洋过海。一定要找到与经络和穴位对应的实体?参见“ 中医药的地位——知识的视角 ”。 若再推而广之,还有星座、血型二者与人的性格的关系。迄今为止,我们被告知的是,这纯属无稽之谈,甚至迷信,反正没有科学依据。 然而,问及周围各色人等,只要对这些“无稽之谈”略有所知者,可以说十个人中有十个会这样告诉你:“真是准!我的性格正是这样。”有些人的星座和血型所指向的性格特征可能彼此抵消而不明显,有些人则相互叠加,使某种性格特征更为突出,博主就属后者,结果是某种性格的平方! 这些说法流传既广且久,民间有大量案例。 这是不是大数据?这样的大数据是否一定要有“科学依据”? 然而反过来,近代以来,人类在科学依据的相伴之下,短短几个世纪便取得了如此成果,扭转了多少荒谬迷信,清除了几多乱力怪神。在大数据到来之际,科学依据,难道真的要成为历史? 博主无意宣扬迷信,只是提出问题。各位的评论若围绕问题本身展开,则博主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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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生物学为圣经的说法提供了科学依据
热度 9 jiangjiping 2012-9-19 08:02
现代生物学为圣经的说法提供了科学依据 蒋继平 现代地球人类在生物学方面的科学成就对我们更好的理解圣经的内容也很有帮助。 今天的医学知识和技术已经使人类能够更好地了解自身的物理组分和一些生理功能。尤其是近几年来的科技进展, 已经使人类可以从一种性别变成另一种性别,男人也可以生孩子, 处女也可以怀孕(胚胎人工授精),可以利用一些活细胞来培养一个完成的个体(干细胞繁殖技术)。 在这些医学技术被发明之前,我们读到圣经有关处女玛丽亚怀孕生出基督耶稣的内容,那是根本不能接受的事。 因为那时我们认为这是没有科学道理的, 没有科学依据的,我们就从内心深处怀疑圣经的科学性,认为是迷信的东西,是神话,是不是?可是,现在呢?现在的科学技术是不是很容易让一个处女怀孕生孩子? 至于圣经上说夏娅是从亚当身上的一根肋骨变成的,我们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不过,当代的医学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能够证明这也是可能的事。 干细胞培育正是朝着这个方面进展。 还是以上帝制造夏娅的故事为例来说明圣经的科学性。 上帝在从亚当的身上取出一根肋骨之前,首先使亚当处于沉睡之中。这种沉睡实际上是一种麻醉的过程, 使人在短时间内失去知觉, 从而上帝可以为亚当进行取肋骨的手术, 而麻醉可以使亚当避免痛苦。 再说现代遗传学已经证明男人的性染色体 xy, 而女人的是 xx 。 这在遗传学上更容易被接受。原因是女人的基因来自于男人的一根肋骨,是通过无性复制而成的,所以,是重复的 xx 。 要是现在女人的性染色体和男人的性染色体换过来,那就无法解释圣经上的内容了。 这些难道是巧合吗。 至于上帝一开始为什么在地球上先造了一个男人这个问题,我的唯一的假设是:这仅是圣经一种简要的描述, 暗示着当时移民地球的非同寻常的艰难过程, 长途的空间旅行, 极其不同的生存环境, 对女性的生殖力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对女性的生存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所以,在早期到达地球的移民中,女性的比例肯定很低, 而且可能不能顺利生育;这就必须借助先进的科学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地球上用干细胞培育出女性的躯体, 使其能更加适宜在新的环境下生存, 也许是一个最佳的方案。今天,我们选择宇航员到太空去,也是首先选择男性的,是不是? 再说我们现在的医学技术还是在快速发展阶段的。 我们对人的意识和神经方面的研究进展还是很有限的。而人类的意识领域才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关键所在。 近来有的报道说一些科学手段可以影响人类的意识活动了。 而且哈佛大学的丽莎教授等也已经可以证明人的灵魂的存在。在这些方面, 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获得更大的进展。 到那时, 人类就可以通过对人的意识的控制来达到某些设计好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火星人的文明程度比地球人的文明程度高出许多,那么,火星人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自己的身份甚至形态,也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段来改变我们的意识,在我们遇到他们时,他们可以使我们失去知觉,或者不能够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都是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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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局专家具有“辟谣”的能力吗?
热度 1 qsqhopeiggcas 2011-11-6 23:21
11 月 1 日 地震发生后,伊犁河谷各族群众对地震消息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同时近日网络上也出现了一些 “ 伊宁市将要发生 8 级地震 ” 的虚假传言。地震专家称,根据目前地震局掌握的资料分析,此次地震造成破坏性余震的可能性不大。 针对近日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伊宁市将要发生余震的消息,杨永胜表示,这些人从来没有向地震专业部门了解过情况。而且目前的地震监测水平还没有达到能准确预测某地某时发生地震的水平,稍微有点地震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是编造的。 以上资料引自: http://dzh.mop.com/whbm/20111104/0/g8l78lI2809755Fl.shtml 判断某地未来有大震或无大震,都属于预测范畴,必须基于严格的、共性的科学依据,其难度是一样的。 现在国内外地震学界的主流认识是“地震不能被预报或难以被预报”,“没有找到强震前唯一的前兆”,“对强震孕育机理认识不清”,“ 目前的地震监测水平还没有达到能准确预测某地某时发生地震的水平 ”。基于这样的认识,地震学家们凭什么敢做出主观臆断的预测呢? 依据过去的知识,地震学家难以判断 伊宁 6.0 级地震及其后的地震是强震或巨震的预震、余震或前震事件。因此,地震学家没有能力做出 “ 伊宁市将要发生 8 级地震 ” 是虚假传言的判断。 如果传言是真的,地震专家也无法判断;同理如果传言是假的,地震专家也无从判断。目前对地震学家而言,处于“是想为、而不能为”的尴尬状态。 辟谣是想安抚民心,可以理解,但辟谣必须得有科学依据, 没有科学依据的辟谣本身就是在制造新的地震谣言。 意大利地震学家因为“报不震”而实际发生了大震且造成了较大损失,为此被指责且被审判,实属咎由自取。希望中国地震专家们吸取经验教训,在没有科学依据的前提下,三缄其口方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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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科学依据请勿妄加评判
热度 1 wyyhope 2011-6-22 06:56
网络让相距千里的你我他拉得更近,网络让沟通不再有距离,博客、微博等为我们提供了诉说的途径,虽然言论自由,但没有科学依据就没有发言权。语出有因,最近不忙上网也多了,看到的事儿也多了,发现一种现象:网络热议话题具有阶段性和传染性特点。当下发表热点语录吸引眼球的人越来越多,为了炒作出名、为了掀起社会舆论共鸣、还是闲着无聊拍脑袋拍出来的个人论断? 仅以几例加以说明。 1 、长江流域前段时间干旱灾害,多条河流断水,多片湖泊干裂见底,许多专家学者发表类似言论:“这种现象属历史罕见,与三峡大坝修建和蓄水发电有关。”当然会引发另一些专家学者针锋相对的反驳。许多听众如我一样非专业人士,我们只能洗耳恭听,谁是谁非无法分辨。但局外人也有支持某一方观点的,也参与这无休止的争论中。近半个月长江流域又遭遇了暴雨袭击,引发洪水,数百万人受灾,河流湖泊水位高涨,超过安全水位甚至保证水位,险情不断。专家学者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又有人说是三峡蓄水引发的。我相信大家都迷惑不解,干旱与三峡蓄水有关,洪水也与三峡蓄水有关,长江三峡成了众矢之的、百害而无一利了。试问发表言论的专家学者们:“你们有考虑三峡给人民带来的诸多福祉吗?”我要说,旱涝灾害是一种自然现象,不得不承认诸多人类活动的影响,作为行家里手,专业人士,发表的任何论断都需要科学依据,用事实说话,不负责任、无确凿根据的言论不会让人信服。 2 、又是一年高考季,南方科大当仁不让地吸引了众多关注的目光。第一批入学的 45 个学生的未来在哪里?他能否改变中国的教育体制?建校初期,许多从事教育人士和舆论媒体都拍手叫好,朱清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赞扬鼓励之声此起彼伏,对南方科大的未来充满信心。而后, 45 名学生拒绝参加高考,香港科技大学的三位南方科大创校核心成员“出走”后,在《南方周末》发表文章公开质疑“朱清时式教改”,这些声音一出,南方科大立刻卷入舆论的漩涡之中。质疑之声铺天盖地涌来,不乏当初持赞许态度人士的 180 °大转弯,置身其中者有发言权,而更多的评论来自局外人,赞成也好,反对也罢,不知这众多的局外人凭何而论,你们有设身处地想过办学人、改革者的重重压力吗?任何改革都需要一个过程,都有一段艰辛的路程要走,诸多学者正在探索中前行,成功与失败尚不明确,我们只需默默关注、等待,希望他们的付出给中国的教育体制带来创新性变革。何必道听途说、妄下结论呢? 3 、近日,南海问题备受关注。他涉及国家领土与主权问题。作为世界的泱泱大国,我相信有能力处理好此事。身边有诸多军事迷,我平常也关心时事政治,听听官方媒体和专家们相对客观地评论。当看到别国擅自破坏军事标志,我十分愤慨,这表明是在挑衅,侵犯我国的领土啊!我国的军事实力在世界名列前茅,为何不对别国展开武力打击呢?我相信很多人与我当时的想法一致,也看到许多人在网上发表类似的评论——我们无需再“韬光养晦”了!一片爱国之心、一腔爱国之情值得发扬,但我们想得太直截了当了,国与国之间交往并不像人与人之间交往这么简单,合得来称兄道弟,合不来吵一架、打一仗一拍即散。国家之间涉及的利益十分复杂,身为国家领导人,他们需要全面考虑,均衡利弊,周密部署,和平还是武力解决都不容易。无论国家采取何种手段解决此事,受过高等教育的我们都需要支持和理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只需干好本职工作,尽一个国民的责任和义务就够了!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要为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骄傲,为拥有一个繁荣昌盛的祖国而自豪!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仅以最近网络热议话题谈谈自己的想法,虽然没有人去追究你言论的法律责任,更不可能对发表言论者采取任何措施,凡事我们需多听、多看、多想、少说。可能有人说我太钻牛角尖,或许是吧,任何论断都要有充分的科学依据,仅听一面之词便说三道四胡言乱语实在不应该,也不该是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专家学者该有的治学态度和做事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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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井书店演讲 在科学依据之外
tian2009 2010-10-26 20:38
2010年10月31日(星期日),王府井新华书店六楼多功能厅,上午10:00-12:00, 首都科学讲堂, 主题:在科学依据之外 主讲人:田松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副教授 除了科学依据,还有没有别的依据可以帮助我们判断一个事物的合理性,赋予一个事物以价值,如果这别的依据(比如经验依据、历史依据)与科学依据发生了冲突,是否要以科学依据为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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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科学看转基因问题——从无罪推定到有罪推定
tian2009 2010-8-23 08:48
发表于《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0 年 7 月 27 日 ,第 6 版。原题《从无罪推定到有罪推定必须超越科学去看转基因问题》,发表时题为《超越科学看转基因问题》。这里依据原稿,对发表稿做了补充和调整。如引用,请以发表稿为准。发表稿《中国社会科学报》相关版面链接( http://sspress.cass.cn/newspaper/paper.aspx?id=1000113 ),人民网全文链接( http://theory.people.com.cn/GB/12354248.html) 超越科学看转基因问题从无罪推定到有罪推定 田 松 科学技术是双刃剑的说法已经被广泛接受,但是科学依然拥有很高的话语地位。人们遇事总喜欢求助于科学依据。转基因的支持者乃至普通大众都会要求反对者拿出证明转基因 有害 的科学依据。同样,反对者也要求支持者拿出足以证明转基因 无害 的科学依据。支持者的辩护理由是:到目前为止, 尚未发现 证明转基因有害的科学依据。 尚 未发现不等于不存在,不等于永不发现。但现实社会的行为逻辑是:如果暂时没有发现有害,就假设是无害的,就可以应用,等发现有害再说。这与科学主义的一个 基本预设相一致:科学的负面效应是暂时的、偶然的、可以避免的,即便不可避免,也能并且只能随着科学的进一步发展得到解决。常用的说法是,不能因可能的负 面效应阻碍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进步。而科学技术的进步,一向被等同于社会的进步。这种态度,仿照法律术语,可称之为无罪推定。然而,如果以这种态度对待科学 技术,人类就只能甘于做事后诸葛,不能在科学技术的负面效应尚未发生的时候加以制止。 的确,在新技术诞生之初,人们很难发现论证其有害的科学依据。最简单的原因是负面效应的呈现需要时间。 一 项技术,发明人是为了它的好处,才把它发明出来的。必然是好处考虑得多,也总会尽可能地避免一下子就能想到的坏处。所以,一项新技术,好处是容易看到的, 坏处则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现。比如四环素长期服用会导致四环素牙,很多人都是在经过了十多年,深受其害之后才认识到的。化肥之导致土地板结、地下水污染也 是这样。 更复杂的原因则是其中牵涉的利益问题。 在 今天的大科学时代,科学技术已不是纯粹的认知体系,还牵涉巨大的利益。对科学家来说,除了荣誉、地位等相对抽象的利益,还有具体的经济利益,比如课题、专 利,以及直接的高技术产品的利润等。科学共同体不仅是知识共同体,在很大程度上已成为利益共同体。在转基因育种方面,中国政府拟投入 300 个 亿,这笔巨大的经费,每一个相关的、擦边的科研机构都会努力分一杯羹。这些科研机构及其科学家强调转基因的好处,淡化或者否对转基因的潜在危险,简直是太 自然不过了。谁愿意站出来宣称转基因不好,砸自己饭碗,砸别人饭碗呢?即使有个别科学家依然有小科学时代的纯真情怀,有一说一,表达否定性的意见,也会迅 速被边缘化。美国作家恩道尔在其《粮食危机》(知识产权出版社, 2008 年,下面引文出自该书)中介绍了这样一个故事: 普兹泰是英国苏格兰罗威特研究所的资深转基因专家。 1995 年,在孟山都公司向美国和阿根廷农民推广其商业性的转基因大豆种子之前,苏格兰农业、环境和渔业办公室与罗威特研究所签订一项协议,要求该所提供一套科学检验方法的准则,以便政府管理部门今后在进行转基因农作物的风险评估时使用。此项目由普兹泰担纲负责。 普兹泰在实验中发现,食用转基因马铃薯超过 110 天的小白鼠,体型和体重、肝脏和心脏比食用正常马铃薯的老鼠明显小很多,免疫系统更脆弱,甚至脑部也小得多。 1998 年 8 月,普兹泰在一个收视率很高的电视节目中报告了他的结论,指出: 作为长期从事这一领域研究的科学家,我认为把人类当作小白鼠一样来做实验是非常非常不公平的。 并宣称,他自己不会 食用转基因食品。 然而,不到 48 小时,这位 68 岁的研究员接到通知说他的合同不会续签了。他和他的夫人一位也是为罗威特研究所工作了 13 年 的很有威望的研究员一起卷铺盖走人了。而且,普兹泰被告知不得向媒体透露任何关于他的研究的信息,否则会连养老金也保不住。他的研究论文都被没收并束 之高阁,研究所不许他和他的研究团队成员交流,否则将诉诸法律。这支研究团队也随之解散了,他的电子邮箱和电话号码都被更换了。 恩道尔在书中指出,普兹泰的被解雇,与美国孟山都公司重重施压有莫大的关系。 由 于转基因作物后面存在巨大的利益,那些论证转基因无害的科学依据更容易被生产出来,也更容易得到传播。相反,论证转基因有害的科学依据,在其知识生产和传 播的各个方面,都会受到与这一利益相关的实体的顽强抵抗。此外,由于大多数转基因研究者都直接或间接地隶属于转基因的利益共同体,反对者的主体主要来自其 它学术领域,这使论证转基因有害的科学知识在其生产上就先天不足。 所 以,在一项新技术付诸应用之前,要求其反对者提供反对的科学依据是强人所难。如果一定要以科学依据为最高标准,则对于转基因问题,最终必然只有转基因 的科研共同体才有发言权。而缺乏专业知识的普通公众,就只能听之任之。因此,要对转基因技术的应用问题有预先的防范,则必须超越科学依据,采用其他依据如 哲学的、历史的依据进行判断。 经 过了不到一百年的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人类进入风险社会。这种风险是现代技术的内在属性。强有力的现代技术来自基于机械论、还原论、决定论的数理科 学,在具体应用中,总是与自然相抗衡,通过把大自然实验室化,实现其对自然的强有力的控制,这本身已经对总体生态构成了破坏。大自然并不会甘于被控制,于 是总体看来,现代技术短期可控,局部可控,但不能保证长期可控,总体可控。前者如化肥、四环素,后者如氟利昂。刚刚发生的墨西哥湾漏油事件,也是一例。 氟利昂自 1930 年前后被发明出来并用作制冷剂以来,一直受到普遍的赞美和欢呼,人们也安于享受冰箱、空调带来的便利和舒适。直到 1974 年,人类才发现它会破坏臭氧层。这个负面效果是氟利昂的发明人小托马斯米基利绝对想不到的!当时欢呼的人们,谁会把家里的空调与臭氧层的空洞联系起来呢! 因此,为了避免转基因一类新技术的危害,我们应超越科学,用哲学的、历史的眼光加以分析,将对科学技术的无罪推定原则,转换为有罪推定原则。或者说,举证倒置!由科学家来提供证明其无害的科学依据,而不是由质疑者提供证明其有害的科学依据。 2010 年 6 月 19 日 2010 年 6 月 20 日 北京 向阳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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