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芦苇地 With his ear to the reedstems, caught at intervals, something of what the wind wet wispering so constantly among them. the wind playing in the reeds and rushes and osiers (Kenneth Grahme, 1908, The Wind in the Willows ) Even now, there are only few that go down into the reedbeds for pleasure or profit (profit being either income 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 Those of us who do, find the pleasure as well as the profit. 'Solitary' is the proper word to describe being all day surrounded by reeds, seeing only reeds and sky, hearing only reeds and birds. A unique experience (Sylvia Haslam, 2003, Understanding Wetlands: Fen, bog and marsh ) 前辈是如此描述的芦苇地,我能体会到Haslam那个solitary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在芦苇丛里迷失方向的时候,还有次小师弟从芦苇丛里打来求救电话,他说他找不到出来的路了~不过都是有惊无险。站在3-4m多高的芦苇丛里,你能看到的只有头上的天空和密密的芦苇枝,偶尔从你身边经过的小鸟,还有地上爬满的螃蟹和芦苇枝上各种虫子,不过我相信在英国的科研工作者进入芦苇地里感觉会很不一样,因为他们的芦苇只有不到2m高。不钻进芦苇丛里当然看到是大片的芦苇,还有风起芦苇浪啦~ 这个图也许可以想象一下站在芦苇丛里的感觉~ 之所以关注芦苇,起源于一种鸟震旦鸦雀。而震旦鸦雀的关注,还得到本科毕业那会儿(2002年),当年导师提前带我出去野外,去的是南汇边滩(当年的南汇边滩芦苇地还是有的,当年的南汇边滩是现在的临港新城,出了城就是江和海,和那个新奥尔良类似的,嘿嘿,没恶意的),在那的芦苇地里第一次见到了震旦鸦雀,虽然那时候已经开始和鸟友出去观鸟,但是那之前还没有见过震旦鸦雀,所以当时还是个个人新记录~,也因此给了导师一个吹的机会,依稀记得导师当年说,国内震旦鸦雀的第一个研究是华师大的一位先生做的(其实是华师大生物系毕业的),主要是种群生态学的一些东西,而对于其他的方面了解很少,比如食性等等~~~总而言之,导师似乎有意把这个作为研究的对象~~,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机会去深入了解这个震旦鸦雀,直到2006年,才开始有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芦苇地里去关注震旦鸦雀。 这个就是震旦鸦雀了,不进入芦苇丛里比较难见到的,可能也是早期对于他的了解很少的原因,就如Haslam说的,很少有人愿意跑到芦苇地里去~~ 虽然我有时间和精力去调查震旦鸦雀,我的主攻方向是湿地生态恢复鸟类栖息地营建的相关生态学问题,震旦鸦雀只能算是顺带着的兴趣,而刚好栖息地营建实验的基地是在一大片芦苇地中,机不可失啊,于是经常徘徊在芦苇地里,逐渐陷入到这片芦苇地里。 震旦鸦雀对芦苇的依赖性极强,他是他唯一的栖息地,他依赖他获取绝大部分食物,他依赖他获取巢材、提供巢址,他的一生都在芦苇地里渡过~在ecological specialization里有habitat specialization,foraging specialization,behavior specialization,dieatry specialization~震旦鸦雀大概可以占到好几个,而这一切都起因于震旦鸦雀分布在芦苇地里。因为震旦鸦雀取食芦苇上的昆虫,我想知道芦苇地里的昆虫,因为震旦鸦雀对芦苇的依赖,我想知道芦苇的变化对震旦鸦雀的影响,我也想知道震旦鸦雀对芦苇是不是有影响,还有那些比如爱爬芦苇杆的螃蟹,我想知道这些螃蟹是不是会影响震旦鸦雀繁殖,我也想知道震旦鸦雀是不是意识到这些爱爬芦苇杆的螃蟹是个危害,还有螃蟹会吃芦苇叶子,这些螃蟹的行为是不是会影响芦苇、进而影响震旦鸦雀,这些螃蟹行为会不会影响芦苇上的昆虫,进而影响震旦鸦雀的食物获取~~总而言之,芦苇地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想知道。也许最后,我想知道的是震旦鸦雀的特化是怎么来的,这种特化又是如何适应芦苇地生活的。 喜欢爬上芦苇枝去吃芦苇叶子的无齿螳臂相手蟹,这种螃蟹在长江口的芦苇地里数量巨大,不过传统的观点认为他是碎屑食性的,主要吃凋落物;最近稳定性同位素的证据表明他主要吃底栖藻类;而我观察下来,他吃芦苇叶子的量绝不会小于底栖藻类,我更偏向于他是一种herbivore~ 爬在野茭白上的无齿螳臂相手蟹。野茭白相对于芦苇来说,矮小而植株稀疏,无齿螳臂相手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到芦苇地旁边的野茭白地里来吃茭白叶子,这些茭白往往被吃的光光的,herbivore的不对等取食作用(asymmetry),也许是盐沼往往形成单一种群落的原因之一呢,呵呵 悦目金蛛,捕食性节肢动物也大量存在于芦苇地里,这些捕食者的存在也会影响芦苇上的昆虫分布等,而螃蟹的攀爬又会影响蜘蛛的分布,这其中的关系想来是很复杂了。以往对于湿地生态系统的生物群落相互关系的研究按照两条线来的多,一条是底栖动物植物环境,还有一条是陆生节肢动物植物环境,前一条可以看成是湿的,后一条可以看成是干的,也颇有湿地是水生生态系统和陆生生态系统交界类型的特征哈,不过我想底栖动物和陆生节肢动物之间相互联系也是完全可能的,螃蟹和蜘蛛的关系及其对herbivore的影响,也许是个起点~ 芦苇日仁蚧或者宫仓仁蚧,山东芦苇营生的人叫他苇虱。数量巨多,躲在芦苇叶鞘下、附着在茎表面,二龄以前可以自由活动,选择芦苇杆,二龄以后就只能附着不动了,雄性个体很少见,见到的都是雌性。这是震旦鸦雀在长江口地区的主要食物之一,因为这虫子全年都有,只要你不把芦苇全收割光。一个朋友说,在黄河口的芦苇丛里,震旦鸦雀也是主要以这种虫子为食,虽然后来在东北也试图去找过这种虫子,没有找到,不知道那边的震旦鸦雀是不是也主要吃这种虫子。这个虫子,日本的研究者Kaneko做了很多工作,不过是关于鸟类取食对他以及他的拟寄生生物(parasitoid)的影响的~ Gall makers,某种芦瘿蚊在芦苇枝上形成的虫瘿,数量也很多,也是震旦鸦雀重要食物之一,不过相对于芦苇日仁蚧来说,取食要难一点。这类昆虫也是很有名的,德国的一个同行Tscharntke(现在改作农业生态系统虫害相关研究了)早期就特别关注过他,这个芦瘿蚊也有大量的拟寄生者,德国同行主要研究了鸟-芦瘿蚊-拟寄生者之间的营养级联关系,当然芦瘿蚊对于芦苇枝的影响也很大。没有去过德国也没有去过日本,同样关注芦苇上昆虫的两位同行Kaneko和Tscharntke的研究中没有同时提到日仁蚧和芦瘿蚊,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两个类群的分布有关,而在我的研究区域,这两个类群同时存在,而且同样是震旦鸦雀重要的食物~ 某种stem-boring caterpillar,数量巨多,是震旦鸦雀育雏期的重要食物,因为总是躲在芦苇枝茎腔里,取食是最难的了。也是当年Tscharntke很关注的芦苇昆虫,因为在欧洲,这类昆虫会导致芦苇枝死亡,然后长出侧枝,而侧枝又是一些secondary attacker所偏爱的,因此,stem-boring caterpillar在芦苇生境昆虫群落结构中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而且昆虫群落结构的变化也会对芦苇产生相应的影响。不过,在我的研究区域,stem-boring caterpillar伤害芦苇枝以后,不会长出侧枝~估计其在昆虫群落结构变化中的作用远不及欧洲了~ 这就是那片芦苇地所在的地方了,因为科研工作的开展,这片原来是废弃鱼塘的荒地已经成为崇明岛上一个新的旅游热点,据崇明县旅游局曰:2007年,年参观人数80k,可能因为不要门票吧;政府也只有因为这样才愿意给钱做科研,因为这样的科研可以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科研的目的是自然和社会双赢~ (所有照片均为本人拍摄,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
会思想的芦苇和会问问题的女招待 2007.2.11 法国哲学家Blaise Pascal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本质上是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能思想的芦苇。 (Man is but a reed, the weakest in nature, but he is a thinking reed. )Pascal接着说:There is no need for the whole universe to take up arms to crush him: a vapour, a drop of water is enough to kill him. But even if the universe were to crush him, man would still be nobler than his slayer, because he knows that he is dying and the advantage the universe has over him. The universe knows none of this. Thus all our dignity consists in thought. 这最后一句话最重要,就是:因此,我们(人类)的所有尊严都在思想之中。 同样,免疫学大师诺贝尔奖获得者Peter Medawar则称自己是一只会思考的萝卜。他在1988年出版的自传书名是:Memoir of a Thinking Radish。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谁管他是芦苇还是萝卜呢! 豆瓣网上有一篇关于Peter Medawar的blog文章,有兴趣者可以前往一看。 http://uvo.blogbus.com/logs/4302491.html http://www.douban.com/subject/1959140/ 虽然我自己的教育和科学训练背景相比之下可以说是非常好,但是我从来不认为人应该以芦苇还是萝卜进行划分,我划分的标准完全在于看这个人是否思想。我刚回国时最早的几个学生,都不是具有非常好的教育和学术背景,因为我当时很大公无私地同意我的两个从中国科大推荐免试来的学生去跟我的一个同事做研究生,因为他从事高深的理论研究,需要基础和背景较好的学生。可是,我的这几个学生非常用功,肯干而且会思考,再加上因为我对他们的能力一开始很不放心,所以花了很多功夫亲自和他们一起做很多事情,并且反复与他们讨论问题。几年下来,他们不仅做出了非常好的工作,而且成长成为让我骄傲的学生和好的科学家。 后来回想起来,我才发现可能是因为我做过什么好事,上帝真是很眷顾我。因为如果那两个科大学生继续做我最早的学生,我会因为他们的聪明和好基础而高估他们的能力,把事情交给他们去处理而缺少亲自过问。等事情已经做坏了再重来,就太糟糕了。所以,我现在给任何一个新教授的忠告就是:千万不要高估你的学生的能力,研究中的事情一定要亲自和他们一起做,要手把手训练他们,直到他们能够独立思考、做事和训练新的学生。 当然,也可能有些人自己一直在拼命做,结果学生全在一边玩儿,什么都没学会。做了几篇文章,没有培养出什么人才,也是不好的。 能够看得到学生最重要的品质和特点,并能因才施教,是一个老师需要具备的能力。其实一个人的背景和基础,与这个人的创造性相比,只是非常次要的品质。我在跟北大的黄岩谊老弟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给我提到了美国NIH的著名免疫学家Polly Matzinger的故事,非常之有意思。 黄岩谊就是科学网上的那个自称小土鳖的北大土博士。他是我回国时在电视上看到的北大学生科学协会的负责人,不久之后开会时碰到他发现他不仅是同行,而且非常的优秀,从而一见如故。他也是我回国之后遇到的为数极少的土博士中真正具有国际水准的人才。因为我们成了朋友,我在国内研究的开始时他也给了我非常重要的帮助。他后来去了加州理工和Stanford大学做博士后,工作非常优秀,印证了我和那些欣赏他的北大老师们的判断。 Polly Matzinger就是那个会问问题的女招待。地球上学免疫学的人都知道她提出的免疫学中的Danger理论,颠覆了免疫学中长期以来奉行的 self/nonself模型理论。Matzinger生于1947年,她在1974年27岁重新回到学校念大学之前,做过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工作,包括爵士乐手、实验员、训狗员以及花花公子俱乐部的兔女郎(Playboy bunny)等。关于她如何成为一个科学家,她在1998年接受纽约时报记者采访时有以下对话: Q. How did you find science? A. I was a cocktail waitress in Davis, Calif. in 1972. I'd been in and out of school and done all kinds of jobs -- jazz musician, lab technician, problem-dog trainer and Playboy bunny, which was, incidentally, a great job. But everything seemed to get boring after a while, so I decided to make a career of waitressing and save the days for reading, composing and working with animals. One day, two professors from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Davis who regularly came in for beer, started talking about animal mimicry, and I asked them, Why has no animal ever mimicked a skunk? Professor Robert Swampy Schwab, who was chair of Wildlife and Fisheries, was floored. He decided that this question-asking waitress should become a scientist. For nine months, he came to the bar and brought me all kinds of scientific articles. And he convinced me that science never gets boring. At his urging, I applied to graduate school. I started in 1974, got a belated bachelor's degree in '76 and a Ph.D. in '79. I owe that man my life. 纽约时报记者Claudia Dreifus1998年对Polly Matzinger的采访: http://www.nytimes.com/library/national/science/061698sci-immune-theory.html 维基百科对Polly Matzinger的介绍: http://en.wikipedia.org/wiki/Polly_Matzinger Polly Matzinger在NIH的网站: http://www3.niaid.nih.gov/labs/aboutlabs/lcmi/tCellToleranceMemorySection/matzinger.htm 花花公子俱乐部兔女郎介绍(Facts about the Playboy Bunnies): http://mysite.wanadoo-members.co.uk/explayboybunnies/information/faq2.html 其中提到前兔女郎的成就时,还专门写到:Dr. Polly Matzinger - world renowned immunologist. Denver Playboy Club, 1969 关于Matzinger在免疫学上的贡献可以参阅免疫学历史(History of Immunology)网站: http://focosi.immunesig.org/historyi.html 就是说,1972年UC Davis的那个该死的Robert Swampy Schwab教授认为Matzinger这个会问问题的女招待应该成为一个科学家,并且花了差不多9个月的时间去说服Matzinger去从事科学研究。结果她在1974年27岁时回去念以前没念完的大学,1976年才念完本科,1979年32岁时做完博士,从此走上科学研究的道路。 其实,我整天的工作也就是去花时间说服我的那些学生去从事科学研究,平均在每个学生上面花的时间还不止九个月。不少学生到最后也还是不太会问问题。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经常到酒吧去,寻找能够问问题的女招待,说服她们来做科学家。 2004年在丽江开激光物理讨论会的间歇中,大家到黑龙潭公园去喝茶。其间有一位卖茶叶的小姑娘,口齿伶俐,反应奇快,铁齿铜牙纪晓岚中的那个杜小月绝对比不上。她的表演和对答使得大家非常高兴和惊讶,带着兴奋的心情,一帮人一会儿就买了上万元的各种当地茶叶。沈元壤先生(援用国内媒体的惯例进行注解,他就是哈佛超女庄小薇的博士导师的那位前辈)尤其对她赞不绝口。说这么聪明的女孩,到Berkeley物理系去做研究生一定会做得好。还说如果可能,他非常愿意收她做研究生。沈先生的有成就的学生遍布全球学术界,在我与沈先生的接触中,还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夸过一个人。至少,他对已是哈佛大学正教授的女弟子庄小薇,没有这么样赞赏过。当时大家只当沈先生是开开玩笑,后来从黄岩谊老弟这里了解到了Matzinger的故事,才觉得沈先生之其实是慧眼识人,只可惜那个小姑娘不是生在美利坚合众国。 龚自珍说: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其实,会思考的芦苇和会问问题的女招待才是最为可贵的人才。 现在大家对念什么北大、清华迷信得不得了,我一直不以为然。我在1983年上中国科大时,所在的班级也基本上是当时全校,其实也就是全国平均高考分数最高的,都是全国各地选拔来的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帮人在各方面的成就还是非常有限的,或者可以说很多已经变得相当平庸。前两年全国海选 超女,几乎颠覆了中国的艺术和娱乐界,要是我们在全国也海选学术超女,我相信北大、清华这些名校一定会被张靓颖、或胡灵之类的酒吧里来的女招待们彻底颠覆。 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导师曾对我说:我们本科招生的标准是没那么重要的,但研究生院则一定招世界上最优秀的。所以,他自己的两个小孩虽然上本校有补贴,他还是交了更多学费,让他们去上了较小的私立本科学院。上次见到他的女儿,现在已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艺术史的博士。他对我说:Isn't it funny. Both my daughter and I have chosen to pursue something useless.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会思考的芦苇与萝卜,还有会问问题的女招待。其他的能人,挤到清华和北大的门里去也不会有太多用处。我有时候的确怀疑,我们教的那些通过了国家正规考试收进来的学生中的大多数,在追求知识和人类文明进步的问题上,是否真比女招待更有灵气、天赋和更具有坚持不懈的精神。 北大、清华的教授和中科院的研究员们,以后上酒吧和歌厅的时候,除了娱乐之外,可别忘了还有当伯乐的任务哦! 特别是在你们整天抱怨自己的学生不求上进的时候。 本文引用地址: http://www.sciencenet.cn/blog/user_content.aspx?id=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