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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角星宿与木太太
fdc1947 2018-6-28 08:12
木角星宿与木太太 木角星宿似乎是说中国传统的天文——天上的二十八宿,东方七宿中第一个就是角宿,东方属木,故称木角。其实,这是一个方言的语汇。在吴方言(以苏州方言为代表)中,木角星宿是一个说人头脑反应慢、行动迟钝的用语。例如,说此人是“木角星宿”,就是说该人木头木脑,头脑不灵敏,特别是指人做事情太慢,手脚不利索。 为什么木角星宿成了行动迟缓者的意思呢? “此人是木角星宿”,这句话说完整了应当是说“此人是木角星宿下凡”。有用的字是“木角”二字。是不是“木”就是不灵活、呆的意思?吴方言有一个词汇,呆木头,就是这个意思。 鲁迅的《故事新编·出关》有这样的句子:“ 孔子好像受了当头一棒,亡魂失魄的坐着,恰如一段呆木头。” 木就是树,是植物。你骂它打它都不会有反应。木讷,就是反应迟钝;麻木,就是没有感觉。吴方言中,木还引申出另一种含义,那就是慢,反应慢、做事情慢,称为木。人们称这样的女人为“木太太”。所谓木角星宿的木,也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角作什么讲,为什么把木与角放在一起?当然,角可以被解释为只是一个衬字,并无实义。但是,下面的解释也许可以提供一种更合理的可能性。 在吴方言中,有一个与呆头呆脑、呆头木膝等词相类似的词:莫知莫觉。据我所知,西北到无锡常州、东南到绍兴宁波,吴方言区内各地好像都有这个词。莫知莫觉在吴方言中的读音就是“木知木角”。觉的读音为什么与角一样?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已经不会用方言读书了,看他们写方言真是可怜得很。像呆头木膝,他们写成了“眼头木屑”。他们不知道吴方言“呆”的读音就是“眼”。(过去字典上“呆板”中呆的普通话读音是ai阳平,就来自吴方言 ,当然,现在已经改成了dai阴平) 觉,据《康熙字典》载,《唐韵》所说有两个读音,一个是“古岳切”音角,另一个“古孝切”音教。现在的吴方言口语仍然是这两个读音,一个“角(吴音各)”、一个“教(吴音告)”。而其声母在现在的普通话是“j”(汉语拼音),据著名文字学家王力先生的考证,这是近代以来才变化的,从古代一直到明清时期,仍然是g(汉语拼音),与“古、告”同一个声母。莫知莫觉的读音过去一直都是“木知木角(go入声)”。 历史上,吴方言受北方方言(官话)的影响很大,很多书面用词,都是模拟北方方言(官话)的读法,这就是所谓“文读”。而口语中,则还保留着古老的读法,由于是口语,所以称为“白读”。例如“人民日报”的人读作 (国际音标),这是文读,而一个人的人便近似地读作“宁”,现在报纸上往往出现不规范的方言写法“上海宁”,就是这样的白读。 觉字在大多数现代用词如觉悟、觉醒等情况下,都采用了文读jue(汉语拼音,入声),只有在口语“觉着”中,仍然说“go着”(汉语拼音,入声),与“角”的白读一样。 先知先觉、后知后觉,都是从孟老夫子那里来的,那是旧时代的经典。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过去是人人皆知的。不管是先知先觉还是后知后觉,总还是有知有觉的,最糟糕的当然是莫知莫觉,一段呆木头。 这样,说人反应迟钝动作缓慢,取“莫觉”的谐音“木角”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一种特质,比一般人强得多,人们就说是“精”。有一点歪的便是妖精;正气的,便是神或仙;最厉害的,无疑是天上的星宿。“木角”得最狠的,那便是“木角星宿”。被称为木角星宿的人,可见其“木角”得厉害了。 说动作极迟缓的人是“木角星宿”下凡,称这样的女人为木太太,当然还是很文雅的,很符合旧时吴人特别是读书人文绉绉还有些幽默调侃和夸张的口味。 当然,木也并非都不好。孔子就说过:“刚毅木讷近仁”,而那个看上去“呆若木鸡”的,很可能就是最狠的角色。 现在吴方言区的人大多数已经不会说“木角星宿”那样的话了,很多人恐怕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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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话?——川大教授或记者谁弄错了?
热度 11 fdc1947 2016-11-10 08:04
这是什么话?——川大教授或记者谁弄错了? 前几天,《成都商报》报道了他们那里发现一本“咸丰十年”出版的学习英语的旧书。各大网站都以《 清朝英语教材曝光:发音非常奇怪 标注汉字应是晚清“普通话” 》或类似的标题报道了这件事情。《成都商报》记者的文章这样说: 在书中,画了12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一句英语,最上面是汉语句式,中间为英语句式,最下面是汉语注音,这些注音都是用汉字代替音标。 一些用汉字标注的英文读音,现在看起来让人啼笑皆非。比如“减一半就是了”翻译为“Less one half of your price”,英标用汉字标注为,“肋司、氓(应当是“混”,记者认错了字——博主注)、哈夫、哑夫、尤、濮癵司”。 …… 发音非常奇怪标注汉字应是晚清“普通话” 按照这些汉字标注的读音来读这些英语短句,读起来发音显得非常奇怪。那么,究竟该如何读这种汉字注音呢? 精通语言学的四川大学教授雷汉卿认为,这种汉字注音主要还是出现在不太正规的教材中,教的人会在声调上进行指导,而教材的汉字主要还是给初学者的提示。“晚清时也有自己的‘雅言’、‘国音’(相当于普通话)。”雷汉卿推断,因为定都北京的原因,当时的标准话应该接近北京话读音,从一些溥仪讲话的录像也可以得知,读音差别不算大。也就是说,如果穿越到150多年前,还是能够听懂当地人说话。 由于对“晚清普通话”有点好奇,我也就对这张照片上的汉字多看了几眼,结果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晚清普通话”?还什么“ 因为定都北京的原因,当时的标准话应该接近北京话读音,从一些溥仪讲话的录像也可以得知,读音差别不算大。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情。当然,说是“一派胡言”则有点不客气。非常明显,书上的那些汉字,上面的汉语意思和下面的注音,都是吴方言,“上海话”,如果硬要细分的话可能还带一点浙江口音。任何熟悉用吴方言读汉字的朋友来读这些注音的汉字,就可以很好的还原出这些商业用“洋泾浜英语”。 我们来看看这些话吧,就以左边的那一列为例,写成现在容易看得懂的简化字: 1. 别人已经还过价:Other man have offer the price。哑达 蛮 哈夫 哑否 提 濮癵司(在吴方言中,“哑”就读“o”——注音为汉语拼音,下同,“提”音“di”)。 2. 别人要买我不肯:Other man want buy I unwilling。哑达 蛮 王脱 爿 以 唵以 厄五为林(吴方言中,“脱”就读“te”,“ 爿 ”读为“bei”,“唵”读为“ai”,“五”就读“ng ”) 3. 如朋友此货肯买:If friend can sell this cargo.一夫 勿伦脱 嵌 衰而 笛司 卡个(在吴方言中,“勿”就读“fe”,“伦”读“len”,“嵌”读“kai”,“衰”就读“sei”,“个”就读“go”) 4. 倘若朋友不肯卖:If friend no can sell一夫 勿伦脱 挪 嵌 衰而 这样一个与一个去对,应当说,还是对得很好的。如果现在有人用普通话读音的汉字去注,恐怕还对应得不会这样好。 四川的朋友们并不懂得吴方言,他们用四川话或普通话去读,当然就不知所云,就像《成都商报》文章所说“ 让人啼笑皆非 ”了。 是什么语言这种问题,没有多少道理可以说,懂的就是懂的,不懂就是不懂。硬要把不懂的东西去乱说,还想当然地说什么这是“晚清普通话”,真是信口胡言了。 实际上,从记者文章中所附该书的两张照片,从文章中提到有“咸亨十年”字样的那页可能是书的“后记”,其中有“全不思做客为商,父母倚闾而望,妻子孤闱而守,而背井离乡,所为何事?不在得意之时成家立业,而在失意之时徒然悔叹哉”等语。从中可以看出,那可能是一本为出门学做生意的人学英文所用的书。书上还有“武林高阳不才子书”的字样。“武林”就是杭州,“高阳不才子”是当时的一位文人的笔名(古书上有“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之说,此处反用)。可见此书为江浙人生所撰。 咸丰十年为西元1860年,正好是太平天国的军队肆虐江南,江浙百姓纷纷逃难,上海洋场开始兴盛之时,做洋行买办或与洋人做买卖成了当时江浙许多人的首选。因此,学习英语也应当是很多人的当要之务。此时,也正是“洋泾浜语”的形成和开始传播的阶段。 至于用汉字注英文读音,这在当年是很常见的事情。下面是一本民国初年在苏州出版的书籍,在书的天头上也有供人们学习英语的句子。 如:贵庚几何:How old are you? 好胡 哑而特 挨 尤胡(吴方言中:哑音o ,挨音a )(书上把you 错写成了 yow,实际上当时这种书籍有印错的,很是常见,就像上面那本咸丰十年的书上把注with 的“回夫”就应当是“回失”之误) 虚度二十: I am twenty years old 挨哀 哀姆 土为痕的 衣挨史 哑而特 (吴方言中:哀音e(近英语的短音e),姆音m,痕中h的发音极后极低,史音s) 府居何处:Your home? 尤何挨 花姆(吴方言中:何音ho其中h的发音极后极低,花音ho) 与上面四川发现的咸丰十年书所注的汉字,基本相同,都是吴方言。 把吴方言错说出“晚清普通话”,还要说出来北京以及溥仪,这实在相差太大。我不知道这是四川大学的教授说错了还是报社的记者误会了川大教授的意思。我想,对于一个“精通语言学的大学教授”,应当知道“晚清普通话”与“民国国语”以及如今的普通话之间的差别并不很大,而上面注音那些汉字绝不可能是北方话,弄出一个“晚清普通话”来,实在很不应该。当然,如果我们要求稍稍高一点,要求“语言学教授”应当懂得一点各地方言,至少能够分得清楚几种主要的方言,就像我们听外国人说话,不能听懂,但是知道他大致说的是英语还是俄语还是日语,也似乎并不为过。 看来,国家启动“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保护各地方言资源。也真还是很有必要的。 附:《 从 “ 上海宁 ” 说起 》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612874-101342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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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两斤”与梦
热度 2 fdc1947 2014-9-26 08:41
“头两斤”与梦 吴方言中对于估摸钱、物多少的说法不少。比如,估计一堆青菜的重量,可以说,头两斤,毛五斤,六斤模样等等。估计一个物件的价格,通常也有“头两百块”,毛五百块,六百块模样等。其中最通用的说法恐怕是“毛某数”和“某数模样”。“毛某数”表示接近某数,而对于什么数后面都能够加上“模样”,就像普通话中用“某数左右”一样。 而吴方言中对于数字“二”的估计,却有一种特殊的说法。说分量,有“头两斤”,“头两百斤”;对于钱,有“头两分”、“头两角”、“头两块”、“头两百块”、“头两千块”、“头两万”等;对于时间,有“头两分钟”(此处意义非前两分钟,而是两分钟左右,在话语中容易分辨出来)、“头两个钟头”直到“头两年”等;对于长度,有“头两尺”、“头两丈”等。这里的“头”,都只能用于数字二,从来不说“头三百块”“头四斤”之类的。 当然,对于“头某数”的意义,大多数情况下表示从下接近某数。如“头两百块”表示接近二百块,比如一百九十几,在这个意义上,它与“毛两百块”基本相同。但是,头与毛的用法还有些小的不同。毛可以用在任何数之前,而且一定是小于这个数目;而头却只能用于“两“之前,另外,在很多情况下,“头某数”可以略微超过某数一点,如“头两斤”只是表示两斤左右,超一点也无所谓。又如假定某乙请某甲去商店捎带买一些东西,带来后,甲要找给乙两三角钱,一时又没有零钱,正在寻找的时候,乙不让甲再寻找了,说“不要找了,只有‘头两角洋钿’,没有关系”。这“头两角”只是表示很少的数目,实际上可能两角多。 吴方言称二十为廿。这个“头”,只能用在“两”的前面,不能用在廿的前面。可以称“头两块”,“头两百块”,绝没有人说“头廿块”,只能说“靠廿块”。可以称“头两斤”,“头两百斤”,绝没有人说“头廿斤”,只能说“靠廿斤”。这里没有似乎什么道理好说,老祖宗这样传下来的。 毛,这个词似乎好解。毛重总比净重多一些,毛五十斤,实际重量不到五十斤。所以,说毛五十斤是说物体重量的上限是五十斤。 靠,这个词也好解。靠十斤,就是靠近十斤,有可能不到十斤。 头,似乎费解。头两百斤,什么意思?头两百块,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头”?想不通。 昨天晚上临睡时还在想这个问题,想想就睡着了。半夜里稀里糊涂的做梦,头两斤……向STO3-G展开……3-21G……,乱七八糟。STO3-G展开……3-21G……,等等都是二三十年来就开始用的量子化学计算里面的过了时的术语,都是专业的东西,好些年也没有去碰它了,也不知道怎么会钻了出来。 正迷迷糊糊在这些东西里面转来转去,突然,跳出来一个字——逗,就是它,猛地一下,醒了 。拿起边上的手机一看,3:59,差不多4点整,古人的“寅正”。宋代诗词、元曲、明清传奇中经常用到这个“逗”,是不是它? 时间还早,强迫自己继续睡觉,又迷糊到六点钟。起床,洗刷完毕。打开《诗词曲语辞汇释》。找到逗:“ 逗,犹临也;到也 。与投通,参投字条。杨万里《新寒》诗:‘逗晚添衣併数重’。……”。“投”字条;“ 投,犹到也;临也 。……”,在古人那里,“投”有时也假作“头”。 《说文解字》:逗, 止也。《玉篇》住也。也都是这个意思。 “逗两斤”,不就是“临两斤”吗?临,迫近也。“逗两斤”不就是马上就“到两斤”吗?不就是“止于两斤”吗? 就是它:逗。 那么,您说,这“头两斤”、“头两百块”等等是不是都应当写为“逗两斤”、“逗两百块”呢? 看起来晴空灿烂,形势大好。 但是,仍然有两片乌云,弄得不好,乌云过来,仍然是个问题。 这两片乌云是:1.为什么只能说头两百块,没有说头三百块的?2. 为什么只能说头两斤,头两百斤,没有说头廿斤? 如果头两斤的写法是逗两斤,即其意思是临近两斤,那么应该有逗三斤、逗廿斤的,可是现在没有,这是一个矛盾的地方。 所以,问题又绕回到原来的地方。 想起来了我的一位祖姑母,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被称为“老寿星”了。当然,当时的老寿星也不过七十多岁的样子。她不大说廿,而是好说“二(音ni)十”。过去这样的老人似乎都有这样说法的。现在没有什么人说二(ni)十了,都说廿了。而她说过“头二(ni)十斤”、“头二(ni)十块”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能说头廿斤,可以说头二十斤呢? 有朋友 提醒我说“ 头只在两前。由此我怀疑头的意思是一,不是逗”。这个话开辟一个新的方向。 所谓头两斤,是从一两斤发展而来的。 所谓一两斤,从字面上来看,似乎是说在一斤到两斤之间,其实并不完全如此。可能一开始是从一斤到两斤,但是,后来的意思逐渐变化了。如果只有一斤一两或一斤二两,人们不会说一两斤,说一两斤往往是靠近二斤。 同样,没有二斤二三两就称二三斤的。二三斤、三四斤(往往读为仨四斤)、四五斤(往往读为sa五斤,这里的sa实际上是四五连读时四的音变)等等说法,都是往上靠。 所以所谓头两斤,实际上还是一两斤。它与二三斤、三四斤等等,属于用一个系列,是相似的语法。 用一来解释头,问题就可以解决。头一,头实际上就是一。我们小时候就被教育道某某是我们的头号敌人,做什么什么事情是我们的头等大事。过去还有头名状元。这里的头就是一。 一二连在一起,所以可以说头二(ni)十斤,头二(ni)十块。一和廿并不相靠,所以不能说头廿斤。以十为单位,十和廿是连着的,所以可以说十廿斤。 这样,为什么不能够说头三斤之类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从词的结构上说,“头两斤”与二三斤属于同一类,而与“毛两斤”的结构不同,“头”在这里并非表示“接近”。 所以这些, 都可以用“头”即“一”来解释,而用不着那个远道而来的“逗”了 。 梦毕竟是梦,转了一圈,梦里的东西还是用不着。可以用现实已经有的办法能够解决的,就不要借助与梦了。 写了这么多,又转了回来。 还是写“头两斤”吧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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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祭”小考
热度 3 fdc1947 2014-8-13 07:50
“触祭”小考 吴方言有音“触祭”者,“触祭”者,吃也。无论是苏州话、绍兴话、上海话都用这个词。不过,这不是一个好词,是一个詈词。当然,这种詈词不像如今的国骂那样粗野,不堪入耳。 比如说,过去骂小孩子光想着吃(那时候整个社会都穷),会说:“倷个小赤佬,一日到夜想‘触祭’”(你这个小东西,一天到晚想着吃)。又有俗语嘲笑那些细脖子的人:“头颈绝细,独想触祭”(脖子细细,光想着吃)。 这是一个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而沿用下来的词语,到底为什么叫触祭,这两个字到底该怎样写,好像没有什么人能够说得清楚。现在的字典上也不收这一类方言俗语。 吴方言是一种古老的方言,在那里的文人很多,一般地说,像这种用得很多的俗语通常都是有出处的。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是我国古代最有影响的权威的文字著作,可以说是字典之祖。近来读此书,得到一点线索。据《说文解字》:“ 酹,餟祭 ”。 酹就是餟祭,餟祭也就是酹 。 餟 ,餽也(《玉篇》),也 就是送吃的,有辍、缀二音,《辞源》上注音为 chuò 。 而 酹就是祭祀时“ 以酒沃地 ”(《广韵》)。把酒浇洒在地上,老百姓的俗话,那是给鬼吃的。 “餟祭”可由此而得其引申义:鬼吃。而 说让人“餟祭”,就等于骂人是鬼 。这是拐着弯儿的骂人,如此而已。 由此可见,这个词不应当写成“触祭”,其正确写法 应该是“餟祭” 。看来这个词的历史也是够悠久的了,一下子捅到了近两千年前的汉朝。现在,餟字被许多人写为啜,这样, 这个词似乎也可以写为“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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壳,搉和毃
fdc1947 2014-8-7 09:25
壳, 搉 和 毃 吉先生前些天说起来“壳”字,说苏州话中把某易碎的物件“打”碎了称为“壳”脱了。他把薄壳与容易打碎联想在一起,这实在是一个聪明的联想,体现了他的智慧。吉先生的这个猜测实际上是正确的,是有依据的。 在古汉字中,语音为“哭”,意思为“打击”的字至少有下面三个,下面分别叙述。 第一个便是“ 㱿 ”。这个字后来被写为“殼”,在过去的岁月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写的,后来有人简写为壳。现在已正式简化为“壳” 。 《说文解字》:“ 㱿,从上擊下也。一曰素也。”两个意思,本义是“从上击下”,另一个意思是“素”,素就是空。段玉裁注,“俗作殻,今吴会间音哭,卵外坚也”。卵外坚就是蛋壳。《康熙字典》也说 “卵甲亦曰㱿” ,“又作殻”。 殻字的本义是“从上擊下”,后人写文章极少用到这个意义上的殻,所以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个字的本义。但是, 这个原义使我们能够理解为什么殻是殳字旁 。 殳是一种打杀人的兵杖,字典上凡是殳部的字都与击打有关。 第二个是搉 。《说文解字》:“搉,敲擊也”。《集韻》《韻會》:克角切。《汉书·五行志》:“ 高后鸩杀如意,支断其母戚夫人手足,搉其 眼, 以为人彘。”注: 搉,謂敲擊去其精也。精通睛。现在这个字的读音与“榷”相同,也往往做“商榷”用。 第三个是 毃 , 《集韻》《韻會》:克角切。与搉字读音相同。《说文解字》:“ 毃, 擊頭也。” 《吕氏春秋·当务》:“故 死而操金椎以葬, 曰:‘下见六王五伯,将 毃 其头矣。’”传说盗跖下葬时手持金椎,说到了地下遇到六王五霸,正好可以用以敲击他们的头颅。 这个 毃字,有人说就是敲。在《说文解字》上,这是两个不同的字。《说文解字》:“敲。 橫擿也。 ” 在《集韻》《韻會》上,其读音为“丘交切”。也就是现在的qiao。虽然 毃和敲 这两个字在古字书上并不相同,但是实际上人们早就把它们混在一起,搞不清楚了。 那么,吴方言中把饭碗、瓶瓶罐罐等打碎的那个“哭”的本字应该是哪一个字呢?我看,这三个字都有可能,因为他们在古时的读音基本相同,意思也非常相近。 所以,现在已经不可能考察出来究竟是是从那一个字转来的了。 如果现在去写“苏州话”,那么用那一个字比较好呢?我看三个字各有长短。 写“壳”字的好处是大家都认识,读音也不会错,缺点是一般人看到壳字头脑里反映出来的第一印象是“外壳”而不会往“击破”。 写“搉”字有些人不认识,即使认识也读音也是现在的“确”而不是“哭”,头脑里的第一反映可能会是“商榷”。 第三个字 毃虽则大家可能不认识,不过从本能上能够反映出来一个“敲”,意思一般不会错,但是读音也一定的“敲”,但这样给读者的印象就不是十分地道的“老苏州话”。 所以, 如果仅仅为了强调写苏州方言,从表音的角度说(三个字意义一样),那么,写他把“饭碗头‘壳’脱哉”还是比较合适的。一般懂得吴方言的人会比较认可,似乎比写其他两个字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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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碧绿与绿汪汪
热度 7 fdc1947 2014-7-7 07:40
碧碧绿与绿汪汪 ——说吴方言中形容词的附加叠字 在现代汉语中,形容词后附加重叠的两个字构成的词很多,如绿油油、黄澄澄、金灿灿、亮晶晶、清泠泠、冷冰冰等等,数不胜数。但是,这些词似乎都是书面语,在北方口语至少在北京附近的华北方言与东北方言中,这样的词语似乎不多。因此,在以这些方言为基础的普通话口语中,似乎不大会用到这些词,如果用了,人们会认为讲话带“学生腔”。 但是,在吴方言中,这样结构的词语却到处可见。对于一个说吴方言者,如果不让他在口语中说这些词,他会很不习惯。如果问他刚才看到的东西是什么颜色,他会很自然地用这些词:黄抓抓( ts ɑ , —— 本文注音为国际音标)、绿汪汪( ua ŋ , a ŋ 为苏州音 ” 张 ” 的韵母),黑黜黜( ts’ ə 入声)等等。当然, 上述叠字的写法,只是表音而已,要考证其本字,不但十分困难,即使考证出来,放在那里也不见得合适了,因为由于历史的原因,那个本字的读音很可能已经变化得“面目全非”,所以本文不去追究其本字 。 我们可以看一下吴方言中这样带有叠字附加成分的形容词的例子: 有关味觉的:甜咪咪、甜滋滋、咸溜溜、酸济济( tsi )、辣蓬蓬、苦盈盈; 有关触觉的:热哄哄、热洞洞、瀴溲溲(瀴,凉也)、寒势势、温洞洞、瀴落落、冷势势、尖血血、滑滋滋、滑笃笃、烂糟糟、软冬冬、硬桥桥、硬绷绷、韧斗斗; 有关嗅觉的:香喷喷、臭哄哄, 有关形状的:矮短短、壮满满(壮、胖也)、圆兜兜(如形容人脸)、瘦怪怪(韵母 u ɑ )、长欠欠、弯溜溜、直拔拔; 有关人物行为的:戆吼吼、木瑟瑟(人不灵活)、死牵牵(类似木瑟瑟)、狠巴巴、恶影影、极吼吼(耍赖或惊慌失措的样子)、馋拉拉、慢吞吞; 有关身体感觉的:痒齐齐( zi )、辣豁豁( hua 入声,比如被狠打了一下的感觉),酸茄茄( g ɑ ); 有关事物多少及其他性质的: 嘸(m) 啥啥(没有什么东西),一滴滴、轻飘飘、薄了了、薄 嚣嚣、狭( ɦ a ,入声 )绺绺、 干松松、潮扭扭、湿笃笃、紧腾腾(如大门关得紧腾腾);等等。 在日常的对话中,使用这些词会使得讲话生动、表述形象。这些词,有不少被文人们改造后写进了文章里,从而成为了书面语。实际上,现在的书面语中间,这样形式的词也已经有了许许多多。 在吴方言中间,有一类与上面所说的词略有些相近的词却没有被用于书面语,从而显得特别。这类词是在形容词的前面附加了两个重叠的字,如本文标题上的碧碧绿。 碧碧绿就是碧绿,但是,它比碧绿更加强调了这个“碧”,从而使色彩更加亮丽。 试比较一下吴方言的下面两组词: 1. 碧 碧绿、 生生青、墨墨黑、雪雪白、蜡蜡黄,喧喧(本字或为血,转入声为平声)红。 2. 绿汪汪、青兹兹、黑黜黜、白寥寥、黄抓抓,红兮兮。 第一组的这些词都表示非常鲜艳、亮丽的颜色,而对应的第二组词则反映比较暗或者不怎么正的杂色。这是表示色彩的两组词语的差别。 我们可以把第一组词中叠字的第一个字都看成是后加上去的,而加上去之后的效果则是大大的强调了第二个字,把效果推向极致。 碧绿——碧碧绿(极其绿)、墨黑——墨墨黑(极其黑)、雪白——雪雪白(极其白) …… 我们还可以继续对比一下若干词语,从中可以看到重叠后语气的加强: 锃亮(锃,z a ŋ )——锃锃亮,比亮晶晶更光亮; 托烂——托托烂,比烂糟糟更烂(托托烂主要说烹煮食物的结果); 绷硬——绷绷硬,比硬桥桥、硬绷绷更硬些; 绝薄——绝绝薄,比 薄了了、薄 嚣嚣更薄,几乎不能再薄了; 的狭——的的狭,极其狭窄,比狭绺绺更窄; 笔直——笔笔直,表示最直,没有任何弯曲,比直拔拔更强调直; 冰瀴——冰冰瀴,寒冷刺骨,比瀴溲溲、寒势势更冷得多; 沸(阴平)烫——沸沸烫,表示温度极高、极烫; 如此等等。 这些生动的词汇,如今只存在于吴方言口语中,似乎受人们的关注并不多,将来是否会进入普通话书面语不得而知 。 吴方言中形容词后的叠字附加是吴方言的一个重大特点,也是对普通话书面语有重大贡献的一类词语,而形容词前的叠字附加,则没有像词前叠字那样发达,研究工作也少得多。 最后,我们来欣赏一段已故苏州弹词名家朱雪芹演唱的传统弹词开篇《潇湘夜雨》,建议各位一面听一面欣赏其唱词, 从这些优美的唱词中,我们可以看到旧时文人在把吴方言中的叠字引入书面语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 (该唱词中的叠字并不限于附加在形容词上) 。当然,我们也可以从中享受苏州弹词优美的曲调。 潇湘夜雨.mp3 云烟烟烟云笼帘房;月朦朦朦月色昏黄。阴霾霾一座潇湘馆;寒凄凄几扇碧纱窗。 呼啸啸千个琅玕竹;草青青数枝瘦海棠。病恹恹一位多愁女;冷清清两个小梅香。 只见她 薄嚣嚣嚣薄罗衫薄;黄瘦瘦瘦黄花容黄。眼忪忪忪眼愁添怀;眉蹙蹙蹙眉恨满腔。 静悄悄静坐湘妃榻;软绵绵软靠象牙床。黯淡淡一盏垂泪烛;冷冰冰半杯煎药汤。 可怜她是 气喘喘,心荡荡,嗽声声,泪汪汪,血斑斑湿透了薄罗裳。 情切切切情情忐忑;叹连连连叹叹凄凉。 我是 生离离离别故土后,孤凄凄栖迹寄他方。 路迢迢云程千里隔;白茫茫总望不到旧家乡。 她是 神惚惚百般无聊赖;影单单诸事尽沧桑。 见那 夜 沉沉夜色多惨淡;声寂寂声息愁更长。 听那 风 飒飒飒风风凄凄;雨霏霏霏雨雨猛猛。 滴铃铃铜壶漏不尽;哒啷啷铁马响丁当。笃隆隆风惊帘钩动;浙沥沥雨点打寒窗。 丁当当钟声敲三下;扑咚咚 的 谯楼打五更。 那妃子是 冷飕飕冷风禁不起,夜漫漫夜雨愁断肠, 从此后 病汪汪病魔入膏盲。
个人分类: 汉语言|8186 次阅读|16 个评论
说“结识私情东海东”中的“海”字
热度 1 fdc1947 2013-11-30 07:38
 历史上有这样一首有名的吴歌:“ 结识私情东 海 东 , 路程遥远信难通 , 若要路通花要谢 , 花谢路通一场空 ”。对于歌中的“东海”二字,顾颉刚先生曾经这样说明:“‘ 东海’ㄉㄨㄥ ㄏㄝ (近似汉语拼音 donghei ——博主注) ,东边也。乡间人多如此说。 ”(《吴歌·吴歌小史》 p75 ,江苏古籍出版社, 1999 ) 在吴方言中,有一个词“海”或“海头” ( 音 ) ,比如说,“这本书在老王那里”,“老李到老王那里去了”,被说成“搿(这)本书勒(在)老王 海头 ”,“老李到老王 海 (或海头)去则”。这种说法,在苏州郊区直到上海都有人用。 那么这个音“海”的字到底是个什么字? 这个读音如“海”的字应该写成“ 许 ”。 在老苏州话中,“许”就读成“海”。现在还残留下一些字词。如,“不要对孩子乱许愿”,在苏州话中,说成“覅去瞎(乱) 许 (音海)小人”。又如,“他答应给我画幅画, 许 (音海)仔(了)我两年哉,亦朆画”。 在《汉语方音字汇》(第二版)中(北京大学中文系编,文字改革出版社, 1989 年),注明“许”字苏州方言白话音 h E (国际音标) ,与“海”字相同(分别见该书 p136 , p151 ) 。 在《苏州方言词典》(李荣主编)(江苏教育出版社, 1998 年)中,有“许”(许愿)和“许愿心”两个词条,“许”字的发音均为 h E (国际音标) ,见该书 p97 。 那么,在前面所说“老李到老王许( 音海 )去”“结识私情东海(许)东”这样的句子里,“许”作什么讲?在这里, 许字作“所在、场所”解, 用现在的口语,可以意译为 “那里、那个地方” 。 前些年那场“大革命”中曾经被用的很烂的一个词语“何许人也”,出自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其中的“许”,最早就是这个意思。现在许字的这个用法很少,以至于“商务印书馆”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在以“ 场所、地方 ”注释许字以后加上一句:“ 常与疑问代词‘何’‘恶’等连用 ”。 其实,许字作“地方、场所”解,过去不与“和”、“恶”等疑问词相连的情况并不少。例如,在《 世说新语 》这部书中,很多地方的“许”都是这个意思,却 并不 与疑问代词相连用。下面略举几例: 孙安国往殷中军 许 共论 (孙安国(孙盛)到殷中军(殷浩) 那里 一起清谈)——《文学·三十一》 后孙与支共载往王 许 ( 后来孙绰与支遁一起乘车前往王羲之 处 ) ——《文学·三十六》 支道林殷渊源 俱在相王 许 (支道林(支遁)和殷渊源(殷浩)都在相王 处 )——《文学·五十一》 殷中军、孙安国 、王、谢能言诸贤,悉在会稽王 许 (殷浩、孙盛、王濛、谢安等善于清谈的各位,都在会稽王 处 )——《文学·五十六》 羊去数里住马,既而俱回杜 许 (羊稚舒走了几里路后勒住马,然后(与裴楷)一起回到杜预 那里 ) ——《方正·一十三》 阮光禄赴山陵,至都,不往殷、刘 许 (阮裕往皇陵去,到了都城,不去殷浩、刘惔 那里 ) ——《方正·五十三》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后遇于范豫章 许 (张玄与王建武早先并不认识,后来在范豫章(范宁) 处 相遇)——《方正·六十六》 尝夜至丞相 许 戏,二人欢极 (二人曾经晚上到丞相(王导) 那里 去玩,玩得高兴极了)——《雅量·十六》 王僧祢、谢车骑共王小奴 许 集 (王僧祢(王珉)、谢车骑(谢玄)一起到王小奴(王荟) 处 聚会)——《雅量·三十八》 (羊孚) 与谢益寿相好,尝蚤往谢 许 ,未食 (羊孚与谢益寿(谢混)很要好,有一天羊孚没吃饭便早早地去谢混 那里 )——《雅量·四十二》 …… 《世说新语》是一千五百多年前南朝人所写,其中不少词语为后来的吴语所继承。“许”字作为“地方、处所”的用法在后来北方人的文章、口语中很少看到。在如今的吴语中,许字的读音也跟随着普通话,基本上变成了 xǔ ,读音为“海”的用法越来越少,以致人们对这种用法已经生疏了。 致谢:佚沙先生对本文进行了有益的讨论。 附:吴歌一首 结识私情东海东,路程遥远信难通,若要路通花要谢,花谢路通一场空。 结识私情南海南,情哥打只大快船,坐了大船翻书看,只只山歌古人传。 结识私情西海西,情哥赶快讨亲妻,生病落痛总想妻,私情买命脚头稀。 结识私情北海北,情哥造埭大瓦屋,郞摊砖头姐堆瓦,行来行去有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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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 • 馒头 • 包子
热度 13 fdc1947 2013-5-27 07:26
德山先生写了一篇《馒头和包子》,其中说到他曾去北京,看见店铺里卖“馒头”,他要去买,被告知“没有馒头”。北京人认为那是包子,并且似乎笑话他连包子都不认得,竟然说成馒头。德山先生文中另有人生哲理的深意,我且先不管它,就说这不同地方、不同时代,同一物事,名称相异,本是常事。 假定德山先生做老板,也开了一家“馒头店(包子铺)”(暂污先生清名,请见谅),来了一位从“大唐”穿越而来的古人,指着店里的馒头说要买“饼”,德山先生雇佣的伙计们也一定会大惑不解,齐声答曰:“没有饼”,然后相视而笑:“这土包子,连馒头都不懂,竟然说饼”。 其实,在古人那里,馒头最早是被称为“饼”的。不仅是馒头,而且一切用麦粉做成的食物似乎都可以称饼。《集韵》:“ 馒头,饼也 ”。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对饼字的解释是“ 麫 餈 也 ”。麫,现在简化成面(这个字简化得不大好,这暂且不论),就是麦粉。餈,《说文解字》与饼互释,就是糕饼。同是东汉人的刘熙在《釋名》中解释道:“ 餠,幷也, 溲 麫使合幷也 ”。加水(溲)合面使面并在一起,所以叫“饼”。 宋·黄朝英《缃素杂记》:“ 余谓凡以麪为食具者,皆谓之饼, 故火烧而食者呼为 烧饼, 水瀹而食者呼为 汤饼, 笼蒸而食者呼为 蒸饼。 ” 这就是说,把饼放在火上烧烤的称烧饼。今天各地街上仍多有出售。大多数地方仍然称 烧饼 ,也有称大饼、称火烧的,当然制作方法各处并不完全相同。 合好了面,搓细了放在水里煮,称水引饼,也称汤饼。过去的启蒙读物《幼学琼林》里有这样的句子:“ 三朝洗儿,曰汤饼之会 ”,生小孩后第三天,朋友们来庆贺,主人请朋友们吃面条,称汤饼会。这汤饼 ,就是今日的面条。 晋·裴启《语林》曾经讲过这样的故事:曹魏时代的大名士何晏“ 美资仪而色白,魏文帝疑其著粉。夏月予热汤饼,既啖,大汗出,随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 ”《世说新语》中则说大热天让何晏吃热汤面这样恶作剧的是 魏明帝 。我倾向于《语林》,因为何晏是他母亲“拖油瓶”带到曹操家的,《 三国志 ·魏志》引用的《魏略》上说作为大哥的曹丕“特憎之”,不称呼其姓字而叫他“假子”。看他脸白而怀疑他擦粉这样的事情应当发生在何晏才到曹家不久之时。 放笼屉里蒸熟的则称蒸饼, 这蒸饼就是馒头。宋代人高承的《事物纪原》一书中说:“ 稗官小说云 :诸葛武侯之征孟获,人曰蛮地多邪术,须祷于神,假阴兵以助之。然蛮俗必杀人,以其首祭之,神则助之,为出兵也。武侯不从,因杂用羊豕之肉,而包之以面,像人头以饲,神亦助焉,而为出兵。后人由此为馒头。 ”宋朝人的著作虽然比明朝人的 《三国演义》和 郎瑛《七修类稿》的说法更早。 情节也与《三国演义》第九十一回所说的不完全相同,但是它也说是“ 稗官小说云”,可见,此类传说已经流传很久了。 实际上,馒头的称呼早在晋代就有记载。晋代的大才子 束皙 写过一首《饼赋》,他说道:“ 三春之初,阴阳交际。寒气既消,温不至热。于时享宴,则 曼头宜设 ”,此处曼头即馒头。束皙生活的年代离诸葛亮南征才几十年,照着那时候的生活节奏,我想,如果馒头真是诸葛亮才发明的,不大可能在短短的几十年里就形成全国的习俗。我以为,馒头的出现还应当更早得多, 我的猜想是这些东西都似与西北少数民族的饮食和丝绸之路有关 。但是,不管怎么说吧,这馒头的出现当是在很早的时候。 蒸饼是在笼屉在蒸熟的,所以,蒸饼又称笼饼。宋代诗人陆游写了《笼饼》诗,他自己所作的注释:“ 蜀中杂彘肉作巢(即馅)的馒头,佳甚,唐人正谓馒头为笼饼。 ” 前面说蒸饼就是馒头,这是不严格的。因为在古人那里,馒头一定是有馅儿的,以曼为音旁、发音为man的,幔、墁、谩、漫、鏝等字都有遮盖、隐瞒等含义。馒头,以面包裹馅儿也。而有的蒸饼则可能是无馅儿的。宋人吴处厚《青箱杂记》:“ 仁宗庙讳贞( 应作‘祯’ ),语讹近蒸,今内廷上下皆呼蒸饼为炊饼 。”宋代人避讳,把蒸饼说成炊饼。炊饼大家都熟悉,因为武大郎所卖的就是炊饼。而武大郎所卖的炊饼实际上就是当今北方人所谓的“馒头”,无馅儿。如果武大郎的炊饼的有馅儿的,则家里定有买菜、买肉、剁菜、剁肉之事,而书上并无半点提及 , 只是说“蒸”了炊饼 。 同样是《水浒》这部书,十字坡孙二娘所卖的馒头却是有馅儿的。众所周知,孙二娘的馒头以人肉为馅儿,武松还说从馅儿吃出如今许多大小人物、老板甚至个别教授都争着当的那个什么丝来,孙二娘称之为“ 大馒头 ”。 至于“包子”这个称呼,似乎是从宋代开始流行的。 宋· 孟元老有名的著作 《 东京梦华录 》提到过东京开封府有卖“ 诸般蜜煎香药……更外卖软羊诸色包子 。” 吴自梦《 梦梁录 ·荤素从食店》:“ 且如蒸作面行卖四色馒头,细馅大包子 。” 直至清代, 北方的文人们还是认为馒头应当是有馅儿的 。道光年间的宝坻人李光庭作《乡言解颐》,专述他家乡的“乡言”,其中说到“ 家乡则烙饼谓之饼,蒸馒头谓之包子 ”。又说到“ 作无馅之馒头,…,不用面杖 ”。这就是说,那时候光说馒头应是指有馅儿的,要说无馅的则须另外作特殊的说明。 那么,为什么现在北方的广大地区会以馒头只表示无馅儿的而有馅儿的则必须称包子?这件事恐怕只能够推测了。 类似老百姓日用事物名称的变化一定是渐变,也就是中间要有一个两性的中介。从A变到B,必有一个既可以表示A又可以表示B的东西。馒头这个词,从开始一定是有馅儿的到最后一定是无馅儿的,中间应该有一个既可以表示有馅儿又可以表示无馅儿的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之中,有馅儿无馅儿的都可以称馒头。我们设想,两个人都说自己吃馒头,穷人说自己吃馒头实际上是无馅儿的,富人说的馒头则是有馅儿的。这样,富人会觉得自己没有面子,于是他以后就说自己吃的是包子,以示与吃无馅儿馒头的区别。日久天长,慢慢地,说吃馒头的就成了一定是吃无馅儿的了。这个道理,与经济学里面的 劣币驱逐良币 有相似的机理。 这个过程在北方已经基本完成,我估计,随着人口交流的进一步加剧,随着北方话的强势侵入进一步加强,像吴方言地区尚认为馒头是有馅儿的地盘将进一步缩小,“包子”的力量将进一步增大,彻底地改称像北方现在一样的称呼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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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讲”和“嘀咕”
fdc1947 2013-5-18 09:37
网友王梦沂先生写了一篇《吴语:弗壳张》,这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引述古人的说法,说明了“ 弗壳张 ”一词的来历。虽然该古人讲的未必是实,但有一种说法总是好的,类似这样的事情古人姑妄说之,我们姑妄听之。 王先生在文章最后提到了另外一词“弗抵刚(讲)”,以为弗壳张与 弗抵讲 两个词意义决不相同。这一点似乎有点问题。其实,这两个词是近义词,甚至可以说是同义词。 “ 抵讲 ”是一个吴方言词,意 为 “ 料想、预料、预想、以为、猜测”等等。当然,这两个字这样写只是表示读音(近似拼音digang)。这个词现代年轻一点的人似乎已经不大讲了,所以连土生土长的苏州人王先生也已经不大清楚它的意思。 勿抵讲、只抵讲、总抵讲、阿抵讲 等等都是过去常用的苏州话。举个例吧:苏州弹词《珍珠塔——婆媳相会(第一回)》(周云瑞、薛筱卿):“ 勿抵讲 猛门姑娘朆来,单单来外甥囡嗯”( 没想到 不讲理的姑母没有来,来的却是外甥女), “我 总抵讲 小姐么还勒浪起起草稿啊” (我 原以为 小姐还在打腹稿呢)。像这些评弹老艺人的作品可以看作近现代苏州话的标准了。他们留下的录音是苏州方言的宝贵资料。 虽然 抵讲 意为料想,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用在否定或疑问的场合。 勿抵讲 (更多的场合 用“ 朆抵讲 ” )、 阿抵讲 ,固然是否定和疑问。 只抵讲、 总抵讲、原抵讲 虽然表面上看不是否定和疑问,但是实际上表示的内容也是否定的。例如,上面的“我 总抵讲 小姐么还勒浪起起草稿 啊”一句,表示的实际意思是当时“小姐并没有起草稿”。在这个意义上,似乎有英语中虚拟语气的味道。。 另外,在老苏州人的口中, 总抵讲、原抵讲 中的总、原二字都读为阴平。(原字在苏州话中很多场合都读阴平,如,原说,原旧(仍旧)等。) “朆抵讲”与 “弗壳张” 意思基本相同,可相互替代。 与勿抵讲——阿抵讲相对应,“弗壳张”也有其疑问形式——“阿壳张”(苏州话中,凡“弗某”这种说法总有其对应的疑问形式“阿某”,如弗好——阿好),但是没有与“抵讲、只抵讲、总抵讲、原抵讲”等对应的说法,人们不能单单说一个“壳张”。其原因应当是“弗壳张”是由典故而来的,而“抵讲”则可能是原本有意思的两个字组成的词。但是“抵讲”这两个字的“本字”是什么?我一下子真还说不很好。 有意思的是,我想起一个北方方言词“嘀咕”。嘀咕现在主要的意思是 私语、小声说话 ,不过,它还有一个意思: “猜测,猜疑” 。这个意思与抵讲还是相近的,音、义都有一点相近之处。它们的不同之处是,做动词时,“抵讲”是及物动词,“嘀咕”在这个意义上一般作不及物动词。它们在含义上也略有不同,“抵讲”就是预料,而“嘀咕”更偏重于怀疑。 苏州话中单说“咕”的意思是“自言自语”,曲艺名词“咕白”也是此意。但是,嘀咕这个词的本字是什么?是先有“猜疑”义还是先有“私语”义?我没有找到考证。对于北方土话,我觉得可以查证到的考源的工作不多,不知是否因为现在已经变成“正统”了,人们就以为天然应该如此,无需考源。 我觉得“抵讲”和“嘀咕”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倒是可以发挥我们想象的。当然,即使如有联系,也是“堂兄弟”,也就是可能有共同的来源。如果哪位朋友知道的话,请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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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渡“琴”
热度 2 fdc1947 2013-4-28 07:29
踏渡“琴”——吴方言中的儿化,吴语考源 踏渡“琴” 是吴方言(以苏州话为代表,下同)中对于台阶特别是岸上伸向水边的那几级石阶的称呼,踏渡“琴”的琴字在这里只是表示一个读音。在《苏州方言词典》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写这个字,于是,无可奈何地画上一个方框,表示找不到合适的汉字。 “琴”这个音在吴方言中读为 d ʑ in , d ʑ 是与汉语拼音中声母 j 对应的浊音, 有点与英语字母 g 的浊辅音相近 ,普通话中没有这个浊音。在吴方言中,走楼梯的单位也是这个 d ʑ in 。一 d ʑ in 一 d ʑ in 的上楼梯。看到这里,细心的朋友就能够看出来了: d ʑ in 者,“级儿”也,级的儿化。儿在普通话中读 er ,儿化就一个 r 。但是,儿在中古和吴方言中读 ȵ i (现在普通话中以儿为音符的字如倪、霓、睨、鲵、猊等也都仍然读 ni ),儿化就一个 n 。例如大家都熟悉的词,女儿,吴方言中为囡 n 。筷子,吴方言中为筷 n 。小孩子,为小官 n 。这些都是儿化的例子。 这里的 踏渡“琴”,就是踏渡级 n (踏渡级儿) 。一 d ʑ in 一 d ʑ in 的胡梯(扶梯),就是一级 n 一级 n (一级儿一级儿)的。不过, 由于受普通话(及其前体官话)的巨大影响,一般吴人已经不熟悉、也不习惯把这个“儿”读成 n 罢了。 当然,这里级字的声母也已经浊化,由 j 浊化为 d ʑ (有意思的是,北方话口语中,把“一级儿一级儿”上楼梯,往往说成“一 qir 一 qir ”, j 变成 q )。 这里踏渡 d ʑ in 的儿化,是一个“暗”的儿化,也就是说,它把 n 这个音吸收到前面的字里面去了。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是级的儿化,不是阶的儿化?固然,阶、级二字,有相近的意思。但是,阶(階)、皆等字的中古音和吴方言音,分别为 gai 和 ga ,北方话也是到了明清时才读成为 jie 的,至于吴方言,那是在近来受普通话影响才读成 jia 的,所以,过去吴方言中,阶的儿化决发不出 d ʑ in 音。 踏渡“琴”,似乎只能是踏渡级 n 。 博友“寒寒豆”大概是一位文字工作者,一位这方面的专家。他曾经说过一个词,也是儿化的产物。那就是“麻雀”儿化成了“麻将”。雀,中古音属精母,即声母为 z (汉语拼音的 z ),与爵字同音,古书里经常以爵代雀(这是一个尖音,不过现在不少吴人错读爵为嚼,浊化了。评弹演员在《描金凤》中所读的“爵主爷”才是正确的吴音)。雀(音爵)儿化,成了“将(爵 n )”,麻雀牌成了麻将牌。这也是把儿化音 n 吸收到前字之中的例子。 与此可以做对比的是,北京话儿化时,如果前字的音以 n 结尾,则收去 n 换上儿( r ),如“根儿”,实际发音为 ger 。虽然两种方言中儿化的方向完全不同,但是也说明 r 和 n 从发音上是容易相通的。 苏州(上海、无锡)方言中的儿化音不很多,特别是这个儿化发 n 音,方言区的人也大都不熟悉了,这是许多年以来强势官话及普通话影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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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称、远称和中称
热度 3 fdc1947 2013-2-4 07:20
指示词、指示代词之类的语法词汇大概都是从西方翻译过来的。据说,英语的指示词只有 this 和 that ,以及表示地点的 here 和 there 。现代汉语普通话的指示词词头据说只用两个:这和那,配上其它字,生成了许多其他的指示词。但是,说到底只有近称和远称两类,人们又称之为近指和远指。 学习日语的时候,除了近称 これ 和远称 あれ ,还出来了一个中称 そ れ (中指) 。搞得教课的老师费好大的劲去解释这个“非这非那”的东西,好像这“中称”是东洋人特有的宝贝。 现在许多书和文章也说汉语只有近称和远称。其实,说句笑话,这些人真的配得上一个词:数典忘祖。古汉语中表示指示的字 ( 姑且用现在的指示词这个词吧 ) 真有许许多多:此、斯、兹、其、厥、彼、乃、伊、若、而、尔、是、之等等。只是我们一般不去分辨近称、远称和中称罢了。而且我们不应该忘记,古汉语的后代不只是一个普通话,还有许多种方言。普通话只是古汉语许多后代之中的一个。在吴方言中间,就有近称、远称和中称。 下面以苏州话为吴方言的代表来叙述,为了大家容易看清楚,用汉语拼音标出近似的发音。 近称: gei 个, ei 个。 两个说法完全等价 ,相当于“这个” 。 都相当于日语的 これ 远称: guei 个, uei 个。两个说法同样完全等价,相当于“那个”。 都相当于日语的 あ れ 。 中称: ge 个( 此处 g 为浊音, e 相当于国际音标 ə , ge 读入声,但一般发音较轻)。 相当于日语的 それ。 对于地点的表示,同样有: 近称: gei 答, ei 答。两个说法完全等价,相当于“这里”。都相当于日语的 こ こ 远称: guei 答, uei 答。两个说法同样完全等价,相当于“那里”。都相当于日语的 あそこ。 中称: ge 答(此处 g 为浊音, e 相当于国际音标 ə , ge 读入声,但一般发音较轻)。 相当于日语的 そ こ。 上面的“答”字在古代口语中常常用来表示地点,如汤显祖《牡丹亭·惊梦》:“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对于方位,则有: 近称: gei 面, ei 面。两个说法完全等价,相当于“这边”。都相当于日语的 こちら。 远称: guei 面, uei 面。两个说法同样完全等价,相当于“那边”。都相当于日语的 あちら。 中称: ge 面(此处 g 为浊音, e 相当于国际音标 ə , ge 读入声,但一般发音较轻)。 相当于日语的 そ ちら 。 据说日本语与汉语并不同源,但是,历史上从汉语中吸取了不少营养成分。吴地与日本只相隔“一衣带水”,所以日语中不少汉字仍然发“吴音”。至于这个“中称”是否从吴地传去,我没有考证,这里只指出两者的相同之处。 对于中称与近称、远称的差别,一般的书上都解释为中称比近称远而比远称近。但是,远近本是相对的,所以,中称实际上只能够在实际应用中理解。静止地说明是困难的,所以有不少人甚至有的字典都搞不清楚近称和中称。我认为,其实用运动中的词就很容易说明,这个运动中词就是“来”和“去”。对于近称,只能用“来”,不能用“去”。如:你到这里来,不能说,你到这里去。对于远称,只能用“去”,不能用“来”,如:你到那里去,没有人会说,你到那里来。而对中称,则既可以说来,也可以说去。在吴方言中,可以说“到 gei 答来”,不可以说“到 gei 答去”;可以说“到 guei 答去”,不可以说“到 guei 答来”;但是,既可以说“到 ge 答来”,又可以说“到 ge 答去”。这是中称与近称、远称的最显著的差别。 吴方言中的 gei 个、 gei 答、 gei 面中的“ gei ”,写为汉字就是“该”。大概是吴方言影响了这个汉字的用法。“该”字原意为“军中约”,有点军纪或军令状的意思,必须而应该照着做,从而引申出“应该”的“该”。而后来有“此”“这”的意思大概就是由吴方言开始,传到官场,用于公文。再到后来,我们大家在中小学时看老师为我们写的“操行评语”,头两个字往往就是“该生”,下面才说如何如何。 最后,再顺便说一说所谓不定称(不定指)。普通话中的与日语不定称ど(どれ、 ど こ、どちら)相对于的是“哪”,汉语语法称疑问代词。可是,“哪”字是后代才有的字,古代用“那”。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即《孔雀东南飞》):“处分适兄意, 那 得自任专?”《三国志·魏书》注引《魏略》:“西门豹古之神人, 那 可葬于其边乎?”作为 疑问代词, 古代“那”读音 nuó ,作为远称,“那”则读为去声 nuò ,后来又转为 nà 。 吴方言至今仍然像古汉语一样用这个疑问代词“那”。 nuó 个 ,就是哪个; nuó 答 ,就是哪里; nuó 面 ,就是何方。当然,也有人在口口相传中弄舛了,把 n 说成了 l ,于是也有一部分人就说 luó 个, l uó 答, l uó 面。这个 luó 也可说成 luó 里 ,于是,有 luó 里个, luó 里答, luó 里面之称。 这里,就产生了用现代汉字书写吴方言时的一个困境。“你到 nuó 答去?(你到哪里去?)” 照道理应该写为“你到那答去?” 可是,由于现代苏州话受历代官话的影响,“那”字已经读成了 na ,而且也已经不再是疑问代词(作疑问代词的已写为“哪”),“你”字也已经读成了 ni ,为了表示这是苏州话,无奈何只能不伦不类地写出“倷到诺答去”,或者“耐到络答去”,让看的人受尽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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