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篇的姐妹篇。也是我几年前发在人人网上的一篇日志。现修改后转发于此。

中国的传统都叫传授知识的人为老师或先生（英文叫 teacher）。而对研究生的老师叫导师（英文用advisor），而老板是指业主或企业管理者，英文对应老板的词叫owner，supervisor，常称“boss”。 “Boss" 这个词用在中国师生之间的关系应是近些年来的事，因为在美国有不少研究生称自己的advisors为bosses。在中国校内“boss” （“老板”）是个外来词，是个入侵性词汇、或者说是个入侵性现象，就像入侵性生物一样。这三个词有着非常不一样的含义。而这种称呼的使用会深深影响师生之间的关系，会潜在地影响校园文化、学术氛围和中国的整体科学发展。

我来分析一下这三个词后面的行为，你们看有没有道理。

老师是传授知识的人，通常是较年长的人（也许因为知识的积累需要时间吧！），但现在也不尽然。工作的核心是传授知识。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老师，还带有“育人”的职能，即所谓的教书育人。老师往往是完全或者几乎完全主动，而学生大都被动，特别是老的私塾和传统教育方式。但好的老师一定会用启发式教育模式，而非填鸭式和强制性考试教育方法。除了知识的丰富程度外，这应该是区别“好老师”和“差老师”的一个核心标准之一。

而导师的核心是“导”，即引导、指导，给研究生（advisee）一个大方向，并以实例（做论文--解决一个或多个实际问题）传授研究生提出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和发表解决问题结果的方法和方法论，当然也会提供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通常导师为主，研究生为辅。

师生之间、导师和研究生之间虽是师生，但有教学相长，即互相学习的时候，特别是在当今知识大爆炸时代，没有多少人什么都知道。我就不时地向我的研究生学很多东西。既然是教学相长，两者之间就是相对平等的，至少是有时是平等的，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老板（boss）是企业的雇主，他（她）（们）雇员工（employees），他们给员工下达指令和任务。整体上，老板和员工之间是上下级、几乎完全是主动和被动的关系，很少有平等的关系。基本上雇员只有服从、而很少（或较少）有和老板商量或讨论的余地。在美国advisors常常被称作bosses是因为advisors用科研经费“雇”研究生做实验（完成科研任务），supervisors通常是指博士后的导师。但在实际生活中，advisors和supervisors除了发工资（研究生的通常不叫工资，而是叫stipend）外，确实是以advisor，即导师，这个角色出现的，绝大多数情况下advisors和supervisors并不下死指令，“必须如何如何做”，而是说“应该如何如何，可以（考虑）如何如何做”。和企业有非常明确的、比较死的任务不同，研究生和博后的任务完成是有可塑性的，因为科研是探索未知，解决未解决的问题，寻求全新和改进的方案、设计新产品，求的是“最大可能”，而不是“一定”。如果研究生和博后是被fellowships（奖学金）资助的，advisors和supervisors确实是advisors，而不是bosses。在创新型企业，bosses（企业的主人）和supervisors（管理人员或上司）也更有点像advisors。研发型的高科技企业在开发新产品时，科技员工是给于很高的自由度的，因为用的是智力，靠的是效率，而非苦力和时间。需要的是“创造力”而非“制造力”。但有一个重要的差别是员工是奔薪水去的，员工找给高薪的雇主（也考虑有无前途）。研究生和博士后是为学习和提高自己的能力而来的，更注重寻求开明导师，希望得到薪金，但更想得到导师点石成金的本领，以后也能点石成金。雇主对雇员的产出是保护和保密的，是不能带走的，公司要防止他们离开（一定时间）以后开同样的公司和他们竞争。而导师对研究生的产出更多是以学术论文发表的，即不保护和不保密的，是公共财富，当然现在也有申请专利保护的。

回过来说这些称呼的惯性使用为什么会潜在地影响校园文化、学术氛围和中国的整体科学发展。核心是在如何对待研究生和导师和对彼此有什么样的期盼。如果导师视研究生为雇员（前面一篇博文中所说的“牲口”），研究生视导师为老板，自己是个打工仔，那么，其产出更多可能是老板的“制造品”，而不是学生的“创造品”。中国现在虽然还需要“制造品”，但更需要“创造品”。“创造品”需要有创造力的人去创造，如果研究生被当做劳力，并限制其创造力，他们是很难产出创造品的。如果研究生视导师为导师，导师视研究生为研究生，那么，导师就应该引导和指导研究生如何去发现问题、思考问题和设计方案去解决问题，如何去创造，如何去探索。并且毫无保留。即导师会对研究生平等看待，尊重他们的创造力，尊重他们的想象力。导师，至少好的导师，不惧怕研究生将来超过自己。唯有这样，校园才会有好的学术氛围，一个学校才会有好的校园文化，才会有活力，社会才会有创造力和创造精神，中国的科技才会有真正超越世界的基础--创造力。中国才能做领头羊，而不是做二跟班。有不少研究生，在做研究生时，能发不错的文章，但毕业后常常不能独立工作，而有些却相反，就和研究生期间做打工仔有关。

我自认为我是导师，是老师，不是老板，自然也不“bossy”，因为我把研究生当着和我平等的创造者，因为我基本不给他们发工资。我们可以“导 “学”相长。因为我们都在探索未知。我在某些方面更有些经验，但我没有先知。很多时候是不对的，但我承认，一点不觉得丢脸。

我希望我做个好导师和好老师，不是好老板，我也不能做个好老板，因为我在学校无法给你们高薪。我认为我只有“点石成铜”的本领，还不够“点石成金”。但我会把我这有限的“点石成铜”的本领都教给你们，多给你们一些指导和引导。期望你们自己能把自己炼成“金”。我不怕你们超过我，我担心你们超不过我。导师的成功标准是有多少个你们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不过蓝”。

我是不是个好导师、好老师，现在评判还太早，我也不希望你们现在评判。一是因为我回来工作才一年多，还没有产出（毕业的研究生），他们以后怎样也是个未知数。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后去评判才靠谱。最重要的是我非常享受这个过程。今朝辛勤育果树，来日何愁无桃摘？你们也享受作为研究生的过程吗？你们能超过我吗？我希望你们能!也相信你们能！

2011年4月11日原作于南京。2014年4月5日修改于Knoxville，T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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