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的博客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周可真 苏州大学哲学教授

博文

“崇有”与“独化”——裴頠和郭象的玄学思想

已有 13674 次阅读 2008-3-12 23:13 |个人分类:中国哲学讲座|关键词:学者

 

裴頠的“崇有”论

 

裴頠(267--300),字逸民,河东闻喜(今山西绛县)人。通博多闻,兼明医术,官至尚书左仆射。为赵王司马伦所杀,年仅34岁。著有《崇有论》,收入《晋书》第35卷。其哲学思想的主要观点是:

 

1、“道”不是虚无,而是万物的总体或全体:“夫总混群本,宗极之道也。”

 

2、“无”不能生“有”,“有”是“自生”的:“夫至无者,无以能生,故始生自生也。”

 

3、“无”是“有”的消失,没有离开“有”而存在的绝对之“无”:“虚无是有之所谓遗者也。”

 

4、任何“有”都必须以别的“有”作为自己存在的条件:“品而为族,则所禀者偏,偏无自足,故凭乎外资”。万物有不同类别,每一类别都是一偏(有特点就有缺点和不足),所以万物之间都要互相依靠才能存在。但作为“有”的存在的条件(“外资”)的不能是“无”,只能是“有”,故曰“济有者皆有也”。

 

5、万有的生化,是有规律(“理”)可寻的,而规律不能离开物质实体而独立存在:“形象著分,有生之体也;化感错综,理迹之原也”;“是以生而可寻,所谓理也;理之所体,所谓有也。”

 

郭象的“独化”论

 

郭象(252--312),西晋名士、玄学家。字子玄。河南(今河南洛阳)人。少有才理,好《老》、《庄》,善清谈。常闲居,后辟司徒掾,历官黄门侍郎、豫州牧长史、太傅主簿。长于议论,“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世说新语·赏誉下》)。“时人咸以为王弼之亚”(《世说新语·文学》注引)。据《晋书·向秀传》,他在向秀《庄子隐解》的基础上,“述而广之”,作《庄子注》。以注《庄》的形式阐发“独化于玄冥之境”的观点。

 

“独化”是郭象玄学的核心概念。所谓“独化”,就是指万物各由其命而生、各任其性而化。具体说来,其“独化”思想主要有如下几个观点构成:

 

1、“无不能生有”

 

郭象说:“无既无矣,则不能生有。”(《齐物论注》)“若无能为有,何谓无乎?一无有则遂无矣。”(《庚桑楚注》)他认为“无”与“有”是绝对对立的,“无”就是“无”,“有”就是“有”,相互之间不能发生转化。他说:“非唯无不得化而为有也,有亦不得化而为无矣。是以夫有之为物,虽千变万化,而不得一为无也。不得一为无,故自古无未有之时而常存也”(《知北游注》)。“有”是“常存”的:原其始,它不是由“无”转化而来;推其终,它也不可能转化为“无”。郭象对“有”“无”关系的这种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观点,与王弼关于“有”“无”相反相成的朴素辩证法观点形成鲜明对照,由此反映出其思维方法的截然对立。

 

2、“有不能为(生)有”

 

郭象说:“夫有之未生,以何为生乎?故必自有耳。岂有之所能有乎?此所以明有之不能为有,而自有耳。非谓无能为有也。”(《庚桑楚注》)其意思是说,既然追问“有”是从何而生,当然就排除了“有”本身会是产生“有”的东西,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有”就一定是生于“无”,但是,“有”不是生于“有”却是无可置疑的。他又说:“请问夫造物者有耶?无耶?无也,则胡能造物哉?有也,则不足以物众形。”(《齐物论注》)。这就是说,假设产生“有”的东西是某个具体的“有”,那末,这个特殊的“有”,又怎能产生出形式多样、性质各异的万物来呢?这里,郭象从世界的统一性与多样性的角度来论证“有不能为有”,这与王弼在同一问题上的论证思路有相合之处,这表明,将世界本原归结为某种或几种具体实物的朴素唯物主义宇宙生成论在解释世界多样性方面所存在的致命缺陷,到魏晋时期已为哲学家们所普遍意识到并试图加以克服,正是这种努力,使王弼走向了“以无为本”的唯心主义本体论,郭象则走向了“独化于玄冥之境”的神秘主义。

 

3、“物各自造”

郭象根据“无不能生有”、“有不能为有”,得出了“物各自造”的结论。他说:“故造物无主而物各自造。物各自造而无所待焉,此天地之正也。”(《齐物论注》)所谓“物各自造而无所待”,就是“外不资于道,内不由于己,掘然自得而独化也。”(《大宗师注》)

 

4、“死生变化,唯命之从”

 

郭象所谓“物各自造”是指万物皆“无所待焉”而“掘然自得而独化”,或曰“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知北游注》),但他所谓的“无所待”、“非有使然”,并非指不受任何外在因素的支配或制约,而只是指不受任何可知的因而可以把握的外在因素的支配或制约。他说:“物各自然,不知其所以然而然”(《齐物论注》)可见,他所谓的“自然”,不过是指由于莫明其故的原因而使之然罢了。这个莫明其故的原因,他称之为“命”:“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谓之命”(《寓言注》)。“命”,因为莫明其故而无法把握它,只能受其支配,在这个意义上,又可以说“不可奈何者,命也”(《人间世注》)。对于“命”,万物无可奈何,所以只能是“死生变化,惟命之从也”(《大宗师注》)。

 

在郭象看来,正因为天下万物死生变化都是由莫明其故的“命”所决定的,所以“天下莫不芒也”。“皆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故曰芒。”(《齐物论注》)。“命”与“芒”含义有同有异:其同在于,二者都含有“不知然所以然而然”的意思;其异在于,“命”是指宇宙间各个具体的存在物(部分)都是“不知其所以然而然”的,而“芒”是指宇宙间一切存在物(全体)皆“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前者决定天下万物无不“自得而独化”;后者则决定天下万物皆“独化于玄冥之境”。所谓“玄冥之境”,就是指具体的存在物“自得而独化”于其中的“莫不芒”的环境世界。由于这个世界中的一切存在物“皆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故谓之“玄冥之境”(犹言神秘莫测的世界)。

 

5、“各足于其性”

 

在郭象看来,形形色色相互区别的万物都是由“命”决定的,是“命”决定了它们的死生变化,决定了它们的存在状态和存在方式。这种“命”定的具体事物的存在状态和存在方式,郭象称之曰“性”:“命之所有者,非为也,皆自然耳”(《天运注》);“自然耳,故曰性。”(《山木注》)

郭象指出:“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养生主注》)因此,所谓“唯命之从”,就体现在“各足于其性”:“庖人尸祝,各安其所司;鸟兽万物,各足于所受;帝尧许由,各静其所遇。此乃天下之至实也。各得其实,又何所为乎哉?自得而已矣。故尧、许之行虽异,其于逍遥一也。”(《逍遥游注》)逍遥自得就是自足其性,各得其所,故曰:“夫安于命者,无往而非逍遥矣”(同上);“得其所,则物皆逍遥也”(同上)。具体的说,逍遥自得又有两种含义:

 

就“性”的不变性来说,逍遥自得,就是安守性分,不作非分之想。郭象说:“性各有分,故知者守知以待终,而愚者抱愚以至死。岂有中易其性者?”(《齐物论注》)

 

就“性”的限制性来说,逍遥自得,就是度德量力,决不勉强自己。“性之所能,不得不为也;性所不能,不得强为。”(《外物注》)

 

综上所述,郭象的“独化”论的实质在于把普遍联系的统一的物质世界形而上学地割裂成无数的一个个 “自得而独化”的孤立个体——“有”,进而将其“自得而独化”的原因归结为莫明其故的“命”。这个“命”,其实不过是现实的具体事物赖以存在的一切物质关系的总和的异化形式;在社会历史观意义上,它就是在现实性上构成人的本质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异化形式,只不过郭象把这种原本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物质关系唯心地抽象出来,使之异化为一种超现实、超理性的神秘实体罢了。郭象更把这个神秘的实体当作决定现实、支配理性的一种绝对不可抗力量,并用它来解释现存世界中的各种事物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认为正是它赋予了现存世界中各种事物以“性”,从而才使现存世界中一切事物都具有势所必然和理所当然的现实性。可见,郭象的“独化”论是一种相当典型的为现实世界的合理性作论证的本体论哲学。他所谓的“命”,其实就是宇宙的本体,只不过这种本体不是象王弼“贵无”中的“无”那样是天地万物的共同本体,而是宇宙间各个具体存在物的特殊本体,并且它也不是象王弼“贵无”论中的“无”那样是可以通过“神明”来把握的理性客体,而是理性所无法把握只能受其支配的非理性主体。据此,如果说王弼的本体论是一种为现实世界的统一性作论证的、以张扬理性为特征的客体哲学的话,郭象的本体论则可以说是一种为现实世界的多样性作论证的、以宣扬非理性为特征的主体哲学

 中国哲学史讲座(二十八)



https://m.sciencenet.cn/blog-126-17962.html

上一篇:大学毕业生就业困难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下一篇:玄学“三理”

0

发表评论 评论 (0 个评论)

数据加载中...
扫一扫,分享此博文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5-21 00:04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