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武夷山老师的文章《钱伟长考清华时的成绩》，我有一些感想，包括一些回忆，在此随便聊聊。

       我1965年上小学，次年即开始“文革”，此后上课一直不正常，直到四年级快结束时毛主席号召“复课闹革命”，才正式回到课堂，并且四年级重读，但当时是工宣队进驻学校，学校教学几乎是在文盲领导下进行的，所以虽然是形式上“复课”了，内容还是以“闹革命” 为主，没有学到多少真知识。一直到邓小平复出当副总理了，学校教学才勉强走上正规，当时我已经读初二了。整个初二学习最正常，还经常夜自修，班上学习竞争也比较激烈，同学之间经常要在学习成绩上互相较劲，我在班上学习成绩一直是排行第二，尤其喜欢数学(主要是平面几何)，高一时则喜欢物理（主要是力学），成绩也一直是班上最好之一，物理老师又是我们的班主任，我是她最喜欢的学生之一，这反过来也是我更加喜欢物理的一个动因。但是，高二时，开始“反击右倾翻案风”，接着就是批林批孔。整个高二几乎一直开门办学，到农村和工厂去接受贫下中农和工人阶级的教育，其他什么课都不上了。这期间，老师经常让我们写批判文章或时事评论或新闻报道，因为有一次我写的文章受到政治老师的表扬，并且被贴到他的办公室门口作宣传，从此就开始喜欢写文章了，后来越写越好，还经常受到语文老师的肯定和表扬。高二毕业后，到了知青点上，领导也不时会叫我做些文书工作，主要是写文章。但是77年初次参加高考，我还是选考了理科，结果数学考得太差，失败了，第二次不再坚持考理科，因为怕再考不上就可能永远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了，所以决定改考文科，而且三个志愿都填了师范学院，因为一则家里太穷，上师范则不花钱，二则当时和现在一样师范普遍被人看轻，觉得考师范比较容易录取，结果是考上了江苏师范学院。

        因此，我的选择文科，是由自己生活经历所决定的。在上世纪80年代“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价值观特别盛行的情况下，其实内心是特想考理科的，只因当时太想摆脱知青的穷困命运了，所以第一次考理科失败，就赶快改换门庭，考文科了，因为当时自我感觉文科还是比较容易考的。但是，我一直对理科心想往之，大学里我喜欢打桥牌，就常跟数、理、化的同学在一起玩牌，还和他们进行过桥牌比赛呢。最后找对象也找了个数学系毕业的，这也是偶然中有必然，因为总觉得搞数学的人特别聪明，又可聊补自己考不上理科的缺憾，呵呵！

        我对理科一直心想往之，这仅仅是因为自我感觉生活经历中有某种缺憾，而非自我感觉搞文科者低人一等的缘故。我向来不认为文、理科有什么高下之分。80年代所谓“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也不过是从政治角度说的，因为经过“文革”的人都知道文科与政治关系太过密切，搞文科有政治危险，而理科则相对远离政治，受政治影响较小，所以在当时背景下，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不过是劝勉求学的人远离政治，躲避危险而已。事实上，直到81年我大三下半学期准备考研时，之所以选考中国古代哲学，也是出于远离现实政治的考虑，因为搞古代哲学离现实政治要远些，写研究古代哲学的文章，不易犯政治错误，就是批评古人甚至骂骂孔子，也都不打紧，但要是搞马克思主义哲学和西方哲学就不同了： 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大家你一个都不能批，更不能骂；而西方哲学史上的大家又有许多是属于所谓资产阶级思想家，在80年代初期的政治形势之下，你对这些资产阶级思想家一个也不能肯定，更不能歌功颂德，否则就可能被扣上政治大帽子，一旦被扣上这种帽子，这辈子就完了。所以，当时觉得搞哲学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中国古代哲学。

       从学习角度来说，我觉得文理科最主要的区别在于：文科是可以通过自修而达到较高水平的，而理科则难以通过自修达到同样高的水平。从思维方式方面说，我觉得，传统的文、史、哲学科，除了文学以外，史学与哲学都与理科有相通之处：史学在考证求实方面与理科相通；哲学在逻辑思辨方面与理科相通。文科与理科最大的区别，其实主要是在实验方面，即文科通常不需要做实验，理科则通常需要做实验。不过，应用性文科有的也要做某种实验，而基础性理科如数学也不要做实验。由此看来，文、理科根本不存在天壤之别，它们更多的是相通性。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我特别看不起以自己从事理科而傲视文科的人，也特别看不起以自己从事文科而自卑于理科的人，我认为这些人的看法都是偏见。何况天生人材，其材各有特点，能够通过后天的努力而各尽其天材之能，发挥其天材之用，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常对学生讲，我们江苏溧阳有个以烧鱼头出名的厨师，有一次西哈努克吃了他烧的鱼头，念念不忘，后来西哈努克再到中国访问时，又曾多次点名要吃他烧的鱼头，他也因此而闻名，并且据说后来还曾当上了全国人大代表呢！由此可见行行出状元啊！

         一个人真正值得自豪的是在自己所从事的行当里当上了这一行的状元，例如，搞物理的，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自己都当不上本行的状元，就既没有资本傲视自己的同行，更没有资本去傲视别的行当中的人。何况，那些当上了本行状元的人都不见得就会因此而傲视自己的同行或别的行当中的人。实际上，倒是那些为学虚心和为人谦逊的人，才更有可能当上其本行的状元，因为这些人更容易排除外来干扰而专注于自己的学问事业，更容易吸收新知识，更容易与别人合作，因而使他们更容易获得事业上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