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上山采茶。还在山脚的时候，地气蒸腾，空气潮湿闷热，小和尚走累了，于是说不愿意做采茶这么功利的事情，还说什么“长恨此身非我有”，要老和尚也“忘却营营”。老和尚就给小和尚讲了个故事。
“前两天，庄周来找我喝茶，讲了件困惑他很久的事情。那天他正在午睡，梦见自己变成了只蝴蝶。梦里面蝴蝶在和煦春风里围着茶花上下翻飞，不亦乐乎，看到一个采茶的小姑娘，心生欢喜却不得亲近。正在懊恼的时候，蝴蝶醒了，又变成了庄周，明眸善睐的小姑娘不见了，庄周沮丧了几天。”
“庄周问我，究竟是他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他？”稍停，老和尚续道，“我啥也没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然后问，‘是庄周在疼，还是蝴蝶在疼？’打这开始，庄周就再也不问此身谁有的问题了。”
说完，老和尚斜睥着小和尚，道：“你还觉得‘长恨此身非我有’么？”小和尚二话不说，抬腿就往山上走去。
到了山上，凉风习习荡胸层云，与山下又是一番不同光景。采完茶，听着阵阵松涛，想到山下的酷热，小和尚竟不愿下山了。
老和尚笑笑：“那我先下，你随意。”
夜里，小和尚一个人在山上，找了块石头靠着睡了。小和尚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发卡，停到小花头上。那年，小花十岁，看到发卡拍手欢笑。小和尚化身蝴蝶，见小花笑亦随之欢喜，然而小花却不知道发卡是小和尚。醒来，已是泪流满面。
后来，见到小和尚，老和尚问：“不肯上山的你和不肯下山的你，是同一个你吗？”小和尚反问：“劝我上山的师父和劝我下山的师父，是同一个师父吗？”老和尚又问：“上山之前的你和下山之后的你，是同一个你吗？”小和尚答：“所言我者，如来说即非我，是名我。”
那年，清白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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