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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物理学报》1974年复刊的一些回忆

已有 373 次阅读 2024-1-4 20:49 |系统分类:论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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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庆祝《物理学报》创刊90周年,编委会和编辑部开设90周年专栏,回顾学报历史,讨论当前物理学各领域的进展及未来研究方向。专栏由主编高鸿钧和副主编范桁担任客座编辑,邀请老一辈物理学家及在物理学相关领域做出重要研究工作的学者撰稿,既有纪念性文章,也有观点文章和综述文章。专栏文章将陆续在微信公众号推出,敬请读者持续关注。

文章信息

关于《物理学报》1974年复刊的一些回忆

吴咏时

物理学报.2023, 72 (23): 230103.

doi: 10.7498/aps.72.20231851

作者简介:

吴咏时,美国犹他大学物理天文系终身教授。1973年—1983年,担任《物理学报》编委。

原文链接    PDF

《物理学报》是中国物理学会和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主办,在物理学领域专业性最强的顶级中文学术刊物,向国内外展现、交流中国物理学界在物理学各前沿研究领域中的最新进展和成果。《物理学报》(以下简称“学报”)自1933年创刊至今,已经走过了90个年头,一直受到国内广大物理学工作者的欢迎和支持,以及国际上关心中国物理学发展的科学界友人的关注。回顾学报不平凡的发展历程,就会发现她的初期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学报能够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是和当年老一代物理学家的艰辛付出及热忱的努力分不开的。

据《〈物理学报〉创刊70周年大事记》所载[1],学报创刊至1937年已出版至第3卷第1期,抗日战争爆发后停顿两年,1939年又开始继续出版第3卷第2期。但在1940年第4卷第1期出版之后,受太平洋战争的影响,再次停顿4年。除此之外,在1966—1976年共计10年的特殊年代里,学报也无奈停刊7年半,直到1974年1月方始复刊。当年我个人有幸被召集进入学报编委会,参与一些具体工作,略知某些内情。在此纪念学报创刊90周年之际,回顾50年前的往事,深感学报在1974年的复刊,是学报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在当年的环境和条件下来之不易。回忆、记述学报的成功复刊,是一件对历史负责的事。当年的当事人物大都作古多年,忝列末位的我,记忆也变得日渐模糊,倘有不确或错误之处,尚待知情者指正。

学报在1966年夏季无奈停刊,可以一句话简单地说清。就是“文化大革命”的发动,犹如一场猝不及防的超级飓风: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后,不到三个月就出现全国大串联,正常的科研工作就完全无法进行,大学也完全停课。学报已出版到当年第9期,但第7,8,9期没有来得及发行就停刊了。

学报在1974年的复刊,就不是一句话可以简单地说清了。变化的最早信号,出现于1970年,中国乒乓球队获准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随着中美关系的解冻,杨振宁先生、李政道先生相继访华,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的接见,并提出他们对国内物理学发展的看法和建言。二位先生在全国各地的学术报告,帮助中国的物理学界走出闭锁的状态,了解世界物理的前沿。在周总理的支持下,北京大学的著名理论物理学家周培源先生,于1972年10月6日在《光明日报》发表《对综合大学理科教育革命的一些看法》的重磅文章。该文拨乱反正,针对贬低理论、忽视基础研究的“极左”思潮的一些错误观点进行批驳,并提出了符合科学研究和科学技术发展规律的应有做法。广大科研工作者和高校教师深受启发,纷纷开始自发地行动起来,排除干扰,坚定地开始恢复正常的科研和教学的秩序,尽力补救失去的时间,发奋赶超世界的先进水平。终于在1977年,迎来了以邓小平在全国科学大会的讲话为标志的“中国科学的春天”。此乃后话。

在70年代前期科学界、教育界这一“拨乱反正”的浪潮中,中国科学院还有物理学界,都是当仁不让,甘当先锋。中国物理学会和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在创办《物理》杂志后,即积极酝酿、筹备学报复刊。1973年6月,中国科学院正式批准学报复刊,刊期为双月刊,并组建以王竹溪先生为主编的学报编辑委员会,主持筹办复刊的有关事宜。1973年8月,《物理》第2卷第3期刊登了《致读者》一文,宣布《物理学报》将于1974年1月复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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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竹溪先生是北京大学的著名理论物理学家。他自1944年开始连续担任学报主编,德高望重,自然是复刊编委会主编的不二人选。我当时在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收到通知进入学报编委会,感到诚惶诚恐。一方面因为我是1965年夏才从北京大学(六年制)毕业,分配到物理研究所工作。1966年夏“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正常的科研秩序受到极大的冲击和干扰,正常的评职程序也随之停摆。同时基本上再没有大学毕业生分配到科学院。所以直到 1973年,我的职称仍然是最低阶的实习研究员,一直是物理所最年轻的研究人员。我做梦也想不到,会被召集到学报编委会。另一方面,中国物理学会委托物理研究所管理学报的出版事宜,我在编委会内可以协助老一辈卓越的物理学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务性工作,也是一个向他们学习的好机会。特别是主编王竹溪先生,我在北大念书时,就聆听过他教的热力学本科课程,也钻研过他的《热力学》《统计力学》以及《特殊函数论》(和郭敦仁合著)等专业名著。还有副主编朱洪元先生,我听过他关于高能粒子物理实验的现象学分析的系列学术讲座,也钻研过他的名著《量子场论》。编委中这些老一代的物理学家(还包括戴元本先生),都是引导我入行科学研究的导师。他们都平易近人,平等待人,我愿意协助他们做些事务性的工作,以节省他们的精力和时间。所以在一次私下的机会,我向王先生表达我资历浅薄,怕做不好工作的担心。他劝勉我一番,说他当年就是30多岁就担任了学报的编委,这也是个磨练的机会。我也就决心尝试挑起这副担子。

那次见到王先生,离我本科上他的课时,已相隔12个年头。他的身形较前更为瘦峭,但依然神采奕奕、精神瞿烁。同时,他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受到冲击的岁月和在江西鲤鱼洲“五七干校”的磨炼,所带来的沧桑和憔悴也依稀可见。我一方面为他挺过来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又钦佩他不计前嫌(“文化大革命”前期无端受到批判)、不顾疾病(据说是血吸虫病)为科研、为教学和为学报殚精竭虑的工作热情。直到1982年(他去世前一年),王竹溪先生在长达近40年的时间内,兢兢业业主持学报的出版工作。他是学报历史上大家特别敬重和特别怀念的一位主编。他过世后,中国物理学会出版工作委员会、《物理学报》编委会在学报发表《悼念》指出:“王竹溪教授在从事物理学研究和教学的同时,主持中国物理学报四十年。”“在主持学报工作中,他忠诚地贯彻办刊方针,坚持原则,处事秉公,奖掖后进,平易近人,为办好物理学报和在我国促进物理科学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1]从1973年参加学报复刊的筹备到1982年底离开学报编委会,我这10年的经历就是以上悼词的见证,它也表达了我现在深切怀念王竹溪先生的心声。

最后,我想借此机会回顾1974年学报复刊后头五年的一些成功的经验。第一条,当然是复刊的时机选择恰当。当年在“极左”思潮横行的特殊时期要想办好学术刊物,是有风险的。学报复刊后坚定抵制“极左”思潮的干扰,一系列拨乱反正的措施,为后来科学界的改革开放开了风气之先。第二条,积极推动物理学科的国际学术交流。1974年7月,授权美国物理学会委托杨振宁先生组织华人科学家翻译《物理学报》,以刊名“Chinese Journal of Physics” (Acta Physica Sinica)英文版双月刊出版,全世界发行,出版了3年[1]。1981年起又授权美国物理学会编译出版名为《中国物理》(Chinese Physics)的英文刊,选译《物理学报》等我国12种刊物上的学术论文在该刊发表,并被SCI-CD(光盘版)收录,直到1992年底共出版12卷[1]。这些措施,有效地扩大了特殊年代里国内的前沿优秀工作在国际上的影响。仅在我个人熟悉的一些领域里,比如于渌和郝柏林的《连续相变临界指数的骨架图展开》[2],石赫、许以超和郝柏林的《三维晶格统计模型的一种封闭的近似解》 [3],陈金全、王凡和高美娟的《群表示论的物理方法 (I)—(V)》系列文章[4–8]等等,还有粒子理论层子模型[9],规范场拓扑对偶荷[10]等方面多篇文章,在当时学报发表后就有国际的可见度。第三条,在学报上公开发表科学界的争论文章。这一点我特别提出来,因为这是学报编委会于1974年9月召开会议(由副主编李荫远先生主持),专门讨论学报如何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而决定的。我个人是支持在保持良好氛围的条件下进行公开的科学争论的。一个例子是在“经验交流”栏目里,学报在复刊后发表过两篇文章[11,12],对陆启铿、邹振隆和郭汉英[13]的《典型时空中的运动效应和宇观红移效应》一文,提出了不同的观点进行讨论。我们现在也应该提倡在良好的氛围下进行公开的科学争论。

回望90年,学报从创办初期的艰难到复刊,再到今天的发展,来之不易;展望未来,预祝《物理学报》与时俱进,越办越好。

参考文献

[1] Liu D Q 2003 Physics 32 827 (in Chinese) [刘大乾 2003 物理 32 827]

[2] Yu L, Hao B L 1975 Acta Phys. Sin. 24 187 (in Chinese) [于 渌, 郝柏林 1975 物理学报 24 187]

[3] Shi H, Xu Y C, Hao B L 1978 Acta Phys. Sin. 27 47 (in Chinese) [石赫, 许以超, 郝柏林 1978 物理学报 27 47]

[4] Chen J Q, Wang F, Gao M J 1977 Acta Phys. Sin. 26 307 (in Chinese) [陈金全, 王凡, 高美娟 1977 物理学报 26 307]

[5] Chen J Q, Wang F, Gao M J 1977 Acta Phys. Sin. 26 427 (in Chinese) [陈金全, 王凡, 高美娟 1977 物理学报 26 427]

[6] Chen J Q, Wang F, Gao M J 1978 Acta Phys. Sin. 27 31 (in Chinese) [陈金全, 王凡, 高美娟 1978 物理学报 27 31]

[7] Chen J Q, Wang F, Gao M J 1978 Acta Phys. Sin. 27 203 (in Chinese) [陈金全, 王凡, 高美娟 1978 物理学报 27 203]

[8] Chen J Q, Wang F, Gao M J 1978 Acta Phys. Sin. 27 237 (in Chinese) [陈金全, 王凡, 高美娟 1978 物理学报 27 237]

[9] Hu N 1976 Acta Phys. Sin. 25 65 (in Chinese) [胡宁 1976 物 理学报 25 65]

[10] Hou B Y, Duan Y S, Ge M L 1976 Acta Phys. Sin. 25 514 (in Chinese) [侯伯宇,段一士,葛墨林 1976 物理学报 25 514]

[11] Fang L Z 1975 Acta Phys. Sin. 24 381 (in Chinese) [方励之 1975 物理学报 24 381]

[12] Liu L, Yang Y H, Chen F P, Shao J Q 1976 Acta Phys. Sin. 25 362 (in Chinese) [刘辽, 杨以鸿, 陈方培, 邵济群 1976 物理 学报 25 362]

[13] Lu Q K, Zou Z L, Guo H Y 1974 Acta Phys. Sin. 23 1 (in Chinese) [陆启铿, 邹振隆, 郭汉英 1974 物理学报 23 1]

关于《物理学报》1974年复刊的一些回忆

https://wulixb.iphy.ac.cn/artic‍le/doi/10.7498/aps.72.2023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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