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去世了，昨天下午我和妻子去参加他的追悼会。

诺曼全名叫Norman Asquith.，不是什么名人，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去年他搬去养老院之前，和我们做了十二年的邻居。

他住在这条街上很久了，我们搬来时，他已经是一位古稀之年的独居老人。后来知道他有一个独生女儿，他女儿也有一独生女儿。她们住在其它地方，每隔一段时间会来探望他。

诺曼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叫做杰克。杰克是一只狗，褐色的毛发，个头不大，圆圆胖胖，四肢短小，嘴巴较尖，脸部像狐狸，眼晴很明亮。每天早晨，诺曼去买报纸，杰克身前身后追随着。

这条街上，数诺曼家的花园整理得最漂亮，路人的驻足率最高。园艺是他的一项爱好。我和妻子平时忙于工作和其它家务，有时未能及时剪草。诺曼剪自家草的时候，也顺便过来把我家的草剪了，做得很专业。我打听了剪草工的市价，付给他钱，他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傍晚时分，常会隐隐听到钢琴、手风琴或者萨克斯风的音乐声。后来证实是来自诺曼的房间。他是音乐爱好者，会多种乐器。想必是怕影响邻居吧，他层层关着门，使得那声音好象从远方飘来似的。我不知道他弹吹的是什么曲子，但听来似有一种怀人的情调，这种感觉也许搀和了我自己的主观臆测。

诺曼平日因为喜欢在花园干活，穿着比较劳动人民。可是每隔几周的星期六晚上，会看到他西装革履地出门，很绅士。有一次听他的女婿说，在那个俱乐部，诺曼的舞跳得最好，很多女士都喜欢当他的舞伴。从他女婿那里，还知道他是个足球迷，但翁婿二人支持的球队不同，每次一起去看球赛，都拍着对方的大腿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加油。

我们成为邻居后的第一个圣诞节，邀请诺曼来参加我家的平安夜朋友聚会，他很高兴地来了，还带来一些饮料和一盆自作的沙拉。第二年，离圣诞节还有好几个星期，他就问我的妻子，“你们今年还开派对不？请我不？”霞回答，当然，特别欢迎您。此后，每年的平安夜，他都在我们家庆祝，第二天才去他女儿那里过。

在他的客厅里，挂着一张他和他妻子的照片，但没听他讲过她的事。直到有一次，我们家打算扩建房子。按照这里的法律，在自己庭院里安装或建造任何东西，例如卫星天线或房屋，只要在邻居的视野之内，就必须得到邻居署名的同意书才可动工。我拿着文件去征求他的同意，他签完名，留我坐一会儿，对我讲了一件往事。他说，二十年前，他也曾打算扩建房屋，正好在那个时候，他的太太被诊断患了不治之症。他于是把本来准备用于扩建的钱，用来和太太去欧洲旅游，回来后，便辞去工作，陪太太度过了她生命最后的岁月。

诺曼的爱犬杰克是四年前病故的。诺曼照旧每天早晨经过我家门口去买报纸。身前身后没有杰克跑着，诺曼看起来有些步态蹒跚了。

去年下半年的一个周末，他来我家，说他要去养老院了，房子会交代女儿卖掉。临走前，他和我的父母道别，握手握了很长时间。

霞和我去养老院看望过他两次，第一次他正在大厅里和人聊天，是他先发现了我们，老远站起来和我们打招呼。第二次在两个月前，他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如上一次了。

追悼会简单而肃穆。诺曼的女儿回忆了父亲生前对她的关爱和培养，“我永远为做您的女儿感到幸福和骄傲。”她放映了父亲生前的几张生活照片，诺曼的音容笑貌宛若又在眼前。会前会后大家交谈各自与诺曼交往的往事。当我自我介绍是诺曼的邻居时，好几个人都说，听诺曼提起过你们。

没有人可以不死，但有些人可以虽死犹生。今天是端五节，是世界名人屈原非正常死亡的纪念日，屈原是虽死犹生的。诺曼只是一个曾经正常活过，如今正常死亡的普通人。普通人也可以虽死犹生，因为他把爱和友情留在了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