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写于1998年8月的旧作，差不多十年了，心情可曾改变？是否回到原点？大概，人老了，也不爱折腾了吧，早就忘记自己的本意，还有那混乱不堪的心情，和无法停止奔逃的慌张。

 恍然回首，世界已非往昔。

往事可堪回首？千万个人都这样迷惑过。人在网中央，无人可逃，无处可逃，而现代人最会的就是逃，逃之夭夭的逃。

一支雪里奔逃的小兔，在鹰翼的阴影下惊慌，逃向何方？

低头，只看见小兔凌乱的脚迹，不知道通向何方，而何方才是它的庇护之所？那威胁小兔的，也许只是它自己惊惶的内心，令它的胸口无法自禁地狂跳不止，令它不停地奔逃不修。

一只沙漠里奔逃的驼鸟，最后找的安全地，来自仅可埋头的沙堆，哪管那看不见的身后！

人，要逃，逃出自己的烦恼，逃出自己的心结，逃出自己的一切，只因为那生命背后无处不在的威胁——或是死，或是平庸，或是生之无尽的欲望。

风雨后，风清凉，如此刻。

在风里，在桌前沉静一刻，才明白，人如雪地里迷途，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圈，从起点到终点，又到起点。而那风雨中透过雨水凝望过的脸，依然模糊，依然遥远；那风雨中曾经温暖心间的灯光，离了，远了，竟也看上去如此凄迷。

一张无形的网，网着大地，人在网中央，逃来，逃去，如笼中鸟，如缸中鱼。只因身在网中央。

曾试着要破网而出，为自由；也曾对友说，一生最大的渴望是自由为人。多年之后，心中再没有那十足的信心和勇气，只有老之将至的感慨，在依旧年轻的面容后。

沉默，是千般的滋味，任万种心绪翻腾。

友的沉默，是彼此的默契所至，是岁月给性情中人的礼物；友的慨叹，犹如发自吾心，令我可以再度沉默。

人生，岁月，相同的心情，曾经年轻，曾经热血，曾经痴迷，曾经天真。吾友，虽然我们聊着各种不同的话题，严肃的，深刻的，轻松的，琐碎的，无话找话的……冰层下面，奔腾的是哪江水，在哪江月的映照下，其实我们都说得不那么清楚和明白。

我们不知道，自己要逃离的和要奔逃去的方向。

我们如黑暗里的笼中鸟，扑腾着翅膀，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累得精疲力竭，却没有满意的落脚之地。

我们只好选择了不同的地方歇脚，或那高高的可以俯视网景的枝头，或聚做一堆叽叽喳喳，或埋头食槽，或信步闲逛四处打望。

惊雷至，惊飞众鸟，不过片刻的混乱。飞高，飞低，落地，在网之中央，在无人观赏的笼。

害怕听到那样的声音，比一声惊雷可怕，它惊起你来，令你惶惶不知所处，令你的记忆再度翻起波澜，令你宁愿在风雨中狂奔，令你发现其实你根本无法面对自己的真实。

真实的现实是，身在网中央。而你一直以为自由地在飞，一厢情愿地。

害怕听到的声音，终于听到，在我们宁愿闭塞视听多年之后。于是在风雨里，又多了一种旧心情，经岁月沉淀更味浓。

黑夜里，是无数翅膀扑腾的声音，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吾友，你听到了吗？那里面，有我的声音，有你的声音。

也曾在蓝天下一起快乐歌唱，在暴雨来临之时兴奋不已，在惊雷震撼下战栗安慰，为人生的相识而欣然鼓舞……可黑夜里，为何我们仍然不停地飞翔，始终不得安宁？

逃，不停地奔逃。

倘若本来都不知道方向，逃向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也许我们依然执著地要寻找和坚持自己的方向。友，不管哪个方向，能共同拥有此刻的迷惘和奔逃，都是人生的幸运，是生命中的亮色，是身在网中的慰藉了。

友，你知道吗？我准备上路了，一条早该去走的路，一条别人一直走着的路，一条依然没有自由的路。我已磨蹭得太久，该是出发的时候了。时光短暂，我对自己说，不要犹豫了，花儿早已开过了，也等不及我的出发凋谢了，那什么礼物都不要了罢，就这样出发了。

白天出发的时候，心是平静的，没有别的感受，友，你不必担心。但我知道，黑夜里，我依然会和你一起扑腾翅膀，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也许永无停止。

白天，你也干自己的活吧，该怎样活着就怎样活着。只在夜里，除了你我，那些魔鬼和精灵都出来活动的时候，才是我们的约会——一同在天空里扑腾翅膀。

就好象一个梦，只属于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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