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梦的困惑与感悟

王元丰

（1992年1月）

注：这是我20年前获得博士学位时写下的体会，现在看来仍有现实意义。

没有博士帽，也没有电影中那种庄严的授予学位仪式，一切都很简单。答辩是在系里的会议室进行的，由于经费紧张只请两名校外教授参加。答辩的时间并不长，但从答辩室出来，答辩的大部分内容都记不得了，只还记得答辩委员会的那句“开拓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评语。几周后领到了博士证，我就成为博士了。

博士，一个萦绕我生活多年的梦。小时候每当有人问我长大要干什么，我就会大声地回答：“当博士”。博士那时在我心中太伟大了。博士能造汽车、轮船，还能在人造地球卫星上播放《东方红》。上中学时自己从英文字典查到的第一个词是Doctor，以后每每在梦中常梦见自己的名字同这几个字母写在一起。博士，我心中的偶像。上大学时，我逃了课去旁听学院培养的第一个博士答辩。那庄严、肃穆的气氛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以后在硕士毕业时放弃了去一家外资企业工作的机会，而留在学校读博士。我对不理解的同学们解释说：“博士是我的梦想。”

我成为了博士，实现了自己多年的梦想，然而我却无法像考上大学时那样兴高采烈。3年的博士生生活、20年的学生生涯，今天当我手握一纸博士文凭告别青春时，我却觉得有些困惑、迷惘。没有鲜花，没有喝彩，有的只是导师临别时沉重的话语。我成为了博士，而抬头展望自己的路，看到的却是比平日更长的路。这就是博士，这就是我的青春吗？儿时的朋友都已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了；大学、研究生时的同学出国“淘金”、好多也都春风得意呢，我成为了博士，但当回首自己走过的路时，我却又怀疑起这场博士梦是不是做错了。

夜晚，一个人独坐宿舍，打开日记想写一段当了博士的感受，一时间却又写不出一个字来。生活真不容易啊！然而，冷静下来，面对自己，面对现实把这一切放在人生的大背景下来思考时却又觉得豁然开朗。青春是宝贵的，人生是宝贵的，能在这宝贵的期限中做些事情而将自己与真理联系到一起时，青春、人生才体现出他们的价值。我还很不成熟，常常难以抵御各种享乐的诱惑。但我决不会做个享乐主义者。人生需要快乐，享乐也的确能给人带来快感。但以享乐为目的，为享乐而生活，是不是把人推归回到低级动物的境地。享乐终归转瞬即逝，没有人在享乐中展现了他生命的价值。我还肤浅，在功利面前总是跃跃欲试，但我同样不会一生为功利而奔忙。功利使我有成就感，会给带来欣喜与快慰。不过功利没有尽头，带上功利的包袱而生活一定感到劳累的。我不是个哲学家，然而我崇尚审美人生，尽管我还不时为得失功过感到惆怅、失落。我知道在实现博士梦的过程中，我并不是时时都得到了审美的快乐，但在这艰难进程中时常体会到的美感却是我看到了生命的尊严。我走在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上，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假期回家，我把博士证恭恭敬敬地交给父亲。父亲把博士证接过，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未说出一句话。但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他老人家的喜悦。因为我之所放弃去外资企业工作，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父亲当时对我说的一句话：“还是要读博士啊！”。我成为了博士，我将父亲对我的期待化成了现实。

我成为了博士。然而当我在自己的名前加上Dr时，我才觉得这两个字母沉甸甸的，而那博士梦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