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困境的人类可持续发展

王元丰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人类可持续发展的意识觉醒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1962年小说《寂静的春天》在美国的发表，以及1972年罗马俱乐部的《增长的极限》的出版，人类开始认识到：工业革命以来所采用的经济增长模式，使人类社会面临严重困境，已导致全球性的人口激增、资源短缺、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传统工业化的道路使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面临严峻挑战！

1972年在瑞典斯德哥尔摩举行的联合国人类环境研讨会上，可持续发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的概念正式提出。这次会议讨论了保护全球环境的行动计划，通过了《人类环境宣言》，会议建议联合国大会将这次会议开幕的6月5日定为“世界环境保护日”。1984年5月联合国设立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WECD），该委员会的主要任务是：审查世界环境和发展的关键问题，创造性地提出解决这些问题的现实行动建议，提高个人、团体、企业界、研究机构和各国政府对环境与发展的认识水平。在1987年于日本东京召开的第8次WECD会议上，由挪威前首相布伦特兰夫人（Brundtland）任委员会主席的WECD出版具有重要影响的《我们共同的未来》的报告。报告将可持续发展定义为：“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在世界得到广泛认可。

1992年6月，联合国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召开了“环境与发展大会”。这次会议是继1972年瑞典斯德哥尔摩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之后，环境与发展领域中规模最大、级别最高的一次国际会议。有183个国家代表团，70个国际组织的代表参加了会议；有102位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到会讲话。会议通过关于环境与发展的《里约热内卢宣言》（又称《地球宪章》）和《21世纪行动议程》，154个国家签署了《气候变化框架公约》，148个国家签署了《保护生物多样性公约》。大会还通过了有关森林保护的非法律性文件《关于森林问题的政府声明》。这次大会的会徽是一个既像手又像鸽子的图形托起用经纬线表示的地球，意在告诉人们：“地球在我们手中”。这次大会敦促各国政府和公众采取积极措施，防止环境污染和生态恶化，为保护人类生存环境而共同做出努力。

应该说1992年联合国里约热内卢“环境与发展大会”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会，是人类宣誓为保护地球环境而共同行动的大会。然而，20年过去了，世界可持续发展的状况怎样？全世界最具影响力的科学杂志之一《自然》，在今年同样是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召开的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即“里约+20”峰会）召开前公布了人类的成绩单。1992年里约峰会签署的三项条约执行成绩如下：气候变化－F，生物多样性－F，防治荒漠化－F（成绩以A为最高）。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的特别顾问、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杰佛瑞·萨克斯感叹：“20年前世界试图通过条约和国际法解决现实问题。1992年首届里约峰会达成的协议用心良苦：深思熟虑、高瞻远瞩，热心公益，并集中关注全球重点问题。但协议却没有能够拯救人类”。

在全世界的热切期盼下，今年6月20日至22日，“里约+20”峰会召开。“里约+20”峰会吸引了来自约100个国家的政府首脑以及至少5万名各领域代表参加，193个国家的代表签署了会议最终成果文件《我们憧憬的未来》。但在这份文件中，没有任何国家作出任何承诺。它呼吁“紧急行动起来”反对“不可持续的”经济行为，发展绿色经济。但它既没有说明发展绿色经济是什么，也没有阐明可能采取哪些措施。尽管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表示：“里约＋20”峰会是“多边主义的重大胜利”，但很多国际组织和专家认为这是联合国的自吹自擂，会议的成果文件言辞雄伟，却空泛无物。会议无法取得突破性成果是因为发达国家对“里约+20”峰会态度消极，欧美国家都面临着财政危机、民众对环保热情不断下降，加之由于预期本次“里约+20”峰会无法取得突破性成果，参加可持续发展峰会可能导致政治失分或者丢失选票，因此奥巴马、默克尔和卡梅伦等美欧国家领导人缺席本次会议。而发展中国家则更多从自身发展考虑，强调一定要坚持“共同而有区别的原则”，要发达国家的在资金和技术援助发面做出实实在在的工作，并为此在谈判场内搞过“罢谈”。

20年前的里约峰会，人类发表了《地球宪章》和《21世纪行动议程》这样的宣言，并签订三个重要的条约，却没有换来合格的可持续成绩。而20年后今天“里约+20”峰会，连有约束性的条约都没有，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已经陷入困境之中！

慷慨激昂的宣言没有用！充斥着有关监督、约束性义务等成千上万法律条文的技术性条款的条约，也没有效果！那么，人类怎样才能不在不可持续的路上越走越远？“里约+20”峰会结束的当天，两个世界环境保护组织：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和地球正义的主席弗朗西斯·拜内克和崔珀·范·诺普联合在美国《纽约时报》上发表名为“我们有答案—就是我们”的文章，呼吁正确看待“里约+20”峰会。他们说要看到在联合国的文件之外，人们已经采取保护环境、促进人类可持续的行动。他们认为“里约+20”峰会是“宣传队”，大大地增强了人们可持续的意识。他们大声疾呼“里约+20”峰会后人民要行动起来，只有人民行动起来，世界各国的政府才能顺应民意，切切实实地去履行保护环境、消除贫困的职责，人类才能走可持续的道路！

他们的话很有道理！如果全世界的人民行动起来，推动可持续发展，我们的星球将照耀在绿色和平等的阳光中。但是，环顾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各个角落，哪个国家的人民真正行动起来，将保护环境、消除贫困置于经济发展等各种各样名目之上？这样的呼吁与上世纪70年代罗马俱乐部主席贝切伊在《人的素质》一书中的呼吁：提高人的素质，用较少的投入获得较大的产出从而促进社会可持续发展，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半个世纪过去了，人类的可持续行动为什么仅仅获得远未达到及格水平的可怜成绩？最为关键的是工业革命以来以追求物质财富为核心的人类价值观没有本质改变。没有人类价值观的改变，人类是不可能走出可持续发展的困境的。而这种改变或许只有当资源、环境和社会不公平的问题累积出灾难性的后果，才能真正开始！

人类发展的不可持续只有撞到南墙才能回头？

    新加坡《联合早报》 2012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