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到过一次重庆。1980年左右，我的工作正式解决了。恰逢海外的姨妈回国省亲。她们要到重庆，然后到万县。当年抗战时从山东来到了万县。而我的二姨在重庆工作。我母亲就让我代表她去看望这位来自海外的姨妈。

那时也赚不了多少钱。可为了赶时间，我还是坐飞机到的重庆。夏天，时间又短。没有带太多东西。随身衣物以及一点儿湖北的特产而已。从武汉飞到重庆只需几个小时。旅途很顺利。到了重庆已经是下午。机场离市区又远。坐着机场的大巴经歌乐山来到市区。我的表妹到车站，把我接回家。山城重庆，绕来绕去，公共汽车开得还是比较刺激。到了二姨家，海外姨妈夫妇已经在那里了。第二天我要陪他们去万县。在重庆我只能停留一晚。可万万没有想到，我到达二姨家发现，我刚刚买的新背包，从底部侧面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好在包里没什么东西。看来这重庆的三只手也不是等闲之辈啊。发生在什么地方？一定是在市内的公共汽车上。包是基本报废了。只能找针线缝一下，明天还要用。

我对海外这位姨妈的印象不好。当时中国刚刚打开国门，对国外的一切都比较陌生。这个姨妈对国内这个看不惯，那个看不惯。总之，没有什么好的地方。我是小辈，只能听她在说。但对她那种“高级华人”的做派很看不惯。倒是我的那位姨夫，还比较厚道。他是第三代华侨，对中国谈不上是好和坏。他不会讲中文。我们就讲讲英文。彼此都不熟悉，谈得也不尽兴。他知道的事情我不懂，我说的事情他不懂。他曾经在美国海军服过役，属于退伍老兵的那群人。他们居住在夏威夷，他告诉我日本人二战时偷袭珍珠港的故事。从那时起，他就加入美国海军。他告诉我，自己在夏威夷的钻石头（Diamond Head）有了墓地。据他说墓地是政府提供的。

钻石头是一座死火山。760英的火山口是夏威夷最著名的地标之一。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据说是19世纪初英国水手，把这里的方解石结晶误认为钻石。姨夫很为自己能在那里有块墓地感到自豪。现在想来也是，当了兵，出过力，流过血，政府当然要管到死了。美国兵的命金贵，而且美国政府对老兵的政策也有所倾斜。数年前，我听说姨夫已经不在了。北京已有直飞夏威夷的航班。将来我有机会要是去夏威夷，或许还能给他扫扫墓。至少献束花吧。光阴荏苒，据说我不喜欢的这位姨妈现在患阿兹海默症住进养老院。我要去的话，她还能认识我？我估计够呛！

第二天我们三人在重庆的朝天门码头乘船去万县。三峡大坝还没有，朝天门码头距江边很远。当时的朝天门码头有很多挑担的脚夫，重庆人称他们为“棒棒”。这是个庞大的群体，现在也是如此。靠着一根扁担和肩膀生存的群体。我在武汉的时候也曾拉过人力车过长江大桥，大桥的引桥比较长。拉人力车很费力。看到重庆的棒棒，再看看朝天门码头。觉得还是他们在那里讨生活很费力。多高的码头！姨妈带了不少件行李，上船的时候就雇了棒棒。我在后面跟着走，下到江边都吃力。更不用说棒棒了。可人家好像不觉得什么。有活干就好。尤其见到是外国人，他们好像更高兴。

轮船开了一晚上，到了万县。第二天我们就开始到当年抗战时，她们避难的地方。她们当年住的地方是当地的一个财主的大园子，叫石竹轩（现在好多城市都有这个地名）。我的外婆、舅舅、二姨、母亲等当年都曾在这个大园子里生活。万县离石竹轩还有些距离，那时也不通汽车。只有走山路。既然来寻访儿时的记忆，就要受点儿苦。路又不好走，好不容易来到那个叫石竹轩的地方，却又让她及其失望。一切都变了。儿时的记忆全部化为乌有。姨夫和我倒也没什么，姨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石竹轩还在，但彻底地破败了。里面乱哄哄，住着不知道什么人。嗨，到此一游。也不枉来一趟。姨妈不高兴，是因为儿时的记忆遭到彻底破坏；我不高兴，是因为新挎包在重庆让小偷划破。她是精神的，我是物质的。她唯心，我唯物。

钻石头的地理位置

俯瞰钻石头

朝天门码头旧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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