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躁一下又何妨

2008.07.12

浮躁有什么错？

大家一说起学术和社会风气的浮躁，必持否定态度。

查一下字典，里面对浮躁的解释是：“急躁，不沉稳”。

那么请告诉我：急躁和不沉稳究竟算是什么性质的错？

按照浮躁的定义，请问：有哪个社会不常常浮躁？又有哪个人又不是常常浮躁？社会不浮躁，怎么进步呢？

那些天天反对浮躁的人士，那些自己认为自己不浮躁的人士，是不是真的为这个社会多贡献了些什么呢？

不浮躁又如何？

我常常看见学术界的一些人，的确是不浮躁。可是他们除了反对浮躁之外，能够数得出来的贡献其实少得可怜。这些人并没有少拿纳税人的钱，也并没有少招学生，也并没有少发没有用的文章。可是因为他们早就做出反对浮躁的姿态，于是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继续拿纳税人的钱，继续多招学生，继续多发没有用的文章，或者继续不发有用的文章。

我还常常看见学术界的一些人，真正是脚踏实地地孜孜以求学问。可是他追求的学问，不过是多年前国际科学界早就已经搞清楚的东西。对这些人来说，他们身边搞不懂的东西和他们不愿意搞懂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就是属于浮躁。

还有一些反对浮躁的人，其实常常在“不急躁和沉稳”地弄虚作假，就不用多说了。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大家都要做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人人都在反对私心杂念，唯恐政治上不够纯洁，从上到下都把抓叛徒，防内奸，反修防修等等等等作为最重要的事情来抓。那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生活得如惊弓之鸟，的确不能浮躁。那个时候，唯一能够被允许的浮躁，是披着可靠的政治外衣的浮躁。

外国的学者，常常被认为不浮躁。其实了解内情的人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既不纯粹，也谈不上远离低级趣味，私心杂念不少，政治上从来都不够纯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功利心很强，按照中国人的标准，一直都很浮躁。不过他们弄虚作假的比例相对来讲的确是要小得多。

所以，不越过弄虚作假的界限，有时候浮躁一点又何妨？

人性之曲木

康德曾经说过：Out of the crooked timber of humanity no straight thing was ever made. （以人性之曲木，从来没有制成过直的玩意。）

孔子的回答是：直在其中也。

在我的经验中，有些看来浮躁的学生，如果有好的学术标准来要求，做出的研究往往会胜过那些表面上看来脚踏实地的学生。有些看来有些浮躁的年轻科学家，整天琢磨着如何通过学术出名，的确也努力地做出了一些可圈可点的工作。

浮躁的人有可能弄虚作假，但是弄虚作假肯定不是浮躁。有意思的是，人们没有工夫反对弄虚作假，却有时间反对浮躁，习惯于把弄虚作假的原因归结于浮躁。

这究竟是直在其中呢，还是曲在其中呢？

浮躁与创造性

科学中最重要的是科学的事实和研究的创造性。

现实中，学术上的浮躁往往只要披上创造性的外衣，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学术界中的专家和学者，在学术的鉴别能力上的欠缺，常常为这样的东西大开绿灯，直至学术界黄钟委弃，瓦釜齐鸣，劣币驱逐良币。

国内学术界目前最大的问题，其实既不是浮躁，也不是有人弄虚作假，而是专家学者的学术鉴别能力相对太弱。这种弱，是积弱，而不是一般的弱。

学术鉴别能力和科学家的责任

几年前的全国激光讨论会上复旦大学金晓峰教授讲的一个故事很说明些问题。

金教授说他在Berkeley作访问学者的时候，沈元壤先生老是问他：你觉得自己知道什么是好的科学吗？一开始金晓峰觉得老沈这个问题问得怪，心想：我们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于是谦虚地说：我们国内的研究水平虽然差一点，但大多数人应该还是知道什么是好的科学。金晓峰说老沈的对于自己的回答的反应是不太信服，微笑着说：“是吗？”以后老沈见到他，还是常常问他同样的问题，金小峰不明白为什么老沈总问他这个问题。但金晓峰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己的回答却越来越不自信。

金晓峰说，过了好些年自己才明白，其实自己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科学的，尤其是对正在发展的前沿领域，更是不明白。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老沈为什么总是问他这个简单的问题，才觉得自己当初过于自信。

（这个故事在《行百里者半九十 一百米等于没跑》的博文中说过。见：http://www.sciencenet.cn/blog/user_content.aspx?id=8254）

金晓峰教授在国内已经算有名有姓的教授了，他的鉴别能力尚且如此，其他更多的人又真会好到哪里去呢？

沈先生曾经对我说：国内的学术界有问题，科学家们自己应该负很大的责任。

我相信他说得非常中肯，只是我们自己常常不承认自己的责任。

不要把责任推给官员和社会

陈进和周老虎，那些出问题的优秀成果和优秀人才哪一个最后不是经过专家评选和鉴定出来的，难道可以把责任一古脑地推给官员和社会就了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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