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到办公室，看到师妹的留言，说曾德超老爷爷走了。我心里一惊，虽然我知道两个礼拜前他住院，当时状况不是很乐观，但不曾想他这么快就去了。

我是上研究生那一年才听师兄说我们院有一个院士，当时我还百度了一下，看到关于他的介绍，除了膜拜，从未想过会跟这么一位伟大的人有任何交集。因为那时他已经退休，不授课了，但听说他是个工作狂，经常跑到办公室跟老师们讨论问题。第一次见到他，印象中应该是在研二，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曾德超院士，我去找老板签字，推门进去看到一个瘦瘦的老爷爷正跟老师讨论着什么，看我进来冲我笑了笑，非常慈爱。老师很快签完字，我也没有停留就出去了，回到教研室，师兄就问我说，你去老师办公室看到曾德超、曾院士了吧。我说没有啊，师兄说就在老师办公室呢，我才意识到那个慈爱的爷爷就是曾爷爷。虽未说一句话，但他的微笑却留在了我心里。那时候他看起来精神矍铄，身体硬朗，根本看不出是个将近90岁的人。再后来在路上碰到过几次，那时自己对科研也没什么兴趣，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索性就躲回去了，现在想想真该跟他聊几句，就算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

近距离接触到曾爷爷还是在我出国前期，有一天很晚了，老板还在办公室，他飞信让我来办，他就说你到曾老师家住两天，把我弄得很糊涂，我说曾老师是谁。我老板被我问的一愣，告诉我就是我们院曾德超院士，我听了后嘴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说啥。老板非常平淡的说，他爱人这两天动手术，保姆自己一个人照顾他不太放心，你过去住两天。我说哦，好，其实突然要跟两个不熟悉的人一起住，还挺不踏实的。我就问能不能让师妹陪我去。老师应允了，然后又嘱咐了一些事情，我在后面会提到。

大概两个礼拜后，我和师妹第一次去了他家。见到他，让我和师妹都有点意外，从外貌来看，虽然他头发白了，但皮肤很有光泽，走路也很稳健，可能是因为南方人的原因，他讲话很温柔，吐字也很清楚。很意外是因为从表面看，他根本不像老板嘱咐我说的，曾老师他已经患了严重的健忘症。他特别愿意跟我们聊天，问我们学什么，谁的学生，多大年纪。聊了会儿，渐渐发现，他记性不是很好了，会重复问一些问题。他真的非常和蔼可亲，也很健谈，对过去的事情记得非常清楚。得知师妹是山东人，他就侃侃道来，说自己年轻时去过山东，做过考察等等，知道师妹马上毕业去杭州，他亦是兴趣盎然，说杭州是个好地方，要好好干工作之类。知道我出国待一阵子，他爱人一旁说，您们的曾爷爷英语比汉语都要好，到现在还经常翻文献看呢，然后他爱人就拉着我们看他们定居在国外的儿子、女儿以及孙子、孙女的照片了。这个时候，曾爷爷在一边微笑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直也没在讲话。接下来的两天，晚上我们从学校回去都会跟他聊会天，他一直都是微笑，让我和师妹感觉跟自己的爷爷似地，什么话也都敢说敢问了，还笑称是他的徒孙。有一件事，我印象特别的深刻，想起来有点心酸。不知道师妹是否还记得。当时好像南方有一个什么单位让曾老师给题词，这个事着实有点难为老人了，曾老师在他爱人的帮助下，在草稿纸上练习了很多遍，到最后终于写出满意的来时，他笑的像个孩子。他爱人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鼓励他，帮助他。我真的很感动，虽然他爱人偶尔也会抱怨说“你们曾老师啊，都这样了，还天天惦记着工作，每天都想跑办公室，有时候跑去了，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都是给学校还有别的老师添麻烦。。。也担心他摔跤啊，得让保姆一直跟着他。。。”之类的。然后还跟我讲，我们老师还有其他老师这些年帮了不少忙。我听得出来，老人家对我们老板的感激。

后来的一些事，是我来美国以后听这里的老板说的。我这里的老板曾经是曾爷爷最想收做弟子的，当时为了劝她读自己的博士，曾爷爷只要见了她，就提起这个事，甚至多年后两个人在美国见了面，曾爷爷还提起往事，真的是爱才啊。老板还提及当年曾老师来美国的时候，身体特别好，英语比她讲得都溜，跟她讨论当前的科研热点来，思路非常清楚。老板还说，曾爷爷很喜欢吃她做的手擀面，本打算今年回国再做给他吃的。。。

曾爷爷一辈子致力于科研，工作了一辈子，一直到他生命中最后几年，还一直惦记着工作。我们身为小辈，唯有努力工作才是对他最好的祭奠。

曾爷爷，虽然您走了，但我一直都记得您的微笑，我想只要见过您的，都会记得您的微笑，对吧，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