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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是很能忍辱负重的。它忍着臭烘烘的味道,被几十公斤的人踩在脚下。明明是嘴里吐出的痰、
烟头这种脏东西,却要它在地上蹭来蹭去消灭痕迹;生活作风不正叫‘搞破鞋’,受人挤兑叫‘穿小鞋’。
鞋啊,鞋!可真冤死你了。不过,鞋子也有极受尊重的时候。一位老战士告诉我,当年他们行军时,脚上穿
双鞋,背包里必定还放双鞋。包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丢,就是这双鞋,千万不能丢。一次他为了救一个不慎掉
下水塘的小战士,把自己脚上穿的鞋给弄丢了一只,他的那个伤心啊,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上大学
那会儿,农村来的一些男生家境贫困,为了节省那双家做的布鞋,只要天气稍稍暖和一点就打光脚,直到
校长在大会上三番五次地讲不要有碍观瞻,他们还是把鞋子揣在怀里,到了教学区,才匆匆穿上。因为
他们对鞋的极其珍爱,倒使我对这种鞋多看了几眼,两个搭攀从脚脖子后面绕到脚背再用扣子扣好。
在那个年代这种样子的布鞋也是土到家了,何况还是男人的鞋。可男生说穿这样的鞋跟脚。
没有研究过鞋子的历史,更没有穿过草鞋、麻鞋、木鞋。我小时候穿的是妈妈做的布鞋。鞋底是用
旧布一层一层铺好,再用拆了旧纱袜搓成的线纳成的。配上鞋面,拿到弄堂口的老皮匠摊那儿去上。
说是皮匠摊,做的可都是布鞋活。鞋子上好后,底上打上掌,要是我弟弟的鞋,头上还得包上一小块皮。
男孩子么,喜欢一路走一路踢。慈祥的妈妈怕我穿新鞋不舒服,总在家里把它们穿软了,再给我穿。
那时候平常百姓家的女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要学纳布鞋底,绣拖鞋面。现在还有人自己做鞋吗?我看在上海
是没有的了。就连外来打工的,大人小孩也是穿皮鞋或运动鞋的。想穿布鞋,要不到菜场的小摊上去买,
要不就到‘小花园’去买,那里一双布鞋不比皮鞋便宜。再说布鞋不耐脏,又容易穿走样,太不能足下生
辉了。但我也见到过一位西装布履的洋先生穿双黑灯芯绒做的‘懒汉鞋’,说是舒服又轻巧;还有位罗裙
轻摇的洋小姐穿双缀着红绣球的草鞋,莲步轻移,说是凉快又革命。这种有悖服饰专家教导的搭配倒也有
趣得很。
现在的鞋子品种可真多,要露的,有比草鞋带子还要少的凉鞋,脚趾头缝也看得见的浅口鞋;要包严的,
有长长短短的靴子。光鞋跟吧,就有什么调羹跟、橄榄跟、酒杯跟、松糕跟……。不过,大致而言,
以头尖,跟高的鞋最容易博得时髦女郎的青睐。你看,模特儿在T型舞台上走着猫步,她们的袅袅婷婷、
一步一扭,有一多半要归功于她们穿的鞋。我忽然想起了我那早已入土的老祖母,她也穿尖尖的小鞋,
走起来袅袅婷婷、一步一扭。不过她可是削足适履的,有一双用几缸眼泪换来的那个年代的‘时髦’脚。
她没有现代女郎的福气:尖头高跟鞋那怕在办公室里都敢脱下让脚放松。这种‘成何体统’的事肯定
是我的老祖母万万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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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4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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