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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对我说过什么亲热温情的话,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家里姐妹几个父亲最喜欢的是我,也许是因为我长得最像他?可小时候我却对这点最耿耿于怀,因为父亲是小眼睛,我完全继承了他的眼睛,在姐妹几个中我总觉得自己最不漂亮,都是因为这双眼睛。但父亲的乐观、开朗、大度的性格也遗传给了我,到了现在自己确确实实感到这才是父亲留给我最珍贵的财富。
父亲从小一直挺苦的,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被推荐到工厂工作的,却因为干活太卖力终于病倒,被割掉一大半胃,只能从一线退下去干后勤。那时候的分配体制还是相当合理的,父亲干后勤后工资从原来八十多元减到六十,整整减了二十多元,那时的二十多元可是一笔大钱,家里顿时经济紧张起来。可父亲却有钱多多用,钱少少用的心态和本事,并不怨天尤人,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他在我们家的天井里搭建了鸡窝,居然养了十来只鸡,每天可以检好几个蛋,这在城市里实在是很少见的,却在当年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很让邻居们羡慕。而遇到一些挫败和困难的时候,父亲总能找出积极乐观的一面来鼓励我们。记得当小孩不断长大家里的开销也越来越大以后,钱便总有亏空,父亲的一个理念是宁愿牺牲物先要顾人,所以便不断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变卖了换钱。从开始的细软到后来把家具之类也变卖了。卖掉沙发的时候父亲说:坐沙发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无产阶级坐硬板凳便够了。卖掉大立柜的时候父亲说:哇,你们看,家里地方大多了,你们在家里踢毽子也没东西碰着了。文革时家里遇到变故,从原来的大房子搬到了一个小得多的房子里,父亲还是说:这里的地段好啊,就在人民广场对面,坐在家门口就可以看烟火了!果然到国庆节我们看了烟火,是以前从来没那么清晰和近距离看到过的。
我考大学的时候家里其实已经可说家徒四壁了,当时自己还真的担心不能工作挣钱反要家里继续资助,父亲却坚决的说,可以读书是一定要读的,砸锅卖铁也要供。好在当时自己居然歪打正着被师范大学录取,去了才知道师范学校是有补贴给学生的,倒是大大减轻了家里的负担,基本上可以不要家里给钱了,所以后来我妹妹读书的供给也才不那么困难,便如此,我们姐妹读书的时候家里还是借了不少债的,母亲常常会为此担忧,但父亲却一直说,这怕什么,她们工作后挣的钱肯定比不读书要多,那些债不很快就能还掉了吗?当然,父亲的话最后是应验了。当条件慢慢好起来以后,父亲便开始逐渐给家里添置东西,他是个不存钱的主,有点余钱就要花出去,从必需品到“奢侈品”一件件添置,当某一天父亲给家里拉来了一对沙发和茶几的时候,母亲取笑他:当年你不是说沙发是资产阶级坐的吗?今天你不当无产阶级了?父亲笑而不答。
与母亲相比,父亲还算是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他性格开朗喜交朋友,也喜欢尝试各种新鲜的东西。退休后他与一帮朋友有定期的约会,大家轮流做东,到不同饭店吃饭聚会,后来发现上海那些饭店他去过的比我们姐妹几个加一起都多。后来开始普及的诸如洗脚、按摩之类的,他也很乐于尝试,经常去享受一下,还向他那些老朋友们推荐。不过我们向他推荐的到公园去跳舞却没有得到他的肯定,而是热衷于隔三差五约几个人一起打牌搓麻将。父亲走得很突然,前一天还在打麻将,据说还小赢了,但第二天却突然心梗去世了,家里谁也没送到他,发现的时候父亲已经安静的躺在床上停止了呼吸。
许多人都说,父亲其实很照顾我们,一点也没有给我们添什么麻烦,这么干脆的走也没受什么痛苦,算得一种福气。不过一开始我们姐妹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实在是没有一点过渡和思想准备,我前一天刚和父亲通过电话,妹妹当天还和父亲一起吃的早饭。后来想想,或许对父亲来说,他这样的性格应该喜欢这种离开方式的。其实对父母,我的心里都是一直抱有愧意的,因为不在身边,基本上没有好好照顾过他们,虽然近,但假期回家却都是父母忙着给我做好吃好喝的。办完父亲的丧事妹妹交给我一个盒子,说是父亲去世前两天交代过她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给我,我打开一看,是好多年以前自己准备出国时整理的几本照相本,当时觉得带着太沉,便交给父亲保管,后来也一直没取走。没想到父亲却如此看重这几本相册,也许还经常会翻看一下?他那天那么交代给妹妹,是否冥冥之中其实是有种预感的?想到这些,当时自己的泪控制不住的便流了下来。
又到了父亲节,突然便想到了父亲的那些事,都说父爱如山,的确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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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9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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