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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父亲节后有感

已有 2807 次阅读 2013-6-17 21:42 |个人分类:生活随笔|系统分类:人物纪事|关键词:学者| 父亲, 父亲节, 随想

昨天晚上(2013.6.16),在北京求学的儿子意外地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虽然简单平淡无奇,却让我看了好几遍。我才晓得昨天是父亲节。儿子好跟潮流,首次给了我一条祝福短信“祝老爸父亲节快乐!”   这是第一次荣幸地获得已近20岁的儿子的祝福,有点感慨有点怅然。因为儿子自小记得母亲的生日和母亲节,依稀还记得他幼儿园时期就会想到给母亲买鲜花和杂志送给他的母亲大人,当然是陪同的我掏腰包啰。可惜,由于我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他可能有点惧怕我这打过自己的父亲,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少有沟通和交流。  

我有时也觉得顺其自然吧,不必强求。小孩岁数小,自然不懂得严苛后的父爱。有时,想起自己急躁甚至暴躁而严酷的教子行为,不免害臊得很,愧疚与不安俱生。好在自己善于遗忘和自我安慰,也就不做三省吾身的反思了。

儿子难得的短信祝福,让我体悟着亲情温馨的同时,想起自己的75、6岁仍在老家的父亲。

想起自己儿时留在记忆深处父亲的样子:壮实的身板,结实的肌肉,太阳晒得呈紫色的皮肤,然而太多遗憾的是,不善言辞的父亲,头发有些稀疏,头皮间或亮出小小红白相间的皮肤,缺少常人密集黝黑的头发,乡下叫“癞头”,小时候因此常被同伴辱笑怪叫,自己一方面觉得莫名其妙,另一方面又自觉低人一头,原因就是父亲头发与别人相比,长得难看。

随着自己的长大,特别是单干后,父亲继承了祖父的勤劳俭朴作风,(我祖父因吃苦耐劳,可以连轴不停歇挑禾10多小时,他们同年代的人均称我祖父为“机器”,寓义不知疲倦。)带领我们这些10几岁的儿女,不分昼夜不辞劳苦地耕作分田到户的16亩水田,当年摆脱了青黄不接时借米度日的艰难岁月,生活逐渐好起来。经济的自立,6个儿女逐年的成长,父亲沉默的脸似乎偶尔能展现几缕舒坦的笑容。

然而,父亲给我的印象更多是沉默、勤劳、孤单。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冬天5、6点起早拾粪,有人戏谑称我父亲是村子的“卫生队长”,夏天8、9点常常摸黑回家。单干后,田间地头常见的冲突是水。父亲不善于人打交道,一遇争执,常见的样子就是头微昂,脸红脖子粗,眼睛斜着望天,不正视于人,说不上几句话就没辞了。不仅被人盗水偷肥,还常被我母亲数落“没用”。

但父亲于儿女,那是绝对权威。我最为心惊的一件事仍然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江西赣抚平原夏季双抢时节的一个上午,我们一家在父亲的带领下正在秧田收稻子,不知何因(现在已经记不起了),也许是没有立即按父亲的要求做什么,也许是懒劲发作,也许是嘟啷着抱怨什么,父亲突然生气,操起一根禾棍横扫向我那脆弱的脑袋,那禾棍势大力沉,带起一股风从我急窜向前的脑袋稍晚一丝的扫过,我拼命跑远,心惊肉跳的感觉现在还像就在昨天。还有一次深秋的夜晚,父亲带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觉,一家几口挤在一张被窝里,自然会你踢一脚你挠一把的,我记得自己那晚狠狠地踢了一脚大妹,没料她尖叫引起父亲的生气,可能打了我一下,我哭着爬起跑出门,父亲竞追出来了,少有的生气。我吓得拼命往前跑,那时村子电灯常停电,夜色挺浓,跑到新农村的村子前二排时,我觉得应该甩掉了尾巴,可以慢慢歇一下,但没歇多久,父亲突然出现,吓得我心脏病都出来了,结果是一顿痛打。这二次深刻教训后,我已经深惧家中的权威:父亲了。

1987年高考后,自己到大学念书,得到家人的尊重。然而,最大的父子冲突却在不经意中产生。大一结束后的暑假,双抢已经结束,不知何故,(可能是化肥农药支出过大),母亲雷霆大发,咒骂起父亲无用并延展到祖宗三代。可能是我青春期来得晚一些,有些叛逆,自己竟不分长幼地批评起母亲来,企图替被骂得可怜的父亲主持正义,最后失去理智并过份地要求母亲“滚出万家”(现在想起这事来,我觉得自己真是不孝、无耻、无知的极品,惶惶不已,惭愧至今)。然而,母亲在呼天抢地时,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父亲突然一把抓起我,狠狠地打了我一记老拳,吼道:该滚的是你!

主持正义反被正义主持的我,可怜的矇头转向,只好夺门而出,值得表扬的是当时我还未忘记拎一个包带点钱,但即使这些行囊,都被父亲夺走。独自一人带着与父亲断绝一切关系的决绝之心,我逃票来到了江西大学宿舍。那时大学宿舍不像现在:假期同学不能住宿。否则,只能流浪了。

几近一年时间未回家,期间母亲与大妹来找过我一次,被当时仍然在气头之上的我拒绝相认。重回老家,是89年那震惊世界的风波之后,同学们纷纷空校,我也只好随波逐流地回家。在大风浪中转过一圈后,才渐渐淡忘了与家人的矛盾,还有那颗曾经决绝的心。回家后,父亲未有任何表示,亦未再度把我赶出。偶尔一次翻看老家破旧抽屉的一本记事簿,父亲歪歪的字体记录着:万仁甫态度凶劣,断绝父子关系。此后,大家亦从未提及此段过往。

关于父亲权威于儿、懦弱于外于妻的记忆主要有这些。这也是我对父亲惟有的三段不快记忆,却只像生活大海之中的几朵浪花,并未着太多痕迹。

我的父亲,排行老大,下有二弟。其实他的出生命运多舛,祖母在他之前生有三个小孩,均未成人。祖父为了企盼他能够长大,听信算命先生之言,叫我父亲拜杨姓人为养父,才能生存下来。因此,村子与父亲同辈人均称他为“杨家佬”,可怜的他只能在书面记工分时才能用他的正名,其实,父亲的名字非常不错,“长荣”。前几年南昌热播的地方电视剧“松柏巷里万家人”,就有一个人物与他同姓同名,并且非常巧的,剧中长荣的弟弟“长福”的名字还与父亲的弟弟的名字相同。有次,我妻在老家,遇一生人问:“杨家佬住这吗?”不知情的妻子自然回道:“这里没姓杨的”。1938年出生的时候,正是日本大肆侵略中国的日子,据他回忆,他几岁时就跟随逃难的队伍逃到江西樟树一带,待日本鬼子投降后返回家乡时,原来老家村里的房子已经变成焦土。少年时,卫生极差,头患皮癣,造成容貌丑陋,实为造化弄人。据母亲回忆,父亲去外婆家讨亲时,常戴着一顶帽子,因我外婆家缺粮,母亲那时年龄小16岁左右(母亲小父亲8岁),文化低,只是想,这人怎么总戴帽子呢?婆家能吃饱饭不假,但没料到,摘去帽子的夫君却是癞头,可想而知,在娘家常常可以在唱花轿、蚌壳精等春节传统庆典队伍中混个角色的母亲,那时是多么的委屈与害怕,父亲对于母亲的愧疚是多么深重。这在读大学期间处于热血青年的我尚不知这些父母间早先的掌故,只看到表面上母亲责骂父亲时蛮不讲理的一面,根本未想他们之间对家共同的认同,否则打死我,也不至于冲母亲吼叫出“滚”字。当然,滚地出门的是不喑世事的年轻人。

现在,自己常记起的是父亲拖大板车为在念初中的我送米的情景。我现在偶尔会提及此事,父亲有些不自然地说到,那是觉得你个子小,所以一次性给你拉上百八十斤大米换饭票,免得你背一个书包扛一袋米太过辛苦。

2001年单位集资分得房子一套,装修期间,已经63岁的父亲肩挑手扛,远比那时30多的我力气大,二三个月的时间,他忙里忙外,格外地开心。有一年,我为了兑现向他夸了N年的海口,带他及儿子等人到北京一游,以了却他想到首都去一下的愿望,并体验下乘坐飞机的经历,我以为他会称赞一下我。没料到,多年后,他悠悠地问了一句“你那次可以报销吗?”气得我差点吐血。

05年开始,父亲的眼睛开始黄斑变性,视力下降厉害。11年他在村人的带动下擅自到一家眼科医院做了一次无效但国家要出资的免费眼科手术。见面时,被我批评了一通后,他只是感叹气力再不如从前了,心脏也感觉到闷。

最为搞笑的是,去年清明我回家,他外出打工挖土(74岁的人呀,据说一天可挣100多元,中午还包吃。)没有碰到我;暑假本人懒劲长驻,并未回家打一转。(本打算与儿子一道回老家,但儿子坚持要和表兄妹等一道去老家,自己没有坚持。)没想到,他竟然和我二个妹妹一道跑到南昌,问他有什么事?回答说:好久没看到你。哎,这就是我的老父亲。

对于父亲的记忆,依然不知他具体的生日,也未在接到儿子的短信立即给他打个电话。然而,母亲却在去年春节里笑道,“老的,(母亲现在叫父亲的称谓)你有接代的呀。”我笑问,“谁呀?”母亲望着我笑而不语。也许是因为父亲没有烟酒的嗜好,勤俭一辈子(身上没有10元以上的零花钱),而我也不抽烟少饮酒,喜好简单度日,这点上传承了父亲某些特征的缘故。

同样因算命先生的话,父亲的儿女不能叫他爸爸(本地话“爷”),因此我们小时候一直不明所以叫他“叔叔”,甚至我姐夫、大妹夫也随我们称他为“叔叔”,直到我父亲最为溺爱的小妹带头叫他老爸起,我们也才渐渐改口称他为“老爷”。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只会种地且迄今还种着蔬菜,却顺利养育了3儿3女,总计还看护了5~6个丢在老家要他们照料的第三代,仍然带着3岁小外孙的,被儿女多年叫着“叔叔”的农村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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