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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驴被重新安置到车辕中,我们离开了小村子:从那儿开始了神奇的仙境,我觉得从心里生出了一种延续在我一生中的爱意。
呈半圆形的辽阔的景致展现在我眼前,直到天穹:黑色的松林,被山谷隔开,像沉睡在三座石峰脚下的波浪。
在我们四周,一路上都是比较矮的圆形小山丘,道路蜿蜒在两个小山谷中间的高台处。一只黑色的大鸟一动不动,给天空中间加了一个黑点,整个空间响彻着知了铜铃似的鸣叫,就像一个音乐的海洋。这些知了已经到了生命的终点,知道死亡会随着夜晚一起降临。
农夫向我们指着那些山峰,它们在天空下为整个景色垫着底。
在左边,在太阳底下卧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尖顶,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淡红色的椎体的一端闪闪发光。
“那边,”他说:“那是红头Tete rouge 。”
在它的右边,一个稍稍比它高的淡蓝色的高峰在闪光。这就成了三个集中的平台,就像吉玛小姐身上披风的三个角。
“那是,”农夫说:“桃妹。”
之后,就在我们欣赏这一片山体时,他又补上了一句:
“它也叫涂蓓。”
“你想说什么?”父亲探问。
“我想说的就是它叫涂蓓,也可以叫桃妹。”
“这些词的起因是什么?”
“起因,就是两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您有两个称呼,姓和名,我也是。”
为了简化对这点知识的解释(这点解释对我一点都没用),他扬起马鞭,朝着驴耳朵扇去,作为回应,驴放了一串屁。
在底下,在正前方,在更远处,有一条坡道直通天际,在它的肩上携带着第三座石头尖顶,向后倾斜着,成了整个景色的主体。
“那是加拉邦,欧巴涅就在它的另一边,就在山脚。”
“那我,”我说:“我就出生在欧巴涅。”
“那就是”农夫说:“你就是从这里出生的。”
我望着我的家人,怀着骄傲,继而带着新的柔情望着这片风景。
“那我呢,”保罗说:“我出生在圣鲁普,那我是从这儿出生的吗?”
“差一点”农夫说:“差一点,不太------ ”
保罗在我的后面生气地缩着。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他低声地对我说:
“他是傻瓜一个!”
我们没有看见小村落,没有一个农庄,甚至没有小棚屋。道路只是两道布满灰尘的车辙印,中间是疯长的草堆,草长的碰到毛驴的腹部。
在一直向前延伸的坡道上,美丽的松树针叶覆在胭脂虫栎构成的厚厚的荆棘上方,这些荆棘高不过一个桌面,可是却携带者真正的橡树子,就像有人的脑袋的矮子们。
在小山谷更远的地方,耸起一个绵长的小山包。它的样子像一个有着三层甲板(一个压在一个上面)的军舰,它携带者三层长长的松树林,被白色岩石的陡坡分隔开。
“那边”农夫说:“是圣灵Saint-Esprit 。”
这个名字清楚地显示出,那属于《蒙昧主义》,父亲皱起了眉头,问道:
“在这个地区,他们都是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
“还行吧。”农夫回答。
“您每个星期天都去做弥撒?”
“看情况------ 天干旱的时候我不去,一直侯到天下雨才去。上帝需要我们真的知道他。”
我想向他解释,上帝是不存在的,而且我非常了解它的起源;可是我的父亲不说话,我也就保持谦逊,不吱声。
我突然看见母亲走路很艰难,这都是因为带纽扣的高帮鞋上的《路易十五》鞋跟闹得。我没有说一个字 ,就追上马车,抓到一个小箱子,它已经滑到绳子下面,落在车子的后面。
“你在干吗?”母亲惊讶地问。
我把箱子放到地上,取出了一双草底帆布鞋。鞋的尺码不比我的大多少。她向我露出了温柔,迷人的微笑,她说:
“捣蛋鬼,我们不可以在这里停留!”
“凭什么?我们再赶上他们!”
她坐在石崖的边上,就在保罗的眼皮底下,开始更换鞋子,保罗过来帮忙,对他来说这是够大胆的丢人的动作,所以他总是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在偷看母亲的脚丫子。
她拉着我们的手,跑步向前,我们追上了马车,我重新把那件宝贵的东西放好。母亲现在成小姑娘了,像是只有十五岁,脸蛋红润,我高兴地感到她的腿肚子变粗了。
道路一直是在上坡,我们接近了松树林。
在左边,山坡往下斜,经过一些小的平台,一直通向一片绿色的谷底。
农夫对父亲说:
“那边有两个名字。有人叫它“瓦拉Vala”,或者叫它“溪水”
“嘿嘿!”父亲快慰地说:“真有溪水?”
“肯定有,”农夫说:“还是特棒的溪流!”
父亲转过身来对着我们:
“孩子们,在山谷底下有一条溪流!”
那个农夫也转过头来,接着说:
“天下雨的时候,听的很清------ ”
Vala的那些土台上种着四到五棵橄榄树,树是按圆圈栽种的。这些树微微向后斜,留出叶子开花的地方,形成花束。那里还有油嫩的绿色扁桃树和发亮的杏树。
我不知道那些树的名字,可是我立马爱上了它们。
在树中间的土地是未经开垦的,上面覆盖的是一种黄褐色的草,农夫称这些草的名字是《baouco》。人说这是干枯的怪物,可是那却是天然色采。春天里,为了参与总体的欣欣向荣,这些草使出劲来,显出微微的绿色,可是别看这个可怜的脸色,它可是有生命力和朝气蓬勃的,尽管这些草没有任何用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一缕暗绿色叶子,隐没在baouco野草中间,呈微型橄榄树的形状。我离开小路,跑过去触碰了一下那些细小的叶子。一股香气立刻像云雾一样升起,弥漫到我全身。
这是一种我全然不知的气味,一种暗暗的气味,持续不散,它迷散到我头上,沁入我的心脾。
那是百里香,生长在南部石灰岩质的沙砾上,:有些植物我已经遇到过,给小学生宣告Vigile 未来的香水时学来的。
我摘了几根枝条,回到车边,把枝条捧在鼻孔下面。
“那是什么?”母亲问我。
她接过去,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新鲜的百里香”她说:“可以用来烧制特好吃的酒汁炒兔肉。”
“用百里香?”弗朗索瓦带着某种蔑视说:“最好是加三趾树懒的------ ”
“什么?”
“那是百里香的一种,也是薄荷的一种。可是这光说不行,我会让您瞧见的!”
接着,他又讲起了牛至,迷迭香,鼠尾草,茴香。必须把《野兔的肚子全塞满》,或者最好是把香料《切得碎碎碎碎的》,挑《一大块肥肥的兔子肉》。
母亲兴趣盎然地听着。我使劲闻着这支神圣的树枝,感到羞愧。
我们一直在往坡上行走,时不时地跨过一小块台地。向后面望去,可以看见长长的于富山谷,沐浴在浓浓的水雾之下,直达闪闪发光的大海(应该是地中海——译者注)。
保罗在一边踮着脚走着,一边捡起石子,扔向扁桃树干,弄的蝉在空中扑愣乱飞,愤怒的蝉声响彻四野。
最后的一段路和前面的路一样粗糙难行。多亏了棍鞭不断地飞舞,毛驴会突然把松懈一下的背脊拱起,随着每次被拉紧的项圈,一面摇晃着脑袋,铃铛响的像个有节奏的乐器,一边借着缰绳拽拉着满载货物的摇晃的马车。马车在行进中一下子被橄榄树的树枝截住了,这些枝干比桌子腿坚硬,桌子腿砰地一声落在了傻呆了的父亲的头顶上。
而我的母亲则忙着在淤血上压住两个小钱币,清除肿包上的污物,小保罗拍着两只手,又跳又笑。我呢,检起了被弄折的桌腿,仔细观察,高兴地发现,在斜面上的那个长长的裂口不难修复。至于我的父亲,不断呻吟着,头被包裹的活像拿破仑三世,我在旁边跑着,不停地安慰他。
我们收拾好了行李,停在一个高处的小松林里,为了让受罪的毛驴喘口气。它大声地哼叫着喘气,把它精瘦的胸肋放松,就像原来被箍在口袋里了一样,从它长长的嘴巴里耷拉着透明的唾液。
这时,我的父亲向我们指着(用左手,因为他总在摸他受伤的头颅)一座小房子,就在对面的小山包上,有一半被一颗巨大的无花果树遮住了。
“瞧吧,”他说:“那就是新巴斯缇特。那儿就是我们的避暑地:左边的花园也是我们的!”
被生锈的铁丝网围住的那个花园至少有一百米宽。
我只认出它是一小片橄榄树和扁桃树的小树林,这些树疯长的树枝相互交错,地上是一片交叉在一起的荆棘:可是这是我总在梦里见到的微型处女地,于是,我跟着保罗,高兴地大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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