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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精选

已有 9738 次阅读 2017-4-27 08:14 |个人分类:教育|系统分类:教学心得|关键词:学者| 化学反应, 势垒, 崇山峻岭, 反应途径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在小学地理课上,就知道陕西那里有一个秦岭山脉,湖南、江西的南面有南岭,东北则有大小兴安岭。这些岭都是山脉。在音乐课上又学会了歌曲“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1956年《中国少年报》等报纸一直宣传《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规定秦岭淮河以南的粮食年产要达到800斤以上。这些歌曲和报道中都涉及到了“岭”,所有这些在小学就得到的教育又加深了岭就是山的印象。总之,我从小就得到了这样的知识:岭就是山。几十年来,我都是这样确认的,没有产生过疑问。

前些年,在学习《说文解字》时,才了解到岭字的原义:岭,山道也。原来,岭字本义并不是山,而是山道。把岭理解为山脉,像秦岭山脉、大小兴安岭、岭南、崇山峻岭等词语中的岭字,所用的都是后来的引申义。不过,当时草草一看,只是留下了一点印象,并没有加以深究。

上个月,看到一位朋友的文章,说起来苏州西郊有多条翻越山地的小路都称为岭,例如在木渎附近就有寒山岭、弥陀岭、皇宫岭、阿坞岭、九曲岭、贺九岭、童梓门山岭等等,苏州的喜欢爬山的朋友们在他们的文章中也常常提起这些“岭”的名称。我就想起来《说文解字》中对岭字的解释。

《康熙字典》是这样引述过去的字书对岭字(繁体:嶺)的解释:“《说文》:山道也;……《正字通》:山之肩领,可通道路者。”

如图,一个人从B点出发,要翻过山到山后去。一般来说,他总是想走较少的路,爬较平坦的坡,因而是经过A点到山后去的。通常情况下,他不会为此而翻越C、D两个山顶。顶就是头顶,汉字中页字旁都表示头(繁体:頭)。正如《正字通》所说,岭(繁体:嶺)就是山的“肩领”。在汉代的《说文》中并没有嶺字,人们直接就写成领,《说文》中的嶺字是宋代人补入的(即所谓新附字)。翻越大山的道路不是经过山的“头顶”,而是经过山的“肩领”,即如图所示的A点。所以说,岭不是山峰,这样去理解“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诗句,就会有另一种体会(当然对诗句的理解也不能过于刻板和认真)。

古地名往往会留下古代的字义(和字音)的很多痕迹。例如,所谓“五岭”最早是指位于从广西一直到江西之间的五个通道,它们是: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它们都是秦汉早期重大的南下行军路线相关的五个战略要地。例如越城岭在今广西兴安县之北,为由湘入桂的交通要道。那里的灵渠贯通了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它就位于如上面图示的A点所示“山道”上。也正因为它是两山之间的较低之处,才能够成为南北两个水系的贯通处。“五岭”中其它四个“岭”的地理位置也大抵如此。

岭字的这种原义,让我想起来化学反应的过程

我们大家都知道,化学反应就是由反应物转化成产物的过程。反应物是由原子组成了,产物也是由同样的这些原子构成的。反应中,原子的总数没有变化,但是,原子之间的相互距离却变化了。

例如,下面的反应是一个很基本的化学反应:

CH4 + Cl= CH3 + HCl (甲烷 + 氯原子 = 甲基自由基 + 氯化氢)

甲烷是一个正四面体(粽子状)的分子,C原子在“粽子”的中心,4个H原子在四个顶点,C-H之间距离是约0.109纳米,各个H-C-H键角都是109°28′。在这个构型下,甲烷的能量最低,从而也最稳定。如果把任何一个H原子拉开一点距离,体系的能量就要升高,体系就不能处在稳定状态。这样,一开始,反应物CH4 + Cl就处在一个能量的极小值处。所谓能量的极小值处就好比地面上的一个小凹坑,一个球在凹坑里能够较稳定的放置,没有外力的作用,这个球不会自己滚出来。

同样,对于产物CH3+ HCl,氯化氢分子和亚稳定的甲基也处在一个能量的极小值。但是,我们可以计算得到,这个凹坑所处的位置比反应物高,从势能上看,要高出约2千卡/摩尔。这说明这一步反应是要吸收能量的。

从能量的变化看来,化学反应CH4 + Cl = CH3 + HCl就相当于这个由一个碳原子、四个氢原子和一个氯原子组成的体系,要从反应物所在的凹坑,变到由产物体系所在的凹坑。

由一个凹坑,到了一个凹坑,中间总是会经过一段比两个凹坑更高一点的地面。如下图所示:

这个过程,就好比前面所说的人要翻过一座山

前面已经说过,人从B 处爬山,一般地说,总是找一条最容易走的路,在前面的那张图上,那条山路是经过A点的。

我们再来看一下A点所处的位置,从BA 这条山路上看,A 点是一个最高点,过了这一点,人就开始下山了(到山的背面去了)。但是,在CAD 方向上,即两个山头之间的山脊来看,A 点又是一个最低洼的地方。加一点数学的术语,A是BA方向上的极大值点,却又是CAD方向上的极小值点。这一点,就是化学反应的过渡态。

我们上面所说的古代意义上的汉字“岭”,就相当于上面图上的A点,也就是化学反应的过渡态。显然,岭高而陡就不容易过去,化学反应也是如此,过渡态的高度(即过渡态与反应物能量之差,称为势垒)越高,反应越不容易进行,用一句术语,就是反应的速率常数越小。也正是这个原因,很多化学反应需要加热,加热了,反应物的能量大了,才有可能越过势垒。凉水泡米做不成饭,要加热烧开才能够做成米饭。

从甲地到乙地,往往不止一条道路。有的道路平坦一点,也有很艰险,需要翻山越岭。

化学反应也是如此,一个复杂的化学反应,往往有不止一条反应途径,也就是相同的反应物、相同的产物,但是反应过程不同。比如淀粉,我们吃掉了,消化吸收了,在我们的器官内氧化,最后变成二氧化碳和水,这是一个途径;如果淀粉着火燃烧,最后也是变成了二氧化碳和水,这是另一个途径。

不同反应途径导致同一个化学反应的难易程度相差很大(它们经历的势垒“远近高低各不同”)。对于很多化学反应的途径,并不是一步就完成了,中间有许多步骤,产生许多中间产物,每一步骤有一个过渡态,也就是说,从最初的反应物到最终的产物,要越过许多个势垒,势垒越高,反应就越是困难。

这样,人们为了使得某些化学反应能够顺利地进行,有时候就需要找到一条合适的反应途径,这条途径上经历的势垒有合适的高度。

例如,草、木的主要成分之一是纤维素,纤维素是一个生物大分子,由许许多多葡萄糖单元组成。如果能够把纤维素都转化为葡萄糖,对我们人类当然是非常有用的。但是,在通常情况下,即使在酸或碱的条件下,纤维素水解成葡萄糖也很困难,需要克服很高很高的势垒,所以这个化学反应很难进行(当然,弄得不好,腐烂了倒是可能的,但那是我们所不需要的另一些反应了)。在低温干燥的条件下,草木或纸张放置几百年还是草木或纸张。然而,在纤维素酶的作用下,纤维素就很容易水解,这就使这个反应走了另外一条途径,这条途径上的势垒高度很低。牛羊的胃里就有可以分泌纤维素酶的细菌,所以,它们可以在它们体温的条件下使得纤维素水解成葡萄糖,从而把吃进去的草消化吸收。

在古代,从甲地到遥远的乙地,寻找最适合人们行走的道路是很不容易的。秦汉时期,为了保证中原与岭南的人员和物资(当然包括军事的目的)交通,人们开通了多条道路,分别越过了多个“岭”,后来才有了“灵渠”的开通,可以经由水路运输大量的人员和物资。人们为了寻找从长安通往印度(身毒)的道路,吃尽千辛万苦,才有了多条茶马古道。

同样,今天的化学家,是在科学领域中的探险者。为了找到合适的化学反应和化学反应的合适途径,也正历尽千辛万苦,在化学反应的“崇山峻岭”之中艰难跋涉。他们绞尽脑际,用尽他们的聪明才智。他们的努力,会使得我们的世界更加丰富多彩,人们的生活更加幸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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